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本和小川這兩個家夥,總算是被陳陽送進了局子,估計夠他們喝一壺了。這折騰了大半宿,按理說陳陽也該回去補覺了,可他這心裏有事,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鬆本和小川那副吃癟的表情,想著想著,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不行,反正回家也睡不著,還不如去找宋青雲師叔聊聊天,說說話,說不定心裏還能痛快些。


    到了宋青雲的鋪子,陳陽一屁股坐在了後堂的椅子上,習慣性地端起茶杯,剛想喝口水,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桌上擺放的一對精致的水丞。這水丞,小巧玲瓏,造型別致,通體白地上繪著五彩祥雲紋,祥雲翻卷,仿佛要從水丞上騰空而起,栩栩如生。陳陽忍不住伸手拿起來細細端詳,這水丞底部,赫然落款「大清雍正年製」,筆鋒蒼勁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喲,師叔,你這寶貝不少啊!”陳陽笑著問道,“這雍正年間的馬蹄水丞,以前可沒見過,啥時候淘換來的?”


    宋青雲笑嗬嗬地遞給陳陽一根煙,漫不經心地說道:“就一破玩意兒,昨天一朋友過來,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呢。”說著,宋青雲故意上下打量了陳陽一番,調侃道:“怎麽著,你小子還羨慕上了?就這小玩意兒,你那堆寶貝裏隨便拿出來一件,都能頂它十個八個的,趕緊放下,別給摔了。”


    陳陽聽了,笑著白了宋青雲一眼,輕輕地把水丞放回桌上,心裏卻暗暗嘀咕:這老頭子,真是不識貨,這要是放到2022年,這對水丞,少說也得值個千八百萬的!不過轉念一想,這時間跨度也太大了,要是真跟宋青雲說讓他把這寶貝留到2022年,估計老頭子得把自己當成瘋子。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在這個年代,這對水丞也絕對是價值不菲,畢竟這東西,跟故宮裏收藏的那對幾乎一模一樣,市麵上難得一見,宋青雲這老家夥,估計怎麽著也得賣個幾十萬吧!


    “師叔,您就別藏著掖著了,這對雍正水丞,跟故宮和金陵博物館裏的那兩對樣式差不多,肯定價值不菲吧?”陳陽笑嗬嗬地問道。


    “去去去!”宋青雲笑著把水丞放回了櫃子裏,像趕蒼蠅似的朝陳陽揮了揮手,轉頭故作嚴肅地盯著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逃課被抓包的小學生。


    “我說你小子,今天怎麽突然轉性了?平常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家抱著周公的女兒呼呼大睡嗎?昨天晚上熬到半夜,今天又起這麽早,你不困啊?怎麽突然想起跑到我這兒來跟我這個老頭子聊天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宋青雲說到這裏,還故意停頓了一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後才接著說道,“還是說,你小子是做賊心虛,睡不著了?”他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地朝陳陽眨巴著眼睛,那表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活像一隻老狐狸。


    “咋的?今天不困了?”


    陳陽一邊說著,一邊將身體往椅子背上一靠,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散架了一般,然後狠狠地吐了一口煙圈,煙霧在他麵前彌漫開來,形成了一道白色的屏障。


    “不是,想睡也睡不著啊!”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和困惑,他看向宋青雲,語氣中帶著一絲試探,“師叔,你說我家在江城的地位,是不是也算上層了?這關係網,我就不用多說了吧,按理說,這些人應該想著法子巴結我們家才對啊,怎麽老想著怎麽整我們家呢?”


    說完之後,陳陽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猛地直起身子,輕輕用手拍了幾下桌子,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懣和不解,就拿鬆本和小川那破事來說吧,要是換成師叔你在京城,是不是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下麵的人還不直接把他們按住了?還用得著刀疤出手?還能讓那兩個家夥蹦躂起來?


    “現在可倒好,過的還tm不如一個老百姓!”陳陽越說越激動,最後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然後狠狠地抽了一口煙,仿佛要把所有的鬱悶都發泄出來。


    宋青雲聽完陳陽的話,仰起頭嗬嗬嗬地笑了幾聲,笑聲中帶著幾分釋然,幾分感慨,還有些許無奈。


    “小子,你說的沒錯,這恰恰說明了,你們陳家,現在在江城,那可是實打實的頭一份啊!”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右手攤開在桌麵上,仿佛在展示著什麽珍貴的東西,“你想想,要是你們陳家沒有實力,沒有擋住別人往上爬的路,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就想著怎麽對付你們?”


