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之卿有點疑惑。但想想這裏陰森的建築風格,又愉悅地笑了起來。他故意俯下身,溫柔的語調像春風那樣輕輕拂過夏夕月耳畔:“師妹睡了許久,如今感覺可好?”


    雖然他還沒完全放棄“隱仙宗弟子”的身份,但夏夕月這個人,他肯定不會放走。就算被她知道了身份,總歸也傳不出去。


    ……


    原之卿雙臂搭出來的狹窄空間當中,夏夕月被近在咫尺的魔頭驚得一激靈。本能想往遠離他的方向挪,卻發現手上似乎扣著什麽極其冷硬的東西,限製了她的行動。


    夏夕月一怔,旋即想起了煮大閘蟹時那些捆住它們的繩索,臉色發白:“生食同類,你…你喪心病狂!”


    這話她說的其實有些底虛。畢竟嚴格來說,她和原之卿恐怕不是同族。


    “……”但轉念一想,原之卿又不知道她是狐狸,可他卻居然把人當做食材,放在湯裏煮……


    原之卿被她罵得一怔。


    片刻後,他聽出夏夕月對他有所誤會,頓時笑得更開心了。


    看到頂著狐耳的少女撲騰著想從“菜湯”裏站起來,他扶著夏夕月的肩,把人輕輕按回去,然後像個食人美食家一樣誇讚道:“可是師妹看上去,確實美味。”


    說話間,他感覺到擦過自己臉頰的驚恐狐耳,忍不住轉頭吹去一口氣。


    那隻耳朵一顫,倏地躲開,又很快回到了原位。


    “……”原之卿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到底沒能忍住,上手捏了一把。


    夏夕月一個激靈,抬手想擋。幾乎同時,她也忽然發現了不對——自己頭頂……好像多了點什麽東西!


    她驚訝地低頭看向水麵,漆黑藥湯像一麵帶著漣漪的鏡子,映出了她頭頂那一對顯眼的狐耳。


    再細一感受,身後似乎也墊著什麽東西,順著一摸,摸到了尾巴。


    夏夕月:“……”


    夏夕月:“???”


    原來淩塵先前所說的“穿模”,竟然是這個意思?!


    難怪原之卿忽然要煮她,這個小世界,恐怕沒有什麽野生靈獸保護法……


    夏夕月有些驚恐地躲著原之卿的手,本能想挪向遠離他的方向,卻又被攥住手腕,拽回原位按牢。


    她又試著運轉靈力,常用的經脈卻像凝固般被陣法封住,其他經脈則著火了一般灼熱,想來是火毒又發作了。


    麵對這種跑不掉也打不了的淒慘處境,夏夕月腦中不禁浮現出了剛見原之卿不久,對方端出來的那盤鬆鼠魚。


    當時她吃得開心,誰知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她當菜了……真沒想到原之卿竟然是這樣的變態美食家。早知如此,無方秘境開啟時就該找掌門一哭二鬧三上吊,堅決不讓他去。可惜現在事情已定,後悔也晚了。


    夏夕月:“……”說起來,也不知道淩塵現在走到哪了,來不來得及在她變熟之前把人撈出來。雖然醒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死回上界的準備,但“被當成菜煮熟切片裝盤”這種死法,對她來說還是太沉重了。


    一想到自己淒慘的下場。夏夕月不禁悲從中來,本就很暈的頭頓時更暈了,渾渾噩噩地小聲嘀咕著:“好不容易當個人,為什麽還要被同類吃。”


    原之卿耳尖地聽到,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和憐憫:“‘當人不能吃同類’,也就是說,在你們種族之中,同類相食是常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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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奇怪的轉變


    “我們才沒有!”夏夕月本能為自己正名。


    剛說完她就後悔了,擔心自己說漏了嘴:就算原之卿無所謂,上麵也還有小世界的天道在注視著萬物。


    夏夕月悄悄抬眼看向大殿頂部的窗口,隻看見外麵一片陰霾,也不知是魔宗本就天色陰沉,還是陰雲聚了過來。


    她想起那一團讓淩塵避之不及的天道雷雲,心驚膽戰,本能地小聲補救道:“我是人類。”


    原之卿笑了一聲,覺得這個妖族不肯正視現實。在那群所謂的“正道”,眼中這確實是邪惡血脈,但在魔修看來,卻不比那些天生仙骨的人差。


    他捏了捏手下的狐耳,調侃道:“這是人類該長的東西?”


