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位小姐大概是同情阮心棠,上前來扶她,卻被她推開了,小姐笑了一聲,涼涼道:“少夫人也不必這樣放在心上,您得了這樣潑天的富貴,受這麽點委屈有算得了什麽。”


    阮心棠被打的這件事,沒有傳遍大街小巷,畢竟傳出去,對於妻子敢公然頂撞求和離書,他也無甚顏麵。


    大概是孟扶光威脅過了,那些郎君雖巴不得他們不好,可到底也不敢得罪忠睿侯府。


    可這卻瞞不過忠睿侯府的人,孟熹看著阮心棠紅腫的半邊臉,大發雷霆,請了家法,打了孟扶光二十板子,又跪了半天祠堂,在金玉的死纏爛打又哭又鬧中不了了之了。


    夫妻倆都受了傷,好一段時間沒出門,等出門時,已經是秋狩了,阮心棠不想再跟孟扶光一同出行,可礙於皇家規矩,不得不隨行,到了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圍場,阮心棠第一時間躲進了營帳。


    她既躲著孟扶光,也躲著傅雲玦。


    宇文鹿見她心情不佳,居然放棄了肆意飛揚的跑馬機會,隻窩在她營帳裏陪她說話,阮心棠心裏暖乎乎的,二人在溪邊鋪了波斯織錦毯子,吃著水果烤肉,談笑風生,但也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氣象。


    忽然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朝著王帳直奔而去,宇文鹿胡鬧慣了,又恃寵生嬌,也不管出了什麽事,攔住了他,讓他停下,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看了眼宇文鹿,又看了眼阮心棠,才說:“世子爺在森林裏遇到十幾頭野熊攻擊,受了傷。”


    阮心棠站在身後,先是大吃一驚,又在心裏道了句:活該!


    宇文鹿訝異一瞬,也不關心孟扶光,見他躊躇,又問:“還有什麽!”


    他說:“好像有…有刺客,靖王殿下也在,似乎受了重傷……”這是大事,他想著先告訴至尊來著。


    宇文鹿駭然失色,立刻焦急萬分,身後的阮心棠已經麵白如紙,下意識腳步已經往一旁拴著的馬匹走去,宇文鹿語無倫次,跳上了馬背,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腳下用力一蹬:“棠棠我先去!”


    宇文鹿騎著馬,跑得飛起來一般,阮心棠馬術不如她精湛,可心裏著急,竟也緊隨其後。


    因著狩獵,大隊人馬跟著反而打草驚蛇,傅雲玦和孟扶光也隻帶了心腹,森林裏本就迂回繞繞,可這次宇文鹿竟能循著血腥味找了過來,她遠遠就見傅雲玦劍柄頂地,支撐著單膝跪在地上,垂墜著的左手黑色的鮮血流過手背指尖,滴答滴答掉在地上,周圍全是野熊和蒙麵刺客的屍體,她心裏一緊,大喊一聲:“四哥!”


    □□的馬還在疾馳,宇文鹿已經翻身下馬,衝到了傅雲玦身前,紅著眼觀察他的傷勢。


    傅雲玦薄唇緊抿,淩厲的目光已經透過奔馳而來的宇文鹿的肩膀看向了她的身後,阮心棠也翻身下馬來,她貿然騎得太急,雙腿已經有些發軟,跳下馬時姿勢也有點奇怪,差點摔倒。


    傅雲玦眸光一緊,起身時牽動了傷口,石昊立刻按住了他的身子。


    阮心棠站穩心有餘悸,咬著唇與他四目相對,卻聽到斜方虛弱的喊聲:“心棠……”


    孟扶光正癱坐在樹幹旁,看到阮心棠著急而來的模樣,連日來的氣都消了,他隱有歡喜地看著她,阮心棠心裏一掙紮,還是朝孟扶光走去了。


    這種時候,她隻能朝孟扶光走去。


    她蹲下身,看著他身上大小不一的傷口,有抓痕,也有劍傷,他似乎有點激動,滿手是血的手握住了她白淨的手,緩緩放到嘴邊,虛弱說著:“心棠,你還是關心我的,你心裏有我的……”


    說著,他便拉著她的手深情而貪戀地輕輕一吻。


    “四哥!”


