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昭自斟一杯清茶,輕聲道:“殿下在這清冷月光之下撫琴,真是一幅雅致至極的畫麵。”


    “在這深宮高牆之內,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若無一二愛好消磨時光,日子怕是要過得寂寥無味。”蕭陌然淡淡說道。


    蘇硯昭心中暗自嘀咕,作為太子,他肩負重任,理應輔佐帝王處理朝政,解決難題,卻與帝後之間存在難以言說的隔閡,哪裏是真的無事可做?


    “殿下,您此生難道就沒有想要實現的誌願或是夢想?”她小心地問道,試圖探知這位太子內心的真實想法。


    蕭陌然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頓,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蒼涼,沉默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出家為僧,或許是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渴望。”


    “殿下真的願意放棄一切,遁入空門?”蘇硯昭驚訝不已,雙手不由自主地按在桌沿,圓睜的雙眼透著難以置信。


    古琴聲低回,蕭陌然的手指依舊在琴弦上遊走,沒有回應,隻有琴音低吟。


    蘇硯昭眉眼含笑,輕輕挑眉:“考慮這麽久,足以證明殿下心中對於紅塵仍有一絲留戀,並非真心向往佛門。”


    “王妃似乎對我有著不少誤解,認為你已經洞悉了我的內心。”蕭陌然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戲謔。


    蘇硯昭輕輕抿了一口茶,笑容溫婉:“隻是覺得,殿下如此風華絕代,若真的一襲袈裟,與古佛青燈為伴,未免太過可惜。”


    她的左手支撐著下巴,而右手則在不為人察覺間,悄悄伸向蕭陌然。


    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的手背,卻又靈巧地一轉,輕輕觸動琴弦,為剛才中斷的曲調添上了餘韻。


    “殿下風姿卓絕,卻隻能在古刹清冷中度過,這份孤獨與寂寞,豈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她的話中帶著幾分同情,更多的卻是對於未來的不確定。


    若蕭陌然真遁入空門,她與陸貴妃之間的微妙平衡又該如何維係?


    蕭陌然的眼神在那一刻顯得格外黯淡,他輕輕推開了她的手,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若真想彈琴,就坐到我身邊來吧。”


    蘇硯昭心中雖然疑雲重重,卻還是順從地移動到他身旁,兩人並肩而坐,空間顯得有些狹小,氣氛也因這份親近而變得微妙起來。


    “你那首《虞美人》,本就是與古琴最為契合。”


    蕭陌然認真地彈了幾個音節,然後鼓勵道,“試試看,用古琴演繹。”


    蘇硯昭的指尖輕柔地在琴弦上跳躍,琴音如絲如縷,她側目看向蕭陌然棱角分明、在月光下更顯剛毅的側臉,不禁有些失神。


    直到他猛然回頭,四目交匯,她連忙避開他的視線,臉頰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怎麽停下來了?”蕭陌然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關切。


    蘇硯昭的好奇心被激發了出來:“殿下,為何突然願意教我彈琴呢?”


    他平日裏給人的印象總是那麽淡泊名利,要麽是在煙霧繚繞中誦經,要麽就是在木魚聲中冥思,一顆心似乎早就遠離了紅塵,隨時準備踏入那佛門淨地。


    此刻的舉動,讓蘇硯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你不想多賺點銀兩,讓日子過得更加寬裕些嗎?”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反問道。


    蘇硯昭的心底,那剛剛萌芽的一抹溫情,瞬間熄滅成灰。


    原來,他接近自己,展現的那些關懷與耐心,最終目的隻是為了能夠時常聆聽她指尖流淌出的琴音。


    笑容在她的唇邊凝結,變得僵硬而勉強,她用盡力氣扯出一個弧度:“既然如此,我必定會全力以赴,勤學苦練。”


    說起來,蘇硯昭向來是個活得通透的女子,最不願意見到的,莫過於因為一時的意氣之爭而與銀錢結下不解之仇。


    畢竟,在這複雜多變的深宮之中,銀兩有時意味著更多的選擇與自由。


    正思量間,走廊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有什麽緊急的事情發生。


    蘇硯昭剛欲起身探看,念頭一轉,又覺察到自己或許不應過分幹涉,但心中已是懊悔為何沒有早些行動。


    餘強驀然出現在眼前,看見他們二人同席而坐的情景,不禁瞪大了眼睛。


    驚訝之餘,還夾雜著幾分莫名的驚愕。


    蘇硯昭連忙找尋話題,試圖緩解這突如其來的尷尬:“多虧殿下指點琴藝,讓我受益匪淺。”


    同時,她機敏地為蕭陌然解圍,詢問餘強:“餘公公這匆匆而來,可是宮中有何緊急事務需要處理?”


    餘強被這一問,立刻收起了驚訝的表情,恭敬地行禮回答:“回殿下,是慎刑司傳來急報,那名罪奴陳安……竟畏罪自盡了。”


    “什麽?!”蘇硯昭猛地站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怎麽可能?今日清晨我去慎刑司探視時,他還精神抖擻,哪裏像是會自我了斷的人!”


    即便陳安身受重傷,按理說也不至於如此輕易放棄生命!


    餘強見狀,連忙進一步解釋:“慎刑司的確報告如此,人已經被收殮。管事公公特來請示,關於陳安的後事應如何處理。”


    “先讓他們不要妄動遺體,本宮與王妃將親自前往確認。”


    蕭陌然的話語斬釘截鐵,話音未落,他已經邁開了大步,疾速走向走廊,決心一探究竟。


    慎刑司之內,夜色已深,燈火卻依舊通明,圍聚的人群顯得異常忙碌與緊張。


    一名慎刑司的小吏急忙稟報:“啟稟殿下,大約兩個時辰之前,奴才察覺情況有異。平常給陳安送飯時,他總是迫不及待地吃完,但從今天戌時送過去的飯菜直到亥時仍原封不動放在門外,奴才進去查看,才發現他早已自縊身亡!”


    蘇硯昭聞言,震驚不已:“怎麽會是自縊身亡?這其中必有蹊蹺。”


    她不容分說,從管事手中奪過燈籠,不顧一切地闖入那狹窄幽暗的囚室,仿佛要親手揭開謎團。


    蕭陌然意欲隨行,卻被餘強攔住:“殿下尊貴無比,這樣的汙穢之地萬萬不可涉足,恐有不祥之兆……”


    “讓開。”蕭陌然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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