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先坐下。怎麽點火就著。我這不是怕你氣大了傷了身體,讓你回家休息嘛。”蕭正淳連忙走過去,不著痕跡地按了一下座機鍵,然後拉著芩嵐就坐到了沙發上。


    這時候,辦公桌的座機響了起來,蕭正淳瞅了一眼,又看了下腕表,沒有過去接,表情有些為難:“你看,我這還有個會,你來的不是時候。要不?你在這裏先喘口氣,我二十分鍾就回來?”


    芩嵐嘴一癟,也是豁出去了,氣哼哼地道:“不行,就現在說。這都三十多年了,我從來沒來單位找過你,就這一次,你把……你把那會推了。”


    芩嵐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倒是不大,心也有些虛。畢竟,她知道,蕭正淳是公安局長,他要參加的會那必定是很重要的會,不是說推就推的。可是……她今天就是氣不順,在蕭逸陽那裏沒有找到一絲一毫的存在感,就想在蕭正淳這裏證明一下自己的重要性。


    蕭正淳緊皺著眉頭剛想據理力爭,門被虞浩然從外麵推開了。虞浩然有些急:“局長,您找我?”


    蕭正淳抬眼看著虞浩然,破天荒地衝著他擠了擠左眼。這小子來的正好,不知道這麽多年的默契,他能不能看懂。


    虞浩然愣愣地看著一臉執拗的芩阿姨,恍然,立刻說道:“那個……局長,市長讓您把剛破獲的那個毒梟大案的材料帶上會,我記得在我那裏……我去給您拿過來?”


    芩嵐一聽市長二字,表情立刻就緊張下來,兩忙敦促道:“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呀,架子還真夠大的,還讓市長等你。你是真不知道火候呀,到底什麽時候能改改你這個臭毛病。”


    蕭正淳故作為難地看著芩嵐:“市長怎麽了?我老婆三十多年第一次來單位找我,我就不能請個假?”


    “說什麽胡話呢。”芩嵐白了他一眼,“你可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有什麽事情回家再說。浩然呀,你給師母打輛車,我先回家去。”


    虞浩然立刻上前要攙扶著芩嵐,被芩嵐拒絕了,說自己還沒老到走不了路。於是,虞浩然立馬送她出門。


    等送走了芩嵐,虞浩然跟著蕭正淳回到了辦公室,臭屁地湊上前詢問,師母到底是怎麽回事,還用得著蕭局長找他來把“市長”都搬出來。蕭正淳瞥了他一眼,說了虞浩然認為的局長說過的最幽默的一句話:“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虞浩然頻頻點頭,豎起大拇指,心中思忖:局長不愧是局長,高呀。


    蕭逸陽重新回到臥室,看著已經睡著的冷若飛,心情稍稍有所緩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芩嵐的話那麽反感。當年虞依然懷孕的時候,情緒不穩定,芩嵐不止一次地衝他埋怨,他也都不予理睬。可是,這次,芩嵐說的也不無道理,他又為何如此反感呢?甚至做出了將芩嵐“趕”出家門的舉動。


    蕭逸陽坐在床沿,深深凝視著冷若飛的容顏。


    是的,手術不是冷若飛想象的那麽簡單……


    那日,他等在手術室外麵的時候,手術隻進行了不到二十分鍾,就見宋曉雪從小窗口喊他,他隻覺得當時血液一下子就衝到了頭頂。因為,宋曉雪明明說過,手術時間半個多小時,沒有特殊情況,不會中途出來。如今手術過程中喊他,一定是出現了特殊情況,他那一刻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這種感覺就像是接到虞依然和腹中胎兒的死訊的時候,渾身的血液都被抽幹了,四肢開始發酥發軟。這種對“失去”的恐懼太過駭人。


    克妻克子四個字又像是喪鍾一樣在他的頭頂不斷盤旋,他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克妻克子……克妻克子……不!飛兒不會的!她還那麽年輕,那麽健康,怎麽可能!蕭逸陽就那麽愣愣地看著小小的窗口,見宋曉雪從窗口遞出了個本子,似乎在對他說了什麽,他沒有聽到。耳邊環繞的就是克妻克子四個字,還有喪鍾的嗡鳴聲。


    “逸陽?逸陽?這裏需要你簽個字!”宋曉雪又大聲喊了下他。


    “大……大嫂?”蕭逸陽連忙就走過去,緊張地看著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大嫂。生怕叢她的眼神中看出什麽。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聲音是抖著的,周遭的空氣一度凝滯了。通常這個時候都是助理醫師來與家屬溝通,現在大嫂親自出來一定是因為是他的緣故。


    宋曉雪的眼神很堅定,似乎想給他某種力量。虞依然離開的時候,她並沒有跟蕭逸陽見麵太多,自然看不到他當時的情況,像這樣慌亂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見。就像所有她手術後的病人家屬一樣,無助而慌亂。


    “你別擔心,飛兒這個囊腫發生了蒂扭轉,情況很不好,而且她的輸卵管上還有一個小纖維瘤,我和副院商量了一下,建議……更換手術方案。需要把這一側的卵巢和輸卵管全切了。你得簽字!”宋曉雪盡量說的簡潔一些,她知道,他懂醫,她不需要說得太細致,他就能明白。


    蕭逸陽一愣,心裏默念著:蒂扭轉,是蒂扭轉,好在隻是蒂扭轉……他不自覺地鬆了口氣,盯著宋曉雪說道:“沒辦法保住麽?”