    忽然宇文鹿一聲懼怕的驚叫驚動了阮心棠,她猛然回頭,發髻上的步搖都甩了出去,赫然對上傅雲玦猩紅暴戾的眼眸,他的唇下鮮血淋漓,麵前的泥土地上也滲了一灘鮮血。


    仿佛一點火星子彈到了阮心棠的手背,她赫然抽出了被孟扶光握住的手,不禁淚花閃爍。


    宇文鹿嚇得哭了,石昊扶著傅雲玦擔心他的同時,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阮心棠:剛剛王爺的傷明明控製住了……


    其餘人聞訊全都趕了過來,裏裏外外將傅雲玦和孟扶光圍得水泄不通,嘰嘰喳喳,哭聲語聲混雜在一起。


    **


    老太醫捋著白花花的山羊胡搭著傅雲玦的脈搏,高深莫測說了一大堆學術名詞,嚇得孟蕎坐在床邊哭得梨花帶雨,傅雲玦神思清醒臉色暗沉極了,似乎並沒有聽到老太醫在說什麽。


    說夠了,老太醫才歎息道:“幸賴王爺急怒攻心吐出一口血來,那刺客刀劍上淬的毒也算吐出大半了。”


    孟蕎放了心,又是捏著帕子大哭一陣,宇文帝心疼地抱著她,命令道:“快,用最好的傷藥,不許落下一點病根!”


    石昊安靜地站在一旁,心裏盤旋著老太醫說的“急怒攻心”,莫名想起那世子妃來,表情漸漸意味深長。


    孟扶光這邊也是忙進忙出,金玉一會哭,一會罵,沒個消停,好在孟扶光隻是皮外傷,大概是傅雲玦來的及時救了他一命。


    直到後半夜才漸漸停息下來,阮心棠趁著孟扶光熟睡終究是徘徊到傅雲玦的營帳外。


    他的營帳燈還亮著,她躲在大樹後,心裏亂極了,一時想著:我和他到底相識一場,他受了傷,縱是朋友我也該來探望一眼,是光明正大的。


    剛踏出一步,卻又縮了回來,低眉咬咬唇又想:既然光明正大,又何必半夜前來,何況如今我已為人婦,又怎能光明正大去探望一個男子。


    猶猶豫豫間,摳下一塊年代久遠的樹皮來。


    “世子妃?”


    阮心棠心裏一跳,見傅雲玦身邊的石昊正走過來,她立刻規矩站好,從袖子裏抽出一方手絹來捏了捏手上的灰塵,掩飾心中的忐忑。


    石昊恭敬地行禮,問道:“世子妃是來探望王爺的?”


    “呃……不……”阮心棠欲言又止,正要拒絕,卻見石昊已經側過身,做了“請”的動作。


    “世子妃請,王爺剛上了藥,還沒歇下。”倫理,石昊是絕不會放一個女人進傅雲玦營帳的,可這個女人是阮心棠,所以他希望她進去,畢竟,他是個體貼又機靈的下屬。


    阮心棠半推半就進了營帳,傅雲玦正坐在床邊,長袍曳地,因為受了傷的緣故,他的麵色更加白了,清冷的更加像是冰天雪地般,見她進來,他目色微驚。


    作者有話要說:


    石昊小兄弟內心os:王爺被氣得吐血了……


    第13章


    石昊很快退下了,阮心棠好像被千萬隻了冷厲的眼神盯著一般。


    “你來做什麽?”傅雲玦語氣低沉平緩,沒有絲毫溫度。


    阮心棠隻低著頭,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宮裏,已經不敢正眼瞧他了:“我,我來看看你。”


    她聽到他笑了一聲,沉沉的,涼涼的:“死不了,不勞世子妃掛心。”


    阮心棠猛然抬眼,明亮的眼眸閃爍著恐懼:“你,你何必說的這樣可怕。”


    傅雲玦偏頭又是嗤笑一聲,眼底有攝人的冰冷的怒意:“可怕?你有什麽可怕,你的夫君安然無恙不是嗎?”


    阮心棠咬咬牙,眼眶不禁濕了,傅雲玦眼底已有三分不耐煩,他別過眼,語氣更冷了:“去孟扶光跟前哭!”


    阮心棠一口氣沒上來,噎住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等等!”


    阮心棠站住了腳,氣還囤在心尖上,心想他說什麽,自己都不會理他!


    “把你的東西拿走,別落在我這,招惹是非!”他生硬的語氣差點沒把阮心棠噎死。


    她轉過身,才發覺剛剛大氣之下,手絹掉了也不知,她又氣又羞拾起手帕飛奔出了營帳。


    被她掀得飛起的門簾還在夜色中打著翻浪,“噗嗤,噗嗤”地打著地,傅雲玦瞧著怔怔出了神。


    阮心棠一口氣跑出老遠,心裏氣道:他就是死了……她麵色一僵,“呸”了一聲:他那樣的禍害總是遺千年的!我再也不必去管他的!


