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看鄭師兄心軟罷了,要是我早與他分道揚鑣了。”


    幾人又借此或明或暗捧了鄭師兄幾句。


    鄭師兄道:“好了,他既然已經離開,就不必再說了。我看這裏也沒什麽線索了,往前走走吧,等劉師妹那邊的消息。”


    一行人離開後,土地裏鑽出一隻灰鼠,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穿過一處土坡,停在一株老樹前。


    老樹後,王餘轉出來,臉色陰晴不定。


    第35章


    他留這隻灰鼠在那裏,本是心有不甘,想再看看有沒有線索,不想卻聽到這麽一番奚落。


    同行這麽久,他自認沒有什麽對不起他們的,這群捧高踩低的都不是什麽好玩意!還有鄭誠傑!一路上對他吆三喝四的,等別人把他貶損夠了才假模假式地裝幾句好人。


    可誰叫他沒有實力?沒有實力,就會遭人看不起、遭人愚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


    王餘咬牙切齒了半天,最後還是頹然歎氣。他宗門功法不如人家,天資也不如人家,憑什麽比人家強呢?他努力修行上一個月,及不上人家在師門靈脈上修行三日。


    若非心知肚明差距太大,誰願意奴顏婢膝?


    王餘臉色正變幻著,忽聽身旁有動靜,才想起之前那隻兔妖。此時他的迷魂香藥效已過,這小妖怪已是醒了,正瑟瑟發抖流著眼淚。王餘看見他就心生厭惡。若非這小妖一問三不知,他也不會被鄭誠傑找到由頭攆走。


    一隻小妖而已……他冷哼一聲,召出一隻形似巨狼的凶猛靈獸,下巴一抬,示意道:“吃吧。”


    小兔妖驚恐地瞪著眼睛,眼前利齒參差的猩紅巨口兜頭罩下。


    血濺滿地。


    ……


    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


    雙文律身披雲氣,悠悠走在崖壁間。


    他記得這裏應該是一處山穀來著。


    不過,他記憶裏的遂州也是不知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


    不遠處,一隻白鹿停在山崖上,好奇地看著他。


    雙文律含笑對它招了招手。白鹿猶豫了片刻,扭頭跑下山崖,沒過多久,就出現在了雙文律所在的崖壁間,四蹄輕靈地一躍,就停在了雙文律前方一丈遠,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十分靈動,好奇又警覺地看著他。


    這是一隻開了靈智的鹿。


    “你知不知道這飛瀑的源頭在哪裏?”雙文律並不靠近,就停在那裏問道。


    他身旁這道窄瀑自山峰間掛下,大約隻有一人寬,像一條披在山峰之間的披帛,向下散開,潤澤一方山林,向上卻追溯不到源頭,仿佛是從山壁裏滲出來的泉水。


    白鹿停在那裏思索了片刻,像在考慮要不要信任麵前這個人。它看了雙文律一陣,還是覺得他身上的氣息很舒服,於是對他“呦呦”叫了兩聲,轉身在山壁間躍動。


    雙文律一笑,跟在白鹿後麵尋路。


    他們越走距離瀑布反而越遠,雙文律被白鹿帶著越過了一座裂峽、穿過了兩個山洞、翻過了三處崖壁,這才到了一處隱秘的穀地。一渠清泉從穀中潺潺淌出,最後成了那道掛在山峰間披帛似的美麗飛瀑。


    白鹿把他領到了地方後,就輕盈地躍到一處山岩上,望著雙文律想看看他要做什麽。


    雙文律看這靈透的清泉,斂去笑容,形容鄭重起來。他伸出手,指尖一捉,從泉眼裏捉出個金銀二色的圓球,球上有一道裂隙,有水霧從中滲出,遇到地麵便化作潺潺泉水。


    白鹿睜大眼睛,它飲這道泉中的水很久了,還從不知道泉水裏藏著這麽個東西。


    自這小球被取出後,穀中泉水的水勢就開始變小,而且莫名仿佛就變得灰暗了下去。其實水仍是澄澈的,隻是少了一層靈氣。


    白鹿敏銳地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不安地呦鳴起來。


    雙文律看看它,又笑道:“來。”


