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整與伏胤詫異對視一眼,不知其故。但考慮到陛下或是情緒不佳——至於為何不佳,自是不敢多問,亦行禮退下。


    房中於是隻剩下桓羨一人。他伏在案上,雙手緊扣於桌案,極力抑製著那股開始在腦海中翻江湧海的欲念,眼前卻全是方才薛稚向他敬酒時那雙盈盈的笑眼,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心間於是又閃過何令菀方才的問話。


    醉了?


    他是醉了。


    麵對仇人的女兒,有過手足之情的幼妹,也能想她想到發疼,不是醉了又是什麽呢。


    桓羨自嘲地笑笑,抬腳向淨室走去。沉入水中後,右手猶豫著握上了那股炙疼所在,閉上眸,一聲忍耐已久的龍吟自喉間溢出……


    作者有話說:


    即將落入虎口的梔梔:qaq哥哥真可憐,祖母好偏心。


    白鴿:所以說,再次強調不要心疼男人!


    第16章


    月澹風輕,霧晞煙細。月至中天,宴飲正是酣暢之時,台下觥籌交錯,台上急管繁弦。


    月光明晃晃地灑在浩如春江的水麵,遺下滿湖晴明。


    逢此大型宮宴,赴宴賓客所帶的侍女是不被允許進入宴會的,青黛和木藍都等候在風荷軒外,焦急地朝裏張望。


    視線被樓閣花木隔絕,又一次探看無果後,木藍喃喃:“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她們已事先得到消息,知曉未來姑爺將在此次宴會上求婚,雖然料想是不會出什麽問題,但仍不免擔心。


    這時適逢太皇太後宮中的女官鄭嬋來發賞錢,青黛忙拉過她問:“敢問姐姐,現在裏麵的情況怎麽樣了?成了嗎?”


    鄭嬋也是謝家的家生婢女,和二人一向是相熟的,笑道:“成了呀,陛下金口玉言,還能有假麽?”


    “真的啊。”二婢皆開心不已。木藍又急急追問:“那,那公主現在怎麽樣?是不是很多人讓她喝酒呀?她酒量不好的……”


    她們擔心的就是這個了,如果事成,必然會有人向公主獻酒。以公主的性子,怕是拒絕不來。


    鄭蟬微微斂容:“可不是嗎。”


    她便說了薛稚酒醉的事,又寬慰著急的二人:“別擔心,太後宮中宮人已將公主扶下去休息了。”


    “還勞煩姐姐帶我們去。”青黛急切地道,“以往公主都是由我倆服侍,我擔心她醒了瞧不見我們,會害怕……”


    話雖如此,然不放心的真正原因,乃是宮中太多與賀蘭夫人結仇的狼蟲虎豹,青黛擔心會對公主不利。


    鄭蟬安慰她:“沒事的,今晚宴會是何娘子主持,我這就去問問,方才她們將公主扶去了何處。”


    ……


    卻說薛稚被宮人扶到行宮時已然醉得人事不知,飲過醒酒湯後,渾渾噩噩地被她們扶去了榻上,頭挨著枕頭,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她夢見了自己成婚的時候,她身著大紅的霞帔,一個人坐在新房裏,手裏握著那把團扇地等候著丈夫,心間既是緊張,又是喜悅。


    洞房裏燭影搖紅,觸目皆是大紅的喜色。眼前耳邊皆如蒙了一層層縹緲朦朧的紅紗,隨風輕漾,影影綽綽,外間喜慶的音樂聲歡笑聲有如九霄絲竹渺渺傳來,看不真切也聽不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拂下一層陰影,大紅的帷帳被人撥開。仿佛知道來者是誰,她抬眼喚了來者一聲:“謝郎。”


    朱唇明眸,笑靨如花。


    桓羨撩簾的手一滯,以為自己仍在醉中,否則,他怎會又見到她躺在自己的榻上,衣衫不整,雲鬢半偏。


    隻是這一次的夢似不如以往順心,她模樣乖順,口口聲聲卻是喚她的謝郎。


    “郎君?”


