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勝林就這麽點兒時間也不放過,把他的快板兒又重複了一遍。


    剛剛的劉經理也不讓座,直接開口了,“其實,就是謝主任的介紹,趙總讓你們進來一下而已。我們這邊油田社區的職工樓已經有人了。你們喝口茶就自便吧。”


    高勝林急了,衝著劉經理又是點頭又是敬禮,懇求道:“我們從渤廣一大早趕來,都跑了一天了,如果您這邊已經有人了,能不能看在謝主任的麵子上,幫我們介紹下延山……”


    “年輕人,我們是油礦,不是拉皮條搞介紹的。”劉經理摘了安全帽,在高勝林麵前晃了晃,打斷了他的話。


    高勝林跟冷諾擠眉弄眼示意她也說幾句,還要再解釋。


    劉經理隨手取了牆上掛著的幾個茶缸子,碰撞著哐當發出雜音,話說的更不友好了:“小夥子,出門辦事還帶著小對象麽。趙總忙了一天還沒喝上口水,你們安靜會兒。”


    高勝林聽見把冷諾誤會成了他的對象,臉一紅人蔫了。


    被喊做半頭白發的老者也不急,徑自坐在了椅子上,單手按著茶壺蓋子,好像在等著泡茶。


    冷諾也不開圖紙,也沒自我介紹,她徑直走向鐵窗,摸了把掉漆嚴重的欄杆。


    她聲音微啞,卻是溫和沉著:“走進這間辦公室時,我簡單看了看,你們油田邊上這片地,蓋社區樓,用地20畝能建五棟七層樓。每棟樓40戶,能解決200戶工人住房。”


    “嗯?”半頭白發的老者抬起了頭,滿是繭子的手從磨砂壺蓋上拿了下來,兩隻手對搓在了一起。


    冷諾沒回頭,她繼續說道:“如今延山的樓房,四到五層樓居多,而且都是走煙筒,內設炭燒爐子。為了最大限度防災保安,這就需要保持樓距。同樣20畝地3棟樓是極限了。就算是直筒小戶型,恐怕能容下100戶工人的住房就是極限了。”


    “小姑娘,你是誰?”身後老人突然站了起來。


    還沒等冷諾張口,“趙總,她是渤廣三化謝主任……”身後的大叔劉經理快嘴起來,還要再解釋,被趙總一抬手,打斷了。


    老人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不知道什麽三化,也不認識謝主任,讓你們來,隻不過我尊敬曾經林達的林子江而已。小姑娘,你認識他?”趙總把茶缸子擺好了,按著磨砂壺蓋,微微抖著茶壺倒了杯茶。


    冷諾見狀,快步過來從老者手裏接過來了茶壺,“我來吧。林子江是我公公。”她輕聲道。


    冷諾在回答這句話時,沒有猶豫,雖然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包裝成渤廣優秀青年設計家,至少可以提及林達總設計師這種官銜。


    可是,她沒有。


    “是麽。”老人的視線看向窗外,似乎看得更遠,至少他現在的眼裏容不下眼前幾個人。


    趙總問:“延山在中國的雞冠上,這裏冬天不用爐子,人就好像睡在冰窖子裏。小姑娘,是在溫室裏待久了吧。”


    冷諾禮貌地等趙總長歎一聲感慨之後,才簡潔又堅定的吐出兩個字:“暖氣。”


    “什麽?你在逗我?在跟我這個老頭子耍花招,講聊齋呢?”老人的眼睛裏突然有了光芒,但轉瞬又眯縫成了一條線,開懷笑了。


    笑聲落了,他轉過臉來,嚴肅問了句:“你有圖麽?”


    高勝林就等著這句話了,恨不得跟難得麵聖上遞上奏折一般,飛跳著蹦了過來,就差跪下了。


    高勝林手舞足蹈:“這是圖紙。這是造價流程。這是施工計劃。”厚厚一大卷子紙一下子在茶幾上鋪開了。


    “等等,先喝茶吧。”趙總讓了茶,隻單單拿起一張設計圖,從胸口兜裏掏出老花鏡戴了上,好像看一張地圖一般仔細掃了一遍。


    冷諾轉過來茶壺嘴,給自己也倒了一缸子茶。


    她雙手捧著熱茶缸子,輕輕抿了一口,總算暖和些了。


    她又清了清嗓子,這才緩緩說道:“這些泛用的造價流程不是針對延山油田做的。趙總不用看了。如果有興趣用我們林達來建設樓房。我會重新做延山油田的詳細資料。要不,簡單說個報價吧。”


