某不知名ktv包廂的桌麵上擺著五彩繽紛的酒水還有水果拚盤,顯然不像是隻有兩個人的供給,卻出乎意料地隻有兩個大男孩在場。


    一個洋洋灑灑一邊有著灌醉自己企圖的流浪歌手?一個混混沌沌有些迷糊的微醺王子?坐在ktv最中間的沙發座位上,看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你一首我一首默契十足地“鬼哭狼嚎”著。


    用盡了力氣和情緒,讓淩晨一點的夜晚也添了幾絲頹廢流浪。


    程宸羽的靜音手機不斷亮屏提醒著什麽,卻也被主人無情的眼神一閃而過選擇忽略。


    接近兩點的時候,柯莧才有些疲憊地把下一首歌的主動權謙讓給了“東道主”,嘴巴含糊不清有點困意“小宸宸,你選的歌怎麽黏黏糊糊的?”


    程宸羽體諒柯莧奔波十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沒怎麽計較對方嘴裏的嫌棄嘲笑,隻是看似平常地嘮了起來“莧哥,你的精力真旺盛,寶刀未老啊。”


    柯莧拿起話筒,放大聲音吹噓起來“隻有國內的ktv夠味!我在國外實在是憋死了,所以不管多累的行程,回國我必是要先造訪我的快樂老家的!”


    “所以你上一次也過來了?還是背著我來的?”這問題就是程宸羽深藏起來的記仇,他甚至還沒有忘記上一次暑假柯莧突然回國去拜訪了程家老頭的大壽,卻來不及見見自己這個陳年舊友。


    柯莧連連斜視旁邊悶聲不響的程宸羽,隨即暗歎好友從小就有的小心眼,不嫌麻煩地開始細細講來自己的委屈經曆“這你就冤枉我啦,那次回國我甚至是在起飛前兩個小時才知道有這個行程,我爸雞賊地硬是把我騙到機場才告訴我要去給程茂祝賀,我第二天的考試都是夾著屁股飛奔回來才沒有錯過的!”


    “而且…這次寒假我還特意請了長假,就為了給你過十八歲生日!”


    程宸羽舒心了,真的聽見柯莧張牙舞爪為自己解釋誤會,也能感覺到作為朋友或者兄弟,對方的誠心。


    柯莧是程宸羽最為難的的走心的哥哥,也是至交好友。


    其實本來兩人就因為複雜的關係連帶著有一些交集,程宸羽本就會和柯莧有很多相交深入的機會,隻是這份交集在程宸羽五歲的時候斷了線,柯莧越來越少的回國次數,以及自己越來越多的事情安排,不斷又無形地阻礙著兩人的交流。


    但是兩個人每一次珍貴的會麵,都能激發出最原始的活力。


    這些環繞在兩個人之間的魔力,其實也是在程宸羽更早之前就埋下伏筆的。


    程宸羽三歲的時候,他的記憶是有些模糊的,隻記得那一會他擁有了關於自己的第一個寵物。一隻受了傷的小鳥。


    因為偶遇碰見並且救助了這個通體黑乎乎的受傷小鳥,為了更好地讓它養傷,程宸羽高興也雀躍地拜托了劉嬸為自己準備了一個很精致舒適的鳥籠,他每一天睜開眼睛都會立刻去喂養逗弄那個幼鳥。


    這是程宸羽第一個認可的朋友,盡管它隻是一個不會講話的小鳥。


    它的眼睛區分於它通體的黑色,顯得靈動又可憐,程宸羽很喜歡,也因為那會兒的母親一直生病需要治療,自己的童年無人陪伴,就算程雲霆有心多關照也因為格外繁忙的工作而忽略了程宸羽的生活。


    這個幼鳥馬上成為孩童時期的程宸羽最期待最喜愛的全部。


    那個鳥籠也變得更加精致好看了。柯莧第一次被程雲霆帶來別墅看見的就是正在逗鳥的程宸羽。


    柯莧那時候也才五六歲模樣,卻依舊覺得程宸羽可愛又精致,甚至最開始沒有明白為什麽這樣漂亮軟萌的小孩會喜歡一直盯著一個黑黝黝傻兮兮的鳥類樂嗬。


    匪夷所思。


    所以程宸羽最開始聽見柯莧的那句話也十分印象深刻“這個笨鳥是你的寵物嗎?”


