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瀟灑起身,滿懷勝利感地離去。


    凍結的氣氛中,人人不能直視楊陽的表情。


    黑發少女緊緊握住放在桌上的雙拳,全身不住發抖。


    這一刻,比起帕西斯的無恥,她更痛恨那個輕易去死,把她置於這個地步,她曾經想去愛的人。


    *******


    回到雲中塔後,眾人協商了這件事。


    “神官大人能不能自己恢複意識?”耶拉姆抱著希望道,不是不想師父複活,隻是帕西斯的態度太讓人窩火。


    而且,諾因也是他們的朋友,帕西斯強逼楊陽離開他太過分。耶拉姆和昭霆對視了一眼,他們都看得出,魔導國王儲對名為知己的友人是什麽感情,楊陽也絕對不是沒感覺的,她隻是一時走不出對師父的思念而已。


    恐怕原本,就不是真正的情人之愛。耶拉姆回想,在西芙利村,楊陽對神官真摯的敬愛,更多是出自師徒之情,和他一樣寶貴的感情。


    所以,即使不想讓楊陽痛苦難過,耶拉姆也不想再公開表態逼迫她,昭霆的教訓已經讓他醒悟了。


    “他能恢複早就恢複了。”


    眼見楊陽左右為難,心如刀絞的神情,看不下去的諾因說出事實,沒看到月暗中使眼色,“我和導師都查證過,帕西爾提斯和協調神融合,本來靈魂就不全。用煉成陣創造身體,頂多分割出一點靈魂碎片,那家夥的意識很脆弱,再回歸帕西爾提斯體內,頂多保留那個狀態。”


    “所以他是無法自己恢複意識的。”


    諾因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自己僅僅是推測的想法:神官的情緒有可能影響帕西斯,他們畢竟融合了。


    月毫不客氣地插口:“楊陽,你的師父是不是愛你?”


    楊陽遲疑地道:“是的,好像……他寫過信。”神官信上寫得明明白白,可是她突然不能確定了,因為在西芙利村,她從未感覺神官對她有那樣的情愫,隻有那次在神殿的屋頂上,聽到她說一定能認出他,神官看著她,渴望從她這裏確立自己的神情和依賴的擁抱;還有離別前,他依依不舍,期盼她留下的眼神。


    可是,神官沒有說,也沒有一封信有所表露,除了最後一封遺書。


    “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楊陽從腰包的暗袋掏出保存完好的信紙,遞給導師。月看完,隻有一個感想:


    人的心思真是作孽。仇恨,可以把人性扭曲至此。


    心疼弟子,也是因為沒有明確的證據,月隻能折疊起那封信,克製住內心罵人的衝動,冷靜地道:“好吧,楊陽,這個決定,我,諾因,薩克,耶拉姆,昭霆,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代你做出,你必須自己想清楚。我隻有一個忠告:不要被感情衝昏頭腦,不要中了敵人的詭計。”


    “楊陽,尊重自己的心。”紮姆卡特開口道。


    *******


    三天的冥思苦想後,楊陽下了決定。


    “對不起,諾因。”


    她特地找到摯友,用生平最大的力氣說出這句話。


    黑發青年不意外,應該說,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即使心裏恨不得把父親大卸八塊,難受得抓心撓肺,諾因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道:“好吧,反正那老匹夫沒規定怎麽離開,你就做回冒險家好了,這樣更好,你一點不適合做什麽指揮官的角色。”


    楊陽隻是低著頭。


    “但是你必須跟他約定好了。”諾因話鋒一轉,“要親眼看見你師父複活,讓我們幫忙切斷他們之間的聯係再動身,不能被那老匹夫鑽了空子。”他用玩笑的語氣道,“也不能臨時提高價碼,比如要我的命之類,那我就不能答應了。”


    楊陽哽咽出聲,她做出這個決定,是在活活撕裂自己的心,也是在折磨眼前的人。


    諾因暗暗歎了口氣,一手放在對方肩上:“陽,回去吧,那美麗的冒險。本來維烈的罪孽就跟你無關,神戰不是你的責任,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你的份也扛起來的,不要內疚,導師那裏由我來說。你學好魔法,導師也會原諒你的。”


    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她泣不成聲的神情。


    “我總有一天會去找你,等神戰結束,我們一起搭檔旅行。”這是真心話,諾因並不氣餒,他早就決定了,他絕對不會放棄,哪怕那個家夥複活,和楊陽在一起,將來,他也會追上去。


    他有魔族體質,那家夥能和他相比嗎?等打贏了和神明的戰爭,守護好德修普家族,他的姑姑和妹妹能平安度過餘生,他就會踏上他的旅途,追求他人生最大的寶物。


    他絕不會輸給一個一開始就逃跑的家夥,絕不會!楊陽,必須由他來守護!


