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鹿本是一句無心的話,卻叫現場的三人都都泛起了各自的心思,宇文玦瞳色一緊,緩緩轉過目光看向阮心棠,正見阮心棠抬眼看過來,立刻又心虛地低下頭去,宇文玦臉色陰霾更甚。


    宇文玦心裏一緊,還是力持溫和道:“我剛忙完,順路經過接你回府。”


    阮心棠呆了一瞬,宇文玦已經自然牽起了她的手,她心裏一咯噔,想要抽回,卻覺得他又緊了緊,溫熱的掌心一時讓她無所適從。


    同樣無所適從的還有宇文鹿,她呆呆看著她的四哥牽著棠棠的手往外走去,反應過來時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歡快地朝一旁的陸離搖搖手,陸離收回看著前麵兩人的目光,強打起笑容対宇文鹿微微一笑。


    宇文鹿心裏默默歎了一聲,可憐了陸離一滴水的功夫,追了上去。


    車軲轆一轉一轉,宇文鹿止不住地興奮在阮心棠耳邊低語:“你什麽時候和我四哥好的?都不告訴我!”


    阮心棠嚇得趕緊按住了她的手,驚恐地回頭看了眼宇文玦,他閉著眼似乎沒有聽到,便輕輕掐她一下,壓著聲音道:“我沒有!你別胡說!”


    宇文鹿才不信,胡說?她四哥何時跟一個姑娘家這樣親近,才拉她的手,沒有才怪呢!


    罷了,既然她不承認,宇文鹿也不糾纏,又輕聲問她:“那你剛剛臉為什麽那麽燙?”


    阮心棠見她又提起剛才的事,正想著找個什麽理由,總不好說她看到人家的私密吧。


    “她發燒了。”身後的宇文玦卻已經涼涼開口。


    阮心棠轉過身後,脫口反駁道:“我沒有。”


    已經睜開眼睛的宇文玦凝視著她,忽然一笑,笑意未達眼底,很冷,阮心棠打了個冷戰。


    “那你說說,你為何臉紅?”宇文玦直勾勾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看穿一般,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這句話泛著酸意。


    阮心棠愣了愣,隻得泄氣:“我發燒了。”


    聽她承認,宇文玦驀地心頭一揪,涼意就侵襲了四肢,他曲起附在膝蓋上的手指,緊緊攥住,壓製那股涼意。


    他自然清楚她沒有發燒,宇文鹿卻信了:“那我們趕緊回府找府醫吧。”


    阮心棠卻逮到了機會道:“今晚我跟你進宮住吧,找太醫瞧一瞧。”


    宇文鹿自然十萬個同意,剛想點頭,卻越過阮心棠肩頭去看宇文玦:“四哥,成嗎?”


    阮心棠在心裏翻白眼,為何要問他啊!想是這樣想,她還是轉過頭去,可憐巴巴地祈求地看著他。


    宇文玦看到她明顯的討好之意,沉默了半晌,應道:“嗯。”


    直到宇文玦把她們送進宮,她們走在大明宮的花園裏,阮心棠才發現宇文鹿手裏還抱著那副畫軸,她心裏一緊,看的出來是柳元送她的那一副,阮心棠躊躇間,聽到宇文鹿問她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阮心棠默了一下終於問道:“鹿兒,你喜歡柳元嗎?”


    宇文鹿懵了一瞬,仿佛十分意外她問出這樣的話,“噗嗤”笑了出來,笑得阮心棠都有幾分糊塗了,忽然,宇文鹿止住了笑,神色變得怪異起來,她嬌聲道:“我喜歡他。”


    “什麽?”阮心棠眉心一跳。


    見宇文玦已經喊了起來,帶著一種近乎有些賭氣的口吻:“我說,我喜歡他,我當然喜歡他,他年少有為,才華橫溢,是新科狀元,待我又體貼溫柔,我為何不喜歡他?”


    阮心棠卡了卡,眉間已經凝重起來:“你說真的?”


    宇文鹿笑得玩世不恭:“真,怎麽不真?”


    過了一會,她的笑止住了,眼神間漸漸露出些落寞來,似是已經十分無力,她牽著阮心棠的手,悶聲道:“我們回去吧,春風吹得有點冷了。”


    阮心棠忽然覺得宇文鹿近乎有一種不同於以往小姑娘的朝氣,蕭瑟的很,仿佛經曆了許多苦難一般,這一刻,她發覺,她可能並不了解鹿兒的內心。


    這一夜,宇文鹿的輾轉難眠也落在阮心棠的眼裏,她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她懷揣著心思,腦海都是雨霖鈴和那日回京見到的和柳元的在一起的女子的身影,睡得也極其不安穩,夢裏全是宇文鹿的身影,她坐在湖邊哭,是一種無聲流淚的哭,她心痛地醒了過來,發現已經天亮,宇文鹿已然在身邊睡熟了。


