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撿的啊。”帕西斯一邊暗自惱恨好不容易得來的神劍居然還沒發揮作用就被仇人奪去,一邊裝作無辜。


    諾因忍不住道:“你和菲莉西亞能不能別這麽蠢,你們自己犯蠢也罷了,還侮辱別人的智商。”


    帕西斯目光不善地瞪視兒子。但是他的目光遠遠比不上在窗口看到,和周圍親眼目睹之前一幕的人們更敵意。


    “帕爾,如果你再把你的師父我當做玩具耍,你就走吧,再也不要來見我。”肖恩捂住前胸的傷口,最疼的是心裏的傷,尤其想到兄長傷到的是一樣的地方。


    帕西斯情知絕對不能露出把柄,以假亂真地道:“我真的是撿的,那次在北海戰場,我去現場,碰巧在海上拾了把劍。感覺很強,就收著了,這把劍很有意思,能融進我的骨血。”


    眾人沉默,雖然還是不怎麽相信,但是神戰的戰場確實遺留了神界的武器,打掃戰場的士兵就撿到過不少。而席恩不說一聲就離去,大家也不知道那把劍是什麽來頭。


    隻是,席恩發那麽大的火,諾因還是覺得不對勁。一般的劍無法傷到初始龍,所以帕西斯的那把劍一定有古怪!


    “那麽,薩瑪艾爾又礙著你什麽了?”肖恩最氣苦的是這一點,不但意外傷到兄長,還重溫了曾經的噩夢,弟子不擇手段的為人。


    “他是席恩的兒子。”帕西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仇恨的火光,他沒有記住上次薩瑪艾爾劍下留情的恩德,隻記得無法勝過初始龍的恥辱與憤怒。


    “因為他是席恩的孩子,你就要殺他?”肖恩氣得連連冷笑,“很好,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肖恩師父,你看席恩用魔法傷你,一點沒顧惜你是他弟弟,要不是你出手,我就被他殺死了,他就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我扶你起來。”銀發青年伸出手,一臉情真意切。


    肖恩搖了搖頭,心灰意冷地站起身,朝已經沒有兄長身影的校舍走去。


    楊陽等人冷冷瞥了帕西斯一眼,不發一語地上前攙扶住棕發青年,莎莉耶看了看昔日的友人,默默轉身,也跟著一路小跑離去。


    *******


    回到西琉斯王宮,席恩立刻治療自己的傷勢。


    肖恩的劍意是對所有神靈無差別的恨意,帶著強烈的滅神意圖,而他的本體也是神軀,所以沿著降臨體的渠道被攻擊到。不過他做了完善的防禦準備,一切攻勢都會被始源之海的概念形態規避,但是他和肖恩之間有死靈紅線的連接,本體還是受傷了,不過隻要進入量子化狀態,很快就會痊愈。反而是這具身體,要消融劍意需要很長時間。


    “夏爾,你沒事吧?”席恩的眼神陰鬱至極,伸手撫摸愛子的頭發。


    “我沒事啊,主人。”薩瑪艾爾扶著他,擔心地道,“有事的是您,快坐下。”


    席恩沒有動,冰銀的眸依然沉浸在極致的陰冷和決意中:“以後帕西爾提斯敢挑釁你,你就把他捏死,不用在意協調神的問題,我自有辦法。”


    “主人,其實帕西斯應該是個人行為,您不必在意的。”薩瑪艾爾有點遺憾沒參加完燒烤大會和之後的茶會,他很喜歡那裏的氛圍,在西琉斯的樂趣隻有和埃西亞比武,逗弄光妖精和文化沙龍,那邊聊得來的人就多了,可以和諾因比武,和楊陽討論料理和魔法,和昭霆莎莉耶比賽使用元素的技巧,都是快樂的事。


    而他知道,父親也喜歡。


    他看著身邊弟弟的眼神,也許自己也不知道,已經包含放鬆和眷戀。


    席恩搖頭,這就是他和肖恩的結局了。


    這段日子,孿生弟弟的接近麻痹了他的警覺,帶來不理性的變化。


    其實,無論肖恩是不是還愛他,隻要帕西斯想殺他,他們總會麵對這個局麵。因為肖恩永遠會站在徒弟那邊,保護菲莉西亞和帕西斯,千年前就如此。


    看出養父心情惡劣,一時也聽不進去,薩瑪艾爾勸道:


