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動心忍氣,不露聲色,裝出自大的樣子:“無妨,成也好,敗也好,都是人類和命運的鬥爭。精彩的人生,是我餘生渴望的東西。我還是不相信所謂的王星,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多無趣。這個時代,越熱鬧越好。”


    貝裏卡斯心中愉快,就想看到這樣的景象:“你這樣想就好。不過賽普路斯如果真的做得太過分,你可以叫我出手。”


    再次確定他和魔界宰相認識,恐怕也知道維烈做了什麽,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羅蘭暗暗咬了咬牙。


    即使他不依賴神明,但是神明這樣的態度……不過,當年果然是聖賢者封印了魔族嗎?為什麽唯獨漏了那個宰相?


    難道,聖賢者出了什麽事?


    “好的,貝裏卡斯。”羅蘭沒有表露內心恐懼的猜測,先答應下來,暗示道,“我覺得,魔族和神明,都不應該插手這個世間。”


    “神如果完全放手,凡人還會哀號呢。”命運之神轉過身,留下嘲諷的輕笑,“就像千年前的降魔戰爭。”


    *******


    【後記】


    一,知識之神看錯了,羅蘭膽大包天。


    二,時空神貝裏卡斯的好日子不多了。


    這倆是眾神當中最壞的。


    不過,如果沒有惑亂之星和其他星辰相助,單靠王星羅蘭一個人是不行,這個世界會毀滅。因為本文眾神是最強大的勢力,而他們助紂為虐。


    ps:維烈體內的魔核是母核,所以能感到楊陽體內的魔核蘇醒。


    魔核可以停止機能,當啟動,宿體的生長就停止了,而且新陳代謝會出現短暫的變化。


    第四百五十二章 回宮


    午後的陽光斜斜灑進窗戶,透過藍色的絲綢窗簾,為整個房間罩上如夢似幻的煙藍。長睫顫了顫,緩緩張開,黑眸由失神的困頓轉為迷離,沉醉於眼前的景致。


    “醒了?”


    床邊的人立刻察覺她的動靜,一手掀開窗簾,明媚的陽光傾瀉進來——他沒有全部拉開,纖細修長的手指靈巧地係起金絲繩結。


    “諾因?”楊陽抬起手,遮擋雙眼,光芒並不刺眼,魔導國王儲一半身體在陰影中,長長的睫毛閃閃發光。


    一時間,楊陽心中百感交集。


    在東城發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噩夢,連同她自己也變成噩夢的一部分。什麽都不想,隻執著於複仇,拋下其他,逼迫自己不去深想。


    在光芒的照耀下,黑發青年清秀的側麵驕傲一如往昔,紫眸浮著一貫的清冷,垂下凝視她時,似乎蕩漾著深不見底的光影。


    “我怎麽……”半晌,楊陽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麽回到了中城王宮?


    首先,她為什麽還活著?


    “是維烈帶你回來的。”


    楊陽驚愕,心底有個長久以來的懷疑湧上來。


    諾因走過來,右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溫涼細膩的觸感讓楊陽一個哆嗦,似乎打通了內心的某個通風口,她的鼻子頓時發酸,自己也分辨不出糾結於心的是什麽情緒。


    “維烈呢?”她顧左言他,別過頭,抽泣了一聲,拚命忍住嚎啕大哭的衝動,目光回避著不與友人相觸,“我有話問他……”


    “貝姆特找他商量回去的事宜,放心,我不會讓他在你沒醒來以前走。”諾因似乎沒察覺她的異樣,收回手,淡淡地道,“你昏迷三天了,第一晚是他守的,我和你的朋友輪流,現在正好輪到我而已。”聽到這裏,楊陽心口的大石鬆動了一些,但還是沒有別過頭,輕聲道:“謝謝。”


    “關我屁事!”諾因破口大罵,這熟悉的口氣讓楊陽一個激靈,“你道謝的對象不是我,那就跟他們說去,你要對我說的是對不起!還有把答應的東西收回去!”


