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玦的背脊一僵,隨手扔過來一枚腰牌,穩穩落在她身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阮心棠緊緊握住腰牌,怔怔瞧了大半晌,啥也沒想,過了一會終於禁不住落下淚來。


    走得時候,依舊是那個帶她進來的家丁領著。


    暮色沉了下來,書房沒有點燈,傅雲玦隱在黑暗中,語氣稍顯黯然:“她走了?”


    石昊道:“是。”


    然後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傅雲玦才道:“石昊,你著人去鬆平縣查探當年她嫁給孟扶光的事。”


    石昊垂目領命。


    **


    阮心棠沒有立刻去大理寺監牢,她此時疲累,額角又有傷,不想讓阮明峰看了擔心。


    回府阿銀伺候她沐浴時,低呼了一聲,阮心棠看了她一眼,她的臉已經紅的快充血了,眼睛不敢亂瞟,阮心棠看了一眼側麵的穿衣鏡,看著身上除了脖頸鎖骨下還是白嫩的,其餘穿了衣看不見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烙印。


    阿銀很想問她,以後該怎麽辦,王爺了可有承諾些什麽?又怕問出口徒惹她傷心,一句也不敢問。


    主仆倆沉默著各有心思,出來時,天已全黑了,女婢說世子爺來了,在前廳用膳。


    隻要不對著傅雲玦,阮心棠總能應對自如,她確保該遮住的都遮住了,才走了出來,還未開口,孟扶光就先發問了:“下人說你出去了一下午,去哪兒了?”


    阮心棠看著他那張臉,冷淡道:“阿耶被抓了,我去想辦法。”


    孟扶光少不得嗤笑一聲:“你阿耶牽涉貪汙人命,你能想什麽辦法?”


    “啪”的一聲,阮心棠手裏的杯蓋重重擲了出去,砸在門框上,四分五裂。


    孟扶光驚得瞪大了眼睛,對上阮心棠淩厲幽光的眸子,他心裏一跳,指著她大喝:“你發什麽瘋!”


    “我阿耶是清白的!”阮心棠冷厲道。


    “你說他清白他就清白,他一個小縣丞,平日裏不知仗著我們侯府的勢做了多少霸權的事呢!”


    阮心棠看著他趾高氣昂的樣子,忽然笑了:“世子爺整日遛鳥逗狗逛青樓,毫無一官半職在身,三司尚未判定的案子,世子爺又有何置喙的餘地?”


    他從來知道她貌美至極,當初就是被她這張麵容迷的神魂顛倒,那時候的她天真爛漫,雖然進府後不常笑了,倒也總算是溫柔柔弱的,此時見她冷下臉來像是冰雕似的,眼裏的寒意盡是不屑的輕蔑。


    她在看不起他。


    意識到這一點,孟扶光漲得整個臉都紅了:“三司?三司算什麽!他宇文玦算什麽!來路不明的下三濫,也配跟我比嗎!”


    阮心棠不懂他為何忽然無故提起傅雲玦,可聽他這話,她心裏的氣也炸了:“他如何不能比,文治武功你又有哪一樣比得上他?仗著父輩的蔭封,整日廝混,你可有任何一處得別人敬重?”


    “但凡有些羞恥心之人,得了這樣天大的造化,生在這樣的人家,總是要做出一番作為功德才配得上這樣的名望,世子爺呢?卻隻是沾沾自喜地胡作非為。”


    “砰”的,他踢翻了腳邊的凳子,怒氣衝衝扣住了阮心棠的胳膊,目眥欲裂:“你說夠了沒有!”


    阮心棠咬牙忍著手臂傳來的疼痛,她靜靜地看著他:“世子爺還想打我嗎?”