    “主人,洗個澡,把衣服換掉吧,血幹掉不舒服。”


    席恩點了點頭,一手握拳抵著胸口的傷口,微微佝僂著身體,緩步離開,腳下濺出點點金色的痕跡。


    薩瑪艾爾沒有跟上去,他知道,父親想一個人舔傷口時,就是這樣拒絕的背影。


    第七百三十二章 狙擊者(下)


    東城伊維爾倫·首府坎塔薩——


    安朵麵包店早早擺出了香氣四溢的橘子醬麵包,客人從清晨起就絡繹不絕,這時,忙碌的店主瞥見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個男人像是突然出現在街角的陰影當中,漆黑的皮衣看不出材質,長長的衣擺與黑暗交融,卻隨著他輕巧無聲的步態溢出淺淺的流光,暗金的紋路流淌,一柄澄澈如水晶的長劍佩戴在他的腰側,劍柄鑲嵌著宛如雪花的六角形寶石,輕盈完美,與他整個人融為一體。黑衣男子一頭颯爽的棕色短發似乎剛剛修剪,被蜜色的指尖輕輕撥起,自然散落在飽滿的額前,模糊了一隻眼睛,似乎受過傷一般,比另一隻琥珀色的眼眸淺淡一些,宛如黃昏的色澤。


    似乎察覺了安朵打量的視線,他梭巡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如同瞬間鎖定了獵物,然後綻開絢爛奪目的笑容。


    安朵頓時漲紅臉,那是個非常俊朗的男子,年齡分辨不出,年輕深刻的五官和淺蜜色的肌膚,整個人就像他黑色戰衣上金色與黑色交錯的烈焰,光明與黑暗詭異交纏,氣質正邪難辨,但是,四目相對時,所有人的神智都會融解在他那雙宛如華美深金的琥珀色眼瞳裏,一隻眼睛如同反射著陽光般耀眼,另一隻黃昏般的暗金瞳孔閃爍著魅惑的光芒。


    “晨安,可愛的小姐。”


    棕發男子張開口時,語言已經自然轉化成安朵能夠理解的東城口音的中文,仿佛在她心底一個琴鍵一個琴鍵地按響,敲開沉醉的顫音,從腳底浸潤到舌尖。


    “日……日安,先生!”安朵紅著臉打招呼,低下頭,“需要買什麽麵包嗎?”男子莞爾,為她的敬業:“當然,橘子醬的酸甜味就像你金色的卷發和紅潤的臉頰,我當然需要配我早餐的牛奶。”


    他嫻熟的調情口吻撥動著少女的心弦,即使帶著幾分輕佻依然迷人,讓安朵麵紅耳赤,心跳如擂鼓,羞澀地低下頭,囁嚅道:“要……要幾個?”


    “不急。”黑衣男子輕輕搖頭,“可以向你打聽一個人嗎?”安朵抬起頭,很高興為對方效勞:“當然,您請問。”


    男子停頓了一下,似乎吐出一個沉澱了太久的人名,已經融入骨血,卡在心口,連帶明朗的聲線也有點暗啞含糊,無法分割的厚重:


    “你認識珂曼家的席恩嗎?”


    “珂曼家?”對麵的少女明顯對席恩這個名字有反應,眼睛一亮,“我隻聽過魔法神席恩·奧古諾希塔。”


    旁邊一些客人湊過來:“珂曼,那不是收養魔法神的雙胞胎弟弟肖恩的家族姓氏嗎?”