    “讓紮姆卡特陪你一段時間,耶拉姆和昭霆也會和你一起走,導師是不能離開。帶上儲物戒指裏麵的魔法物品,這點沒得商量,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


    “諾因,我喜歡你。”楊陽輕聲道。


    諾因愣了愣,輕聲道:


    “嗯,我也是。”


    哪怕你的喜歡隻是朋友的喜歡。


    第七百二十六章 告別


    “這兩個笨蛋!”


    得知弟子的決定,月咬牙切齒,諾因也是笨蛋,居然以為楊陽對他隻是友誼?都是被那封信誤導了!


    紮姆卡特平靜得多:“很正常,那畢竟是一條命,哪怕犧牲自己的感情,楊陽都不會放棄。”


    “其實這樣更好。”血龍王透徹地笑了,“無名氏神官複活後,楊陽就不會愛他了。”


    有的感情要走出,就需要這樣的鈍痛和覺悟。


    *******


    聽聞這個風波,攝政王拉克西絲和無冕之王羅蘭的反應都是詭異的靜默,感想如出一轍:這是什麽情況?


    帕西斯又在發什麽失心瘋?


    拉克西絲方麵,還是讚成複活一事,一來神官是她看著長大的後輩,無關他的真實身世;二來神官活著,北三領的陷落就等於有了個活口供,可以製約東城。


    羅蘭再次感到滿滿的無奈。


    強迫神戰指揮官離職,師父還嫌他人類公敵的身份不夠板上釘釘嗎?至於結果,羅蘭已經有所預料,對師父的表功也不置一詞。


    帕西斯隻在最後一天有空向徒弟炫耀,他這些天為神官的複活忙壞了,他的體質因為和協調神融合,幾乎不能使用死靈魔法,又千年沒有修習,還是最近臨時抱佛腳,但靈識也沒有恢複,連靈魂都看不見。


    而神官隻是個人格,連靈魂都不算。幸好當初帕西斯創造這具附體時,有分出一點靈魂碎片,因此神官的意識非常微弱,依靠擁有神力的體質才能像個正常人般生活。好在千年來魔法式微,其他派係魔法失落,否則最初級的精法就能讓他魂飛魄散。


    最後,帕西斯靠著羅蘭給的冥王神器「止息之戒」提煉出分.身的人格,還使用了項鏈裏麵的靈魂強化了神官的魂焰才成功,對此他很舍不得,雖然不知道是肖恩送的,但他一直以為這條項鏈是徒弟讓死靈法師的部下煉製贈送給他,攸關他自身的意識穩定。


    堪堪趕在約定好的日子把分.身從體內分離出來,塞進用協調神神力塑造的身體,帕西斯迫不及待地扔給他衣服,連一句話也沒和神官說,拉著他上路。


    西境那邊,昭霆和耶拉姆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


    看到兒子眼中的怒火,帕西斯有點心虛,還有種莫名的空虛,自從無名氏神官複活後,他似乎沒有原來那麽想讓諾因難堪了。


    因此,帕西斯對楊陽也隻是甩了兩句狠話,威逼她發下誓言後,騎著亡靈龍離去。


    中城救世主沒有換回旅行家的裝束,還是一身紅袍,戴著魔法之王贈送的紅榴石戒指,腰佩導師傳承的法杖,平靜地領回了過去的師長。


    昭霆抱著神官痛哭流涕,耶拉姆也喜極而泣。


    神官穿的是帕西斯臨時扔給他的雪白長袍,雖然是法師式樣,也很適合他,開朗秀麗的眉眼和楊陽三人記憶裏一樣,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分別過一樣。


    但是神官一直回避諾因的視線,盡管有生以來,魔導國王儲第一次正眼打量這位情敵,如果是過去的神官看到,一定會感到揚眉吐氣。


    “陽,我們走嗎?”


