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聲音很輕,但隔著不過數尺, 林楓卻好像沒聽見。


    他二話不說, 繞過桌子, 一把揪住了謝然的後衣領, 蠻橫地拖著人就往外拽。


    “林楓,你不用出去,有什麽話就在我麵前說清楚。你是不願意嗎?難道你也不願意娶我是嗎?”冷諾像是在自嘲, 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句句都是咬著唇硬吐出來的字。


    一句逼問的比一句急切。


    “丫頭,你別激動。你先等等——”


    “等等?林寬讓我等, 等他守孝一年, 結果等來了他跟新歡炕頭上的熱乎。你也讓我等。你們哥倆兒可真像!”冷諾眼睛裏有東西。映著熒光燈在閃爍。


    林楓包容的茶瞳左右躲閃,他並不清楚冷諾突然說這炕上的話是個什麽意思,但依然感覺得到, 冷諾在生林寬的氣。


    他鬆開了謝然的後衣領, 垂眸瞟了眼謝然,可是沒有得到任何暗示。


    “謝思進,你是知道的,林立最親的人, 不是我這個大哥, 是阿寬。你覺得他會願意麽?”林楓眼神飄逸, 依然是氣憤地脖頸上青筋暴起, 卻也有些恍惚茫然。


    “林楓, 你躲什麽?我問你願不願意,你扯到林立幹什麽?你用不用出門問問旁邊的鄰居張大伯李大媽?是不是也得他們願意?”冷諾眼睛裏的東西滑落了下來, 她也不擦不管,就這麽站在了林楓的麵前。


    林楓抬起手指,輕輕觸了下冷諾的臉頰,接住了那一滴滾下來還帶著溫度的珠子。可刹那間,他又好像觸了電,急著把手指蜷了回去。


    “丫頭,我已經三十六了。是你年齡的兩倍。我們是兩代人。你不能因為跟阿寬置氣,就這麽糟汰自己。何況,林立認你是二嫂,他死活不會同意的。”林楓已經是近似商量的口吻了。


    “行。你不願意。我就嫁給謝然。”冷諾瞪圓了一雙充滿了嗔怒冒著火星眼睛,都沒看一眼身後的謝然,就這麽把自己像個乒乓球一樣,反手給推出去了。


    此時的冷諾,根本就不在乎嫁給誰,她就是想嫁人,想告訴林寬她也嫁人了,更甚,她想告訴林寬沒了他林寬,她也日夜炕頭上很幸福。


    謝然無辜躺槍了,他不得不開口了。


    謝然訕訕笑著,繞過了冷諾,當著冷諾的麵,悄聲說:“師兄,我也不跟你打馬虎眼,就算你心裏一下子接受不了娶冷諾這事兒,哪怕是假意娶她,做個假夫妻,也算個辦法吧。至於小立,我會跟他說明白的。你們不用擔心。”


    林楓剛要擺手。


    “師兄,你先別光想著拒絕,明天我們家老爺子就能上門提親。你看著辦吧。招架不了,冷諾就是我們謝家人咯。剛剛你也聽見了,冷諾都答應了。”謝然最後聲調一挑,一副唯恐事情不亂跟著起哄的調子。


    冷諾倒是答應的快,“反正年齡不夠也領不了證。我不介意真夫妻假夫妻,晚上一個屋子睡就行。”


    氣息灼灼逼人。冷諾真就是這麽想的。


    謝然一吐舌頭,被林楓啪一聲猛拍了一掌後背。


    林楓還要說話,聽見了門口有腳步聲,屋裏一時都安靜了下來。


    大慶走進來隻跟謝然低語了幾句。


    謝然點了點頭,“師兄,冷諾,我父親謝過山連婚房都置辦好了。我得回趟家,不然來不及了。你們慢慢商量吧。”


    謝然站起身躲開了地上的碎茶杯,“不過,你們恐怕也沒時間慢慢商量了。師兄,別僵著了。我就當你答應冷諾了。走了哈。”喊著走,謝然還是拉著大慶收拾了腳下的碎茶杯,重新擺好了椅子才跟著大慶離開。


    上了卡車,大慶擰著眉頭,這才開口,“謝哥,什麽婚房?謝伯要幫你娶媳婦兒!?我怎麽沒聽說。”


