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羅蘭打斷。


    “咳咳,總之,我救不了他,又不能完全不救失了麵子,我就想出提前融合的法子,那他的人格就可以保存在我體內,算是另一種活法,我也對得起小雷了。”


    羅蘭一臉你還不如把他放在那邊,讓我來想辦法的表情,應該說無名氏神官日了鬼才對,有這種原體。


    一時間,伊維爾倫城主無語問蒼天。


    “羅蘭,節哀順變。”冰宿也很無語,但還是鎮定地試圖從一團亂麻的事態中整理出線頭,挽救可以挽救的部分,“費爾南迪先生,無名氏神官的人格確實還在嗎?我發現你剛剛有些錯位,是不是真的還有救?你可以考慮再用煉金術給他製作一具身體,至於提煉人格這個環節,有些禁術,是可以把多數人的靈魂之力給一個靈魂不完整的人的。”


    銀發青年看了看這個聰慧的徒媳,輕笑:“本來是的,我雖然吝嗇我的靈魂,但我不會拒絕其他人的。不過有趣的是,無名氏神官的人格已經沉睡了,我幾乎感覺不到他還生存的跡象。”


    “為什麽?”羅蘭和冰宿不解。


    帕西斯不答,轉向盧內爾德競技場的方向,腦中清楚浮現一幕幕畫麵。


    當那一劍錯殺了諾因,他除了感到自己的痛楚懊悔,無法直視諾因與妻子肖似的容顏,眼角還瞥見黑發少女慘叫著撲過來的情景,那關切慌亂的神情,還有最後,諾因不顧自己的安危擋在她麵前,與他對抗的樣子。


    無論是誰,都不會懷疑他們是一對深愛彼此的情侶。


    “嗬。”一方麵感到了為父的喜悅,另一方麵,宛如人格分裂,靈魂撕裂的深處,傳來一股深沉的嫉妒和痛苦,帕西斯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


    諾因打開門,和楊陽一起走出神殿的房間。


    “你不再休息一會兒嗎?”


    “不休息了,我休息幹嘛,我又沒事。”黑發王儲換下了那身染血的元帥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象牙白的軍裝,精神奕奕的神態確實不像個重傷的人,“陽,你是不是有事對我說?”


    黑發少女已經習慣身邊人的敏銳:“是的,確切地說,我想和拉克西絲陛下商量,耶拉姆實在放心不下,我們想搭班船回我師父所在的西芙利村。”


    “你說他不是桑陶宛領的神官,我相信你。”諾因回憶了一下自己接觸過的無名氏神官,確信了和帕西爾提斯不是一個人,“你是想確認他的安全?那也不必急著回去,可以用遠視、傳訊、鏡像連接之類的法術。”


    楊陽有點臉紅:“我明白,可是不親眼看看,我總是不放心,而且我想去問問神官,他是聖修士,知道很多曆史的秘密,可能也知道光複王的生平。”


    “光複王的生平?”諾因腳步一頓,眉峰高高聳起,“那個瘋子的瘋言瘋語不必在意,我才不相信他是王家的始祖,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冒牌貨吧,我還懷疑他的臉都是假造的,羅蘭·福斯整出來的秘密武器,專門抹黑王室……”


    看了看楊陽的臉色,他了然地話鋒一轉:


    “好吧,我最近走不開,如果你執意要去,我給你們安排空浮舟,你帶他過來好了,你的師父也是我的朋友,萬一帕西爾提斯對他不利,我可以近距離照應。”


    楊陽喜容滿麵:“好的,諾因。”因為是朋友的心意,她連謝謝也沒說,也不認為和諾因之間有說謝的必要。


    “不過明天早上吧,現在這個時間空浮舟停航了,你也去聽聽老妖婆怎麽說,我更要去問問她找維烈說了什麽了不得的機密。”


    兩人並肩往神殿的大門走去,手不知不覺又牽在了一起。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家族與決心


    不等通報,諾因就闖進攝政王辦公室,可惜裏麵空無一人,守衛趕緊匯報:“西城的維烈宰相已經回去客房,陛下和總參謀長閣下在主會議室。”


    諾因啐了一聲,拉著匆匆點頭為禮的楊陽再次殺去另一個地方,一樣用腳踹開大門,看得她無語。


    “老妖婆,你跟維烈談了什麽?”


    “臭小子,你傷好又皮癢了?”