    銀發青年開口道,清越動聽的聲線和帕西斯一模一樣。


    月很不適意地掃視這個徒弟的前情人,心想如果楊陽先認識本體,見識到帕西斯那德性,肯定不會喜歡上這個分.身。諾因吃虧就吃虧在被無名氏神官截胡了心上人,晚了很長時間邂逅楊陽。


    “嗯,走了。”出乎諾因和耶拉姆意料之外,楊陽鎮定地點了點頭。


    因為楊陽離職是低調的事,諾因沒有告訴姑姑具體的日期,就選在米亞古要塞的城主府前交接。


    月更無意告訴後輩,讓席恩來現場欣賞這樣一出低級的鬧劇,他自己就夠不耐煩了。


    敏銳的大法師注意到一個細節,這個邊境神官一路沒有流露出多少驚奇之色,無論是對要塞外麵頂天立地的聖樹,法師塔、練習法術的德魯伊和學徒、精靈們、飛馬的巢穴、還有這邊能看到的美枝山穀另一棵同樣宏偉的巨樹……這些在他死亡以前,都不存在的事物。


    月心裏證實了一個懷疑。


    諾因沒有避嫌,一直將楊陽等人送到了城門口,久久目送友人的背影,他總覺得楊陽最後看他的一眼蘊含千言萬語。


    “你這個笨蛋。”吉西安抓了抓額前的白金色短發,連聲哀歎——女性殺手的他怎麽會教出這麽笨的主子?諾因強忍住難受之情:“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追上陽。”


    我說的笨蛋不是指你會放棄追求楊陽——你如果放棄就不是笨而是蠢到無藥可救,而是你連楊陽的打算都沒發現。


    郊外,黑發少女停下腳步,主動握住身畔男子的雙手,深深凝視他的麵容。


    “神官……”


    “陽。”


    自從他們重逢後,都沒有好好看過彼此,說上完整的話。


    月識趣地拉著情人走遠,昭霆也將耶拉姆拖走——很少見,這次是褐發少年不領眼色,因為耶拉姆太想和師父好好敘舊了。


    所以理解師兄的心情,昭霆選的位置能看到楊陽和神官,但聽不到他們說什麽,耶拉姆感激地拍了拍師妹。反而是神官介意地看了看兩人,將楊陽拉到聖樹後麵,才回頭注視她。


    她留了長發,一頭烏亮的青絲明豔地傾瀉在紅袍上,清雅的容顏多了穩重堅定的氣質,端凝的身姿仿佛背負著看不見的事物,成長得像另一個人,但是清澈的黑瞳還是帶著不變的孺慕之情仰視他,眉間卻有更多不透明的神色。


    “對不起,西芙利村已經……還有整個桑陶宛領地都淪陷了。”


    “我知道。”


    神官露出痛苦之色。


    楊陽心下有點疑惑,但是想到神官可能推測出後續發展,便沒有在意。


    “你有什麽打算?”


    楊陽道,想到光複王剛才的態度,擺了擺手,“不用在意帕西爾提斯,他就是個白癡,連自己兒子女兒都不顧惜,無論他怎麽對你,都不必當回事,你就是獨立的個體,從此離開他,自由地過日子,他再也不能幹涉你了。”


    神官心裏慰貼了許多,雖然對於帕西斯的冷漠,他並不在意,應該說,帕西斯越是表現得不要他,他越是感覺安全。對於這個一直籠罩在心靈深處的陰影,他內心隻有恐懼。


    從小一種莫名的感覺就告訴他,他是虛幻的,是其實不存在的影子。有時候記憶斷線,身體失控的經曆更加深了這種虛妄和害怕,而這段日子,他已經知道了真相是什麽。


    幸好楊陽他們當著他的麵,切斷了他和帕西斯的聯係,神官放下了出生就壓在心頭的大石。


    更讓他放心的,他悄悄試了試,武藝沒忘記,力量也沒降低,好像還比原來強了。


    神官的神色好看了一些,用開朗的語氣道:“那我們走吧。”


    “當然不走,我要回去,我是神戰的一員,神戰也需要我。”黑發的指揮官聳了聳眉。


    “你不是答應了光複王嗎!?”神官驚訝非常。


    “我沒必要遵守這種無恥的承諾。”楊陽冷淡地道,“他也不值得我對他守信。”


    神官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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