    “怎麽可能。大慶,你別跟著瞎摻和。不逼逼他們,林楓那性子就一把硬骨頭,他是不會輕易跟冷諾成親的。”謝然說著從副駕駛座底下摸出來了他的酒瓶子,像口渴的人灌了一口水,咚咚。


    “林寬那頭傻愣的倔驢子,讓我幫著撮合這兩個人。等著看吧,真撮合上去了,那個傻愣子回來能是個什麽表情。”


    “謝哥,你做個壞人的時候沒人妨你,但你做個好人的時候也不會有人懂你。你在這中間兩頭忙活著,我看,到時候兩個頭熱火棍子燒起來了,都會來懟你。到底誰是傻子還不好說呢。我真替你不值!”大慶邊握著方向盤,邊從謝然的手裏奪過來了酒瓶子,“少喝點兒,一會兒不是去學校麽。”


    “學校那邊兒,我就不露臉了,你找幾個人嚇唬嚇唬他就是了。我累了。”說完,謝然真閉上了眼睛,雙手把酒瓶子抱在了胸前。


    “謝哥,我也打聽了,想娶那丫頭的人是不少,可也沒你說那麽誇張,我看更多的建商,都是趁著小幼苗,想幹脆一腳踩死她。你何必非急著撮合他倆。這次,我真弄不懂你了。”


    “你哪次又懂了。你自己不也說了麽,看見冷諾有兩下子了,更多人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她一個小丫頭,沒人護著哪還有命。林楓,隻是自己還不知道他對冷諾的感情而已……算了,困了,我睡會兒。”


    等大慶再轉過身,謝然已經頭一歪靠著座椅背睡著了。


    一路上顛簸,他一直護著冷諾,到了渤廣也沒敢鬆勁兒,總算這會兒上了大慶的車,才終於踏實睡了。


    大慶輕輕把他抱著的酒瓶子奪了下來,往他的手裏塞了個熱水袋子,像是在自言自語,“謝哥,兄弟們就算不懂也都跟著你,你把自己的命硬往上搭,我跟兄弟們也舍不得啊。”


    #


    大門關上了。廚房裏隻剩下了冷諾跟林楓兩個人。


    林楓蹲在地上,繼續撿著被他摔碎了的茶壺碎片。


    身後的斷續的抽噎聲,讓他更沒法回頭了。


    “丫頭,我林楓不是個好大哥,沒怎麽照顧過弟弟們。反而都是阿、都是他們照顧我的多。如果你不嫌棄,做我的妹子也成,我會用下半輩子照顧好你,一定不讓你受委屈。”林楓蹲在地上,硬是頭都沒抬。


    “林楓,你這話在哄小孩子麽?你蹲在那兒,都不敢看我,還扯什麽照顧我。”冷諾繃著臉跺了跺腳。


    林楓緩緩轉過身,仰起頭,對上了冷諾急的小兔子一樣紅了的眼睛。


    “丫頭,你別逼大哥。我林楓,真的娶不了你。”林楓的眼睛裏,光色黯然,近乎祈求。


    見冷諾的眼眶裏紅紅的,又要有東西落下,林楓補充了句,“丫頭,除了這件事兒,我林楓什麽都答應你。”


    “算了。我累了。我想洗個澡。”冷諾臉一轉,也不看林楓了,她不打算繼續跟林楓爭論下去。


    側臉看去,她鼓著腮幫子,睫毛一挑,晶瑩剔透,更讓林楓又憐憫又那她沒辦法。


    “好。你先歇歇。我去幫你。”林楓站起身,領了任務,總算鬆了口氣,自然的走出了廚房。


    可他離開廚房,剛握上了木桶,手便停下了。


    第116章 掌勺


    林楓握著木桶的手鬆開了。


    雖然剛剛答應過了冷諾, 但他沒有辦法幫冷諾洗澡。


    畢竟比冷諾多活了半輩子的人,林楓不會看不出來一個小丫頭的心思。


    他回到書房旁邊扒拉開鐵盒子找了找,順手抓起來了一排澡堂票, 撕下來一張揣到了兜裏, 定了定神便重新回到了廚房。


    林楓蹭著拖鞋, 走得很慢, 等他想好了要說的話,再掀開廚房的簾子,卻看見冷諾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這一路上折騰著, 自然是累了。


    林楓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冷諾的肩膀, “丫頭,別著涼, 去屋裏睡吧?”人沒動。


