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楓這句話,冷諾開了瓶新啤酒,可以慢慢喝著酒,靜靜聽謝然說話了。


    謝然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酒,才開了口。


    “穆然,是我的姨表姐,從小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她就是我那時候的初戀。就算學建築也是為了陪她才開始的。


    後來,我們畢業了。像所有故事裏處過的對象們那樣,日子平和卻溫馨,打算結婚了。


    突然,那時候我爸要考核升廠長,家裏必須幹淨。


    表姐弟的婚姻會把他拉下水。”


    謝然一仰頭,把剩下半瓶酒都灌了進去。


    林楓替他解釋道:“其實穆然的母親是穆家饑荒年月裏撿來的女兒,她和謝然根本就是沒血緣關係的表姐弟。但戶口上說不過去。如果結婚了,不但影響謝伯父當廠長,將來也會影響謝然工作分配。”


    冷諾皺了皺眉,“所以,穆然就嫁給了你父親,林子江?”


    這跨度,也太大了。


    林楓:“對。丫頭,穆然年輕時跟現在的你很像。她也是個愛建築的姑娘。當時老爺子,不止在渤廣,即便全國的科學院,他也去做過報告,所以在大學校園裏也是個風雲人物。被謝伯父強行拆散了之後,四年前嫁給老爺子,是穆然自己決定的。”


    “不是說,青梅竹馬麽?”冷諾噓噓自言自語般聲音很小,轉過頭去看謝然,“謝主任不是說結過婚麽?”


    謝然沒說話,回避了她試探的目光。低下頭又去開了瓶啤酒。


    林寬聽見了,冷著臉問道:“謝思進,你騙了冷諾?說你結過婚?”


    謝然扶了扶鏡子,“怎麽查戶口麽?我在蘇國的確結過婚,你大可以去查查。”


    冷諾就怕林寬把話題帶跑了,趕緊止住,繼續問林楓,“那,穆然成了五姨,之後呢?”


    謝然接著冷諾的問題,答道:“是,如果她在林家是幸福的,我願意放手。因為當初,我爸反對時,穆然都沒反抗,就順從了。我隱約也感覺過,她似乎喜歡更成熟的男人。我也想過留在國外一輩子不再回來。可是,穆然竟然突然人沒了。我是在蘇國聽到的消息,辭職報道都沒打,第三天就回來了。”


    “穆然她,”冷諾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問才好,“她,在林家,不幸福?”


    謝然看過林楓,又瞥了眼林寬,突然一個人放聲笑了起來。


    謝然:“哈哈,我也想知道啊。可我聽的傳聞,都是在說林家五姨是被林家的瘋兒子折磨死的……”


    “你閉嘴。你知道,大哥不是那種人!”林寬猛一拍桌子,把剛剛震碎的玻璃碎片都給拍了起來。


    “我怎麽知道林楓是哪種人。但穆然她走了,她受盡了你們林家父子的屈辱之後,不明不白的走了,這總是事實吧?!”謝然也怒了,雖然他的憤怒不會用拍桌子來表達,但他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雙手握拳,渾身都在發抖。


    “不是,這根本就是傳言。”林寬斬釘截鐵,每個字都不容置疑。


    “行,林寬,那你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兒?當著你媳婦兒的麵,你今天說的,我都信。”謝然給林寬開了瓶酒,林寬沒接。


    林寬頓了頓,他看了看冷諾,聲音軟了下來,輕聲問:“冷諾,你今天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屋休息吧。有些話,我說不出口。”


    冷諾簡直讓他氣短路了,她語速很快:“你今天在外頭跟人家嘴都親上了,又不是說你自己的事兒,有什麽說不出口的。我今天哪兒都不去。說吧。”


    “今天,張梅霞那是……”林寬剛要解釋,被冷諾打斷了。


    冷諾:“林寬,不用打岔。你把五姨的事兒解釋清楚,張梅霞的人工呼吸我不跟你計較。”