    夏夕月嘴唇動了動,最終卻又閉上了。


    ——要是這麽順著說下去,一不留神說出什麽“穿模”之類的話,就全完了。


    她幹脆低下頭,平心靜氣,假裝自己是個聾子。


    原之卿見她不回話,不禁有些無趣。


    他幹脆再次搭住夏夕月的肩,打算讓她清醒記住魔修的功法該如何運轉,然後對那幾條滿是火毒的修士經脈徹底死心。


    開拓新經脈,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夏夕月體內,即使是那些不常用到的經脈,其中也有一些火毒殘留。


    前幾次運轉這新功法時,她在夢裏都疼得本能亂掙,如今清醒地被陌生靈力侵入,夏夕月一僵之後,渾身都顫了起來。


    原之卿低頭看著手下哆哆嗦嗦的肩膀,無聲歎了一口氣:這人…這狐狸還真是嬌氣,才剛進去就受不了了,若是等真的運轉起來,她豈不是要疼到咬舌自盡?


    猶豫片刻,原之卿暫時收回靈力,轉身去旁邊堆積的藥材中挑挑揀揀,最後拿了一根解暑的藤枝。


    他回到藥浴前,扳開夏夕月的嘴,打算讓她含住藤枝,防止待會兒咬傷舌頭。但才剛放進去,沒等從腦後把藤條勒緊,原之卿動作一頓,詫異地發現,夏夕月忽然不顫了。


    偏過頭到側麵仔細一看,才發現她閉著眼,一動不動,似乎又暈了。


    “……?”


    原之卿動作一頓,又遲疑地把藤條解了下來。


    他掐破藤枝的嫩綠表皮,看了看裏麵纖維堅韌的木芯,又撚了撚溢出的汁液,眼底有著一絲疑惑:雖說這種藥藤,確實有一些鎮靜效果,但這也太立竿見影了,夏夕月剛才甚至都沒把它咬破。


    片刻後,原之卿想起先前,夏夕月對他偷襲時所用的毒刺反應劇烈的事,忽的一怔:該不會……她又過敏了?


    沉默片刻,他丟下那段藤枝,到殿外喚道:“青石,青風。”


    得盡快給她看一看。


    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要是就這麽突然死了……


    原之卿心裏忽然蒙上一層陰霾。他冷哼一聲,在藥堂兩人不明所以的注視下,把手中的藤枝丟了過去:“去看看她。”


    ……


    夏夕月當然不是過敏。


    她隻是實在受不了被吃的恐怖場景,所以又縮回了識海當中。


    淩塵還沒有走。


    夏夕月看到他,忍不住控訴:“原之卿果然是個變態!不光要吃我,還、還想給我填香料,當成食材烹飪掉!”


    說著說著,她就不禁想起了腹中被灌進香料、架在火上烤至酥脆的金黃烤鴨,害怕之餘,又不由有點饞,轉過頭默默抹了抹唇角。


    淩塵剛才也跟著探出了神識,他一直在觀察周圍,沒太注意原之卿和夏夕月之間的動作。


    但即使如此,稍一回憶,他也發現夏夕月似乎誤會了什麽。


    淩塵安撫了一下驚恐的部下:“那不是菜湯,是藥浴。而且……”


    他回憶著浴桶藥液中殘留的氣息,若有所思:“原之卿似乎用了我先前說過的‘清心果’。看來在無方秘境中,他收獲不小。”


    夏夕月怔住。


    過了一會兒,她才勉強消化了淩塵給出的信息,不敢相信:“所以他不是要煮我,是要救我?”


    淩塵點了點頭。


    “那…那不是更奇怪了嗎。”夏夕月警惕起來,事出反常必有妖,“上一世‘我’和他沒多少交集,原之卿卻恨不得把‘夏夕月’剝皮抽骨,待遇那麽差。這一世我對他疏遠防備,他卻居然要救人,這個魔修……”難道有著什麽奇怪的屬性?


