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療室裏,李時珍也是相當懵逼的,眼看對方一臉橫肉的,想象到說話卻怯生生的。任誰也想不到這就算錦衣衛裏的最得嘉靖信任的大紅人朱七。


    關鍵是自己之前早就說明過對心理問題並不擅長了,更何況最近隨著在京泰西法師的增多,越來越多的下半身疾病還需要關注呢。哪有時間陪這麽個殺神幹耗著。


    最開始李時珍也是盡量推托敷衍,以為過幾天朱七這等武人就自我恢複了。沒想到的是朱七的症狀幾乎是越來越嚴重,近來握刀都有些打顫了。


    看著眼前滿眼紅血絲,一對大黑眼圈的朱七,李時珍也不得不把這個什麽心裏問題當成一個疾病起來。


    雖然重視歸重視,但李時珍自己可是什麽都不會啊。


    好在這次朱七有預約,李時珍提前請了祝由科的郎中來會診。


    先是李時珍一套頭腦針灸推拿幫朱七放鬆心神,然後讓祝由科的郎中假裝是醫院的醫生過來幫忙。李時珍自然是知道朱七對傳統祝由術的排斥,連神佛都不拜的,要是讓知道了祝由郎中豈不炸鍋。


    李時珍把熟識的魏郎中請了過來,自己則一直用雙手撫摸著朱七的頭部,一手額頭一手後腦,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李時珍沒辦法,隻能以此來感受判斷朱七大腦的變化。


    李郎中自然是知道眼前這人忌諱頗多,可不能用傳統的祝由符咒之類的解決。因為當病人不相信神仙能起作用時,任何借助神仙的符咒法術都是無用的。


    缺少了這麽個絕對正確的神明來下令糾正和寬恕,一切就難多了。


    沒奈何,魏郎中隻能根據之前商量的,一步步來了。神明無非是人絕對相信的外來的判斷。


    根據新學的邏輯,當一個人的主觀世界邏輯不完整不連貫,特別是存在邏輯衝突時就需要神明來輔助判斷了。隻要有神明存在,即使這個判斷造成了極大的破壞也無所謂,畢竟是神的考驗或者神已經寬恕了。


    現在棘手的是,朱七這個武人過往的價值觀開始崩塌,卻不能用神明來告訴他開解他。


    按理說,錦衣衛裏皇帝最大,皇帝也是天子,完全可以以天子下令來解決朱七的所有問題的。最近錦衣衛或者說整個大明的有識之士邏輯混亂的都多了起來。這也是嘉靖皇帝突然要大力宣傳自己是比肩永樂,遠邁漢唐的聖君天子之所在了。隻有一個聖君皇帝才能為大明指明道路,才能給處處邏輯分裂的大明百姓提供神賜的寬恕與指引,方便其形成一致的判斷,減輕其自身的心裏矛盾。這麽說來,還真不一定是嘉靖要稱神,而是百姓也需要一尊神,否則百姓的日子哪能過得心安。


    悲劇在於朱七接觸了新學,並且是深度學習過。但凡深入學習新學都知道,皇帝也沒那麽神。就算過去是神,但三百年魔咒在,現在隻剩不足百年的大明也神不起來了。


    失去了神明的庇佑,讓朱七的情感變得脆弱起來。


    魏郎中則是不緊不慢地從手提大口袋裏拿出一樣樣東西給朱七看以測試朱七心病的觸發器。


    最開始就是日常的衣物,三十息時間,李時珍記錄自己左右手分別感受到的波動強弱與對應大腦位置。


    然後緊接著就是破爛衣物、棍子、竹片、菜刀、軍刀、水、染紅的水、豬血旺、豬鮮血、人血塊、人鮮血。


    一套測下來竟然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其中好幾次要不是李時珍武藝高強,又叫秦百戶等五個錦衣衛好手在門外隨時協助,這測試早就半途而廢了。


    本來還計劃找個破爛裝扮的年輕女人在朱七麵前來假裝被砍口吐鮮血的。隻是看著到下午朱七這幾乎快癲狂的精神狀態被李時珍按了下來。


    魏郎中倒是越測越感興趣,從來沒想過祝由術還能這麽用。一開始有所抵觸,到後麵自己也融入其中,難以自拔。李時珍也是驚歎於魏郎中的話術,幾句話,就能把人帶入到話語描述的情景當中,好幾次李時珍都差點著了道。


    這兩人在這測試新東西玩得歡樂,最痛苦的就算朱七了。因為這東西到最後根本不能解決朱七的問題,還白白讓朱七整個人當即大病好幾場,一天下來仿佛就要油盡燈枯一般。


    最大的好處就是終於知道了朱七的大致忌諱物,以後隻能拿來做個預防。


    說也奇怪,當女人、鮮血、慘死這些化成文字,朱七就跟沒事人一樣,一點也不受影響。一旦拿出實物,機會立刻就會發飆。


    隻有李時珍隱約明白,真正的希望或許隻在新學那裏,看看後麵高翰文的新學怎麽說了。總不能寄希望於一句時代的局限性或者必要的代價就能開解朱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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