    他取了件常掛在書房架子上的運動服上衣, 幫冷諾披上了。


    周三這種工作日,林立住校不回來,平時就他一個人的話, 他隨便泡一袋三鮮伊麵就對付過去了。


    可是, 看了看冷諾清瘦了一圈的背影,林楓猶豫了下,還是抓起了自行車鑰匙出門去了。


    五年了。


    從戴上了那一副冰冷的鐵索,他就再也沒去過菜市場了。


    林楓記憶中的菜市街道如今已經鋪上了石子路。


    周邊小賣鋪合社都已經換了人, 換了臉, 他偶爾輕輕閉上眼睛, 追隨著記憶才趕到了老街的菜市場。


    夜色降臨的老街, 各個鋪子裏燈光下忙碌的身影竄動著, 仿佛是揭開了炊煙嫋嫋的黃昏序幕。


    工廠下班,學生放學了。


    一天下來撒過了汗水的身影在菜市場中交織往來, 更添了家家戶戶對一桌全家圍坐熱氣騰騰的晚餐的期許。


    各個鋪子垂掉著的黃色鎢絲燈散著暖洋洋的氣息,柔色的燈光下,鋪子裏傳來的叫賣聲更添了幾分濃鬱。


    為老街居民奉上飯桌上的魚肉蛋菜,也是為了維持著各家的一份生計。


    天黑前的最後一道風景,也是最樸實的一種生活。


    “芸豆芸豆,一毛一兜”


    “收攤啦收攤啦。土豆配青椒。兩毛全拿走。”


    “地瓜磕大的隨便撿,八分一斤。小的白送。”


    ……


    林楓的腳步沒有停下來。


    他揣著手,低著頭,繼續往前走了過去。


    “新鮮鱗刀魚啦。晚上剛打上來的港灣魚。來看看。不買也來看看!”


    “李伯,多錢一條啊?”一個大嬸兒問價的聲音。


    “大娘,一條足有四斤了。8塊。”賣魚的老伯答道。


    大嬸兒的聲音沒了。隻有周圍跟著咂咂嘴的聲音。


    “這麽貴的魚,做壽也吃不起啊。”


    不知道誰嘟囔了一聲,漸漸看眼兒的人也散了。


    八塊,是工廠流水線工人的一個月工資了。的確不是普通人家買的起的。


    等人走散了,魚架子前麵隻剩下了林楓一個人。


    他遞過去一張青色的十元票子,衝著給刀魚衝水的老伯開口道,“老伯,幫我收了吧。”


    老伯的眼睛先是停在了十元票子上,他在圍裙上使勁兒擦淨了手,接了票子,聲音洪亮:“好咧!”


    “等下,我幫你處理下內髒。”


    老伯收了錢,兩隻手麻利的開始殺魚了,邊處理內髒邊自顧自的聊起來了做法:“哥兒,是自個兒家吃麽?剛打上來的魚,撒把鹽,兩麵輕輕一烙就好。又鮮又嫩,保準你吃好了還來……”


    老伯放下了殺魚刀,再抬起頭時,剛好對上了林楓的眼睛,“楓哥兒,是你麽?有些年沒看見了,都要不認識了。你那個……”賣魚的老伯看看左右都是熟人,改了口沒問下去,自己一拍腦門子,“你瞧瞧,我這還跟你搬弄起來做魚呢。”


    林楓隻是淡淡地回了句:“李伯,你還惦記著我呢。”


    李伯好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激動的總也控製不住嘴,就是想著說說話,“這麽大一條魚,楓哥兒是做給媳婦兒的?你的手藝,媳婦兒肯定喜歡。”


    “嗯。”林楓竟也沒否認也沒解釋,“李伯不用找了。我改天再來。”


    “這可怎麽行。你等等!”賣魚的老伯左鄰右舍一劃拉,青菜土豆芸豆配著蔥薑蒜給林楓裝了滿滿一網兜。


    “李伯,費心啦。我走了。”林楓從熱情洋溢的老伯手裏接過來了魚和菜,沒有在菜市場繼續留步。垂著頭快步離開了。


    黃昏和路燈的交錯中,林楓拖著長長的身影踏上了自行車。


    他已經不再是多年前讓菜市場裏的大媽大伯都天天惦記著要嫁女兒的林家少爺楓哥兒了。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桀驁不馴的少年,那個曾經春風得意年輕有為的青年都不在了。


    現在留下的,隻有一條清瘦的身影,拖得憔悴扭曲,恨不得立即躲進黑夜裏讓人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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