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那已經瘋魔的淼淼卻不按常理出牌,笑著理理袖子, 看向白十九:“稱逍遙姐姐為主,你是什麽人, 我怎麽沒見過?”


    白十九看她此刻情緒平靜, 收了劍氣, 欠身施禮, “吾乃主人歸鬥山後飼養, 名白十九, 之前與三公主素未謀麵。”


    聽到這個稱呼,她愣了一下,微微眯眼,“好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


    白十九神色恭敬地說:“吾主曾言, 龍族三公主敖淼淼是她摯友,故如此稱呼。”


    謝桐悠在旁聽著, 心中一動。瑤天秘境所在之處是龍骨山,相傳是魔龍隕落之處。敖淼淼曾經被囚禁在魔界, 難道便是那條魔龍?可傳說中她已被斬殺, 怎麽如今又會在此處呢?


    “摯友麽……”敖淼淼手撫耳墜,喜怒難辨地說:“她還說些了什麽?”


    “主人追憶往事時,幾次提起三公主,還言若非三公主舍命相救, 當年在沂壺島時定難生還。”白十九說。


    “原來, 她都還記得。”敖淼淼神色悵然, 靜了一瞬,又突然想起什麽,美目圓睜,厲聲問:“姬涵光呢,他們倆這對狗男女可是雙宿雙飛了?”


    白十九微微皺眉,對於她的不敬心中惱火,卻還是忍了下來,聲音清冷地說:“三公主說笑了!鴻帝厲兵秣馬,一統九州,與我扶搖仙宗並無半點關係。主人與鬆樾真人伉儷情深,同登仙道,和鴻帝並無瓜葛。”


    這下敖淼淼麵上露出驚奇之色,說:“她竟然真的找到辦法複活了莫無瀾?”隨即,她像是想到什麽好笑之事,嘴角上翹,眼神卻是狠戾,“好得很,你終是未嚐所願。她不要你,哈哈,她不要你……”她大聲笑著,淚水卻從眼角滑落。


    “不會又要發瘋吧?”謝桐悠不安地拉緊靈絲,小聲與白十九說。


    白十九並未答話,隻是凝視著仰天大笑的女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他溫聲勸慰:“三公主,您與吾主之間的恩怨糾葛,我並不十分清楚。但她曾經囑托我,若有朝???一日有幸與您相見,便將此物奉上。”他抬起雙手,遞過一個玉玨。


    敖淼淼伸手接住,眼神良久落在上麵,嘴裏喃喃低語:“原來,她還記得……”


    謝桐悠在一旁聽了半天,雖隻有隻言片語,也腦補了一出大戲。此刻心中隻盼她能念及祖師奶奶的情分,不要再為難他們了。


    猶自傷懷了一會兒,敖淼淼將玉玨收起來,陰惻惻地笑著對白十九說:“既然她已經不在世間,你們一個是她的靈寵,一個是她的徒孫,便代她受過吧!”


    說完,她一揮長袖,漫天血掌印呼嘯而至,將他們團團包圍。


    此時兩個人俱是真氣充沛,凝神迎戰。白十九心劍輪轉,發出磅礴劍氣,將血掌印消於無形。而謝桐悠則操作木頭老虎一躍而起,張大嘴巴吐出一股勁風,將一部分血掌印吹至敖淼淼身邊。


    敖淼淼左手在胸前平放,一把鳳首瑤琴憑空出現,右手在其上挑撥,琴音裹挾真氣震碎了那些反攻她的掌印。


    一時間隻見紅、白、藍三色穿梭,三人一虎鬥在一處。


    雖然謝桐悠和白十九是兩人聯手,但是龍族乃是上古聖獸,甫一出生就是玄獸境界,敖淼淼是任逍遙的好友,本領自然高強。好在她似乎被限製了力量,不然他們可能一招便會落敗。但即使如此,兩個人也是越來越吃力了。


    眼看再鬥下去便會落於下風,謝桐悠收回偃甲老虎,猛然將它變成守護狀態,將那些攻擊全部接下。而白十九,則仗劍直行,一柄劍如凜冬寒冰,帶著浩瀚如汪洋的劍意,挑斷了一根琴弦。