    “對對。”眾人立刻討論起來,並且向客人普及,因為魔法之王的生平是各城特別是東城子民日常討論最多的話題,津津樂道。


    “他們兄弟倆從小就分開了,六歲吧,聖賢者大人真是慘,被神明預言必須舍棄。”


    “所以魔法神不姓珂曼,他的姓氏是前代魔法神的。被珂曼家收養,被聖域當做天才培養的,隻有肖恩·普多爾卡雷閣下,後來的戰神。”


    “我覺得戰神閣下挺過分的,他十七歲才去找他的哥哥,還是聽說聖賢者大人在東方學舍門口被趕走以後。”


    “聖賢者大人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聽說一直在好多個黑袍手下學習。”


    “戰神閣下離開聖域後,就在養育初代王妃菲莉西亞陛下,還收了好幾個弟子,就是光複王帕西爾提斯陛下和其他四位開城城主。”


    “我真搞不懂,他真的在找哥哥嗎?不然怎麽有空收徒呢?”


    客人和店主盡情發揮想象力和推理能力,雖然顧慮肖恩的地位,羅蘭沒有具體公布千年前的真相,但是誰不會推測呢?尤其有著八卦精神又尊敬聖賢者的民眾們,成天就是挖掘官方消息然後自己組織,拚湊出不少事實,也就經常引起激烈的討論和公憤。


    安朵就憤憤地道:“也是因為戰神肖恩,魔法神才被那個該死的魔界宰相維烈·賽普路斯抓住,生生受了一千年的酷刑!”


    那棕發男子一直不動聲色地傾聽著眾人的對話,無論內心如何驚濤駭浪,此刻表情卻微微一僵。


    “就是,那個間諜就是潛伏在珂曼家,和童年的戰神做了朋友嘛。”


    “戰神還在降魔戰爭的戰場放過他了!才害苦了自己的哥哥!不過魔界宰相能囚禁聖賢者閣下,是眾神在後麵推動。”


    “也是因為這件事,聖賢者大人脫困後,才會成神。”


    “對對,還有滅神。”眾人敬畏地道,“因為降下錯誤的預言,還有幫助侵略者魔界宰相裏應外合囚禁折磨聖賢者大人,現在眾神還不放過這片大陸,都是聖賢者大人庇佑我們。”


    “那一千年,魔法神的弟弟在做什麽?”黑衣男子問了聲,語調冰冷。


    “那段時間他不是失憶著,而且他的兩個弟子,還在生的光複王和初代王妃都在背後推波助瀾,因為菲莉西亞當了魔王,她肯定有鼓動魔界宰相折磨聖賢者大人!”每個八卦的民眾都是一個推理高手。


    “你們沒聽說嗎,前段時間,光複王還攻擊魔法神,讓他受傷了!”還是搜集小道消息的高手。


    “太可怕了!”


    “戰神閣下就在現場,也沒有阻止。”


    “果然聖賢者大人在國誕日澄清的事實沒錯,他當初是沒辦法,強迫菲莉西亞和帕西爾提斯履行義務,因為他們不想拯救世界。”


    “所以光複王和他的妻子,憎恨著聖賢者大人。”


    “雖然光複王是城主大人的老師,我還是要說,他太沒有責任心了!”


    “就是,不想保護民眾,當什麽國王呢,現在還拉著那個魔王老婆,要城主大人侍候,真是不要臉!”


    “戰神閣下到底怎麽想的,這樣的徒弟為什麽還要!”


    眾人越說越義憤填膺。安朵卻心生不安,看到雖然沒有表情,氣場卻出現明顯變化的客人。


    仿佛黑暗中強烈抖動的火焰,空氣和周圍的魔法元素都出現劇烈的波動。


    那雙極其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動蕩著可怕的情潮,安朵這才發現,這雙之前笑得非常明朗陽光的眼睛其實是凍結的,沒有一絲暖意。


    “肖恩師父?”


