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義對歡喜王的感覺是複雜的。


    從一開始的尊敬,到後來的看不上,以至於最後的厭惡。


    一開始時,歡喜王的確是個很好的老師。


    他武功淵博,什麽都能說一些大道理。


    這些對於普通人不行,但對他這樣一個天才,是極好的,因為歡喜王教的,他總能學到。


    所以在一開始,不僅歡喜王喜歡,他也是喜歡的。


    但是。


    正因為他是天才,所以他漸漸發現了一件事。


    歡喜王能夠,願意,可以,教他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原本這種事說明白了也就算了。


    但劉子義發現。


    歡喜王反過來,在從他身上學東西。


    你要說學,想要,直白的說出來也就得了。


    可是你不說,還一天到晚裝模作樣擺架子,硬式說教,那副的嘴臉,就有些小醜模樣了。


    然後。


    劉子義更是發現。


    歡喜王居然想對白姨下手。


    的確,沒錯。


    白姨是歡喜王的手下。


    但也隻是手下而已啊。


    在當年,歡喜王麾下兵馬無數,美人無數時,你不想白姨。後來你落魄了,你倒黴了,是白姨傾盡資源讓你恢複的。


    結果你反而想要人家,想要全吞了人家的一切。


    憑什麽。


    人家已經不欠你什麽了。


    什麽歡喜王,如此下作。


    所以劉子義也就很直接的討厭起歡喜王了。


    但是,當時不管怎麽說,歡喜王也教過他。


    彼此雙方也曾愉快過。


    所以當時劉子義也就沒有撕破臉。


    他走了,開始闖蕩江湖。


    從此天下無敵,一時稱霸。


    和莫小米一雙手打出來的天下無敵不同。


    劉子義是用劍打得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之後,劉子義感覺到了無敵的寂寞。


    他當時的感覺,就是世界小池塘,太小太擠,讓我不得開心顏。


    想要更進一步,光是在江湖上和人打架已經沒有意義了,需要重新梳理自己的武學,走出自己的道路。


    於是他選擇了閉關。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但他不想說。


    閉關時,他發現了一件事。


    他的師父,歡喜王,想要打他的主意。


    那意思就是,徒弟啊,你的身體天賦太好了,你把握不了,來,讓師父使用你的身體。這不就是想要奪舍自己嗎?


    可惜。


    歡喜王幾乎什麽都教了,但關於奪舍這一道,他沒教,所以劉子義也不知道怎麽防。


    你說你,好端端的閉關修煉,突然有一個人趁你不能動彈的時候過來侵奪你的身體,這像什麽話?


    所以劉子義故布疑陣。


    在昆山設一個假點。


    自己呢,跑來了雪山。


    這白茫茫的大雪山,的確是一個修行的好地方。


    他不僅在此修煉,還找機會外出玩了一下。


    在出去玩時,他找到了白瓷古廟。


    這是英雄王撒卡為他的夫人立下的一座廟。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這廟早早就廢棄掉了。


    不過此時劉子義已經梳理完了自己一身的武功,找到了通往天人之路。


    但是不是一定能成為天人,還是兩說呢。


    所以他就順勢而為的在古廟中留下了傳承。


    因為此舉,造就了一代武林神話,趙長安。


    趙長安知道了劉子義所在地。


    隻是他知道。


    如果不是到了必死之時,是不必要去見他的。


    魔鬼井下太危險了。


    很容易死掉。


    所以。


    如果不是到了必死之時,沒必要來。


    也是趙長安給歡喜王偷襲,逼得急了,這才去了魔鬼井。


    沒想到。


    一個從來未見的徒弟,最後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不亦悲乎。


    當然,更慘的是,他現在給卡住了。


    劉子義現在,實力已經到了可以成就天人的地步。但是因為莫小米快了一步,導致他沒位置了。弄得現在就……挺尷尬的。


    不過劉醒非仍然在安慰這個才知道的便宜兒子。


    “你放心,就我所知,這天下間已經有一些天人厭倦了這俗世生活,想要尋求一個解脫,大約也就一二百年,也許更快,你就有晉升之機了。”


    劉子義聽了一臉淡然。


    他現在是被卡住了修為,是進,進不得,退,也退不下去。


    但他倒也不急,這麽多年過去了,要說一開始是急,現在,習慣了。他已經打磨好了一個良好的心性,可以在這裏慢慢等,隻要有奔頭就可以,不至於沒有一丁點希望。不就是一百多年嘛,他等,兩百年,三百年,他都願意等下去


    “哈哈哈……”


    歡喜王大笑著走過來。


    他腳步蹣跚,一步一蹌。


    “別聽他胡扯,他隻是怕承擔因果,不然為你謀一尊天人位又算得了什麽?”