    哇……!最後就是柯莧領悟到了一個小孩不穩定的情緒變化,以及被那一聲吼哭嚇了一身雞皮疙瘩。


    程雲霆不負眾望肩負起哄哭逗笑的重任,抱著程宸羽一直不鬆手,這也單方麵成為很長一段時間程宸羽“討厭”柯莧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哈,真不明白那個時候你怎麽那麽愛哭!”柯莧小麥色的膚色襯得牙齒更亮更白,眼睛眯成彎彎眼還能看見有一條晶瑩剔透的反光,程宸羽麵無表情地反駁“那會那麽小,誰不會哭啊……”而且我都快忘記那段模糊稚嫩的記憶了。


    柯莧依舊揭老底一樣抖落“還是因為一個黑黢黢醜醜的小笨鳥,這甚至成為我很長一段時間搞不明白的世界難題啊。”


    “它不笨,也不醜!它也不叫小笨鳥,它叫飛飛!”程宸羽冷淡又清高的五官做出了一個稚氣十足的別扭表情。


    柯莧收了一點笑,看著這樣的程宸羽感慨起來“你這麽說話還挺像那個時候的。”


    那個程宸羽不怎麽情願提起的時候…


    程宸羽六歲那年,柯冉作為他的母親卻無情又自私地離開了他,某種意義上來講,柯冉是愛程宸羽的,不然不會拖著奄奄一息的身體陪了程宸羽六年,甚至在程雲霆心裏,程宸羽的命也是柯冉用自己已經染病的身體換了來的。


    所以程宸羽耳濡目染,從不責怪一直沒有管過自己的柯冉,因為他知道,母親很愛他,母親在自己和他之中選擇了他。


    所以那一年的秋季才會那樣淒涼,所以那一天的天氣才會那樣陰霾又潮濕。柯莧隨著兩位父親參加了那場追悼會,也看著小小孩童冷靜端莊卻無比落寞的樣子。


    那天過後,好像那個柯莧眼裏軟嫩可愛的小孩被抽離了一些魂魄,變得很不開心。在同樣不算大人的柯莧眼裏,那會兒的程宸羽就是傷心而難過的。


    所以,柯莧不僅是遵從了父親的指令也是為了自己心裏的想法,短暫地住進了程家別墅的客房。


    他想要陪伴他的表弟度過人生最為艱難的時刻。


    他也發現程宸羽每天一動不動坐在花園看著小笨鳥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而程雲霆這個大人也從不出現在別墅裏。


    柯莧那會隻是天真地覺得,程宸羽真可憐,現在不僅沒有媽媽了,連爸爸也不關心他。所以小柯莧越來越多地出現在花園裏,就那樣靜靜地陪著程宸羽,哪怕被小主人趕過很多次,罵過很多次,也依舊自我安慰著沒有離開別墅。


    漸漸地,程宸羽也無動於衷柯莧的陪伴,隻是兩個人的相處也越來越和諧。


    小孩子,總會心軟去妥協。


    那一天是深秋落葉飄搖墜落的時候,小笨鳥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鳥籠裏不斷折騰不斷撲棱地亂抓亂跳。


    程宸羽無奈之下詢問起長了自己一個頭的柯莧。


    柯莧皺著眉說道“你知道的,它已經不適合留在這個小鳥籠了。”


    確實,這件事本身程宸羽就詢問過劉嬸還有其他的大人,答案千篇一律是小鳥需要自然,也需要天空。


    程宸羽像是緊握住最後一根稻草反駁著說“是我幫了它救了它,給它最好的吃食,做了最漂亮的籠子。”


    “它應該陪著我!”


    那會的程宸羽,總以為付出了必須得到回報,就像去世的媽媽,也隻是因為自己沒有付出過努力留住她,所以小小孩童總是天真地想要抓住什麽,卻又無時無刻都在流失著什麽……


    “小宸宸,爸爸告訴過我,幫助救助很多時候不應該隻想著索求回報。”


    “可是它曾經受傷就是因為它不適合外麵。那裏很危險,我……我喜歡它不想讓它受到傷害,我也不是隻是為了讓它陪著我的。”


    “可能…是外麵有一樣東西,哪怕小鳥受傷也還想要去追逐呢?”


    “什麽東西!我可以幫它找!”


    小小孩童稚嫩的保證鏗鏘又無所畏懼,柯莧想起自己看的畫冊書,有些卡頓地陳述自己依稀記憶中那些小小的真理:


    “或許是自由?”