    這時,男子身後傳來一個清越的男聲,帶著疑惑和不確定。


    帕西斯站在不遠處,抱著一包剛出爐的點心。因為宮殿竣工,他帶著菲莉西亞住回了東城,妻子的情緒也因此平穩許多,雖然還是不時為失去魔法落落寡歡,他今天就是特地出來買菲莉西亞愛吃的水晶糕,碰巧看到了師父。


    他對肖恩的背影太熟悉了,千年前看了無數次,千年裏在夢裏又看過無數次,所以第一眼,他就認出那個背對著他的男子是肖恩。


    可是細看,又有諸多細節的差異,那個男子的背影雖然同樣挺拔,但是肩膀微微前傾,像是長期背著什麽珍視又沉重的重量,穿著黑色的皮衣——這是最奇怪的,肖恩幾乎不穿黑衣服,腰間是一把陌生的劍,頭發雖然同樣是短發,卻像是剛剪短的,頸後還有參差的發茬。


    聽到他的呼喚,店裏響起一片驚呼,那棕發男子緩緩轉過頭,看到他的一刻,像是見到熟人一樣笑起來。


    “帕爾?”懶洋洋又帶著一絲奇妙甜膩氣息的語氣,宛如親切的呼喚。


    帕西斯如釋重負,果然是肖恩。


    他也開心地揚手,快步走過去。


    半途,帕西斯突然停步,他想起,肖恩隻用這種語氣叫過維烈一次,不過剛才肖恩呼喚他的口氣更為冷酷安靜,沒有仇恨,更像是漫不經心又隱藏了尖銳的殺意。


    肖恩走來的步態也有點奇怪,不是直線,而是不著痕跡地拐出適合劍士短距離衝刺,或法師施法的距離。肩膀、佩劍、指尖和雙足的角度,每個身體的細節都調整到了準備戰鬥的狀態,沒有一絲破綻。


    當對上對方的眼神,帕西斯的心髒被重重一擊,提到了嗓子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是滿滿的興味和殘忍,仿佛猛獸要置獵物於死地以前,戲耍的殘虐眼神。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他向後退避,但是宛如寒光凝成的劍光已經刺穿他的左肩骨,連同他整個人一起高高挑起。


    撲進他懷裏的男人近在咫尺地含笑低語:


    “發現了啊,直覺和觀察力還可以。”


    光複王破敗的身軀被甩在地上,金紅的鮮血飛濺。奇異的力場隔開了周圍的群眾,連同各種尖叫。這道魔法結界十分詭異,扭曲的光線宛如金色的蜂巢,扣住了他們,可是扭動的深黑陰影如同火焰般不停地從腳下繚繞上來,形成動態的符文,這些火苗帶著深淵的氣息,令協調神附身的帕西斯本能地不適。


    “避開要害了嗎,這可不夠。”肖恩輕笑。


    帕西斯勉力爬起,手中凝聚出無形的氣劍,可是他無堅不摧也快至巔峰的劍芒,竟然沒有一劍能刺穿眼前男子的身體,即使偶爾像是刺中了,也如同穿過光一樣,沒有實感,相反他的四肢不斷被快得根本無法感知的長劍擦過,如果不是在迷霧森林,多次被世界之鑰的結界震開,光是痛楚他就受不了。


    “忍痛能力還行,但是臨敵反應太差了,你的劍速是對著靶子練出來的嗎?敵人可不是木頭人。”


    自從離開迷霧森林,帕西斯自負打遍天下無敵手,隻除了席恩和薩瑪艾爾,第一次對上凡人毫無招架之力。他早已發現,千年前對他如同山一樣高不可攀的肖恩如今的劍術也遠不如他,身手不如他快速,劍法也失去了從前的精粹老練。


    但是在這個人麵前,他又重溫了無能為力,仰望天穹和高山的感覺。


    “你到底是誰!你不是肖恩師父!”帕西斯怒吼。


    來自幻想界的光之子低低一笑:“我是肖恩,肖恩·普多爾卡雷。”


    這個答案讓帕西斯愣神了一刹那,就在這時,肖恩的身影消失,如同融解在無處不在的光線中,瞬間,帕西斯的胸口撕開一個大口子,露出跳動的心髒,連肉帶骨被撕扯下來。


    “原來死不掉啊。”眼見敵人沒死,光之子眼中湧出更多的興奮,捏爆了手中的半個心髒,“很好,有點意思。”


    帕西斯嘔血倒地,關鍵時刻,一把閃耀的十字劍從旁搶出,擋住了魔法之王親手鍛造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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