    拉克西絲一瞪眼,氣勢將楊陽硬生生嚇停在當地,那張充滿尊貴和威勢的麗顏令人打心底畏服,她真心理解肖恩為什麽每次看到這位女性都嚇得魂不附體。


    連諾因的冷哼下意識都輕了點,但氣勢仍不見半分示弱,隨手關上門,拉著楊陽來到她下首的位子,坐下,習慣性地雙手環胸。楊陽行了個屈膝禮,才端正落座。


    總參謀長克魯索·懷恩照舊陪伴著主君,為他們端來兩杯親手泡的藥草茶,而不是拉克西絲一貫喝的玫瑰紅茶,顯然是某個關心侄子又嘴硬不肯說的姑姑的旨意。


    拉克西絲不著痕跡地打量侄子,確定他恢複了皮也沒擦破的狀態,暗暗鬆了口氣。諾因隨口把茶當夜宵灌,問道:“維烈說了什麽?”


    “我把他趕走了。”拉克西絲隻道。楊陽不解地歪著頭,諾因卻不意外。


    “好吧,我們先來談談小羊的事。”拉克西絲笑眯眯地看向自家的救世主,“這麽晚找我有事嗎?”


    她紅唇輕揚,貓兒般的碧眸眼波流轉,嫵媚與威嚴交織,仿佛每一麵都折射出不同層次與深度的綠寶石,眩目也令人深深吸引。雖然她是女性,還是讓喜歡美女的黑發少女心跳加速。


    這種魅力,真是厲害,和索貝克不相上下,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始祖和後代。


    “的確有事。”諾因一臉無趣地打斷姑姑調戲後輩,“陽,你說吧。”


    “嗯。”楊陽情不自禁地往前坐了一點,看出她迫切的肢體動作,諾因眉頭微微一挑,“拉克西絲陛下,我想回我師父所在的村莊,望您準許。”


    “是索萊頓那裏吧。”


    “咦!”楊陽大吃一驚,隨即想起神官信上提到非常尊敬這位元帥,掩嘴,“啊,你們認識?”


    拉克西絲綻開不同於平時的笑容:“他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和他的師父加卡德還是好朋友。就連諾因,也跟他見過。”被點到名的人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楊陽頓時感覺距離拉近許多,神色也放鬆開來:“我知道諾因和他碰麵過,我和史列蘭也是那時認識的,不過你們會不會因為……”


    “因為他長得像帕西爾提斯就懷疑他?別開玩笑了。”


    和諾因的情況相同,拉克西絲也不打算說出神官的身份,一般人都認為煉金術製造的魔法分.身隻是傀儡,她不希望那個孩子也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


    黑發的攝政王以長輩的神情笑著調侃,“他還綁架了你這個救世主呢,我也沒把他大卸八塊。”


    楊陽驚呼:“你真的沒把他怎麽樣吧?”


    “拜托~~絞刑架是為那些不開眼的犯人準備的,可不是他。你在宴會上說的話是他的想法吧?真是慚愧,我一直以為索萊頓不再關心政事了,沒想到他還會為了卡薩蘭做出那麽危險的事。”


    “你們是他的親人啊。”放下心頭的大石,楊陽說出由衷的心聲。拉克西絲點頭,眉目飛揚地笑道:“他和諾因同年,算是兄弟了,就可惜他們哥倆沒什麽機會碰頭,索萊頓被加卡德收養,從小在聖域成長,不過我倒是見過他很多次。”雖然神官是帕西斯塑造的分.身,但在她心裏,他仍然是她看著長大的另一個後輩,有著一份真摯的親情。


    諾因突然蹙起眉:“那家夥一直躲著我。”


    “咦?”楊陽一愣,拉克西絲也是頭一次聽說。


    “我想起來了,王立學院讀書時有看到過這麽一個人,因為他常來借書,還想搭話的,但他每次都點個頭就離開了,次數一多我也懶得搭理他。後來聽說他是聖域最厲害的天才,魔武雙修,看了很多書,倒是特意想去結交他,不是不在,就是一眨眼就不見了。後來我泡在聖域的圖書館,把他忘了。直到聽說他也參加了首都少年武鬥大賽,打算跟他比比看,因為他的成績比我還出色,是一擊全勝,可是決賽時他偏偏棄權了,連麵都沒露,不知道他搞什麽。”


    拉克西絲揶揄:“你要是和索萊頓打架,一定是你輸。”過去她對此有點不自在,雖然喜歡那孩子的性情,可是一來神官身世不明,二來那孩子簡直生而知之,天才得不像話,不像諾因,讓她嚐到了當嚴師和長輩的諸多樂趣,又一直帶在身邊,感情深厚。


    如今她知道了神官是帕西爾提斯的魔法分.身,才會那麽早慧,倒是消去了當初的芥蒂,當下愉快地打擊侄子。


    “沒比過怎麽知道。”諾因不服氣地道,“逃跑就是認輸了。”


    “他是特級的冒險家,你呢?”