    “我才不要!”這一刻,黑發少女像一隻炸毛的貓,整個人轉過來,內心微妙的情緒一掃而空,轉為他們之間熟悉的模式。


    諾因冷笑,這一瞬間,他的氣勢足以和拉克西絲比肩。


    他站在那裏,身形挺拔,金色肩章的沉紅色元帥服已經洗去那天的血跡,和他整個人的氣場無比貼合。


    “哼。”黑發青年兩耳下垂蕩的正是那一對紅寶石,瑰麗無比的「真王的榮耀」,“你要莫名其妙逞能是你本事,反正被羅蘭·福斯一箭射穿心髒的不是我!”說到這裏,紫眸閃過血淋淋的創痛,幾乎撕開了用驕傲撐起的冷靜和自矜。


    楊陽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按著腰際的全黑長劍,魔封劇烈震動著,發出急促的嗡鳴,被他粗暴地兩下拍過,委委屈屈地安靜下來,如同被暴君無情鎮壓的可憐小孩。


    “史列蘭……”明白自己的行為不但傷害了對方,還傷害了這個摯友,楊陽頓時內疚起來,不過她死也不會向諾因道歉的,哪怕她心裏的確裝著滿滿的歉意。


    他有什麽立場教訓她呢?


    “你管他!”諾因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隨著思緒流轉,他的表情也恢複風平浪靜,“算了,你仇也報了,那是你的權利。但這些日子可能有東城的激進分子潛入王宮,為你的人身安全著想,你還是收著吧。它不用你的精神力發動,你現在的體力也很虛弱,不適合佩戴其他護身法器。你不願意戴在耳朵上,可以揣兜裏。”


    他態度一平和,楊陽也軟化下來,想起自己惹的滔天禍事,哪怕她不後悔為神官和西芙利村的村民報仇雪恨,但她的暗殺行為會給中城上下造成困擾是事實:“對不起。”這一聲是真心實意的。


    “不用操心,你是卡薩蘭的救世主,輪不到別城說三道四,唯一可惜的也隻是沒有把羅蘭幹掉。”諾因挑眉,楊陽真切讚同。


    這一次,她沒有再抗拒友人遞過來的紅寶石耳墜,但是到底沒有掛回左耳,而是塞進了睡衣的口袋。


    諾因端詳對方,她還是虛弱地躺在床上,可能因為魔族的恢複力,雙眼沒有哭過的痕跡,但他還清晰地記得她被維烈帶回來的樣子,蒼白憔悴,宛如一朵即將凋零的花。胸口的衣服少了一塊,正是心髒的位置,還有侍女為她換過衣裳,交給他的一封濕透晾幹的信。


    因為可能有線索,諾因毫不顧忌地看過,明白了前因後果,也明白了是哪個缺心的傻帽讓她這麽傷心,不惜生命地複仇。


    一安靜下來,黑發少女就失去了生氣,黑眸空洞失神,好像已經永久剝離了與靈魂相連的一部分,帶著無法追回的思念和悲傷。


    “你也不用這麽死樣活氣,有本事早點康複,爬起來再報一次仇。或者用你死不了的魔族體質,好好活,活得比羅蘭·福斯更健康長久,氣死那老狐狸。”


    “諾因,你能不能別再這麽囂張!”楊陽突然生出一股衝動,撐坐起來,“你知不知道你的態度會很傷人?有的人會一直記在心裏,怎麽也忘不掉!你知不知道你的目中無人非常討厭,你脾氣差,做人惡劣,一點也不像個王儲!你不是想當冒險家嗎,那為什麽不早點……”