    林寬垂眸停在冷諾眼角片刻,結婚之後,他一直都感覺不到妻子眼神裏的溫柔,尤其對他,說話問話都是怎麽衝怎麽來。


    他沒再多做解釋,繼續說道:“其實,爸已經很多年不能房事了。”


    “那,他為什麽答應娶了穆然?”這次是謝然火了,站了起來,卻又不知道該衝著誰去發火。


    “爸答應娶五姨。是因為大哥剛出事,大哥一個人攔下來了隧道塌方的所有擔子。就因為這一件事兒,大哥便從一線退下來了。爸覺得對不起大哥。其實,爸是想找個人來照顧他。但大哥那時候情緒不穩定,爸沒法幫大哥直接討媳婦。”林寬說話時,顧慮太多,一邊是大哥,一邊是妻子,另一頭又是孤狼一般瞪著他的謝然。


    簡單的事兒,反而被林寬說複雜了。


    不過,這個法子冷諾很懂。


    因為當初冷諾娶親嫁到林家那天,就是酒席上對著外人稱“六姨”的。


    “等著呢,然後呢?”謝然開始催他了。


    林寬:“爸其實臨走前的這幾年一直都很忙,在家的日子也都是在書房畫圖查資料,幾乎沒跟五姨有多少交流。反而,大哥天天在家……”


    謝然眼睛紅了,尖聲問:“什麽意思,你是說穆然跟林楓混上了?”


    林楓低吼:“混賬話。你這麽說才是侮辱穆然。”


    “那是怎麽回事兒?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麽回事兒?”說著,謝然站起來就要掐林楓的脖子,完全不是平日裏那個沉著冷靜的謝主任了。


    林寬推了他一把,讓他重新坐下。


    林寬:“老實坐回去。就是爸的設計過了國家橋梁建築審核院的最終審批,林達剛要拿下北港大橋那個項目那會兒,五姨好像突然得到了個消息。”


    冷諾都急了:“什麽消息?”


    林寬:“具體不清楚。隻知道是關於當年大哥隧道塌方的事兒,有人告訴她,塌方不是事故,是人為。要讓她出去見一麵,才告訴她。”


    冷諾聽到這兒,震驚的頭皮都有些麻了,但卻從林楓謝然的臉上看不到驚訝的神色。


    “那次隧道塌方事故,有七人被壓在下麵,活埋了。所以被作為重大事故處理了。如果不是事故,大哥的責任就不存在了。相處了幾年下來,其實,五姨是,是很在意大哥,也很想幫助大哥重新走回工地現場的,所以她什麽都沒說,一個人就去了。”林寬說道這兒,一直追著林楓的眼睛,生怕說錯話一般小心翼翼。


    “這個傻女人。那自然不是事故,可堂堂林子江都查不出來的事兒,過了這麽多年,她怎麽就敢往上撲……”謝然一個人感歎起來,他的麵前已經擺起了一排空酒瓶子。


    “不是事故?那,是你幹的?”林寬突然握住了謝然對著嘴邊的酒瓶子,不解地問道。


    謝然沒好氣的推開了林寬的手,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惡聲道:“我幹的?林寬,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成見。我求求你了。如果你不傻,能不能別把我想的這麽傻行麽?我當時帶隊,就在藍光隧道裏,我要自己幹死我自己?!”


    林寬正色道:“謝思進,我沒放棄過,一直在查。就連那天晚上,送五姨出門的小趙司機,都在他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我也一直想揪出來給五姨喝藥的那個人。”


    “那,什麽事兒讓你懷疑到我了?”謝然有些無奈。


    “你知道麽,給穆然喝下的藥,不是咱們國內的藥。是明確限製無法進口的外國藥。但你,剛好從國外回來了。”林寬這次淡淡地回應了他。


    第63章 同房


    謝然這個平時臉上堆笑的人, 竟也會為了林寬一句話惱了。


    他站起身剛要去揪住林寬的衣領,卻被林寬一把攥住了手腕,擰到了背後。


    “呃。”謝然吃痛。


    冷諾看著著急, 去拽林寬的胳膊又拉不開。


    林楓開了口, “阿寬, 放手。謝思進盡管不是個東西, 可他還不至於熏了心對穆然下手。”