    見他沒有出聲,她詫異地又問了一遍。桓羨回過神,眼前的少女發鬢散亂,兩頰緋紅,眼裏春波蕩漾,除卻那聲不合時宜的稱呼,似乎與往日夢中並無不同。


    才經發泄過的欲念忽又如岩流噴發般席卷而上,桓羨喉嚨微動,臉色陰沉地拉過她的手,俯身欲行那夢中之事。


    薛稚渾然不覺,抱著他後頸依舊含情脈脈地說:“咱們今日成婚了,你高興嗎?我好高興的。盼了這麽久,梔梔終於可以嫁給你了……”


    “對了,你還沒有揭梔梔的扇子呢,你瞧見了嗎?我在上麵繡了兩隻比翼鳥,這個是你,這個是我……唔……”


    話音未落忽被他封緘於唇中,同樣火熱的唇,轉瞬便將未盡的話語融於彼此的津液。唇瓣被啃咬,呼吸被掠奪,唇齒耳鼻皆盈滿獨屬於他的炙熱氣息,狂亂迷醉,令原就酥軟下來的身子如冰遇火,霎時軟透。


    “謝郎……”


    覆在身上的火熱身軀有如小山一樣重,啃咬過唇瓣,又沿著下頜蔓延至白玉浮豔的頸上,輕齧淺噬,獸一般留下深深淺淺的齒印。她抱著他脊背,有些害怕地喚。


    她本能地覺得這樣有些不對,已然超出了二人相處的範疇。但今日卻是大婚之日麽?她是不是……不該拒絕……


    正猶豫間,肩上薄薄的一層寢衣也被扯落下肩,溫|熱的唇開始落在鎖骨上,一遍遍愛吻,一遍遍逡巡,又如同吻在她的心口,心髒處被烈火填滿,幾欲炸裂。


    這樣的粗暴,她不禁瑟縮躲了下。感知到她要逃,桓羨一把擒住她手腕將人拽回去,直挺挺撞在他硬朗的胸膛上。薛稚不禁疼得輕嘶:“疼……”


    裝什麽。


    他在心間輕嗤。


    從前,不也是這樣嗎?還是說,她的討好賣乖,隻是因為將他當作了謝璟?


    於是最後的理智與憐惜也被心底的那點不甘吞噬殆盡。他沉著臉,將她小臂上的半截寢衣徹底撕裂,循著夢中之法,對著那張櫻唇便銜了上去……


    殿外,一直屏息聽著殿內動靜的內侍監顫巍巍擦著滿頭的冷汗,緊貼著門的身軀倏然滑落。


    方才陛下既不要他們服侍,他也就和伏胤退到了外麵守夜。再加上今晚有何娘子操持得以偷懶,被幾個小太監灌了酒,倚著門便睡著了,直至同樣在外守夜的伏胤漲紅著臉將他從醉夢中搖醒。


    原隻有陛下一人的殿內竟又傳來了女子的聲音,且怎麽聽怎麽像……樂安公主。


    馮整唬得心驚肉跳,刹那之間,腦中轉過無數想法,卻又盡數熄滅。


    “我什麽也沒聽見,你也是。”他對伏胤道。


    “可是,若明日陛下問起怎麽辦?”伏胤問,俊逸的臉上猶有淡淡的紅。


    馮整歎氣:“伏將軍今夜本沒有守夜,如何知曉?所有罪責,老奴來承擔便是,與伏將軍無關。”


    今夜之事,明顯便是陛下和公主被人算計了,一同被算計的,保不齊還有負責整個宴會的未來皇後。


    否則備給陛下的扶雲殿,怎會讓公主住進來?


    若是旁人便也罷了,偏偏是樂安公主。他心中清楚,陛下對公主的感情絕非一般,隻是顧忌著兄妹之分與薑氏的死,眼下,偏偏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所以,陛下不會想讓別人知曉,他也隻能裝聾作啞。


    伏胤沉默,持劍走下夜色如水的玉階。不久,小宦官崇喜戰戰兢兢地跑來,低聲疾呼:“師父師父,大事不好了。”


    這個蠢貨!