    說著說著,楊陽泣不成聲,掀起絲綢被褥,整個人縮成一團,輕聲哽咽。


    這是謊話。


    她一點不討厭這個朋友,他們見麵沒多久就一見如故,親密得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的至交,她喜歡他的愛書成癡,喜歡他的暢所欲言,喜歡他的率性妄為,喜歡他的真誠至信,喜歡他高傲又自由,活躍又耀眼的性情,就算偶爾氣惱他的頤指氣使,霸道任性,互相拌嘴取笑,但他們誰也不會往心裏去。


    她也知道神官的心結,不能責怪諾因和拉克西絲。諾因隻是不知道,而拉克西絲,是真心關愛神官的。


    隻要活著,這些誤會都可以說開啊。


    一想到這裏,她就不能不深恨羅蘭和帕西斯。


    聽著楊陽的啜泣,諾因確信了,那個白癡在信裏沒有發覺,但楊陽確實是愛著她的師父,發自內心。


    也因此,他更不能原諒某個早早翹辮子的家夥。


    “繼續罵啊。”諾因故意用囂張的語氣道,“我知道你醒來就想開罵了。”


    “你這個王八蛋!”


    諾因一副皮厚的樣子,反正楊陽悶在被子裏,看不見。


    但醫師關照過,因為生命力嚴重損耗,楊陽起碼要休養半年,不適宜動怒。事實上,若不是魔族體質,她手臂上的生命力轉換印記早就要了她的命。


    “好了,陽。”隔著被子,黑發青年輕輕環住她,低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沒有過錯。我去叫維烈過來,還有你那些朋友,聊完你們的事,你再休息一下。其他的事,都不用你考慮。”


    黑暗裏,她清楚地感到一雙有力的臂膀,包攏住她的痛苦,耳邊是清朗平靜的低語,如淅淅瀝瀝的夜雨,打濕了她的心。


    耐心地等到懷裏的少女點點頭,諾因才解下佩劍,放在她身上,大步走出了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楊陽才探出頭,確定友人不在,有幾分失望,和更多的不舍,握住被子上的魔封。


    (史列蘭。)


    『楊陽!』魔封早就急得要跳出來,『諾因不讓我跟你說話,說你聽我哭要煩,我現在不哭了,你怎麽樣?痛不痛?』


    聽著他天籟般的嗓音,和毫不矯飾的關心,楊陽的唇角軟化下來:(我沒事的,諾因這兩天教訓你了嗎?)


    『沒有,他很忙,和他姑姑商量,叫宮廷法師團找你,走來走去等消息。他隻叫我別哭,有時拍拍我,說你不會有事,會找到你。你回來的那天晚上,他和維烈宰相一起照顧你,維烈說不方便,他才讓侍女接手,回自己的房間,也沒睡好,每天下午都來看你,上午辦公。』


    (是嗎……)


    『楊陽,很傷心。』史列蘭能感到靈魂的色彩和波動,擔心地道。楊陽隻是苦笑,這時,傳來敲門聲,昭霆、耶拉姆、莎莉耶和維烈相繼走進來。


    “耶拉姆……”見到師兄,楊陽心中一陣劇痛,慚愧和內疚交織。褐發少年神色依舊穩重,隻是黃玉色的眸子有著沉沉的陰影,語氣透出關懷:“諾因說你還需要多休息,不適合多說話。”


    “陽,你不要緊吧?”昭霆關心地問。楊陽點頭,莎莉耶瞧見她手裏的長劍,興奮地跳起來:“啊,史列蘭,我要和他說話!”


    “好,隻需要在心裏想就行了,他聽得見。”楊陽將劍遞給她,以複雜的眼神凝視最後走進的人,“維烈。”


    魔界宰相在床邊坐下,溫溫柔柔地道:“楊陽,好些了嗎?”


    “嗯,肖恩和希莉絲呢?”