    劉子義一臉平淡。


    “我當然知道,以我父親的能為,當可為我謀來一天人位。但勉強謀取天人位,又需要付出何等代價。我父親修煉降術,好不容易才活到如今的,豈可犯此大錯。一個不好,必將前功盡棄,到了那時,哭死都要來不及了。”


    曾經,以前,很多時候,劉子義對很多事都不明白,不了解。


    問別人,也說等你長大了再說。


    但那時,他就不打算聽信他們了。


    現在不說,以後說的,就一定對,一定真嗎?


    但是,若幹年後。


    當劉子義明白過來,一切也都遲了。


    “我以前曾經討厭甚至憎恨過你,但後來我也想明白了,無論如何,天下間有多少人恨你,都無所謂,但那個人不能是我。因為我是靠了你才來到這個世上,來到此處後,我才發現生命之美好。”


    唯生命之艱,始知生命之好。


    曾經,以前的劉子義,總是有一股子的戾氣存在。


    他的童年是不快樂的。


    他也不知道什麽是快樂。


    別人要是對他好,他並不會有多少感覺。


    但對他壞的,他會十分敏感。


    這就是他,劉子義。


    所以,在家裏的時候,一開始張小乙,錦天,對他的好,他始終無動於衷。


    不覺得有什麽。


    直到。


    後來。


    他有了對比,有了參考,才驚然發覺,曾經那些叔叔們對自己是很好的。


    不過這個參照物就是歡喜王。


    當然,在最初,他是很喜歡,歡喜王這個人的。


    知識淵博,為人和善,怎麽看都是一個挺好的人。


    而且,這人是真願意在教他東西啊。


    直到若幹年,長大後,他才漸漸發現了一件事。


    師父歡喜王,好像越來越教不了自己什麽東西了。


    又或者,他不願意繼續教了。


    這也就算了。


    但是,後來,這個歡喜王十分喜歡自己在學他東西時領悟到的新東西。


    開玩笑。


    你以前有東西教我,我回饋你一點也無所謂,禮尚往來嘛。


    但你現在明明什麽都沒得教了,還來指望從我這兒掏東西,這是一個老師該做的事嗎?就算,你想要,你說出來好了,大家討論,交換一下嘛,他敢肯定,歡喜王絕對有藏手,不肯給,那交易好了。


    結果什麽都不想付出,想白女票?


    還有天理嗎?


    還有王法嗎?


    簡直是豈有此理。


    所以兩人就有些要翻臉了。


    接著,最大的無恥來了。


    這家夥居然想要奪取他的身體。


    當時劉子義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好。


    也太不要臉了吧。


    我的身體,憑什麽給你。


    於是,就真翻臉了。


    隻是,雙方仍然投鼠忌器。


    到了最後。


    劉子義確定,對方有藏一手。


    明明自己已經在考慮壽元的問題,他卻沒有動靜。


    讓劉子義不好再等,隻能先行閉關。


    因為劉子義想要突破天人,就需要趁著身體年輕的時候才有可能成功。他倒是可以一直拖下去,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但真拖到了一百年,那時他大約還是能活著的,可不入天人,這剩下的日子也就不多了,說屈指可數也差不多,就這麽一直到死嗎?


    劉子義自殺是不甘心的。


    所以,哪怕冒險,他也是閉了關。


    沒想到,這麽多年了。


    自己給卡住。


    他還打著算盤要來奪取自己的身體。


    不過,好在,這一次便宜爹來了,應當不至於讓自己被奪舍吧。


    “小子,孽徒,你現在一定很得意是吧,親爹在眼前,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穩了,我告訴你,誰也攔不了我奪你的身子,我說的,神也留不住!”


    歡喜王大叫了起來。


    但他得到的,隻是劉醒非和劉子義對他平淡不屑的一眼。


    孤獨的冰冷。


    死寂的淡漠。


    如此的不屑一顧。


    輕蔑與鄙視。


    歡喜王大怒:“你們,在逼我!大奪魂術!”