    阮心棠幫她掖被角,卻發現宇文鹿眼角的淚痕,她驚怔地出了神,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沒有見過這樣黯然神傷的宇文鹿,她輕手輕腳起床,宮婢進來伺候她洗漱,她吩咐宮婢別吵醒了三公主,便先離開了。


    她坐著等在大明宮外的馬車,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想去燕歸樓見一見雨霖鈴。


    卻在經過西市時,撞上了雨霖鈴,她打扮得儼然是一位良家女子,樸實無華,被一群流氓為住,大概是反抗的原因,臉上受了傷,還流著血。


    周圍全是看熱鬧的百姓,這裏是西市,自然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沒人敢上前幫忙,生怕被這些流氓記恨住。


    阮心棠命車夫停車,車夫受意跳下車去扒開了人群,攔住了其中一個流氓大喝一聲:“大膽!還不退下!莫驚擾了貴人!”


    流氓哪能把一個車夫放在眼裏,想要甩開,卻不想這靖王府的車夫也是有兩下子的,凜然瞪著他,直把流氓瞪得心顫,嘴裏還叫囂著:“你算哪門子的貴人!”


    車夫從懷裏掏出靖王府的腰牌,喝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車裏坐的是靖王府的貴人!”


    車裏的阮心棠聽到抽了抽嘴角,還真是借了宇文玦的光了,那些流氓果然嚇得四處逃竄,阮心棠這才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捂著臉倔強的不肯掉眼淚的雨霖鈴,她的衣服都已經有幾處被扯破了,阮心棠皺了皺眉,揚聲道:“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雨霖鈴福了福身道:“不敢勞煩娘子。”


    阮心棠道:“上來吧,你這樣怎麽在街上走呢?”


    雨霖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想著臉上還傷著,隻能硬著頭皮再次行了禮,車夫已經放好了木梯,她道了聲謝,上車來。


    阮心棠遞給她一件披風:“披上吧,好歹遮一遮。”


    雨霖鈴坐在靠門的位置上,看著她有幾分動容,眼圈有些濕潤地接過披風。


    “你去哪?告訴車夫吧。”


    雨霖鈴這一回沒有拒絕,朝車簾外告訴了地址。


    阮心棠本來就是想問問雨霖鈴対柳元的認知,可見她此時心神不定的樣子,也沒有及時問。


    馬車在一座宅院前停下,阮心棠跟著雨霖鈴下車,看著門前的花黃樹,愣了愣:“這是哪?”


    雨霖鈴推開門道:“這是我家。”


    阮心棠有一種當頭棒喝的感覺,這一處宅院在繁華熱鬧的長平坊,瞧著庭院樓閣怎麽也是富豪之家,可雨霖鈴怎麽會淪落青樓呢,她還在站在門口出神,已有下人來迎雨霖鈴。


    從大堂走出來一対夫婦大概就是雨霖鈴的父母了,見到她傷了臉,嚇得白了臉色,緊張地問她怎麽回事,可目光卻已經向身後的阮心棠看過來。


    阮心棠莞爾行了晚輩禮,雨霖鈴的父母看向她的目光卻從審視變得陰冷起來,那仿佛充滿了敵意的目光讓阮心棠心顫。


    雨霖鈴腳步微移,隔開了父母的眼神,說是要回房處理傷口,婦人立刻喊道:“二娘,二娘,你長姐回來了。”


    此時從廳後款款走出來一位腰肢軟擺的女子,那少女一雙含情目微微一睨,道:“姐姐。”


    阮心棠猛地攥緊了手帕,這女子正是那日回京所見到的與柳元在一起的女子。


    二娘扶著雨霖鈴回房,雨霖鈴讓阮心棠略坐坐,拐彎時,忍不住回頭看向阮心棠,那意味深長的一眼讓阮心棠極其不舒服,應該是這一家人的眼神都讓她不舒服。


    可有些事她心裏已經有了些猜測,柳元和雨霖鈴怕不是單純的恩客和樂妓的關係,他與這一家都有牽扯。


    侍女上了茶,外頭走廊傳來幾人嘀咕的聲音,阮心棠不動聲色,裝作欣賞廳堂牆壁上掛畫,豎起了耳朵去聽外頭的竊竊私語。


    “她這臉上的傷不會留下疤痕吧?”聽聲音是雨霖鈴的母親,“那和大娘一起回來的該不會是燕歸樓新來的小姐?若是搶了咱們女兒的風頭怎麽辦?”


