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修士聚齊之後,先商討接下來的行動方向。


    太歲之氣已經被從雲夢澤中放出有一陣了,但乾坤浩大,這些太歲之氣不知飄落何處,相距亦遠。


    五靈宗的五靈盤雖然敏銳,感應範圍卻有限,一點一點排查過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尋到。


    “要麽就不爭,要爭就盡全力。”嚴中傑道,“太歲之氣難以尋找,但有一個地方,必然有很多。就是要冒點風險。”


    “幽洲?”冉岱君道。


    嚴中傑點頭。


    幽洲已經被太歲之氣侵染許久,其中的太歲之氣遠比陽世中要多得多。


    但同樣,幽洲當中侵染於小裂隙的太歲之氣大都已被拔除,道之裂隙亦被完善。此時還在侵染未被拔除的太歲之氣,都是在乾坤之道侵染更深一層、更嚴重的裂隙,這部分侵染所導致的異變,必然會更難對付。


    這是風險之一。


    其二風險則是幽洲的環境。幽洲是陽世在水月泊中的倒影,這裏的環境與陽世相較幾乎相當於翻了個個兒。陽世的環境對鬼類有多不友好,幽洲的環境對生靈就有多不友好。


    陽世中修行不足的鬼魂既畏烈陽又畏陰風,隻有在日夜交替的黎明與黃昏之時才能活動片刻。生人在幽洲當中也差不多。


    他們雖然都是第四重開陽境之上的修士,在幽洲自由活動沒什麽問題,但一身修為在幽洲的環境當中必然會受到不小的抑製,對幽洲的環境也不熟悉。不是沒有陰溝翻船的可能。


    劍閣的幾個修士對這主意都興衝衝的,冉岱君也沒什麽意見,但五靈宗要不要冒這個風險,還要看他們自己。


    程雨與五靈宗其他弟子商議了一番,也同意了。


    前往幽洲有很多個方法,不過作為正法修士,他們有個最簡單的方法:通過水月坊。


    幾人通過跨洲傳送陣來到滄洲。


    此時正是早春,雲夢澤水暖,已有荷花打苞,幾隻綠頭鴨時不時低頭從水中銜取綠藻,抬頭時輕抖沾了水珠兒的羽毛,晃出一片翠色。


    沿著水廊,穿過高高立出水麵的荷葉叢,就到了水月坊接待外客的紅玉島。


    紅玉島上有嚴中傑的舊識,名叫弓紅雲,主動接待了他們。


    幾大宗門關係敦睦,弓紅雲走流程驗證過他們的身份,然後就通過了他們借助水月坊進入幽洲的申請。


    她對嚴中傑笑道:“你們倒是和萬劍峰的人想到一起去了。”


    “他們也來幽洲了?”嚴中傑問道。


    “正巧比你們早兩天。”弓紅雲道。


    “都有誰?”嚴中傑又問道。


    “這我可不能說。”弓紅雲眨了眨眼。


    “我記得,萬劍峰這一輩弟子中,奪了魁首的是個名叫盛驚曉的修士。”嚴中傑道。


    弓紅雲笑了:“你自己猜的,可與我沒關係。”


    她伸手對一旁的年輕弟子招了招:“來,盧師妹,你帶這幾位師兄師姐們去鏡花湖。”


    嚴中傑對她點頭致謝,和其他人一起跟著盧師妹走了。


    不一會兒,又有其他水月坊弟子來找弓紅雲,見她正歪著腦袋看鏡花湖的方向,問道:“弓師姐,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弓紅雲轉回頭,笑道,“幽洲要熱鬧了。”


    ……


    盧師妹是個少女模樣女修,羞怯地對嚴中傑等人點了點頭,為他們向鏡花湖引路。


    修士可以駐顏,但這位盧師妹是真的年輕。年齡與容貌一致。


    冉岱君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幾人很快就到了鏡花湖。如果隻是需要前往幽洲,並不需要用到水月鏡,鏡花湖就足夠了,它是從雲夢澤上專門劃出的一塊幽洲入口。


