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花園子,假山石上。


    沐浴在日出的第一縷光線下的徐敬真,認認真真的呼吸吐納,不多不少的打坐半個時辰後,把龜殼拿出來,念了祝禱詞,才在麵前撒下。


    這是他第三次卜卦,卜的還是自己與李三娘之間的姻緣。


    結果,這次卦象與前兩次並無不同,還是乾卦,乾為天,乾上乾下。


    徐敬真再次看了一眼卦象,沒吃什麽東西,卻覺得滿嘴苦味兒,收了龜殼和銅錢,輕巧的從假山石上跳下來,就吩咐了小廝備馬車去房家。


    房家,西北方向,平安園。


    房承先的小廝多壽看著竹林這一小塊地方,在近幾日他聽從房承先的命令熬了藥散了滿園子藥味後,再等藥碗晾涼後就趁人不備直接挖坑埋了,這地方不過幾日藥味兒就不小了。


    想了想,多壽在稍遠處挖坑,這回挖的深些,想來夠倒不少次的。


    拿著空藥碗回去,就看見房承先坐在廳中靠著桌子拿著一冊書在看。


    “郎君,奴已把藥埋了。”


    房承先點點頭,就把視線放回書上了。


    這時就聽門外傳來聲響,原是徐敬真帶著小廝進來了,“你啊,不去書院的時候作何還要在家讀書?”


    房承先無奈的看著手裏的書被徐敬真一把搶下,並直接折了書角放回書架上,“作何又要折角,一旁就有書簽夾上便是了。”


    “哎,順手了,沒看見,下次定不會折你的寶貝書角了。走吧,今日咱們便去吧。”


    徐敬真說的走,自然是要和房承先一起去找李三娘解毒了,徐敬真看房承先有些不願的表情,遂正了正姿態坐下,壓低聲音小聲道:“你不會後悔了吧?昨日我不是讓小廝給你送了信兒?”


    徐敬真看了一眼房承先才繼續說:“你該不會這幾日還在喝那壯陽藥吧?你不想活了?真後悔了?”


    房承先苦笑,先示意多壽去裏屋拿上那個早就收好的裏麵裝著兩個小匣子的包袱,才轉過頭來對著徐敬真講:“自是想活的,隻是想到家裏對我的安排,心裏還是有幾分不落忍罷了。好了,不說了,咱們走吧。”


    徐敬真指指從裏屋拿著包袱背在身前的多壽,示意這是啥?


    “自是請人的診金,哪裏能夠讓李三娘子白忙活一場。不過是我阿娘留給我的一些體己。”


    李三娘昨兒下午就收到了街上門子送來的紙條了,知道今日徐敬真和房承先要來,她也是與李父和李二兄交代了的。


    雙方都明白給房承先解毒這事兒就不能擺在明麵上,是以看著天色,李三娘和李二兄就去四小隻院子裏靠西那邊新開的後門處等著了。


    不消片刻,聽著敲門聲,李二兄先出聲問了是誰,李三娘聽得是徐敬真的聲音才對著李二兄點點頭,開了門,披著大氅的房承先和仍舊穿著道袍的徐敬真一同對著李二兄和李三娘行禮。


    “三娘子,別來無恙。”


    “三娘子,叨擾了。”


    徐敬真和房承先留下了小廝多壽,讓徐敬真的小廝無為駕著馬車離開,好假裝二人並未下車,以防有人窺探房承先的行蹤。


    把人迎了進來,到的正堂,李父自是坐在上首等著了。


    李母早就出的門去,李大嫂端著茶盤送上了茶,沈秋娘早上就被圖瓦叫出門去采買成親所需的物品了。


    李二嫂聽得李二兄的話,在自己院子裏帶著露珠兒和小五郎沒出來。


    徐敬真和房承先對著李父和李二兄行了禮,嘴裏說著打擾了的話,又讓小廝奉上禮盒。


    “李醫師、小李醫師,是我們二人冒昧前來,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海涵。”


    徐敬真這人要不是李三娘見過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怕是認不出來眼前這個風光霽月落落大方,在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氣質的郎君,就是那個對著她卻十分不要臉皮的人來。


    李父對著李大嫂點點頭,李大嫂就領著小廝拿著禮盒下去了。


    眾人一一落座,房承先主動打開了話頭,“李醫師,想必三娘子都與你說了我這中毒的事,今日勞煩李醫師為我看上一看了。”


    李父之前早就聽李三娘說過房承先所中之毒的脈象和症狀與他的師傅毒閻王所配的胭脂紅十分相似,其實李父雖然學了毒閻王的毒術,但這幾十年來基本上都是在治病救人,從未給人下過毒,倒是給不良人裏的幾個暗探解過幾次毒,可房承先這種好似出自自家師傅所製的毒當真是未遇到過。


    所以,李父內心也是有幾分好奇的。


    人都是這樣,當你學了什麽,總是會想著要實踐一番來印證所學的。


    李父就示意房承先伸手,三指辨脈,片刻後又示意房承先伸出另一隻手來,兩隻手都辨過後,李父又看了舌苔和舌下李三娘之前著重說過的白色點狀膿皰。


    最後,李父又仔細詢問了房承先從少時到如今年紀了,這身體上的症狀是如何。


    李父還問了房承先是否還記得從小到大喝過的藥方。


    房承先也早有準備,從懷裏拿出一疊紙張,“太早的我已是記不清了,這些是近幾年家裏給我找醫師開的藥方,不過,最近的一張,我上次聽了三娘子說的,已是多日未喝了。哈哈,還真別說,不喝藥這幾日我竟覺得身上輕鬆不少。”


    李父接過來,一一把每張都看了,看了一眼李三娘後才說:“房郎君所中之毒確實是胭脂紅,這是一味江湖中流傳不廣的小眾毒藥,因為它的毒性主在讓中毒者展現為先天不足虛弱而死,少則七八年,多則十年才可毒入心脈而亡,所以,流傳不廣。”


    李父拿著房承先寫的這幾張藥方子,沉吟幾息後才繼續說:“若是房郎君並未遇到國醫聖手梁醫師,也沒有諸多好藥吊著命,應當是在十歲那年就毒入心脈吐血而亡的。”


    徐敬真和房承先聽著李父的話,心中的大石卻是順勢落地了。


    雖然二人對李三娘之前所說不能說不相信,但李父可是這二十多年在長安城經營出來的名聲,自是比李三娘這種因著是與高官貴族扯上關係才名揚長安的名聲要靠譜的多。


    二人聽了李父的診斷,都覺得既然能說出準確的名字,那自然應該也能解毒的了。


    李父看著二人灼熱的眼神,輕咳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後,隱下自家知道這是李父的師傅毒閻王所製,而且是為了錢財才賣出的毒藥這件事,才繼續說:“解毒自然是可行的,但正如三娘之前所擔心的那樣兒,房郎君的毒已入肺腑,如此之深,倘若解毒,一是這過程必然十分痛苦,二是,恐會妨礙房郎君的壽數。”


    “李醫師,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先天不足,過去總想著如此樣子活的有甚意思。更別說前太醫署署正早就判定我活不過二十五了,我如今已是二十有一。就算為我解毒後耽誤了我的壽數,那我想也總比活不過二十五要強上幾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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