    “自由……?什麽是自由呢柯莧哥哥?”程宸羽轉頭謙遜有禮地問向柯莧,這也是柯莧第一次聽見這個小孩叫自己哥哥。


    柯莧當然是拿出自己的所有底氣和知識儲備說道“自由對於小鳥來說就是飛吧……?”


    程宸羽皺著眉頭拆穿“那我可以做一個很大的籠子,它也可以飛。”


    柯莧繼續理論“你做得再大,也沒有外麵大!”


    “可是小鳥也會飛累,我可以做一個它足夠飛累的籠子!”


    “你強詞奪理,不是這樣的!”


    “我不管,我有錢,我可以做一個世界上最漂亮也是最大的籠子,我的小鳥不需要自由!”


    “這不是它想要的自由,你是在困住它,它就不會飛了!”


    程宸羽有些動容,疑惑著,小聲著,困惑而迷茫地問道“為什麽…我怎麽會傷害它啊……”


    柯莧有些難過卻十分堅定地摸著程宸羽的肩膀說“小宸宸,自由是不被束縛,對於小鳥來說,就是沒有阻礙的天空,你做的再好也改變不了那就是一個籠子的事實。”


    “它到了需要獨自飛翔的時候了。你困住了它,也是在……”


    “在,在什麽……?”小孩天真懵懂的眼睛似乎帶著易碎的光芒。


    柯莧閉了閉眼睛,還是說出了心裏的想法,盡管這句話並不是小孩想要得到的答案:“在殺死它。”


    包廂裏,程宸羽和柯莧癱倒在沙發裏,聞著醉人濃厚的酒味,程宸羽說出口的話也像是染上了酒水的醇香縹緲“那個時候……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個時候你還那麽一丁點大。又很調皮,也不像現在這麽懂事。”


    “但是懂事,會被很多人喜歡。”


    “小宸,我們活著不是為了別人口裏的自己啊。”那雙明亮澄澈的眼睛就那樣毫無所謂地直視過來,程宸羽恍惚回到了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柯莧對著自己說“放過它吧。”


    如今場景再現,好像柯莧這句話又在對著自己說“放過自己吧。”


    程宸羽記得那次不歡而散的下午,自己拿著鳥籠離開了花園,自己也不記得柯莧是什麽時候離開程家的,那次的不歡而散成功做到了趕走柯莧。


    柯莧在那次挫敗地回家後,還得到了兩位父親的安慰和解釋,柯莧也沒有責怪過年幼無知的程宸羽,更多的也是難過自己並沒有幫到剛剛喪母的小男孩。


    直到再次見麵,也有小半年過去了,機緣巧合下的再次相見,沒有柯莧以為的那樣尷尬,反而相處地自然又融洽。


    那個可愛軟萌的小男孩好像突然之間變得更加懂事乖巧,雖然程宸羽本身放在小孩堆裏也已經足夠乖順了,隻是經曆了這次變遷,他好像更加明顯地變得更加乖巧聽話。


    相反的,柯莧卻不喜歡遊離於人堆裏的程宸羽,那種不達心意的假笑…規矩也生硬,還有那樣一絲不苟的頭發…也成功地讓柯莧懷念起之前在程家別墅裏那個隨風飄逸垂順的毛發。


    但是,不可思議的,程宸羽找到柯莧時又好像變得生動活潑了一點,柯莧也有些受寵若驚程宸羽沒有排斥自己的舉動。對方走過來說“莧哥,我放它走啦。”


    語調輕快上揚,眼睛裏卻又藏不住地悲傷起來。


    柯莧帶著疑惑問起來“我以為你不會……”


    程宸羽小口喝著果汁,最後抬起來頭笑容明媚燦爛,隻有柯莧覺得裏麵還有一點的苦澀,小男孩一絲不苟的頭發映襯著底下的臉蛋也精致非凡,他說道:“雖然難過,但是也確實需要給它一個選擇。一個自主決定的選擇。”


    “莧哥,這是不是你口中說的自由啊?”


    柯莧點點頭,再沒多說什麽,但是他就是覺得小男孩好像突然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長大了,偷偷的…像是一邊抹著淚,一邊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慢慢……又堅定地朝前走。


    “我還給它起了名字,雖然它走了,而且也不會再有人和我一起記得它,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告訴這個世界上唯二知道它存在過的人。”


    “它叫什麽?”


    “叫飛飛,飛飛就像是希望…希望它永遠飛下去,自由自在的…無拘無束的……”


    不要像我一樣,至少不要像我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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