    馮整怕叫陛下聽見,忙奔下階捂住了徒弟的嘴。小宦官急喘著,低低說了樂安公主不見的事。


    原來,方才鄭蟬帶著青黛和木藍去問公主下落,豈知宮人們皆言不知,而事先為公主準備的宮室也並沒有公主的身影。三人急得無法,托言來尋他要他幫忙尋人。


    馮整何等機靈的人,隻消一聽便明了其中機鋒,當即沉了臉色:“去傳我的話,就說陛下也留意著公主的下落,叫她們在公主的行宮等著,萬勿聲張此事,更不要驚動太後和太皇太後。”


    心中卻沉沉歎了口氣。


    木已成舟,當務之急是要將事情壓下去。若是鬧到人盡皆知,不僅有損公主的名聲,於陛下、於謝家都是不利。


    至於明日和陛下說什麽、怎麽說,就要看陛下的反應如何了。


    作者有話說:


    所以橫線的反應是什麽呢。


    郎君是夫君的意思


    第17章


    卯時,天光微朦,鳥雀低語。


    薛稚在渾身酸疼中醒來,腿間仍傳來陣陣炙|疼與陌生的粘意。她不適地睜眼,發現自己正被困在男子筋肉虯結的手臂與胸膛隔出的狹小空間裏,後背與頸上皆起了細細密密的汗,有些黏熱。


    身體的不適令她於朦朧中憶起昨夜的事,既是歡喜又是羞怯,悄悄地,抬了枕在他暖熱胸膛上的小臉兒,向仍在熟睡的“夫君”看去。


    然而,當她看清枕邊之人後,薛稚全身血液皆似凝固。


    他側身抱著她,一隻手搭在她頸後,一隻手則搭在她腰間,緊閉著眸。如寒玉俊逸的臉龐因睡夢褪去了平素的冷峻,顯得溫潤而柔和。


    卻全然不是她夢境中的謝郎,而是……兄長!


    她呆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一霎之間,酒意與還殘存在美妙夢境之中的虛無全醒了。


    心間漫開無邊的恐慌,她羽睫微顫,呆呆地,垂下頭看著薄衾下被他緊扣的裸呈身軀。


    皇兄?怎麽會是皇兄呢?


    她明明夢見的是自己和謝郎的大婚之夜,他拿開她的團扇,山盟海誓,言猶在耳。為什麽,會變成皇兄?


    尚且相連的身體猶有種種不適,提醒著她這並非昨夜幻夢而是事實,她想起昨夜她喝醉了,叫宴間服侍的宮人們扶去休息,隨後便墜入個美夢裏,原以為是和謝郎的大喜之夜,可,可醒來後才發現……


    她突然便回想不下去。


    懼怕,悔恨,傷懷,恍惚,還有仍不能接受眼前事的難以置信,俱如巨石一般沉甸甸壓在她心上,她卻什麽也感知不到,耳邊仍是一陣嗡嗡之聲,滿目恍惚,不能置信。直至眼角飛快地掉下一滴淚來,一瞬間,有淚如傾。


    為什麽?


    為什麽她會和皇兄睡在一處?


    而若她是被人算計了,那這件事,皇兄知情嗎?他們是兄妹呀,又怎麽能……怎麽能……


    心間仿佛被人給狠狠揪了一把,薛稚恍惚回過了神,她小心翼翼地抽身出來,勉力支起近乎支離破碎的身子,顫抖著手拾掇起滑落在地的衣裳。


    曾經視若神明的兄長還在身後沉睡,原本內裏貼身的兜衣稠褲俱被撕成了布條,和外衣東一件西一件散落在床榻之下,淡色輕紗半落,玉榻錦被淩亂,無不昭示著她失身於兄長的事實。


    薛稚淚如泉湧,不知是如何穿好了衣裳鞋襪,恍惚拾過條衣帶往腰間一係便跑了出去。


    宮門是從裏麵上鎖的,行宮內外,此時一個宮人也沒有,她強忍著淚,匆匆跑回原定給自己的那間宮殿。


    宮院門口,木藍和青黛正焦灼地等在門外張望。


    昨夜公主不見,陛下身邊的內侍監派人帶了話來,青黛聽出那話中的不同尋常,便壓下了此事,連世子不放心地遣人來問公主酒醒與否也拿話騙過了。


    可這一夜過去,公主都未回來,又怎叫人不擔心。


    突然,視野裏出現公主長發披散、花冠不整的影子,二人幾乎嚇得魂飛魄散。青黛忙將她扶進殿中,焦急地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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