    敖淼淼一聲嬌叱,舉琴將劍攔住,右手向白十九胸口揮出。


    還不等她的掌風碰觸到白十九,突然幾顆細小暗器如流星般從他身後飛來,在空中劃出幽藍色的弧線。


    敖淼淼眼見有毒,側身去躲。哪知那些暗器就像是長了眼睛,拐個彎兒繼續追擊,逼得她不得不撤琴回擊。饒是她身姿輕盈,琴聲淩厲,打下了大部分暗器,卻還是被一顆落星擊中,頓時全身靈脈劇痛。


    本來這落星可擊碎修真者的靈脈,可敖淼淼畢竟不是凡人,龍族經脈也比常人堅韌許多。但是這一下,也讓她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


    謝桐悠收起其他飛回的落星,不禁有些得意。硬碰硬討不了好,偷襲技巧她可是不輸旁人。她看了一眼白十九,心想還好兩人頗有默契,第一次合作就如此成功。


    白十九看著她星眸閃動,不由回以微笑。


    謝桐悠將傀儡恢複人形,自覺禮貌地說:“三公主,如今您暫時不能動武,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可敖淼淼卻是滿腔怒火,氣的大喊一聲,隨機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她身上噴湧而出。她的身形猛然膨脹,麵容變得猙獰,頭上長出角來,化作一條黑龍,衝著兩人。


    謝桐悠被這變故嚇得不清,但手上毫不停頓,一下將傀儡的翅膀放出,拽著白十九就坐了上去,與黑龍玩起了兜圈圈。


    “這樣下去不行!”謝桐悠一邊操作傀儡險險躲過黑龍甩出的尾巴,一邊說:“你可有破局的辦法?”


    白十九凝神細看,找到黑龍後爪上隱隱現出的金色,肅然道:“將我送去她後爪前。”


    謝桐悠倒吸一口冷氣。那龍爪指甲鋒利,力大無比,被抓住了必然是死路一條。但是她並未反對,而是操作著傀儡,猛然加速向那裏衝去。


    眼看龍爪要當頭抓下,白十九禦劍迎上,叫了聲:“你先退開!”


    謝桐悠急得不行,也隻好快速飛開,想了想,便故意飛向龍頭,吸引她的注意力。雖然不知道白十九有什麽妙計,但是她一定會全力配合。


    白十九站在劍上,雙手快速在胸前結印。一道金光從符印中飛出,射向了龍爪上的金色腳鏈。隨著金光大盛,那金鏈突然伸出無數鏈條,將黑龍捆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


    黑龍吐出一口鮮血,恨恨地說:“好好好,她將這昆侖鎖的秘法都教給你了,是不是讓你來取我性命!”


    白十九卻緩緩搖頭,說:“三公主,主人從未想殺害你。當年你墮入魔道,害了無數性命,主人才不得已將你封印在此,希望你能好生修煉,重入正道。”


    “呸!”黑龍卻毫不領情地說:“裝什麽好人,演些姐妹情深的戲碼。她斷我龍骨,還把我關在這裏幾近千年,我不會再信她了!”


    白十九歎口氣,說:“三公主,你剛剛接那玉玨之時,就沒有好好看一看?”


    黑龍瞪眼怒吼:“有什麽好看,就算她費了心思拚回去,也不過是塊破玉罷了!”


    白十九不再答話,來到黑龍頸間,手指觸碰玉玨,輸入真氣。霎時,兩人一龍都被吸入到玉玨之中。


    這裏鳥語花香,矗立著一座氣勢恢弘宮殿。白玉製成的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東光殿。


    黑龍琥珀色的眼睛裏淌出淚水,神情震動,癡癡看著宮殿。


    “這是主人花費百年時間,查詢典籍、尋訪故人,終於修複而成的東光殿。”白十九溫言道:“她時常說,若有一日三公主解除心魔,破禁而回,便可重歸這龍族寶殿。”


    黑龍看著從小居住的地方,回憶起少時無憂無慮的歲月。姬涵光可恨之極,她恨不得將他抽筋剔骨,但那人早已湮沒在滾滾紅塵。而曾經的摯友,細細想來,她又有什麽錯呢?