    “他媽的,我如果去考的話,一級一定不在話下!”想到被王儲的身份綁著,不能去考冒險家,諾因就氣憤。


    “那索萊頓七歲就是五葉草了,你是幾根草葉啊,魔法界的恥辱先生?”


    “總有一天我讓你刮目相看!”


    “我等著。”


    楊陽聽著他們爭執,心下奇怪,在她的印象裏,神官平易近人,開朗可親,不應該會對自己的兄弟疏遠。何況他和諾因同為王室的私生子,年齡又相近,更容易熟稔起來,為什麽好像很排斥諾因?


    她根本想不出神官真正的心結在哪裏,因為神官這樣天才得不像話的人,怎麽可能嫉妒雖然也非常優秀,但各方麵都遠不如他的諾因。


    “是不是你對他不客氣?”黑發少女瞪著身邊的友人,指責道。王儲殿下哼了一聲,高傲地昂起頭:“我對誰都不客氣。”


    聽他這麽一說,楊陽倒是氣不起來了,啼笑皆非:“大概神官看你囂張的樣子不爽。”拉克西絲卻心下雪亮,論出生,神官同樣有王室繼承權,可是加卡德那個老迂腐,一心要維護聖域“世外之地”的純淨,用幻術把神官的頭發染黑,隱藏了他的王室血脈。到神官十一歲,拉克西絲才發現,那時她已經意外找到了諾因,愛極這孩子的性子和天賦,一心培養他作為王儲,不願再更改。加上索萊頓性格淳樸,對人情世故比較天真,少了點德修普家族的血性和剛強,覺得他確實也不適合當王,還是加卡德的安排更恰當,讓他成為聖域的大賢者,將來也可以和諾因互相照應。


    可是在索萊頓十五歲時,唯一一次求她讓他到邊境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神官,她明白了他其實是怨她的,也有過爭王之意,倒是有些歉意,但依然毫不動搖。


    因為就像諾因說的,不戰而逃,就是敗了。


    黑發的攝政王在心裏冷冷地想:那時索萊頓如果站出來和諾因爭,她未必偏袒諾因,能者居之,能帶給德修普家族最高榮耀的候選人就是最適合的王者。哪怕她再愛諾因,也不會剝奪神官的權利,說不定諾因那個滿腦子往外跑的野小子還會感激索萊頓搶走了王冠。


    可是偏偏,索萊頓一開始就放棄了。她有些失望,再次覺得這孩子不適合成為魔導國的國君。


    王者必須自信,必須剛強,必須戰勝自己的軟弱。


    拉克西絲喝了口心腹倒滿的玫瑰紅茶,溫和地道:“你這次回去是要問那個混蛋光複王的事吧?不要多說,我不想他擔心,也不要提帕西爾提斯的長相。”


    “維烈沒交代那家夥的來曆嗎?老妖婆你怎麽盤問的?”諾因開口。拉克西絲不露破綻地道:“他好歹是魔界宰相,我也不能過分逼問。”


    想到維烈的能耐,諾因倒是相信了:“罷了,反正帕西爾提斯是我們的敵人,我將來會親手扒下他的真麵目。”


    “索貝克很厲害的。”楊陽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菲莉西亞的事情,畢竟肖恩的身份太敏感,她可以信任諾因,卻不能百分之百相信拉克西絲不會把肖恩作為利用的籌碼,畢竟拉克西絲有過設計她們的前科。


    “我這次去就是想問問光複王的生平,神官是聖修士,說不定知道。”這倒是真話,因為喪失記憶的關係,肖恩也想不起帕西斯和菲莉西亞後來發生了什麽事,維烈又堅持要讓肖恩自己想起來,回避不談,楊陽問道,“諾因讓我把神官帶過來,這比較安全,您看可以嗎?”