    “80萬?”老人先開了口。


    人老了,鹽吃的多了,鹹魚橫躺是演給別人看的,其實無非腦筋更硬也更多了。


    他特意壓低了市場報價。


    “趙總不必搪塞,剛剛劉經理提過,你們已經有人了。我猜你們找到的人,100戶,底價得是一百萬。我們林達造價清晰。整個工程,72萬。兩百戶,五棟七層樓。三個禮拜。”冷諾依舊聲音淡淡的。


    但話語卻是回蕩在整個屋子裏,仿佛帶著春雷的力量,把沒坐下的大個子大叔劉經理都要震倒了。這種報價簡直就是白搶。


    冷諾眼神迥然,明媚漂亮的眸子,此時裏麵灑滿了正午的陽光,讓人不敢直視。


    她鎮定地補充道:“不過,一個條件。先付款7成,50萬。”


    “成!就你們林達了。”老人站起身,以茶代酒,雙手舉起了茶缸子。


    第73章 疾馳


    總算日落前有了定奪。


    冷諾舉起茶杯跟著抿了口熱茶。


    又一壺茶的工夫, 趙總跟冷諾確認了施工日期的可行性。


    “冷設計師,”這次老人沒再喊她“小姑娘”。


    老人滿麵的褶子愉快的聚集到了一起,他熱情相邀:“既然林達是頭一次來延山, 天也晚了, 不如晚上一起吃個飯, 咱們再詳談。”


    不等冷諾答應, 老人轉身喊了旁邊的劉經理:“劉富山,找一下地方。叫上延山建委的人。”


    旁邊的劉經理趕緊推著旁邊人去跑了飯店,一口答應下來。


    他附和著笑道:“冷設計師, 趙總沒有大事從來不離工地。我們也跟著沾光了呢。這邊國營飯店的師傅會做朝鮮族冷麵呢。”


    冷諾無心走這種應酬, 她還急著趕回渤廣,直接擺手拒絕。


    可旁邊的小徒弟高勝林, 肚子咕嚕一聲, 那叫一個響,嘴上說不餓都要自己打臉了。


    冷諾嗓子難受的冒煙了,剛剛起身又有些猛了, 這會兒隻覺得眼前有些眩暈。


    時候不早了, 火車隻有一趟,她已經禮貌拒絕,打算走人了。


    老人慈眉善目的勸道:“冷設計師,趙某今天就是看上了林達的設計, 造價合理, 流程明了, 施工安排也嚴謹有序。晚上跟我們油田的人走一場, 憑趙某在延山混了三十年了。保林達能在建起延山的五成樓盤。”


