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十八九歲的孩子來說,之後發生的事情不用想也能知道了,無非就是閑談嬉戲,夜晚之時,兩人坐在床沿,礙口飾羞,相互無言。獨燭發出朦朧的燈光,若隱若現的麵容和輪廓,眼眸反光,暗送秋波,慢慢靠攏,直至耳鬢廝磨,吹氣如蘭,空氣像是被稀釋了,整個人飄飄欲仙,仿佛瀕臨爆炸的氣球,冷風折膠墮指,血液鑠石流金,指尖試探,觸碰到的那一刻吸鐵石似的彼此攀爬,指縫交叉,從皮膚到骨骼,摸索,徘徊,踱步,一切都異常流暢,發絲到腰肢,猛地拉進,對視,黏恡繳繞,唇語交融,拉絲拽柁?,分離,閉眼,再次糾纏在一起,叫喚著對方的名字,撥雲撩雨,搓粉團朱,幹柴烈火,平靜後纏綿睡去。


    而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直到今天,我依然好奇,在那之後,【馬克西姆】究竟死了沒有?又或者是寄生在新的肉體上?還是被新的肉體所寄生?


    阿茲拉爾......在你看來,【人類】與【使者】,我更像是哪一種?


    聽完再回答吧......


    成為高於人類的存在後,我變得像是個拿到試卷答案的小鬼,幾乎所有的問題都變成了明了,客觀且絕對的答案......


    時間,宇宙,生命,靈魂,神明,死亡,複活,無限,預言,創造,災難......這些人類看來神乎其神,隻能靠臆想猜測而永遠無法事實驗證的概念,連帶著它們環環相扣,難以捉摸的附帶結論......


    它們有一個算一個......都隻是可以照抄的題目罷了,無非隻是多費些許筆墨。


    但也正是這攤開展示的答案,才讓少數寫著【答案略】的問題更顯得尖銳礙眼,讓人煩躁,長時間麵對著大片大片海洋般的已知,我大概都失去了對未知的行動力......哈哈哈......也是,麵對朝向某個方向的平原大部分人都能做到決絕的向前,但隻要將其一分為二,蠢貨們就會開始猶豫不決了。


    倒也奇怪......縱使我依然擺脫了那【一】副羸弱肮髒的軀殼,有了永恒的時間,無盡的自由和力量,這一點還是沒能改過來......將自己的一部分作為奇點,妄圖化繭成蝶,這也許就是弊端吧。


    自【那天】起,這個疑問一直都沒有消除......也就成為了我擺脫不掉的,並未完全褪下的,醜陋幹癟的舊皮————


    ''''到底是什麽......構成了【一個人】?''''


    直到現在,答案依舊撲朔迷離......


    誰都無法給出答案,【撒爾】大人也是一樣。


    它漩渦般拉扯著我的一部分,重複的吮吸,撕咬,吞噬,反芻,循環......讓我被迫用著一具信號燈似的,在''''亮''''與''''不亮''''間閃來閃去的......半人類的身體......每時每刻浸泡在那股不斷加重的惡臭裏......


    醒來後我所知道的第一件事情:


    姐姐死了。


    她的屍體衣衫襤褸,劉海淩亂打結,遮蓋住麵容,露出的眼睛像死魚那樣附著著白膜,瞳孔擴散,血絲遍布,嘴巴微微張開,口水混著血液流下,身體的所有關節都極其不自然的卷曲,四肢上布滿了刀痕與淤傷,末端蒼白僵硬,毫無生氣。胸腔高高隆起,腹部被開了個大口,還沒成人形的胚胎連著神經與粘液被扯出子宮歪,摔在地上,半邊爛作漿糊。


    還沒等反應過來,一雙又一雙的大手便按住了我,往床下一推,腦袋重重砸到地上,臉頰死死抵在那灘烏黑粘稠的血泊,糊在鼻孔與嘴唇,部分化作血凍,一粒一粒濕疹似的從剩下的血麵中生出,四周已經逐漸幹涸,龜裂,翹起邊兒來。


    腥鏽,令人作惡。


    ''''唔——————!誰—————'''',我隻能盡力掙紮,忍住嘔吐的惡心,大喊。


    ''''閉嘴!'''',沒等我說完,鐵質的戰靴瞬間落下,踩在頭上,隻覺得天旋地轉,耳昏眼花,抽搐幾下後就再沒有動的力氣。


    ''''你們......誰......?'''',我的脖子像是被什麽東西掐住,已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人''''嘖''''了一聲,抬腳,''''哼哧——''''踹在我的麵門,語氣冷漠而憤怒:


    ''''我說了閉嘴!''''


