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級的小地震, 臨時搭建的攝影棚都才倒了一半。


    可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地震, 居然讓山下的學校倒成了一片廢墟,陳醉跟著工作人員一起跑下山,看見的便是斷壁殘垣, 入目所見之處滿眼都是荒涼。


    走的進了些,還能聽見無數的哭泣聲, 呼喊聲。


    吵雜的聲音充滿著的都是人間悲劇般的蒼涼。


    這是陳醉第一次這樣直接的麵對一大片的死亡, 瞬間衝擊腦子裏的都是找不到方向, 腦子裏衝刺的都是嗡嗡嗡嗡。


    活鮮的生命,原來是如此的脆弱,他看著麵前一個個被抱出來的孩子,小小的人身上臉上都都是血, 看那樣子都還不足十歲大。


    陳醉眼睛一熱,腳步不可控製的往後退了一步。


    卻感受到腳下踩到東西, 低頭一看原來是這個學校的牌匾, 希望小學這四個字用刺目的紅色標記出來, 此時看著卻是那樣的諷刺。


    他從喉嚨裏發出悲涼的笑, 低頭一腳下去,將學校掛在最高出的希望小學這四個字,狠狠的踩斷。


    這不是小學,沒有希望,這是人間地獄。


    小學建在山腳,交通不便所以救援部隊還沒趕到,整個外麵除了跑出來的學生跟老師外, 便隻有附近的村民了。


    劇組的人趕到的時候,才從他們絕望的臉上看到一絲的希望。


    沈時安先是通知了附近的救援部隊,隨後打了一個電話,隻聽見他在裏麵吩咐人送醫療救助,帳篷藥品過來。


    “再派醫生過來,越多越好,”說完這句話他便掛了手機,跑到廢墟的牆角那跟著人一起尋找埋在裏麵的孩子。


    他剛從廢墟了抱出一個被砸到腿的孩子,放下剛準備重新往教室的方向跑,扭頭卻看見陳醉正低頭解開自己手臂上的繃帶。


    “你瘋了?”


    沈時安上前一把拽住他,“陳醉,你想幹什麽?”


    被他拽著的人抿著嘴不吭聲,隻固執的將手臂上的繃帶繼續解了下來,隨後隻看見他咬著牙,將自己的手臂狠狠的一扳。


    手臂裏的骨頭頓時哢嚓一聲。


    而陳醉疼的滿頭大汗,再抬起頭對沈時安虛弱的扯了扯嘴角:“骨頭隻是錯位了,扭過來就行。”


    說完後,放下手臂往前方跑去。


    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能眼睜睜的站在這看著,這邊多一個人,就可能代表多一個小孩被就出來。


    陳醉跑到已經倒掉的牆壁,身邊正有人在搬一塊大石板,他連忙走上前,給他搭了把手,手臂剛感受到重量的時候便是一陣鑽心的疼。


    但他還是繼續抿著嘴,一聲都沒坑,繼續幫著搬了過去。


    徐清感覺手中一輕,意外的看見身邊的人是陳醉,他鋒利的眉眼立刻不悅的皺起,低吼道:“幹什麽,手受傷了還跑過來?”


    “去那邊,不要耽誤我們營救。”


    陳醉聽到後,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額頭的汗跟下雨一樣往下掉,咬著牙將手裏的石板放下:“有說這話的時間,你還不如多救一個孩子。”


    他又回頭,忍著疼繼續往下挖,徐清看到歎了口氣,低頭將自己手裏的手套脫下來。


    “帶著,”他將手套往陳醉手心裏一塞,語氣冷淡。


    陳醉默不作聲的戴上,低頭拚命的搬。


    慶幸的是,過了會裏麵好像傳來虛弱的呼救聲。


    陳醉往石頭裏巴拉的手停頓了一下,不顧形象的附身趴在石頭上,耳朵貼在石頭上安靜的聽了一會。


    “老——老師。”下麵傳來虛弱的呼喊,陳醉立馬抬起頭大喊:“這有人,有孩子在裏麵。”


    說完後,他拚了命的繼續往下不斷的搬著上麵的石塊,一邊的徐清飛快的跑到他身邊,一起搬麵前的石頭。


    透過石頭的縫隙往下看過去,被埋在地下的是一個小女孩,地震來的時候沒能跑出去,隻能躲在牆角下麵。


    慶幸的是倒了一半的牆角與她的課桌撐起了一個三角形,她小小的身子就縮在那搭起來的中間。


    她額頭被磕出了血,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怯怯的抬頭往上麵看,嘴裏還虛弱的喊著:“老師——”