    淩塵作為重置前那一世的親曆者,對此卻並不意外:“上一世,原之卿和‘夏夕月’罕有接觸。唯一一次交集,就是他著急去尋三伏火,‘你’卻在關鍵時刻攔下了他——換成我們的視角,就像南弦下一秒就要飛升,有人卻忽然把通路死死堵上了一樣。”


    “……”夏夕月聽著他平平淡淡的語氣,腦中不禁隨之浮現出了相應的場景,她耳尖動了動,竟然有點懂了。


    淩塵讓她不必多慮:“這一世,原之卿帶著討好你的動機接近,而且南弦回山之後頗為躁動,想來是原之卿拿你當人質,套了些消息。他不會隨便拿你下菜。另外……”


    淩塵猶豫了一下,剩下的話便沒有出口。


    說起來,這一世他才發現,原之卿似乎有些奇怪:他的神識比常人要強,因此心態有所波動的時候,也更加明顯。


    至於淩塵怎麽發現這一點的……是因為前麵近百年,他去找夏夕月規避天雷的時候,偶爾能在周圍感受到一絲異常的波動。


    經過幾次試探,淩塵漸漸確認了:那大概是原之卿躲在遠處,暗中窺探——這個魔宗尊主也不知是哪有問題,每次見到那些場麵,心跳都會本能加劇,簡直像在畏懼著什麽一樣。


    因此淩塵暗暗想:長久下來,沒準因為那個所謂的吊橋效應,原之卿對夏夕月的態度也會跟著變得緩和。不過……


    他餘光瞥了一眼旁邊的部下,想起她剛才驚慌的樣子,覺得這些還是不必說了。偷窺窺出的友善,這聽上去屬實有些變態,要是再嚇到她,反而影響任務效率。


    反正隻要知道原之卿暫時不會對她動手就好。


    ……


    淩塵得到了確切的位置,很快離開了夏夕月的識海,準備一路尋過來。


    原之卿原本還有機會阻攔一二,但很不巧,他找青石青風來醫治之後,接到了一條不妙的消息——混沌魔源的能量又暴動了。或許是久未有主,隨著時間流逝,那裏的力量越來越躁動。這一次突兀的爆發,甚至吞了左護法半邊臂膀。


    他隻能盡快趕去處理,順便帶上了青石,照看負傷的護法。


    於是幾炷香之後。


    夏夕月再一次醒來,小心從長睫下觀察著周圍的時候,隻看到一個青衣人站在浴桶旁邊,正拎著一根人參似的藥材,探詢地打量著她。


    夏夕月雖然還有裝睡的打算,但青風已經看出她醒了。


    他還算友善地朝夏夕月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這是從哪抓回來的妖族,但尊主那麽費心費力地替她救治疏導,想來是打算養的。另外,摸著良心講,這隻半狐看上去確實可愛,他也想要一隻。


    想到這,青風心中微動:沒準這隻妖族,會有些兄弟姐妹之類的存在?


    對麵,夏夕月看了看青風,見他正在走神,於是又慢慢移開視線,警惕地觀察著旁邊。


    青風目光微動,看到她那對隨著目光緩緩轉動的狐耳,手指一顫,很想摸一摸。


    但想起原之卿離開時陰森的眼神,猶豫片刻,他最終還是掐斷了念頭。


    青風想起尊主讓他照料這個妖族的事,沒話找話道:“餓嗎。”


    說著,他從桌後掏了掏,拖出一隻剝過皮的血淋淋的狼,試著投喂:“來一口?”


    “……”夏夕月嫌棄地往後挪了挪:果然變態手下隻有小變態。


    不過,這倒是個機會:原之卿似乎不在,沒準是被淩塵拖住了。若真是這樣,想等他們分出勝負,實在耗時太久。途中要是有其他魔修趕來,也很麻煩,不如……自己也努力跑一跑?


    想到這,夏夕月浸在烏黑藥湯中的手略微抬起,摸了摸腕上鐐銬,又移向自己小臂,試著說:“我要吃鬆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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