    又呆呆在月色下站了好一會,巡邏的軍隊走來,她才回神折返往自己營帳走去。


    傅雲玦受了傷,至尊大怒之下嗬斥了太子,遷怒了康王,下令徹查刺客一事,同時也沒了狩獵的興致,吩咐下去,啟程回宮。


    瑤伽和孟蕎要寸步不離地照顧傅雲玦,卻都被拒絕了,他隻留了宇文鹿在身邊,宇文鹿高興地瞥了瑤伽一眼:親妹妹和養妹妹到底不同些。


    回城的路上,傅雲玦躺在馬車裏,沉默半晌,終於開口,卻是問起了孟扶光,宇文鹿探了探藥碗的溫度,不屑地撇撇嘴:“他不過就是受了一點輕傷罷了,哎喲哎喲地直喊疼,害得棠棠一直在照顧他。”


    她見傅雲玦眉頭緊擰,臉色暗沉了下來,緊張道:“四哥,你是不是傷口疼了?”


    回答她的隻有無盡的沉默。


    **


    因著孟扶光受傷了,他賴在了阮心棠房裏,阮心棠不得拒絕,每晚隻能睡在軟榻上。


    半夜,她覺得臉上一陣瘙癢,她驀地清醒過來,果然見到孟扶光穿著中衣半跪在她軟榻前,眼神繾綣地望著她,十分依戀,她本能往後縮了縮。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該怕我。”孟扶光居然難得溫柔的不像個紈絝子弟。


    他又問:“你恨我嗎?”


    他自己先笑了一笑,聲音低啞又問:“心棠,你愛我嗎?”


    阮心棠身子發顫,不知道他吃錯了什麽藥,她選擇緘默不語。


    房間裏隻有一盞燈光的光圈裏照在了他的眼睛裏,似乎有落寞。


    他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阮心棠鬆了一口氣,床上傳來孟扶光暗啞的聲音:“即便你不愛我,你也隻能是我的,死,你也隻能為我而死,死後的靈位也隻能被我禁錮。”


    阮心棠止不住心顫,隻能用裝睡無言來回應他。


    **


    回來的第三天,京城出了大事。


    廣平郡府,上至郡官下至縣丞貪汙腐敗引起的大橋塌方事件,死傷過百,引起眾怒,官員牽連甚廣,如今已經全都押解回京,尚關押在大理寺內。


    如今傅雲玦掌管三司,公文遞到他跟前時,他眼也微抬,淡漠道:“按規矩辦。”


    意思就是嚴辦了,這倒是好辦。


    石昊點點頭,又多看了兩眼傅雲玦,他正歪靠著扶手,單手握了一卷兵書,閑適且冷峻,怪道王爺一回京就成了貴女們的春閨夢裏人,石昊瞧著都有一瞬怔忡。


    他屏氣斂聲,狀似無意問了句:“那是否要和忠睿侯府通個氣?”


    石昊提起忠睿侯府,他就留心著傅雲玦的舉動,果然見他翻書的手微頓,清冷的眸光看了過來,石昊便道:“這次押解進京的還有忠睿侯府世子妃的父親。”


    傅雲玦麵容平靜,沉默了很長的一陣,長到石昊以為不會有特別之處,以為是自己誤會了時,傅雲玦終於開口了。


    “將他另行關押。”


    **


    阮心棠得知消息時,又過了兩天,家中阿娘寄來的家書是托了人偷偷遞進來的,阮心棠已經有了不好的預告,看了信後,已經血色殆盡。


    阿銀急得哭了出來:“可怎麽辦呢?不然去求求侯爺?”


    求侯爺?她心中明白這種事唯恐躲避不及,阿耶牽涉貪汙人命,侯府搭了姻親,若是被有心人拿捏了,怕也是惹一身騷。


    阮心棠腦子嗡嗡的,隻想著先見阿耶一麵。


    可連牢獄的門都未曾進得,阮心棠就被攔了下來,攔她的是獄丞,恭恭敬敬行了禮,賠罪了一番,才道:“世子妃見諒,阮縣丞牽涉貪汙一案,需有靖王府的腰牌才能一見。”


    已經入秋了,今日的太陽意外有些灼熱,阮心棠曬得有些暈暈沉沉,無法,阿銀扶著她上車,她的目光是無神的,臉色是蒼白的,失了所有神氣,阿銀還是忍不住小聲問了句:“是要去靖王府嗎?”


    阮心棠已經捏緊了披帛,良久才擠出一句話來:“世子在哪?”


    她的聲音是顫抖的,她想著那晚傅雲玦的不近人情,她總是不想去見他。


    得知了孟扶光在春喜樓喝酒,阮心棠拒絕了小二帶路的好意,徑直上了二樓最裏間的雅室,她抬起的手還未叩響門框,裏頭就傳來孟扶光狂放不羈的笑聲,並著語聲:“糊塗,糊塗,她阮家犯了事,與我侯府有何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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