    頓時,歡喜王的精神意識化為一條龍,直撲劉子義。


    但,這往昔能辦到的事,現在卻是辦不到了。


    劉醒非隻是一揮手,就形成了一層屏障。


    在這晶體屏障的保護下,歡喜王的精神意識頓時撞了個頭破血流。


    歡喜王失聲道:“這,這,這怎麽可能。”


    自己施展的,是自己這幾百年來,根據奪舍經驗而獨創出來的一門絕學。


    其原理是利用自己龐大的精神力,演化吞龍,把對方直接吞掉。


    如果說從前的奪舍,是走鋼絲一樣的危險。


    那麽用上此術,就幾乎可說是萬無一失之理的奇術。


    唯一要求,是要有得天獨厚的精神力。


    可這一直被隱藏的絕招,這是連任何一個人,除了他自己外,無人可知的絕招。


    現在卻這麽莫名其妙輕輕鬆鬆的失敗了。


    “這是怎麽回事,這怎麽可能。”


    他吃驚的驚叫起來。


    連劉子義也十分吃驚。


    他發現,方才他真有可能被吞掉。


    如果不是自己的父親出手的話。


    自己的父親,這麽強大嗎?


    對於劉醒非而言,這也是十分冒險的。


    倘若,方才,歡喜王奪舍成功,那對不起,他怕也隻有把自己親生兒子消滅掉了。


    因為歡喜王的奇術,他也是沒法想的。


    倘若。


    歡喜王想奪舍劉醒非自己。


    哪怕有如此吞龍之術,也是無所謂的。


    歡喜王奪舍不了劉醒非。


    一個三世修為的降術師,不是隨便什麽秘術就能奪舍的。


    但同樣的,歡喜王要奪舍別人,劉醒非也擋不住。


    不過,無論如何,歡喜王也想不到。


    劉醒非會得到頂天蛛的眼睛。


    世間有奇蛛。


    為雌母上蛛。


    為雄頂天蛛。


    頂天蛛的眼睛,是永不閉合的天晶之眼,擁有奇大的精神力。


    劉醒非以保護小蛛母為代價,從頂天蛛手中得到了它精神意誌的化物,天晶珠。


    這是一件異寶。


    雖然,現在來說,還是胚胎模樣。


    但也已經有了一絲威能,不是歡喜王的秘術能對付的。


    想想也是。


    歡喜王何德何能。


    區區幾百年而已。


    就想對付頂天蛛的天晶神眼。


    這不是在開玩笑嘛。


    若是劉醒非再提升一些能力,把天晶珠煉化為器,此時隨便一伸手,就能把歡喜王給秒殺了。


    劉醒非感悟此珠威能,心中知道,自己還是小瞧了此蛛的威力。


    他微微一笑,道:“歡喜王,你可真是老而不死是為賊也!當年你就該老老實實的死去,後來僥幸活了下來,就該端正態度,去做一個正常人,去生老病死,這才是你該做的事。但你猶不知足,仍然孜孜不倦的尋求長生,甚至不惜奪舍他人,作孽喪德,時至今日,還不知道錯嗎?”


    歡喜王恢複人樣,但此時,他已經維持不住自己的原本模樣,而是變成了一個老人。


    他嘶聲說道:“劉一夫,你少拿大話欺人,你自己不也是在貪戀長生嗎,你自己做得,別人就做不得了嗎?想當初,我好心好意,花了重金雇傭你們兄弟,為我探墓,尋找浩瀚女國,結果你們騙了我,騙了我啊,拿我給你們擋災,你們發財快活,讓我在那裏丟了命!簡直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啊!”


    劉醒非冷言道:“我們兄弟當年是收錢辦事,這是沒錯,但也算按規矩辦事吧!浩瀚女國是不是給你們找到了?是你自己沒那個福氣享受。一個古國,你問問你自己,什麽東西,什麽玩意,你就一特大號的馬賊,憑什麽想要占有一個國家,想要當國王?德不配位,可不是要付出一些代價嘛。再說了,當時情況失控,整個浩瀚女國都陷入了自毀之中,大家都各自逃命,不讓你們擋在前麵,為我們吸引注意力,我們怎麽逃出來?所以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隻是你沒死掉而已。沒死也就算了,好好活,也好,可你卻一直在奪舍別人的生命,你還記得,在你這往後的日子中,奪舍了多少人嗎?”


    這個問題,歡喜王還真回答得出來。


    “如果說奪舍,也就三四次吧。也是最近,才頻頻更換身體的。如果可以,我巴不得一個身體用到底。不過,沒想到呀,最終我還是要死了。”


    奪不到劉子義的身體。


    歡喜王終於要死了。


    “對了,孽徒,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


    “你白姨,真的喜歡你。”


    “但你再也得不到她了。”


    “嗬嗬嗬……”


    “哈哈哈……”


    在最後的笑聲中。


    歡喜王化成了閃晶光點的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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