    “那些人,一個個都精明著呢,誰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故意拖長了精字的尾音,帶著幾分調侃,幾分戲謔


    宋青雲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跟陳陽解釋了一下自己二大爺的操作,拿他們宋家來說吧,出了京城,那也是響當當的一方霸主,走到哪裏都有人給麵子。可是在京城,嘿嘿,那境況可就完全不同了,自己二大爺常說一句話,伴君如伴虎,就算你在老虎窩旁邊待著,不惹老虎,早晚有一天,不知道什麽事,就把你拐進去了。


    宋青雲說著,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個很小的距離,“所以說,京城啊水太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啃的骨頭都不剩。”他說著,臉上露出了幾分苦笑,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不太愉快的回憶。


    “我們宋家在京城之所以能過得還算安穩,主要還是因為我二大爺的布局。”宋青雲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一件很機密的事情,“我二大爺早些年沒退的時候,利用他自己的關係,就交代過,我們宋家的直係子弟,除了我妹妹,其他人都不能在京城經商或者做官,都得給他滾出京城。”


    說道這裏,宋青雲抽了一口煙,微微笑了一下,“我那妹妹啊,你不是見過麽?從小就聰明伶俐,深得我二大爺的喜愛,所以就被安排進了組織部工作。”


    宋青雲說到這裏,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一絲自豪,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你也知道,組織部可是個好地方啊,多少人擠破了腦袋都想進去,我那妹妹,年紀輕輕就進去組織部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自己妹妹留在了京城,進了組織部,自己的二哥宋清風先是到北方一個城市做官,之後到了江城做公安局長,現在就不用說了,已經到了江東省委了,這就是因為有了京城家族的關係,在外地才升這麽快。


    宋青雲自己就不用說了,還有一個大哥呢,在部隊現在也是幹部了,加上宋開元那些老部下、老部下的子女,在外麵經商的經商,當官的當官,在加上自己妹妹在組織部,“我二大爺在京城和外省市之間,早就搭好了一塊跳板,”宋青雲說著話,用手在桌麵上劃了一道。


    他們在京城不惹我二大爺,他們在外麵的人就好過;他們要是在京城惹了宋開元,宋開元也不跟他們在京城鬥,直接讓自己在外地的人,對他們的子弟、關係動手;而宋開元在外麵的這些關係,他們為了能上位、自己的利益能更大化,自然要幫宋青雲二大爺辦事。


    宋青雲說著笑著抽了一口煙,“這張網起初不顯山不露水,但隨著經濟改革發展,現在優勢明顯顯示了出來。而這網扣,就攥在我二大爺手裏,未來就攥在我妹妹手裏。”


    宋青雲跟自己這麽一解釋,陳陽眨巴了幾下眼睛,不由豎起了大拇指,自己這師爺真不愧是高手,居然早早就想到了這樣的辦法。


    宋青雲說到這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然後接著說道:“所以說啊,這官場上的事情,複雜著呢!你別看現在你嶽父是市委書記,風光無限,可是這背後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呢!”


    任何一個城市的官場,都像是一個巨大的棋盤,上麵錯綜複雜地分布著各種勢力。黨委、人,大、政府、政協,這四大班子,至少要分成兩派,甚至有的城市,能分成三派、四派。宋青雲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在桌麵上比劃著,仿佛在描繪一幅波瀾壯闊的政治鬥爭圖景。


    “各個派係之間,表麵上和和氣氣,背地裏卻都在暗中觀察,明爭暗鬥,盤根錯雜,誰也不服誰。”宋青雲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有些凝重,“就拿咱們江城來說吧,你嶽父是市委書記,趙吉康是副市長,伍常輝是政法委書記,目前來看,主要就是這兩撥人在較勁,其他人都還算老實,要麽就是還在觀望,沒急著站隊,所以相對來說,環境還算簡單。”


    “你去京城看看就知道了,那裏的情況比這複雜多了,再加上我們這些家族的參與,那派係就更多了,鬥起來也更凶險。”宋青雲說著,將煙頭在煙灰缸裏使勁地掐滅,仿佛要將所有的煩惱都一起掐滅。


    宋青雲話音剛落,陳陽的眉頭便微微皺起,他無力地將口中香煙的最後一絲煙氣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在他麵前彌漫開來,模糊了他臉上原本就凝重的表情。緊接著,一聲沉重的歎息從他口中輕輕溢出,仿佛在為嶽父的處境感到擔憂,又像是對這複雜局勢的無奈。


    看到陳陽這副模樣,宋青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理解的笑容,他目光落在陳陽身上,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說道:“怎麽還歎起氣來了?你自己不也說過嗎,樹大招風!你嶽父現在就像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那些覬覦權勢的人,可不就像樹下虎視眈眈的眼睛,時時刻刻盯著他,就盼著他哪天倒下呢。”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一旦你嶽父出了什麽岔子,那他上上下下的位置,可就都空出來了,那些想要往上爬的人,不就有機會上位了?


    “反過來想,如果他一直不出事,還做出了政績,那其他人在他手底下,不就永遠隻能當陪襯的綠葉了嗎?又有誰願意一輩子心甘情願地當綠葉,永遠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呢?”


    陳陽將煙頭用力地按壓在煙灰缸裏,火星在煙草的灰燼中閃爍了幾下,最終熄滅,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複雜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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