    白鹿猶豫許久,跳下山岩,停在他三丈開外。


    雙文律看它這警惕模樣,並不強求,垂眸看向手中的小球,手指在小球的裂隙上抹了一下,裏麵就不再往外滲水霧了。


    “這是我朋友的法寶。”他說道,“她死去了,法寶就遺落在了這裏。那時我們的狀態都不大好,也沒有餘力收回她的遺物。”


    白鹿靜靜地站在那裏,澄明的黑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再後來,它在這裏留得太久,造就了這麽一口靈泉。”雙文律道,“它留在這裏也很好,但我現在需要取它用一用。”


    “你帶我來,我不能讓你為難。”雙文律又笑了一下,他這一笑,之前的沉肅便不見了,生機明朗。


    他伸手對著泉眼點了一下,泉眼中突然有生機和靈氣蓬勃而起,這些生機和靈氣很快又化入泉水當中,泉水又變得靈動而美麗。雙文律這手指一點,便在泉眼下造就了一小處靈脈。


    白鹿不懂得他這樣的舉動有多難得,隻感覺到泉水恢複了之前的樣子,更多了一股純冽的生機,便高興起來,快活地呦鳴幾聲,走到雙文律身邊蹭了蹭他。


    一段如水鏡般的虛影忽然凝在雙文律麵前,他看了看虛影,拍了下白鹿的腦袋,笑道:“我走了。”


    說罷,帶著虛影飄然遠去。


    白鹿懵懵懂懂,它隻感覺自己剛才被拍了一下後,突然就知道了好多東西,那東西好像是叫做修行功法?


    ……


    雙文律來到清淨處,看過天機,尋到與天工樓相關的節點,把歸元珠隨手一拋。


    歸元珠是天工婆婆印開天的法寶,她隕落於三千年前,歸元珠也損毀不能用了,但其中昭示了她的道。


    天工樓的小輩們眼看著路要越走越歪,這歸元珠丟給他們,也算全了與印開天的情誼。至於悟不悟得出,那要看他們自己了。


    雙文律看向麵前的水鏡虛影。


    這是花空謝的傳訊術。她終於捉到了那隱藏在震動當中的東西。


    雙文律點破水鏡,鏡中渾濁的痕跡由虛轉實。他指尖一劃,將之困在劍意當中。


    “好汙穢。”雙文律皺起眉。


    “這種力量,竟然也能成為一個世界。”坐忘島上,寧閑眠虛托著這渾濁的力量道。


    通常來說,世界都是“秩序”的,規則本身,就代表著秩序,無論其表象表現得多混亂,其世界底層都是具有規則的,這是世界誕生的根基。混亂無法誕生規則,又如何能成長為世界?


    但看眼前這一道世界的力量,卻是完全由混亂聚合而成的。沒有任何秩序,隻有混淆、侵染、盲目愚癡……


    “沒有任何規則誕生的極致混亂,本身已經成為了某種‘規則’。”花空謝道,“我暫且將它命名為太歲。它的侵蝕對規則的漏洞很敏銳。”


    “你想借助它來尋找乾坤欠缺的地方?”雙文律抬了下眉。


    “對。”花空謝道。她把這群老朋友都叫起來,為得就是這件事。


    乾坤現在距離完滿,隻差規則中最後一點細微的缺漏。如細瓷微裂,難以覺察。若是找不全缺漏,那麽乾坤的晉升將會被拉長到不知多久遠之後了。但是這個奇異的混亂世界的力量,可以幫助乾坤迅速走完這一步。


    “若可控,我不反對。”雙文律道。


    他指尖劍意微動,將麵前汙穢的太歲力量泯滅。


    寧閑眠手掌一籠,掌心星鬥隱現,太歲的力量被定在其中,無法侵染周圍。乾坤大部分規則都是穩定的,若隻以微小的太歲力量幫助尋找缺漏,就算他們放任不管,它想破壞乾坤的規則,都需要不知多少年。