    聽見這麽一番話, 冷諾抬頭看看掛鍾,6點多了, 當天的火車現在趕過去恐怕也已經很難趕上了。


    反正都是要留下,能給林達多爭取一片樓,就是給北港又多爭取一筆資金,這麽想著冷諾又強打起了精神。


    她還沒開口。旁邊的高勝林就興奮的替她應允了。


    延山是北方的北方,在這裏坐下吃飯,就是個白酒當白水,幹杯再幹飯的地兒。


    任憑平日裏的冷諾是個千杯不醉,這會兒本來就嗓子又幹又燥,說了一個晚上,被灌了一個晚上,早已經像是坐在了海浪顛簸的小船上了,暈的厲害。


    更何況,還是一葉孤舟,冷諾就不明白了,怎麽帶來的小徒弟高勝林,一天幫不上個忙,喝酒倒是積極起來了。


    沒人灌他,他自個兒灌自個兒,一杯一杯的真當白水了,還一個勁兒不停地給冷諾倒酒。


    酒過三巡,整個桌子上都已是紅光滿麵,冷諾隱隱約約記得趙總還把她引薦給了建委的人,飯桌上她勉強咬著牙,在本子上記下了幾處樓盤開發。


    心裏一估算,能有兩百多萬進賬了。


    “喝酒不畫圖,畫圖不喝酒。”這不知道是怎麽了,暈暈乎乎的腦子裏飄出來了林楓的話。


    冷諾本來還想著掙紮下,再說幾句造價流程估評一下,但想到了這句話,她隻是提筆重新約了幾個詳談的日子,便把筆擱下了。


    她旁邊的小徒弟看著她趴在了桌子上,好像沒人管著他了,滿臉都是安耐不住的開心。


    直到滿桌子的人漸漸走散。


    冷諾覺得她的身子離了地,仿佛橫著飄了起來。


    ……


    #


    牛欄河岸三化工廠的側門。


    停著林寬的幸福250,車都沒來得及鎖。


    三化後院裏的槐花老樹幹上,謝然被林寬頂著脖子提了起來。


    謝然聲音嘶啞:“我告訴你她在哪兒,你該感激我。還在這跟我耗時間?我有的是時間,冷諾有沒有這個時間我可就不知道了。”


    林寬鬆了手,厲聲厲色道:“冷諾本來今天身子就不好,如果她出了什麽事兒……”


    “那你就來掐死我。我跟你哥一樣,穆然走了,早就活夠了。”謝然嘴一咧,話接的利索,嘴角的血跡抬手一擦,根本就不在乎。


    林寬接過謝然遞過來的紙條頭都不回地走了。


    老槐樹後麵,等了又一會兒的人這才站了出來,手一推,又一次掐著脖子把謝然按在了樹上。


    “大慶,你他媽別瞎激動。把手鬆了。”剛剛還渾然不在乎的謝然這次兩隻手都用上了,在已經掐紅了的脖頸上試圖掰開大慶的手。


    “謝哥,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小丫頭片子了。今早你不是說的好好的麽,讓我好好照顧她。”大慶臉上的肌肉橫向掙了起來,雖然手鬆了,依然笑的邪性。


    謝然難得語速也快得驚人,他推了把眼前比他高半個頭,身形壯實的男人,“大慶,我跟你說說了多少遍了。我改變主意了。拚北港,那個冷諾是兩把刷子,她是有實力的,我們能用的上……”


    叫大慶的男人朝著謝然腳邊空吐了口痰,“得了吧。謝哥。我大慶手上人命不少,不在乎再多幾個。穆然姐還沒涼透呢。你倒是心硬的比死人還快。”


    沒等謝然張嘴,大慶又往前上了一步,“你為什麽非得告訴他,你明明知道我就是看他林寬不順眼。我照顧下那個小丫頭怎麽了,給她送個高學曆的小白臉,夠給她麵子了。”


    謝然伸手抵在了大慶胸前,“大慶,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能不能不瘋了。你給林寬戴了綠帽子,冷諾那個小丫頭那麽有個性,她怎麽還會再信我。我的心硬了?你的心被狗吃了麽?我對穆然是個什麽心思,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穆然嫁人那天,我就把自己結紮了,你要是個男人,你就……”


    撲通。大個子在老槐樹下跪下了。


    大慶抱著謝然的腿低下了頭,“謝哥,你別說了。我知道。我錯了。我都聽你的。這次是我傻了,我瞎特麽做主了。可是,林寬他就算趕過去,恐怕也來不及了。”


    “什麽叫來不及,你說清楚。”謝然伸手去扶起大慶,不明白他要說什麽。


    大慶沒敢抬頭,低聲說:“那個高勝林,他爹是個賭徒,憑著兒子好學曆,借了一屁股的債。他是為了還錢才進了姓金的外包隊。隻要能勾上錢的,那個小白臉人魔鬼樣其實什麽都敢幹。”


    謝然不再沉穩了,他又急又燥連聲追問,“大慶,說重點。你幹什麽了?”


    大慶這才緩緩抬起頭,跟謝然實話實說:“我給了他五千塊,給了他一包藥,告訴他今晚不把那個娘們兒操了,就把他剁了。告訴他若是成了,回來再給他五千。”


    謝然沒喘氣地追問:“高勝林答應了?”


    大慶人高馬大,聲音卻蔫了:“他把藥扔了,狂笑著說,一個小丫頭小菜一碟,他高勝林睡不上的女人還沒生出來。”


    #


    沒有路燈,沒有路標,還沒建成高速的一千公裏黃泥路上,林寬把摩托的轉速拉到了極限。


    第74章 血跡


    淩晨三點。


    延山油田招待所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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