    對上那雙單純的雙眼,陳醉雙眼一熱。


    費力的與徐清搬掉最後一塊石頭,這個時候的他感受不到一絲感覺,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將人救出來。


    他爬到離小女孩最近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朝下麵伸出手,溫柔道:“別怕,把手給我。”


    小女孩歪著頭看了他好一會,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努力的踮起腳將手往陳醉的手裏伸進去。


    陳醉隻感受到手裏一陣柔軟,隨即努力的往前湊,他雙手摟住小女孩,隻感受到頸脖被人摟住,雙手一用力將她抱了出來。


    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虛弱的呼吸就在耳邊,陳醉這才清楚的聽見,她喊的是:“老師,我疼——”


    ***


    有了徐清在這,救援隊很快的就來了。


    軍人,醫生來了一批又一批,頭頂的軍用飛機不斷的往下運輸者帳篷與吃的喝的,劇組的人不用去前麵救援,便自發去了後勤幫忙。


    部隊救援速度很快,輕傷的就留在這等隨行的醫生簡單的先處理,重傷的都被救護車接去了附近的醫院。


    而死亡的,則是袋子一封,擺在了地上。


    陳醉發澀的眼睛看著前麵擺放著的屍體袋,蹲坐在地上雙手搭在膝蓋上狠狠的歎了口氣。


    過了許久,一隻手落在他的頭頂上,輕柔的摸了好幾下。


    熟悉的氣息讓陳醉感到安全,他眨著發澀的眼睛往前麵的人湊過去。從來沒有哪一刻,陳醉感受到這麽無力。


    “別哭了——”


    沈時安感受到衣服底下傳來的熱度,心頓時傳來一陣鈍痛,一時間手足無措連手都無法安放。


    “陳醉——”


    沈時安的聲音是繃的緊緊的沙啞,他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陳醉,不要哭。”


    “一切都會過去的。”


    那雙抓住他褲子的手還是沒有放開,陳醉的頭埋在他的膝蓋下,微微的顫抖著。


    沈時安陪在他身邊,無聲的安慰著,過了許久陳醉的喉嚨裏發出一陣撕裂的哀嚎。


    沈時安摸著他頭的手停頓了好一會,過了好久才輕柔的放下。


    他一邊安撫著陳醉,而眼睛控製不住的往右邊的屍體袋那看過去。


    沈時安的心底深深的歎了口氣,要是某些人的貪婪能少一點,心裏能善良一點,那麽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滿懷希望的希望小學,居然這樣的一個豆腐渣工程,將這些祖國的花朵永久的埋葬在了地下。


    他眨著幹澀的眼睛,將快湧出來的眼淚強迫自己逼了回去。


    ***


    夜晚來臨,忙碌了一天的人也在抓緊時間休息。


    帳篷有限,基本上都給了受害者,劇組的人兩人分了一頂。而那些軍人,累了就在牆角縮在一起睡著了。


    沈時安與陳醉就窩在了一塊,哭過之後陳醉的眼睛發紅發腫,小小的帳篷裏麵到處充滿著沈時安的氣息。


    清醒過來的陳醉,手腳都感覺無處安放。


    大概是感受到他醒了,過了會帳篷裏傳來沈時安的聲音:“睡吧,你累了一天了。”他把眼睛放在陳醉的胳膊上。


    無法想象,他是拚了多大的力氣用一隻斷了的胳膊將一個小女孩挖開,救出來的。


    那樣的疼痛,大概常人都無法忍受。


    陳醉身體確實疲憊讓人想睡,但是胳膊疼的他睡不著,而且心裏也在反抗睡覺。


    外麵的人般石頭,砸牆的聲音,救出小孩的聲音還有醫護人員的聲音,一樣一樣的都在她


    他的耳邊。


    陳醉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帳篷,想睡但就是睡不下去。


    過了會,他坐起來抓過一邊的衣服慢慢的套在身上,他放慢速度就是不想打擾到沈時安,但旁邊的人似乎也睡不著。


    沈時安跟著他坐了起來,見陳醉那雙泛紅的眼睛對著自己。


    “我也睡不著,陳醉。”他疲憊的聲音幹枯又沙啞。


    陳醉發脹的腦袋跟著點了點,撩開帳篷鑽了出去,半夜這個時候外麵卻還是一片通亮,很少有人睡,都在外麵幫忙。


    就算是幫著遞一個繃帶,也比在帳篷裏麵強,不然那不安的心總是填不滿。


    兩人剛鑽出去,就看見前麵兩個軍人抬著剛救出來的孩子,陳醉立刻跟著跑了過去,幫著叫醫生,找東西。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不是不想睡,但是這些小孩沒有全部救出來,他那無處安放的心總是找不到歸宿。