    盧師妹正輕聲細語地跟他們交代注意事項。


    嚴中傑給冉岱君傳音,問道:“她有問題?”他注意到了冉岱君之前對盧師妹的關注。


    “沒有。”冉岱君傳音道,“她是離幻體質,身魂之間的聯係就像人與鏡中影一樣,緊密又虛浮。進了水月坊,是幸事。”


    知道冉岱君隻是因為盧師妹的特殊體質才多看了一眼忽,嚴中傑便不再關注她。乾坤當中體質特殊的生靈有很多,或於自身有障礙,或利於修行,大多是好壞參半。沒什麽值得注意的。


    鏡花湖隻有薄薄一層水,水液下麵是瑩白如鹽細膩如膏的石頭,倒映著碧藍的天空,又一種潔淨之美。


    幾人踏到鏡花湖中,湖水波瀾蕩開,鏡花湖還是那個鏡花湖,但頭頂的天空已從白晝變成了黑夜,一輪圓月高掛在幽紫色的天空當中,遠處生著荷花錦鯉的秀麗水澤已經變成了蘆葦粗狂的大沼。


    他們已經進入了幽洲。


    幽洲是乾坤陽世的倒影,不隻是說它的環境與陽世相悖,它的許多地方,都是與陽世相照映的。就比如天上的日與月、這片與雲夢澤對應的大沼。


    陽世的雲夢澤上修建有水月坊的亭台樓閣,水月坊同樣也在幽洲的大沼上修建了宗門駐地,喚做鏡花廊,一方麵是為了常年駐守幽洲的情況,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方便兩界往來。


    鏡花湖啟用前,鏡花廊已經收到了消息。


    “你們是想現在這裏休息一下,還是直接離開?”等在鏡花湖旁的鏡花廊弟子問道。這是個鬼修弟子,臉色青白、身如霧氣。


    嚴中傑看了看其他人的情況,道:“先修整一下吧。”


    鬼修弟子點了點頭,將他們帶到一旁待客的房間裏,就離開了。


    房間裏刻有陣法,能夠隔絕幽洲的特殊環境,讓生人生存。幾個修為略低的修士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不少,各自或取法寶或施秘法,讓自己更適應幽洲環境。


    嚴中傑也趁機調整了一下氣息,減少在幽洲的法力消耗。


    “師兄,那盛驚曉也在幽洲當中。”一個劍閣弟子道,目光躍躍欲試,很有幾分想要找上去的意思。


    嚴中傑搖搖頭,道:“幽洲廣袤,不一定能尋得到。”


    他雖然也想見識見識口出狂言的盛驚曉,但他也很清楚,尋找太歲之氣、爭奪昊祇神位才是正事。若在這過程中,恰巧遇到了盛驚曉,那自然要瞧瞧他的本事。


    “不過,他若當真有這份心氣,我們也隻要順著太歲之氣最多的地方尋找就行了。”


    ……


    劍閣的弟子們想找盛驚曉,盛驚曉也想找劍閣的弟子。


    他們比嚴中傑要早來兩天,卻已尋到了許多太歲之氣。這有賴於陸漸休的幫助。


    陸漸休出身無跡觀,最擅覺察天地細微之變,以陸漸休的修為,找太歲之氣的蹤跡並不難。實際上,他的出手已經相當於某種程度的“作弊”了。


    就像劍閣中更長一輩的修士們雖然也對盛驚曉的狂言很不爽,卻不會出手教訓他。


    玩以大欺小就沒意思了。


    隻因為陸漸休不是萬劍峰的人,行的又是輔助之能,才勉強可以辯稱為人脈競爭,算作是類似“宗門資源傾斜”的情況。


    盛驚曉他們並沒有把尋到的太歲之氣全部解決掉,他們隻把固定在某處的太歲之氣異變給處理了,而將類似與“陰蝕線蟲”那種可以四處活動的太歲之氣給捕捉了起來,留待後用。


    陸漸休收到了鏡花廊的消息,起身對幾個萬劍峰弟子道:“劍閣的人來了。走吧,我們去等他們。”