    其實她曾經提醒過她,讓她留心那惡人。隻恨彼時她被豬油蒙了心竅,全然看不出他的詭計,才致家破人亡,龍族滅絕。她又想起逃出魔界後,一心報複,殺得血流成河。


    那人屠了她的族,她便要他全部子民陪葬!可如今歲月悠悠,再次想起,卻隻覺茫然。縱然屍堆如山,也換不回龍族半片鱗片了。


    恍惚間,她又想起來,任逍遙打斷她的龍骨,是在她屠殺了三天三夜,遍野鮮血之時。她記起來,她的龍身被毀,龍魂卻未散,是任逍遙一邊流淚,一邊咬牙將其封印。


    從前她心中竟是戾氣,想起來都覺得是任逍遙想要折磨她。其實,自己造下那麽多的殺孽,死有餘辜,可她卻還是給她留了生機。


    就在她神情激蕩、思緒翻湧之間,謝桐悠發現,黑龍身上的黑色竟然慢慢褪去。到了最後,敖淼淼終於散去魔氣,變成了一條通體無瑕的白龍。


    魔氣退散,封印將破,整個空間都抖動起來。


    隨著刺眼的白光亮起,謝桐悠聽到敖淼淼的聲音,不再是那種柔媚誘惑,好像回到了當初青廬之中,輕靈如山間泉水。“謝謝你們!”


    耀眼的白光衝天而起,化作一道龍形的閃電呼嘯上天。謝桐悠和白十九都抬手遮眼。


    等白光消散,謝桐悠放下手臂,睜眼去看。他們已經回到龍骨山的山穀中,原本富麗堂皇的寶殿消失不見。朗朗清風中,隻剩下他們兩人,和盤桓在謝桐悠腳下的靈獸。


    她瞋目結舌地指著那通體雪白、正在沉睡的小蛇,說:“這……這不會就是……”


    “心魔已除,龍魂重生,吾主的願望終於達成。”白十九難得地綻開笑容。


    第31章 重歸仙宗門


    謝桐悠蹲下看那條小蛇, 不過拇指粗細,半臂長短,從頭到尾一片雪白。此時她閉眼入眠, 身上沒有半分靈氣,看著就像最尋常不過的小白蛇。


    她輕輕戳戳小白蛇的腦袋, 小白蛇並無反應,還是沉沉入睡。


    “我們拿她怎麽辦呢, 要帶回扶搖仙宗麽?”此時的敖淼淼修為盡失, 可謂人畜無害, 謝桐悠看著, 倒覺得有幾分可愛。


    “自然。”白十九一派神清氣爽的樣子, “三公主褪魔重生, 如今連自保能力都沒有,我們定要照看好她。”


    為什麽是我們?這不是祖師奶奶給你的任務麽!謝桐悠心中悱惻。因為敖淼淼,她不但吃盡苦頭,更是第一次嚐到了被同伴背叛的滋味。若說半分芥蒂也沒有, 那是騙人的。但是想到幻境中看到的那些記憶,她又忍不住覺得敖淼淼命運坎坷, 受罪頗多。所以現在對著這條小蛇,她也不知道是憎恨多些, 還是憐惜多些。


    “回去後, 還是不要告訴長老他們吧。”謝桐悠站起身,對白十九說。若是宗門長老知道,他們把千年前作亂人間的魔龍帶回去了,別人不好說, 最重誡律法規的恒衍真人第一個就會站出來反對。


    白十九明白她的意思, 但一向不會說謊, 有些猶豫。


    謝桐悠和他認識也幾年了,知道這傻仙鶴腦中比較直,便說:“要不我們就把她留在這裏算了。”


    “不可!”白十九斷然反對,主人升仙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姐妹,卻又不能對其他人言說,這才將那玉玨托付給彼時還是一隻仙鶴的他。如今既已幡然醒悟,當然不能把她丟在這裏。


    謝桐悠內心歎氣,???臉上卻掛著最天真無邪的笑容,“那便是了!又不是要你和長老們說謊,隻是不提這件事情罷了。”反正他常居流碧池秘境,平時難得出來見人,也沒有人追問他日常所作所為。