    牙齒崩裂開來,鼻梁大概也斷了吧......


    另外幾個人也快速衝了上來,反扣住我的四肢,用體重向下一坐,應聲折斷,骨渣迸裂,嵌入血肉之中。


    ''''啊啊啊啊————————!!''''


    ''''帶走。'''',領隊的人隻看了幾眼就轉身出去,說。


    ''''是。'''',剩下的回道。


    一路上,我像是個破爛的抹布,雙腿晃來晃去,任由其在地麵上摩擦,橡皮般擦去富麗堂皇的偽裝,隻留下血色的現實與一路的肉屑,哪怕像案板上的土豆被刨子一層層刨去,哪怕骨頭暴露在外,不斷彈起,落下,叮叮當當敲擊著地麵,我能感到的隻有麻木,麻木,以及更多的麻木。


    外邊人頭攢動,大都是些熟悉麵孔,莫名的,時不時有人會衝出人群來,指著我罵些像是......


    ''''殺人犯!''''


    ''''強奸犯!''''


    ''''賤民!''''


    ''''野獸!''''


    ''''瘋子!''''


    ''''混蛋!''''


    ''''去死!''''


    之類的。


    他們或是怒發衝冠,或是淚流滿麵,或是殺氣騰騰,或是假惺惺的憤憤不平......


    發生了什麽?


    當時我真的沒反應過來。


    親人死去,被打到殘廢,昔日的家人朋友也指指點點,罵個不停......這樣的場景對誰來說都是人間地獄吧?


    一切都太突然了。


    這是現實麽?


    毫無邏輯,沒有道理可言。


    要是某個故事裏溫馨的畫麵沒有任何鋪墊和原因的突然間變作了屍山血海,眾叛親離,沒有人會感到痛不欲生而不是莫名其妙吧?


    全當是夢境吧......當時的我這麽想著。


    這幻夢始終隔絕著一切痛苦,直到我看見了人群中的父親,母親,伊麗莎白......以及我和米拉相遇之處,那棵樹上,吊著的,米拉的屍體。


    米拉......?


    米拉......


    ''''米......米拉————!'''',真是不清楚我當時哪來的力氣嘶吼,趁著守衛不注意時向前一個飛撲,跌倒在地後用手肘與膝蓋作為支撐,勉強維持住平衡,任由斷裂後尖銳的的肱骨與股骨(即大臂與大腿的骨頭)刺破皮膚,骨髓流沙般泄出,用狗的姿態爬行著,搖搖晃晃,七扭八歪。


    ''''米拉!米拉————!'''',當時的我這麽喊著,是以為叫的大聲些,撕心裂肺些她就能複活麽?哈哈。


    ''''混蛋!閉上你的狗嘴!你不配說她的名字!'''',父親怒吼道,和米拉交往後,他們也確實見了不少次麵,父親很喜歡她......訂婚的事情也是他操辦的。


    ''''父,父親......啊哈哈......不會吧......您也......'''',悲傷,絕望,焦急,憤怒,這些種種化作眼淚,我崩潰的苦笑起來,連連搖頭。


    我隻穿著睡覺時的內襯便被拉了出來,傷口直直插入厚雪中,由內而外的寒冷,嘴巴不停打著顫,眼淚劃過的地方都留下一層薄薄的冰膜,每口呼吸的空氣都在灼燒著肺泡,血液中的水分率先凍結,大麵積的外傷被冰粘黏,像是滴了強力膠似的,用點力便會連同旁邊的皮膚一起撕下,呈現出凍瘡般的壞死。


    ''''父親?你有毛病嗎?!嚇傻了?!誰是你父親!'''',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殺了我的女兒,現在還叫我父親?!是在挑釁我麽?!''''


    我愈發崩潰:


    ''''啊......?父親......你,你在說什麽啊......?我和您長的最像了啊,這,這可是您說的,啊哈哈......不記得了嗎......?''''


    ''''像?你說像?!死畜牲,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們倆到底哪點像啊————?!'''',父親點點頭,身後早已跟上的守衛立即出手,又一次將我壓在地上,盡管現在的我連站起來的做不到,他們的力氣還是沒有絲毫減弱,反倒更加凶猛,似乎帶著些對我逃跑的報複......隻不過,這一次......


    視線中突然出現的一隻鐵靴,透過它的反光......


    看見了......


    我的......我的臉......


    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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