    “我覺得可行。”


    其他人亦沒有什麽意見。


    一番探討後,大家就此把這件事定了下來。花空謝自去試驗如何用太歲的力量。


    ……


    朗擎雲躲在荒野無人處。他知曉自己現在就是個麻煩,因此一直都避開有人的地方。


    他握著血鏽刀,不是劍柄,而是遍布鏽痕的那一截,將前麵露出劍身橫在眼前,光亮如新的劍身上,倒映出一雙血絲密布的眼睛。殺氣驚人。


    血鏽刀上的鏽跡越來越短了。它的確比朗擎雲原本的短劍要好用太多,在他夢中,那些千鍛的寶兵皆不是它一合之敵,在現實中,那些修士們的法寶也扛不住它的鋒刃。乃至陣法、禁製、術法……朗擎雲還沒有遇到哪個能擋得住它的東西。


    為血鏽刀而來追殺他的人太多,他沒法不用它。但用它用得越多,血鏽褪去得就越多,對他的影響也就越大。


    朗擎雲閉上眼睛,把血鏽刀放到一旁。


    道種在他胸中很安靜,它仿佛將更大的精力都放在對抗血鏽刀的影響上了。朗擎雲現在孤身一人,道種對他幾乎算得上是偃旗息鼓,他也不必再因為恐懼道種的影響而壓製修為,血鏽刀的影響又幾乎都被道種抵消,這讓朗擎雲感到了久違的輕鬆。


    他幾乎以為隻要繼續下去,自己就能恢複正常,假如不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道種和血鏽刀像兩匹烈馬,單獨駕馭哪一匹,他都會被拽向深淵。現在這兩匹烈馬相背狂奔,借二者相爭的平衡,解了他的困境。可他作為被兩匹烈馬中間的那輛馬車,在兩方越來越大的力量下,什麽時候會被撕裂?


    他現在開始懷疑,這樣的血鏽刀,當真存有無上道藏嗎?


    ……


    遂州,衝和城外。


    蔡酥紅正在搭建一個小秘境。秘境裏什麽都沒有,隻容得下一個人躺下後翻個身。


    她搭好秘境,往裏麵扔了一瓶傷藥。


    她和秘境係統都心知肚明這種行為沒什麽意義。按照概率來算,朗擎雲可能這輩子都遇不上她布置的這些小秘境。但秘境係統沒有阻止她。


    “謝謝。”蔡酥紅輕聲道。


    秘境係統不以為意:“反正你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而且,護道者還在遂州呢。它也想找機會繼續抱大腿。


    蔡酥紅笑了一聲:“是啊。我也沒多少家底兒了。”


    建完這個小秘境,她也沒能力再繼續了。


    和朗擎雲分開沒多久,她就生出了另一個猜想:如果真的想殺死一個人,不應該提前讓人知曉。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時的朗擎雲已經神智不清楚了,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殺意和情緒,所以才暴露出來。


    但生死關頭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她已經和朗擎雲經曆過不止一個生死關頭。


    “你別去找他送死就行。”秘境係統道。


    “我知道。”蔡酥紅道。


    有了這樣的猜測之後,她並沒有回去找他。這對他們都好。但她也沒辦法什麽都不做。


    “走吧。”蔡酥紅拍了拍手,“我們去看看今年的秋收。”


    ……


    今年的秋收很好,卻並不能使邱書峰高興。


    除了秋收,還有修士們導致的一係列麻煩需要他處理。


    血鏽刀吸引來的修士魚龍混雜,別的不說,僅因為他們打鬥毀掉的良田都不知有多少。


    作為一個普通人,很多爛攤子邱書峰都沒法處理,因此他不得不請昭國供奉的修士與一些遂州名門正派的駐守修士來幫忙。但他的為難之處也在此——這些修士難道就不會想要內藏無上道藏的血鏽刀嗎?假使遇到了兩難的情況,他們會選擇得到血鏽刀,還是保全凡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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