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映容已經擬好了陪嫁人員的清單,當中不但有她隨身帶的大丫頭人選,還有她特別看好的謝家家仆,預備給自己做陪房,將來幫她經營奩產的——當然,她想要人是一回事,謝璞與文氏給不給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這份人員單子裏,有一心盼著能上榜的如意,卻沒有本來占據了謝映容院中首席大丫頭之位的順心。


    謝映容擬定好了清單後,一直遲遲沒有遞到正屋去,就是在等順心表態。她雖說是嫌棄順心有殘疾,才不想帶著後者嫁到萬家去,免得被那些侯門貴婦們嘲笑,但心裏想到順心對她的屢次勸誡、教訓,又忍不住想要看到順心低聲下氣求自己的樣子,所以她不提自己的真實想法,始終表露出一種模棱兩可的態度,逼著順心向自己低頭。


    要知道,她嫁的可是侯府!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他們謝家這種忽然暴發的寒門府第,家裏的侍從怎會不向往真正的高門大戶?


    可偏偏順心這回犯了倔性子,又或是忽然間變成了傻子、瞎子,竟然一點兒來求謝映容的意思都沒有,似乎根本不在意會不會被謝映容帶到夫家去,哪怕留在謝家,她也無所謂。


    謝映容耐不住性子,終於明著跟順心說:“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陪嫁丫頭?若是想做,好歹也要給我一句軟話,叫我知道你將來跟著我去了萬家,是願意為我盡忠,聽我號令行事的!不然我不可能帶著一個不聽話的丫頭去那等高門大戶裏出醜!”


    順心隻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姑娘自行拿主意就好。我的腿腳不好,確實會給姑娘丟臉,姑娘若覺得不妥當,不願意帶上我,也沒什麽。我在家裏做個粗使丫頭,也不愁會沒飯吃。”


    謝映容頓時被噎住了,氣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你就留下來做個粗使丫頭吧!等什麽時候太太覺得合適了,把你拿去配小子,嫁了個不稱心的人,你可別後悔今日在我麵前說的這番大話!”


    說罷,謝映容真個拿著自己擬好的陪嫁人員單子? 去了正院上房。


    順心留在院子裏,繼續坐在廊下做自己的針線活。如意忍不住過去勸她道:“姐姐好糊塗!姑娘既然說了那樣的話,顯然還是盼著你能跟她出閣的? 姐姐怎麽就不知道說幾句好話? 哄一哄姑娘呢?平白叫順意那個小蹄子得了便宜。她算哪根蔥?才從人伢子那裏賣進來不到一個月的小丫頭? 也不知道是什麽底細,雖然連父母兄弟一塊兒進的府,但她跟親爹後娘都不親? 兄弟也是隔母的? 天曉得靠不靠得住?!


    “姑娘隻看到她生得好,小嘴又甜,行事還有幾分機靈? 就把她留在身邊了? 將來萬一吃了虧? 都沒處後悔去!我一個人壓根兒就不是那順意的對手? 若有姐姐在? 我還能安心些? 遇事也有人可能商量。姐姐不跟著去,難不成將來讓我一個人盯著那丫頭麽?!”


    順心道:“你操什麽心?老爺太太自會有主意。就算順意不在乎父母親人,將來做出了背主之事,難道她的身契不是在姑娘手裏?!姑娘可不是什麽念舊情的人,若順意真個做了不該做的事? 姑娘該賣就賣? 該打就打? 才不會心軟呢!換了是在老爺、太太這裏? 旁人還能說說情,姑娘可不吃這一套!順意明明能在這家裏過得稱心如意,偏偏想不開? 非要跟著姑娘嫁去平昌侯府,還覺得這是什麽肥差呢。就算侯門府第聽起來風光,也要看看她跟的主子是誰才行,將來她後悔的時候,隻怕還多著呢!”


    如意氣道:“我知道姐姐是在敲打我,覺得我非要跟著姑娘出嫁,是在犯蠢。可平昌侯府又有什麽不好的呢?就算有人想欺負我們姑娘,也要看二姑娘郡王妃的麵子呢,咱們老爺也不是一般人,二品的高官,平昌侯府如今有麽?!有這樣的娘家和姐妹,姑娘再怎麽樣也吃不了大虧。再說了,姑爺也是個精明人,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姑娘跳坑的。


    “這明明就是件大好事,咱們姐妹跟著姑娘去了那公侯府第,也可以見見世麵,怎的姐姐偏就把這麽一樁大好事,當成是跳火坑了呢?!難不成留在這家裏,姐姐還能找到更好的差事不成?如今可沒有第五位姑娘由得姐姐去服侍了,將來進門的少奶奶,也有自己用慣的丫頭呀!”


    順心心裏卻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你就別操心我的事了,反正我自有去處。”


    如意見她如此冥頑不靈,氣得都要哭了,扭頭跑回了房間。她倒也不是回去哭,她還沒那麽閑呢。如今有個新來的順意,極得謝映容的寵愛與器重,差一點兒就把她給壓下去了。若不是她勝在夠聽話、夠忠誠,又是老資曆,還有一手好針線,隻怕還未必能保得住謝映容身邊大丫頭的位置。然而順意的機靈和嘴甜,還是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她得多表現一下自己的好針線,才能穩固住在姑娘心目中的地位。從現在開始,她就要為姑娘嫁進萬家後,給萬家下人賞賜的繡花荷包努力了。


    沒辦法,自家姑娘謝映容在謝家的人緣差,私房錢也不太足,沒辦法找到足夠的人手替她做這些,又不願意找外頭的作坊人手做——姑娘嫌棄外頭做的太粗糙,不夠精致,怕到了萬家叫人恥笑。如此一來,除了如意這個貼身大丫頭能做,還有誰會幹這個活呢?順意是絕對不會沾這種力氣活的,手藝也不夠出挑。順心倒是能幫著做幾個,但她已經決定了要離開三姑娘,自然不必對三姑娘的活計過於上心,能幫襯得十個八個,就已經很給舊主人麵子了。如意除了自己努力一點,別無他法。


    就在如意哭唧唧地埋頭做荷包之際,謝映容帶著順意從正院回來了。她已經上交了陪嫁名單,隻可惜尚未獲得批準,對於陪房的人選,文氏還要再跟謝璞商量,因為其中被謝映容看中的一房陪房,正是外院得用的人手,謝璞未必樂意把人送給女兒使喚。


    謝映容有些不大高興,她覺得自己是謝家親生女兒,哪怕是庶出的,也是正兒八經的謝璞親骨肉,父親怎會連兩個仆人都舍不得給?嫡母文氏不是她親娘,果然行事就總要差著幾分,不象平日裏表現得那般慈愛寬厚。


    回到院子裏,謝映容看到順心在做針線,也沒耐心再去說些什麽了,轉頭吩咐順意:“去把我前兒備下的賞賜,拿出一半來給順心,就說是我這個主人的最後一點心意了。眼下雖然還未到婚期,但我這裏已經補了人手,用不著她再在我這裏礙眼了,叫她拿了賞賜,磕了頭,就趕緊給我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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