    白十九點頭,彎腰將小白蛇拾起,準備裝在上衣胸口。


    謝桐悠看到這一幕,卻不知怎麽想起農夫與蛇的故事,攔著他說:“等一等。”


    她隨手摘了些草葉,回憶著童年外婆編蟈蟈籠子的樣子,費了半天勁,編出一個草籠,又取下頭上發帶係好,遞給白十九。


    白十九把小白蛇裝進去,拿著草籠有些犯難。這發帶是謝桐悠剛剛解下的,還帶著女孩兒身上的馨香,係到腰間似乎有些不敬重,放在胸前又太過親密……


    謝桐悠看到他的樣子,真是氣也懶得歎了,默默翻個白眼。這社恐鳥最怕與人接觸,怕是看著發帶又有了什麽古板念頭。


    她一把將草籠拿回,係在腰帶上,“我先幫你掛著吧。”


    白十九眼神誠摯地說:“多謝。”


    “這麽客氣幹什麽,說起來,這次又是多虧你來救我,要說謝謝,我怕是一天也說不完。”


    兩個人相視而笑,隻覺得前幾天的苦難終於過去。


    龍骨山也與之前大不一樣,山風清朗,烏雲盡散,陽光如金輝灑下,花草遍地。原本禁錮在秘境中的靈氣充盈山間,又是一處人間仙境。


    就在此時,白十九身上白光浮動,又變回了仙鶴真身。看來秘境中任逍遙留下的力量,雖然對敖淼淼多有限製,卻能維持他的人身。


    謝桐悠坐在傀儡背上,隨著仙鶴一起展翅高飛。


    兩人回到鬥山已是日暮,白十九自行回秘境不提。而謝桐悠則是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先回聽竹苑。


    一路上,遇到幾位同門,見了她都如同見了鬼的表情,隨即反應過來,驚喜地和她打招呼。可她心中有事,不過笑笑便急急前行。


    看大家的反應,李兆熹必然已回到仙宗報了她的死訊,說不定還上演了一出痛失好友的戲碼。


    回到聽竹苑,她一腳踹開李兆熹的房門,麵無表情地走了進去,和平時甜美可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而正在燈下看書的書生看到她,也是一驚,隨即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


    “沒想到還能看到我吧!”謝桐悠咬牙切齒地說。


    李兆熹麵色沉沉,說:“桐悠妹妹真是好運。”


    “好運?”謝桐悠眼神透出恨意,“若不是白十九及時相救,我早已喪命無盡深淵!李兆熹,今日我便要替無辜枉死的阮淞姐姐討回公道!”


    她舉手十指翻飛,牽動傀儡攻向李兆熹。小木頭變作老虎形態,牙尖爪利,力大無窮,加上口吐狂風,讓他措手不及。


    可李兆熹也不是庸才,初時有些慌亂,很快便調整過來,一手持破天劍揮砍,一手結印凝結出石塊砸下。


    他早知道謝桐悠雖然才到練氣二階,但是偃甲術了得,要不然也不會在青揚試名列前茅。但是心中一直以為主要還是她擅長暗器、出其不意,才能屢屢得勝。但此時兩人真的在一起對戰,他才發現和自己這個已經築基的人做對手,她竟絲毫不落下風。


    覺察到這一點,他麵色沉寂,下手不再有所保留。


    而謝桐悠也冷哼一聲,殺招頻出。


    說心裏話,謝桐悠知道自己畢竟和他差了境界,長時間打下去,必然會因為真氣不足難以為繼。她明明可以直接上報長老,卻還是來找李兆熹,便是想親自打得他滿地找牙,方解心頭之恨。


    現在兩人是在仙宗弟子房,若李兆熹解除自身禁製,妖氣外泄必然會引起防護法陣動作,長老們頃刻便到。若他不解除禁製,謝桐悠自信短時間能和他打成個平手。


    就在二人打得難分難解時,謝桐悠隻留一手操縱傀儡,另一隻手卻取出一顆落星,準備擊出。此物能自行追蹤,李兆熹被小木頭纏住,必然能一擊得手。廢了他的靈脈,看他以後還怎麽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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