    孟扶光想起了那日的一巴掌,不知又想起了什麽,他痛苦極了,痛恨極了!他控製不住一把推開了阮心棠。


    從他們吵起來,阿銀就一直留心著孟扶光的動作,勢必要在他動手時,自己第一時間衝出去替阮心棠擋下。


    所以阮心棠撲倒前,阿銀就抱住了她,做了人肉墊兩人一起倒在地上,阮心棠自然不疼,卻心疼阿銀忙是拉起了她,等兩人站定,孟扶光已經不見了。


    這一場爭吵,自然傳到了金玉耳朵裏,她怒的跳腳,自己都舍不得大聲一句的兒子,居然被一個女人這樣奚落編排,她領著三四個老婆子拿著藤條就要去給阮心棠好看,路上生生被孟熹攔了下來。


    孟熹冷著臉,說一句:“是要把這件事鬧大,傳到至尊那裏,讓至尊也聽聽你的兒子是怎麽侮辱靖王的?”


    金玉的氣勢立刻就弱了下來,孟熹的眼神在警告她,若是鬧起來,他隻會站在宇文玦那頭。


    **


    聽說孟扶光被氣得又是一夜未歸,阮心棠不意外,畢竟不氣他也可能一夜未歸。


    天邊還是蟹青色時,阮心棠已經打扮妥當了,漂不漂亮不重要,最重要是氣色,不叫阮明峰擔心。


    她一直懷著擔憂忐忑的心,想著牢房那樣髒亂陰暗潮濕又惡臭熏天的地方,她的阿耶是否受了委屈,可是意外的,她的阿耶住的牢房竟是幹淨的。


    見了阮明峰,她自然是要撲在他的肩頭哭訴一番的,阮明峰也不想讓她擔心,一直強打著笑容安慰她。


    大概一個時辰後,阮心棠才離開,獄丞恭恭敬敬將阮心棠主仆送到外間小聲保證著會善待阮明峰,讓她放心。她不知這份恭敬裏有多少是因為侯府又有多少是因為靖王府的腰牌。


    她不去多想,有些念想想的多了,很容易自作多情。


    原來的馬車不見了,隻有一個粗布麻衫帶著鬥笠的小廝低著頭站著上前:“少夫人請。”


    阮心棠有些警惕地打量了他上下,他抬頭匆匆一瞥,立刻底下,阮心棠的心就懸了起來。


    是石昊,那車裏……他怎麽敢,怎麽敢這樣大膽!


    阿銀死咬著牙,不讓驚嚇露出來,扶著阮心棠往那輛不起眼的普通馬車走去。


    因著剛哭過,她的眼眸還淚瑩瑩的,直筆筆地站在馬車裏。


    她望著他,臉頰浮上一層紅暈來,連著她眼尾的一點紅,似是道盡了所有委屈,軟弱惹人憐愛。


    午夜夢回時,傅雲玦也曾憎恨過天意的殘酷,痛恨著夢裏的少女,可現在她就站在自己眼前,像從前那樣委屈,他不能否認,重新擁有她時,他將恨意摜在腦後時未嚐不曾有一絲甜蜜的滋味。


    “過來。”他涼涼朝她伸出手來。


    阮心棠遲疑一瞬方才把手搭上他的,忽然身子一輕,她晃了下神,就落進了他的懷裏。


    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在了他的腿上,她忘了掙紮,羞赧地不知所措。


    “哭了?”傅雲玦撫過她的麵頰輕問。


    阮心棠點頭。


    傅雲玦撫上她的眼角:“放心,阮縣丞不會有事。”


    他說的平靜,她心喜一刻,又鄭重看著他:“你想要什麽?”


    她問的真誠,可傅雲玦眼底驟冷,周身的氣息都淩冽瘮人。


    他沉著氣問她:“你當昨日是什麽?”


    交易,難道不是嗎?


    阮心棠沒有回,隻是她的眼神告訴了他,沒有半點情意。


    見他似有怒意,阮心棠以為是自己不自覺,又補了一句:“王爺放心,我識趣的。”不會死纏爛打。


    “啊,”阮心棠輕呼一聲,她的腰間傳來一陣刺痛,“好痛……”


    傅雲玦蘊著薄怒,低斥:“你也會知道痛嗎?”