    “他們還在軍營,要晚上才能回來。”昭霆一答完,室內陷入壓抑的靜默,莎莉耶知道自己插不了口,帶著新朋友躲到角落,偷偷聊天。


    耶拉姆輕聲道:“神官大人,還活著嗎?”昭霆急道:“拉克西絲陛下告訴我們,神官先生是失蹤了,還有艾裏隊長他們,可是你為什麽去殺羅蘭城主?難道——難道——”


    “你不用為難,剛剛諾因殿下私下對我說,神官大人是索貝克的分.身,西芙利村村民的屍首也找到了,神官大人凶多吉少。”明白諾因提前告知自己的用意,耶拉姆努力用鎮定的態度道,“我隻希望得到一個確切的,最終的答案。”


    楊陽下意識拽住兜裏的紅寶石耳墜,仿佛要從中汲取勇氣,片刻後,斷斷續續地道:“我去了村子……見到了帕西爾提斯,村子沒有人,帕西爾提斯告訴我,神官不是他的雙胞胎兄弟,是他用生命煉成術製造的魔法分.身,時限快到了……羅蘭城主秘密占領了紅石山脈的礦山,被艾瑞克隊長的妹妹撞見,神官信上說會送走大家,可是他們居然還是滅口了!還用魔獸做幌子!神官為了救孩子受了重傷,帕西爾提斯和他提前融合,他親口告訴我,神官已經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靜。昭霆嘴唇哆嗦,全身不住發抖。


    耶拉姆表情空白。楊陽不敢與他對視,剛剛和諾因談話時漸漸平息的回憶和情緒又洶湧而出,將她淹沒:“……對不起,耶拉姆。”


    少年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不關你的事。”黑發少女痛苦地合上眼,她很清楚對方的心情,那是決不亞於她的悲傷和悔恨。不,也許比她更深,因為那裏是耶拉姆真正的家。


    “你有什麽打算?”


    “和你一樣。”


    語氣宛如被火烤過的針尖,其中蘊含的殺意令楊陽呼吸一窒。沉默片刻,她道:“我殺了星華。”耶拉姆和昭霆睜大眼,震驚地看著她。


    “我用基裏亞斯殺了她,因為她擋在羅蘭·福斯麵前。我不怪她,當初是我們送她們去東城的。對她這樣的異族而言,東城是唯一的庇護所,羅蘭·福斯是她的恩人,她保護他沒有錯,錯的是我,就這樣殺了一個無辜的人。她還愛我,她不知道我是女的,把我當成一個男性喜歡。我根本不能想象她當時是什麽心情,她是死不瞑目。”噩夢般的記憶再次浮現,楊陽苦澀地按住臉,透明的液體沿著臉頰劃下。昭霆不忍心地搭著她的肩:“陽……”


    “耶拉姆,我恨羅蘭·福斯,我絕對會要他付出代價!但是你不能去,你沒有我的不死之身,這次暗殺我已經是九死一生,你去肯定就不能活著回來了!我們已經失去神官,不能再失去你了!”


    褐發少年臉色鐵青,一言不發。驀地,他站起來,衝出房間。


    “耶拉姆!”昭霆踏出一步,又停了下來。楊陽急道:“還愣著幹什麽,快去追,別讓他做傻事!”


    “你說得容易!我連跟他說話也不敢!一想到神官先生……我們害他連神官先生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楊陽胸口一痛,掙紮著想下床還是沒力氣,支著床鋪邊緣喘息:“昭霆,拜托你了,我剛才忘了說,報仇的方法不僅僅是暗殺,幫助中城,我們也是有和東城一拚的希望。”


    昭霆還是猶豫不定。莎莉耶舉起已成為好友的魔封劍:“沒關係,我去追,史列蘭說會用魔法捆住他!”


    “啊——”發出一聲鬱悶的大吼,昭霆緊追而去,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死小鬼”放倒。


    楊陽收回擔憂的視線,投向維烈,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隻有角落的落地鍾流瀉出有規律的滴答聲,無形中沉澱了沸騰的情感。


    楊陽注視和自己十分相似的男子,深吸一口氣,道:


    “維烈,你為什麽救了我?你到底是我的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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