    “沒問題,讓索萊頓喬裝一下就可以了,他明白的。”拉克西絲許可,“其實你可以寄信去,但是眼下這種混亂的時期,魔法快遞也不安全,還是讓你親自跑一趟。至於社交場合,用替身頂替一下就行。”她辦事雷厲風行,幾句話交代完畢。


    饒是以拉克西絲的智慧,也沒算到那個小村莊會被卷入戰火。本來她還擔心諾因的求助會讓東城注意到神官,把他視為敵人,暗暗派人守護。知道帕西斯和神官的關係後,她反而放心了——羅蘭總不可能把自己師父的分.身劃進敵人的範圍。


    諾因對身邊的少女道:“真王的榮耀不要離身,除了感應術,我讓史列蘭施加了非常強大的防護結界,可以籠罩半徑三十米的範圍,你那兩個師兄妹和夥伴們也能照應到。”


    “好。”楊陽感激地道,下意識碰了碰左耳的紅寶石耳墜。


    “那我安排明早第一班的船,你七點起來。”拉克西絲向心腹招招手,總參謀長出去將事情交代下去。


    “那個……”楊陽遲疑了一下,道,“我這次回去,會問神官願不願意幫忙。”


    她想明白了,眼下輿論對王室壓倒性不利的局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神官站出來,和帕西斯對峙。有相同的形貌,和板上釘釘聖域長大的聖修士經曆,說不定能推翻帕西斯光複王的身份和對王室血統的指控。畢竟諾因的痊愈可以用攜帶的魔道具解釋,德修普家族的其他人更無自愈能力。但這樣一來,神官會被頂到風口浪尖,再也做不回原先與世無爭的聖職者。


    哪怕背負著巨大的壓力,拉克西絲依然包容了神官避世的念頭,沒讓他出來為王家出一份力;而諾因更沒片言隻字提到要兄弟幫忙,雖然更像是忘記了。


    拉克西絲挑高眉宇,展露出與生俱來的自信與威嚴:“你提一提無妨,這是你師父有資格煩惱和決定的事。從插手救世主召喚的事,我倒期待他有所成長。”


    諾因興致勃勃地道:“如果他這次來,讓他跟我比一場,看看誰強。”


    “哈哈,一定是神官。”楊陽歡聲一笑,心頭前所未有的輕鬆,起身向兩人行了個冒險家的禮節,一蹦三跳地離開了會議室。將來會欣賞到一場精彩的比武,馬上又要見到惦記於心的師長,讓她十分開心。


    諾因目送她的背影,拉克西絲沒漏看他的表情,等門關上,隔音結界生效,就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她,臭小子?”


    “超級喜歡。”諾因毫不避諱地承認,“不過是不是男女之愛我還不太清楚,吉西安那種時刻發情的種馬衝動,我真的感覺不到啊?”說著十分困惑。


    這個書呆子。拉克西絲心中嗤鼻,也懶得管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在她心中始終裝著家國大事,當下囑咐道:“索萊頓來了以後,你跟他好好親近,今後王家,也許需要你們兄弟倆齊心協力。”


    “看陽的意思,是不想她的師父和朋友插手這些事,我不會強迫她,也不會讓一個早就逃跑的家夥來幫我。”諾因嗤笑了一下,低聲道,“德修普家族的事,我會一力承擔的。”


    沒想到這番話會從這個生性自由,比誰都倔強的侄子口中說出,拉克西絲和克魯索傻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反複回憶,確定自己沒聽錯後,和侄子拉鋸戰至今的拉克西絲甚至覺得從前那些辛勞都不枉了,什麽羅蘭·福斯,什麽帕西爾提斯,哪怕維烈都算個球啊,哪怕協調神降臨在她麵前,她也有屠神的勇氣。


    諾因抬起頭,環顧滿室的紋章旗,國徽,壁畫、雕刻、名畫、盔甲、武器、卷軸……零零總總、代表德修普家族漫長軌跡的印記。小時候,他不止一次惹毛了拉克西絲被丟進來,被罰擦拭沒完沒了的寶物。還有資料室和收藏室,他也是打掃的常客。可是再氣惱,他也沒有對這些東西撒氣。和莉莉安娜一樣,他同樣是讀著德修普家族的史記,聽著先祖的事跡長大。


    “這次是我連累你。”


    是他的體質,害得德修普家族背上洗刷不了的汙名。


    他憎恨拋棄母親的生父,輕視愚蠢不堪的伯父,但不代表他否定這個家族的一切,就算有過失望也是來自當初的憧憬,突然找到並收養他和莉莉安娜的女性,強大無匹,聰明絕頂,戰功赫赫,英氣勃勃,不讓須眉,她凝聚了他年少時所有的崇拜和向往,不甘與敬愛。哪怕她將他和莉莉安娜帶進那個醜惡虛偽的宮廷,強迫他學王儲的技能,但他明白,拉克西絲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保護他們兄妹,為他們撐起堅不可摧的避風港。


    她手把手教他劍術,一次次把幼年的他打趴在地,掛著颯爽的笑容表揚他的進步;教他軍事知識、教他領軍作戰、教他魔法知識、教他藝術文化……才華洋溢,戰無不勝的少女元帥,她在他心目中無所不能,代表著無法攀援的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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