    他和冷若飛之間雖有夫妻之名,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那樣。而冷若飛又是一個孤兒,沒有親人來為她做主。如果,她醒來知道她的某些器官被他擅作主張切除了,那麽,她會不會怪自己?


    宋曉雪盯著他看了數秒,緩緩搖了搖頭。


    蕭逸陽緊皺著眉頭,他知道宋曉雪在這一領域的權威性,而且,他也足夠信任她。於是,他不再猶豫,恐怕因為之間的猶豫而耽擱了冷若飛的治療。於是,他照著寫了長長的一句話,卻因為內心的擔憂,手竟然抖得不像樣子,字跡潦草得連自己都看不清楚。


    “放心,還有一側卵巢。飛兒還年輕,你們以後還可以有孩子。”宋曉雪知道蕭逸陽這些道理都懂,但是她還是出言安慰著。沒有孩子的痛苦,她是深有體會的。而再看蕭逸陽,他似乎比自己還可憐……


    宋曉雪歎了口氣,連忙關上了小窗,繼續手術了。


    蕭逸陽看著熟睡的冷若飛,就好像看到她從手術間推出來的那一刻,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她說過她以前體檢過,沒有這個病。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竟然會發展得如此迅猛。蕭逸陽想,這跟牧良生的離去和她這一段時間以來所遭受的委屈不無關係。她不是一個願意把自己的心裏話說給別人聽的人。


    他想,除了牧良生,別人恐怕誰也無法聽到她的心聲的。思索間竟然對那個已經離開人世的老人有了些許的嫉妒。


    從手術台下來的時候,蕭逸陽請了護工為她做按摩,從頭到腳,防止她一直不動形成血栓。看著她緊皺的眉頭,還偶爾因為護工的碰觸發出的呢喃,蕭逸陽的心裏緊了緊。躺在病床上的這個女人真的好柔弱,柔弱到碰觸到了他內心的某處柔軟。


    他想到了虞依然,如果在她懷孕的那段時間,自己能夠這樣陪伴著她,是不是她就不會患上產後抑鬱症,她和孩子是不是就會好好地活著。心裏那段塵封的愧疚再一次席卷著他,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嗯”的一聲,蕭逸陽一驚,看向冷若飛。


    冷若飛的眉眼微微動了一下,接著,他看到她的睫毛顫抖了下,緩緩睜開。


    瞳孔聚焦在他的身上,冷若飛虛弱地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說話,可是沒有發出聲音。


    “要喝水嗎?”


    冷若飛輕輕點了點頭。


    蕭逸陽用勺子輕輕在她的唇邊潤了潤,小心翼翼地提醒:“先潤潤喉嚨,一會兒給你喝紅糖水。”


    他放下杯子,靠上前,為她把身後的枕頭豎了起來,柔聲說道:“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冷若飛眨著睫毛,不好意思地凝視著蕭逸陽,澀著聲音問:“我睡了多久,阿姨走了?”


    蕭逸陽笑著點頭:“你睡了六個小時,怎麽樣,感覺好些了?”說完,他熟練地將杯子倒滿了水,還加了些紅糖,遞給了冷若飛。


    喝過糖水之後,冷若飛才發現她似乎是讓他侍候得上癮了。


    “阿姨她……”冷若飛直視他的眼,想從中看出什麽,卻隻是看到波瀾不驚的淡定。


    “怎麽?”


    “她沒有不高興吧?”


    “怎麽這麽問?”他狹長的眼彎起,眼中有著笑意。


    冷若飛將一綹發絲掖在耳後,淡淡笑了下,不予回答。


    蕭逸陽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她剛剛睡醒的病容,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更顯脆弱,心裏的某個角落疼了一下,呼吸也跟著急促了些。突然就有一種衝動,想要將她藏起來、保護起來的衝動。那種失去之後的心慌讓他的心裏難受得緊。


    視線鎖住她微微舔舐的唇角,喉結不由得滑動了下。


    冷若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剛想開口找個借口說話,便被他接下來的舉動驚得僵硬了身體。蕭逸陽驀地就欺身上前,拾起她的下巴,準確無誤地壓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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