    林寬這才鬆開手。


    林楓看了看冷諾,垂下了眸子,跟謝然低聲說道:“謝然, 穆然已經走了。明天還有事兒做, 其他的事兒沒必要非說給冷諾聽吧。”


    聲調近似請求。


    謝然扶了扶鏡子:“今天看在冷諾的麵子,我不跟你計較了。師兄, 設計上雖然你不如林老那般大氣, 但手藝上,我還沒見過比你更精湛的人。你之前手上那個捆獸鎖,是你自己打的吧。今天我不追究了, 但不代表這事兒就過去了。”


    冷諾左右聽得模糊, 隻猜了個大概,“聽來聽去,對你們那個穆然下手的人,是在林子江拿下北港大橋之後出現的。總可以在北港大橋有利益衝突的關係圈裏找找看吧。”


    “丫頭, 算了。就是不想讓你摻和, 才一直沒告訴你。這都下半夜了, 不去休息, 明天哪有體力補修。”林楓說著話就要收走冷諾麵前的酒瓶子。


    謝然揉了揉剛剛被林寬擰痛了的手腕, 又重新坐下,跟冷諾, 他總是能和顏悅色:“這話師兄說的有道理。冷諾,等下個月參與北港競標你就知道了。北港的關係圈,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的。明天一大早就去學校,我來接你吧。”


    說完,謝然站起身就要走人。


    不知是真喝多了,還是走得急,腿一下子撞在了桌子角上。


    光聽著碰撞的聲音就挺痛的。


    “謝主任,你這樣不能開車的。酒駕,對自己對社會都不負責,說什麽你都不能開。”冷諾一把從後麵扶住了謝然。


    她這麽一嚷嚷,三個男人同時聚齊了目光看著她。


    “要不,”冷諾頓了頓,“今晚,你留下來吧。”


    謝然沒回頭,他淡淡的答道:“謝謝。不過,這不方便吧。卡車放著,我不開車,走走就回去了。”


    走走,這得走到天亮了。


    “別裝了。以前你也沒少在這家裏睡過。林立屋裏今晚沒人,你進去就行。”林楓依然坐著沒動,但聲音傳的有力。


    謝然沒再推讓,幫著冷諾清理了廚房,碎酒瓶子,一番洗漱之後禮貌上樓去了。


    林寬把林楓背上了樓。


    等輕輕把林楓放在床上,林楓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林寬又幫林楓把腿放好,說:“大哥,你的腿不方便,今晚我留在你屋裏吧。”


    林楓搖了搖頭:“這裏不用你。下樓去。今晚你去冷諾屋裏去。”


    林寬:“可是……”


    林楓朝著門外林立屋子的方向努了努嘴:“沒有可是,你們是夫妻。今晚他在你隔壁。”


    過了半個多鍾頭,林寬磨磨蹭蹭的下了樓。


    咚咚。


    他輕輕敲了敲冷諾的門。


    裏麵還亮著燈,但沒有回應。


    林寬也根本沒再等,他直接推門進去了。


    嘴上說:“冷諾,是我,我進來了。”


    冷諾已經換了衣服,腿上蓋著被子,坐在床上,“你進來幹嘛?”


    林寬拉開了椅子,背對著冷諾坐下了:“我,擔心你。今天家裏有外人。”


    “哼,”冷諾今晚喝了足足十瓶啤酒,不能算醉了,這會兒可是酒勁兒十足。


    她聲音不小:“你這是擔心我。還是虛榮心作怪演給人家看呐。”


    “我是你丈夫。擔心你。”林寬聲調不改,語速不緩,蹦著字兒,繼續強調他的立場。


    冷諾就是看不慣他這副特意筆挺的後背。


    想起今天他跟張梅霞那一幕,她故意刻薄起來:“我的丈夫啊,那今晚你就坐在那兒背對著床擔心我?”


    林寬把椅子一轉,正對著床坐了下來。


    依舊坐的筆直,雙眉緊鎖,與其說像醫生在詢問病情,不如說更像軍人在接受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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