    ***


    兩天後,全部的人都搜救完畢。


    所有人都在進行著收尾工作。


    在這封閉的小山中的希望小學,全校一百多名師生,傷殘三十六個,死了十一個人。


    死的有十個學生,其中有一位老師,他將兩名小孩緊緊的護在身體下,自己卻被石頭砸死。


    陳醉那時正跟著醫生身後幫忙,聽見有人喊立馬飛快的跑了出去,麵前的人穿著一身軍裝,看見陳醉後遞給他一張卡。


    陳醉疑惑的接了過去,入目所見的是一張熟悉的卡——b大的校園卡。


    “李澤文,二十三歲,b大剛剛畢業,”對麵的人傳來機械化的聲音。


    陳醉低頭看過去,卡上的少爺笑的眉眼彎彎,奪目而燦爛。


    “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b大畢業後就來到裏做支教,鄉親們隻知道他的名字,旁的就什麽都不知了。”


    陳醉看著麵前的卡片,那一刻,感受到上麵無比的重量。


    但艱澀的嗓子還是開了口,陳醉聽見自己的聲音發著啞:“我也不認識,”


    對麵的人似乎沒有報多大的希望,轉眼便想將卡抽回去,麵對他伸過來的手陳醉躲了一下,問了句:“要是找不到他認識的人,那該怎麽辦?”


    “運到殯儀館,火葬後將骨灰存放在那。”他的聲音不帶一絲的疑惑,沒有親人的屍體都是那樣堆積在一起,時間久了可能都不知道誰是誰了


    陳醉垂下眼簾,卡上的少年笑的眉眼溫和,他緊緊的握住那張卡,而那尖銳的卡也往掌心裏鑽。


    恍惚了好長一會,陳醉才聽見自己道:“先交給我吧,我來找一找他認識的人。”


    “至少——”


    至少,他不用死的那麽無聲無息,沒有家人的陪伴,同學們在一起也不會好多年聚會後像談笑一般的說起他。


    “啊?他死了嗎?我不知道。”


    “怎麽死的,跟我說說。”類似於這樣冷漠的話。


    就算,就算他跟自己一樣是個孤兒,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待他真心。


    “陳醉——”


    那人走了許久,陳醉還一直站在那。


    沈時安看不見人,著急的出來找,卻看見陳醉靠在石頭上發呆。


    他兩天沒有梳洗,潔白的襯衫也早就沾染上了灰,胳膊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被割破的手掌心裏正拿著一個東西。


    靠在石頭上,低頭仔細的看著。


    沈時安來到他身邊好長一會,他罕見的沒有反應,沈時安微微側過頭卻看見他在看手裏的卡。


    “看的什麽?”


    聽見他說話,陳醉才反應過來,將手裏的卡握在手心,朝他搖了搖頭。


    “沒——”


    迎著風,陳醉眨了眨眼睛,將手心的卡裝進了口袋。


    低頭想往前繼續走,可沒走幾步手腕卻被人抓住,他疑惑的扭頭正對上沈時安那雙擔憂的雙眼。


    “到底怎麽了?”


    沈時安的大手抓住他,眉眼中全然都是擔心,那樣的表情陳醉看過無數次。


    以前他毒癮發作的時候,沈時安就是這樣,好像他的生死他的情緒在他看來比自己的還要重要。


    讓他從心裏對他依靠。


    忘記現實裏他就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沒有親人,要不是有他的話,可能就跟上山支教的李澤文一樣。


    到死,都沒有一個人來認領他的屍體。


    可他比李澤文幸運,他有一個沈時安,把他當做唯一的沈時安。


    “嗯?”


    沈時安見看不見他表情的變化,但抓著他的手腕卻更緊了些,一直都很淡定的眉眼之間還帶著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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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在乎,所以緊張陳醉的態度。


    風吹過衣角,在兩人牽著的手周圍敲打著,等了好久沈時安才感受到前麵人的動作。


    他輕輕的掙脫開被他握住的手腕。


    沈時安隻感受到一陣失落,隨後一隻手卻跟著鑽進他的掌心。


    溫熱的,夾帶著他熟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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