    這麽一說,她母親急了起來:“若是如此,大娘傷了臉,可還怎麽接客,客人被她搶了去,那大娘的賞錢豈不是大打折扣。”


    此時二娘卻滿不在乎道:“這些年姐姐拿回來的錢也夠多了,若是傷了臉好不了也就罷了,左右柳大哥已經考上狀元,不日就要授職了,姐姐再做這一行,到底不好。”


    阮心棠站著已經有些僵硬,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這時一家人已經換了溫和的笑容走了出來,阮心棠感到一股厭惡從心底而起:“我還有事,就先不多留了,還請夫人轉告……大娘一聲。”


    二娘卻道:“姐姐不多坐坐?”


    阮心棠心下冷笑,麵上還是笑道:“不了。”


    她走出廳堂來,此時再看著精致的庭院,來往的奴仆,一股憤怒蹭地冒了起來,想來他們能在這裏做夫人姑娘,也是犧牲了雨霖鈴換來了的,那柳元呢,那好似揮霍不完的銀錢究竟是祖上庇佑,還是雨霖鈴。


    她看著關上的門,覺得胃裏翻騰著惡心,她忽然又想到,雨霖鈴是否又知道她妹妹和柳元的關係呢?


    阮心棠怔怔站在門口,也沒有上車,聽到有人喚她,她抬眼望去,竟是陸離。


    “陸公子?你怎麽會在這?”


    陸離偏頭看了看這宅門,了然一笑:“我想著你大概很想弄清楚柳生和這雨霖鈴到底是什麽關係,我便去燕歸樓打探了一番,從雨霖鈴的心腹丫頭那裏打聽到她在此處有一座宅院。”


    站在人家門口說話,倒是不像話,兩人並肩往長街走去,車夫駕著車跟在後頭,阮心棠卻訝異道:“為何這樣大費周章地去打探?”


    陸離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她,眼裏含了一點笑意:“你想知道不是嗎?”


    這一瞬間,阮心棠忽然明白了什麽,她驀地紅了臉,低著頭道了聲謝,語氣輕輕的。


    陸離看著她好一會,才移開目光看了看前麵:“一會要到西市了,那兒人蛇混雜,上車吧,我送你回王府。”


    阮心棠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上了車,陸離隻是略略看了這馬車的裝飾,笑道:“靖王很關心你。”他這話說的輕鬆,語調卻沉了幾分。


    阮心棠卡了一下,抬眼望著他:“我寄居王府,王爺隻是看在宸貴妃和三公主的麵子上,略盡地主之誼罷了。”


    地主之誼嗎?陸離想起昨日宇文玦看著他的眼神,那可不是地主之誼該有的眼神。罷了,既然她沒有放在心上,他又何必去點破讓她添煩惱呢。


    **


    快進入五月了,長安城已經先熱了起來,正午的陽光曬在這青浩浩的靖王府外的長街上,幹淨的不見塵埃,不聞市井吵鬧,隻有偶爾陸離溫和的聲音,和阮心棠輕吟吟嬌滴滴的笑聲。


    那樣的笑容明媚嬌麗,柔柔的,像是珍藏在琉璃瓦裏的薔薇,時刻沾著水露,叫人移不開眼,府門的兵士和門房小斯總是趁著別人不注意移過目光來。


    忽然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長街那頭馳來,陸離和阮心棠抬眼望去,那黑色的馬正瞪著發亮的眼睛看著他們。


    馬背上陽光晃下來,宇文玦身姿臨風瞧不清臉色,直到他跳下馬背來,立刻有人過來牽走了他的坐騎。


    阮心棠這才看清他冷若冰霜的臉,她已經不會驚嚇到了,已經習慣了,她禮數不少,行了禮,陸離也作揖行禮。


    宇文玦看向陸離,冷冽道:“陸先生,又見麵了。”


    陸離微微一笑:“我送阮娘子回來。”


    宇文玦眸光驟然一縮,比之剛剛還要冰冷:“如今局勢緊張,陸先生與太子交好,還是少來靖王府較好。”


    陸離從容道:“我隻是太子的客卿,從不參與政務,王爺多心了。”


    話雖如此說,他卻也出聲告辭了。


    阮心棠看出了宇文玦対陸離的不近人情和敵意,她不由將不滿露在了臉上,今日陸離送她回來,是她的客人,他卻如此下人的麵子,實在可惡。


    她不理會宇文玦看過來的目光,轉身走進了王府,徑直回到嵐舍,卻見阿銀慌慌張張迎了上來,半跪行禮:“參見王爺。”


    阮心棠大驚轉身,果然見宇文玦跟著她,靜止的雙眸中藏著冷意和不知名的慍色,她硬著聲音問詢:“王爺有事?”


    宇文玦想起昨日見到她時她的一臉羞澀,和今日滿臉甜美明亮的笑容,那樣的笑容,似乎從來沒有対著他過,他看著她,這一刻,心如刀割。


    “你下去。”宇文玦瞥了眼阿銀,撩袍率先走進了房中。


    作者有話要說:


    雨霖鈴這一段對後麵劇情有推動作用,所以多寫了一點。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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