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與四皇子到達皇帝的寢殿時,屋裏正有訪客。房門緊閉著,門外還有兩位大太監親自把守,顯然是不允許任何人接近的樣子。


    高公公上前與兩位同僚低聲交談了兩句,便回來向四皇子稟報:“四殿下,是通政司焦大人帶了人來見皇上。皇上事先囑咐了不要打擾,您不妨與永安郡王在偏殿稍坐片刻?等焦大人離開,奴婢們立刻就來請您和郡王?”


    四皇子看了看雙門緊閉的房間,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不過他也知道,通政使焦聞英乃是皇帝的心腹重臣,皇帝既然吩咐了要單獨見他和他帶來的人,那麽商量的必定是機密之事。沒有皇帝點頭,他即使是儲君,也不方便貿然過問的。於是他點了點頭,便招呼朱瑞一塊兒到偏殿去了。


    兩人在那裏坐下來喝茶聊了一會兒天,便聽得門外有動靜。朱瑞起身到窗邊一看,正好瞧見焦聞英焦銀台從皇帝的寢宮裏退出來,神色嚴肅地往外走。他身後跟著一個有些眼熟的男子,穿著六品文官的服色,儼然乃是四皇子的心腹屬官卞審理。


    卞審理為什麽會跟著焦銀台前來麵聖?四皇子是否知道他的來意?


    朱瑞正要回頭問四皇子,便看到四皇子不知幾時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也在用好奇的神色看著窗外走過的卞審理。


    朱瑞低聲問:“殿下可知道卞審理今日要麵聖?”


    四皇子搖了搖頭,卻又微笑道:“堂兄不必擔心,卞審理不可能會做對我不利的事。我早就跟他提過了,等我正式成為了儲君,便會直接升他為東宮少詹事。他對我忠心著呢。”


    卞審理雖是正經科舉出身,但殿試的名次比較靠後,進入仕途後,按步就班,不可能升得很快。可他得了四皇子賞識,入職就是正七品的王府副審理,接著又升了六品的正審理,如今馬上就要一躍升為四品的東宮少詹事了。這可不是連升三級這麽簡單,而是連升三品!簡直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換了別的主公,誰還能讓卞大爺升官升得這麽快?他當然沒理由背叛四皇子了。他隻會全心全意地輔佐四皇子,力求後者順利成為新君,然後安安穩穩地做一輩子明君!


    所以,看到卞審理事先沒打招呼就跟著焦銀台來見皇帝,無論是四皇子還是朱瑞,都隻是覺得好奇罷了,並不認為他會瞞著四皇子做些什麽不好的事。四皇子還打算,回頭就問皇帝去,反正卞審理是他的心腹,皇帝沒理由瞞著他的。


    高公公很快就過來請四皇子與朱瑞前去麵聖了。這一回,兩人進了寢殿後,大太監們同樣把門給緊緊關上了,然後守在門邊,高公公還四處巡視去了,好確保無人在附近偷聽到屋中人談話的內容。


    朱瑞隱隱察覺到,皇帝可能要跟他和四皇子說一些機密之事,頓時也收斂了心神,態度謹慎端正許多。


    堂兄弟二人給皇帝見了禮。皇帝點點頭,指了床邊的繡墩給四皇子,示意小兒子坐在那兒,又讓朱瑞坐到床邊來,然後便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一手拉住四皇子,一手拉住朱瑞,一臉的欲言又止。


    四皇子見皇帝猶豫的時間有些長了,便與朱瑞偷偷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小聲問:“父皇,您可是有什麽要緊事想要吩咐我與堂兄去做?”


    皇帝抿了抿唇,緊了緊握著小兒子的手,又再抬頭看向朱瑞,仍舊是神色猶豫。


    朱瑞看著皇帝的表情,心下忽然咯噔一聲,隱隱生出幾分不妙的預感。


    他幹笑了一聲,低下頭道:“皇伯父若是覺得有什麽為難之處,不方便與我們小輩說,也可以跟父王商議的。無論皇伯父如何吩咐,我等都會遵旨行事,您請放心。”


    “好孩子……”皇帝終於擠出了三個字,看起來,眼圈還隱隱有些泛紅,“朕……不是不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重林啊,朕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你娘!”


    朱瑞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忙笑道:“皇上您說什麽?侄兒方才沒聽清楚。”他試圖提醒皇帝,自己是後者的侄兒而非兒子,沒頭沒尾地提他娘做什麽?!四皇子還在這裏啊!皇帝就不怕小兒子誤會麽?!


    四皇子呆了一下,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他的表情僵了一小會兒,隨即就放開了。無論皇帝要說的是什麽事,他都覺得可以接受。堂兄對他的情義不是假的,他可不象三皇兄那樣容不得人。上頭三個哥哥都沒辦法成為他的臂膀了,若有個兄長能真心愛護他,那是親的還是堂的,又有什麽區別?他本來就把堂兄視作了兄長。


    於是,四皇子反而成了在場三個人當中最平靜的那一個,皇帝聽了朱瑞的話,卻越發激動起來:“你沒有聽錯,朕方才說的就是那個意思!重林,你不是朕的侄子,你是朕的親生骨肉!是朕與明珠當年生下的長子!若非蕭明德執意隱瞞,朕早就把你接回宮中撫養了,更不會把你送給燕王為嗣!朕對不住你!可如今,朕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們母子是朕最大的牽掛,朕無論如何,都想跟你說清楚此事,免得留下遺憾!”


    朱瑞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下了駁回去的衝動。皇帝怎能如此自私?!他不想留下遺憾,就貿然揭開了這個秘密,那他讓自己和燕王日後要如何自處呢?!


    朱瑞深吸了一口氣,扭開了視線,根本不想去看皇帝的眼神。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皇上請慎言!臣不知道您與蕭將軍之妹曾經有過什麽樣的過往,但臣……是燕王與李氏之子!您心裏是知道的!當初是您把臣的名字記入宗室玉牒的,您難道都忘了麽?!”問出最後一句話時,朱瑞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了。四皇子就在這裏,這件事要如何收場善後?反正,絕對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


    燕王待他不薄,哪怕是為了燕王的名聲,他也絕不能讓皇帝胡鬧下去!


    皇帝似乎聽懂了朱瑞的言下之意,他稍稍冷靜了一點,閉上了雙眼:“朕知道……你心裏在怨朕……可朕也有許多不得已。看來……你對自己的身世早有察覺了……可是燕王告訴你的?他……他這兩日,可有跟你說過什麽?他待你……可有什麽不同之處麽?”


    朱瑞不明白皇帝這話是什麽意思:“皇上為何這般問?父王待我一向關愛有加。畢竟……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再次強調了這一點。


    皇帝也不知道聽明白他的暗示沒有,隻是喃喃低語:“那就好,那就好……隻要他仍舊視你為子,不打算再生別的兒子,那麽朕……就不擔心他會搶了皇位去了……”


    朱瑞聽了這話,表情忍不住又僵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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