    “王爺……”


    她所有的話都被堵住,傅雲玦恨她的稱呼,恨她的“識趣”。


    傅雲玦抬起她的下巴,望著她朦朧的眼神,眼底蓄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既然少夫人如此識趣,本王也不能拂了少夫人的美意。”


    阮心棠感覺到一股冷意,從心尖爬起來。


    **


    隱秘在京城山水間的煙雨樓,一場旖旎。


    阮心棠如雲的秀發遮住了前胸後背,乖巧地坐在床上,含著鼻音睨了他一眼,又垂下,輕軟道:“過段時間,貴妃給你選妃了,你若有了夫人,我們……”


    躺在床上的人嘴角含了一點笑意,此時他的聲音有幾分慵懶清冽:“醋了?”他閉著眼,沒看見她搖頭,輕快道:“沒那種事,不用擔心。”


    她沒有將傅雲玦的話放在心上,自說自話:“隻是到時,希望王爺念在我們……一場,還請將我阿耶的事放在心上。”她說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不敢去瞧他。


    並不知道傅雲玦霍然睜開了眼,他坐起了身,偏頭看著她的目光冰冷極了,完全沒有了剛剛情酣之時的柔情,阮心棠心一跳。


    “你隻是在擔心這件事?”他冷冽的氣息幾乎噴在她臉上。


    阮心棠疑惑一瞬,他即使坐著,腰板也是挺直的,他的目光緊緊凝住她,問她:“這段日子,你將我置於何處,又將你置於何處?”


    周遭靜默了下來,隻有彼此的呼吸聲輕輕緩緩,她遲遲喚了一聲:“王爺……”


    傅雲玦提氣喝住了她:“阮心棠!”


    “你真讓本王覺得肮髒!”他起身,很快速地穿好了錦衣華服,始終背對著她。


    阮心棠就好像在冰天雪地裏走了一天,雪水浸泡了鞋襪,迫不及待回家泡腳,雙腳踏進木盆裏,才發覺水也是冰冷的,冰得她整個身子都疼,牙齒冷得直發顫,她麵色慘白,隻覺得自己都搖搖欲墜。


    傅雲玦什麽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她是被阿銀搖醒的,她木訥地看向阿銀,淚流滿麵也不知。


    阿銀嚇得拿了手帕給她左揩右揩:“王爺他怎麽了?”


    她嘩啦一聲終於哭出來了,一哭就一發不可收拾,撲在阿銀懷裏大哭。


    上一次這樣大哭,還是一年前。


    **


    阿銀扶著阮心棠回到自己小院,女婢上前來請安,神色有些古怪,阿銀還暗暗嘀咕,等進了寢室,她驚愕地看著坐在屋子裏的孟扶光,他淩厲陰冷的目光射了過來。


    孟扶光森冷地盯著阮心棠,語氣陰沉平緩:“你上哪兒去了?”


    阿銀連忙請了安道:“世子爺,少夫人她……”


    孟扶光猛地拍桌,聲音震天響,他剜了阿銀一眼:“下作的東西!我問你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預告:事發拚命


    下一章更新時間:星期四淩晨哦,見諒見諒,啾咪~


    第16章


    阮心棠不關心他為何動怒,徑直走到梳妝台前坐下,阿銀給她卸下釵環的手都有些顫抖。


    對於她的無視,徹底刺激了孟扶光,他箭步上前,一把推開阿銀,阿銀生生撞在了牆上,癱下身子。


    “阿銀!”阮心棠花容失色正要去扶,卻被孟扶光箍住了手臂,他用了死勁,阮心棠立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疼痛。


    孟扶光瘋了一般晃著她的身子,一通亂吼:“我問你去哪兒了,去哪兒了,你沒聽見嗎!”


    阮心棠本就傷心難堪恨不得死了算了,此時也不想再維持什麽溫柔大方了:“我不想說!”


    “你是不想說,還是不敢說!”他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眼睛猩紅地瞪著她,“你去見宇文玦了是不是!你去跟他幽會了是不是!”


    他含著金湯勺出生,受盡太後寵愛,誰都不敢給他氣受,唯獨阮心棠,無視他,遠離他,不在乎他,如今居然還敢跟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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