    他帶著幾個萬劍峰的弟子來到了一片紅色的大地。


    “陸前輩,這是哪裏?”盛驚曉虛心請教道。


    “這是赤土。”陸漸休道,“在這裏等吧。”


    “陸前輩,幽洲這麽大,您怎麽確定他們會來這裏?”盛驚曉再次問道。


    “他們隻能來這裏。”陸漸休道。


    “幽洲其他地方皆有鏡花水月的弟子與諸鬼修清理太歲之氣,不比陽世多。隻有炎丘因為混亂而留存有更多的太歲之氣。”


    炎丘在陽世的對應地位於涼洲。涼洲在陽世是魔修聚集的地方,炎丘也是幽洲中惡鬼聚集的地方。


    “炎丘其他的地方不是你們這等修為能去的,隻有赤土適合。”陸漸休看了他們一眼,道,“你們有我帶著,才能去別的地方。他們若向鏡花廊詢問,鏡花廊隻會告訴他們赤土。”


    他能想到這些,劍閣弟子也不是蠢物。但這件事妙就妙在,這群劍閣弟子也想找到盛驚曉。


    “陸前輩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準備如此充足,思維縝密無漏,大事必成!”盛驚曉讚道。


    陸漸休戒備地看了他一眼。他這兩天隻是帶著萬劍峰的小輩在炎丘清理了一圈太歲之氣,算什麽成大事?莫非這小子看出了自己別有計劃,在暗示自己?


    可看他那副恭敬讚歎的樣子不似作偽。他到底什麽意思?


    “陸前輩,您對赤土好像很了解。”烏葉舟插言道。他覺得心很累,陸前輩還沒習慣盛驚曉那時不時抽風的欠揍性格,他得給氣氛拉回來。


    陸漸休找回了正常的節奏,道:“我以前來過這裏。”


    一千五百八十六年前。


    那時的乾坤並不像現在這麽平和。雖然現在乾坤正值晉升的動蕩當中,但對於普通修士來說,現在比起那個時候,的確是平和的。


    那時的魔在乾坤中,並不像現在一般小心藏匿,魔修更是要肆無忌憚多了,幽洲同樣也要比現在混亂得多。


    一千五百八十六年前,陸漸休和同門一起進入幽洲,卻不慎在炎丘失散。


    幽洲危險,若與同伴失散,孤身一人,應立即激發留跡枝,依據方向,離開幽洲。但陸漸休卻在赤土遇到了一個人——


    雙文律。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雙文律。


    在此之前,他已經從各種地方聽說過無數次這個名字,但兩人卻還從未見過麵。


    陸漸休打量著雙文律,道:“你也與同伴失散了?我的留跡枝還在,一起回去吧。”


    他雖然因為總被拿來與雙文律比較而不痛快,但好歹是正修同道,不能看他自己在幽洲出事。


    雙文律卻道:“我還有事,你既然與同伴失散,就先回去吧。”


    陸漸休聽他這話就覺得不爽。說得好像他沒失散,自己又差了他一頭似的。也不看看這是哪裏,要逞這個強!


    於是陸漸休把留跡枝一收,道:“你有什麽事兒?幽洲不安全,我幫你一起?”


    雙文律看著他不語。


    陸漸休一笑,笑裏帶著點兒得意勁兒,以為把他將住了,繼續拿話逼他:“總不會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你要跟,就跟著吧。”雙文律說完,不再理他,徑自往一個方向去了。


    陸漸休“嘖”了一聲,也跟了上去。


    幽洲危險,炎丘更加危險。他們兩個在一起,總比一個人要好些。


    剛開始他是當雙文律在逞強,後來卻看出,雙文律是真的有清晰的目標。看清楚後,陸漸休就開始不服氣了。


    他是不爽總被拿來和雙文律比較,但他至少也是和雙文律齊平的吧?憑什麽雙文律能自己在炎丘逛蕩,他就不行?


    陸漸休跟著雙文律,一路來到了一片詭異的地方,大地呈現深淺不一的紅色,斑斑駁駁,這些紅色並非土本身的顏色,而是許多紅色的黏菌、苔蘚的聚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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