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後,宛琴在炕邊呆坐了半晌,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前兩天還在想方設法尋找著綺羅坊這個曹家在北平城裏的情報據點,好試探地借羅氏夫妻這條渠道跟曹文泰聯係上,弄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以換取曹家賜予她一雙兒女理想的高門婚姻。結果今天羅氏夫妻就暗地裏給她捎信,需要借助她這條渠道,跟謝璞、燕王府聯係上,以求在曹家二房倒台後,還可以在北平城裏繼續過安穩富足的生活。


    本來她才是求人的那一個,如今變成對方來求她,這種事也未免太嘲諷了些吧?


    而且,連羅氏夫婦都這麽說了,可見曹家二房是真的很不妙,前景一片黯淡。而能令承恩侯選擇舍棄心腹親弟曹二爺,京城的局勢也必定十分不理想。莫非曹家真的不行了?羅氏夫妻這種本該是曹家死忠的小人物都開始另投他人,尋求後路,那她這個早年就跟曹家劃清界限的舊婢,若還想再主動攀附曹家,豈不是顯得太過愚蠢?


    那她兩個孩子的婚事又該怎麽辦?!她還能向誰求助?!


    宛琴心裏亂糟糟的,又不由得想起了這幾日文氏私下透露的口風——老爺謝璞似乎對幾個女兒的親事都已經有了想法,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經算是定下來了,三姑娘與四姑娘則還未有準信兒。


    文氏問宛琴,對於兒女親事是否有什麽要求?想不想讓四姑娘謝映芬嫁得近些,方便與娘家生母、胞弟往來?是想讓謝映芬嫁進枝繁葉茂的大家族,還是人口簡單的書香名門更好些?對於女兒的嫁妝,又有什麽想法?


    宛琴自然盼著女兒能嫁得近些,日後還能借著夫家的力替她這個生母與胞弟撐腰。若是能在大家族裏做宗婦,那當然是大家族比小戶人家強。但如果不能手握權利,反而還要事事受長輩或妯娌製肘,那就是人口簡單的人家更強些。


    但這都是次要的。宛琴聽得文氏的話頭,猜想謝璞對於謝映芬的婚事應該已經有了想法,多半是個離得近又人口簡單的書香人家,隻不知是布政使司裏哪一位官員的子弟?布政使司裏除了老病的周布政使,就屬謝璞官職最高。若讓女兒嫁進還不如謝家的官宦門第裏去,宛琴心裏可不滿意得很。倘若對方是公侯門第,倒也罷了,偏偏周圍唯一稱得上是公侯人家的萬家,又不象是會跟謝家結親的模樣。


    宛琴心裏近日正焦慮,如今忽然接到羅娘子的密信,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倘若曹家真的沒辦法再指望,她當然不會主動攀上去了。可這麽一來,她豈不是要眼睜睜看著女兒被老爺謝璞許配給不如謝家的人家?那她又如何能借女婿家族的勢力,助兒子謝涵之平步青雲呢?!


    宛琴心亂如麻,沒有留意到,女兒已經悄無聲息地從她手中抽走了那封信,站在她身後默默地看完了。


    等到她回頭瞧見謝映芬,嚇了一跳時,後者已經把信重新收起,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裏。


    宛琴麵色大變地問:“四姑娘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又伸手欲搶回那封信,“這不是你該看的東西,快還給我!”


    “我看都已經看完了,姨娘何必再來遮掩?”謝映芬麵無表情地退後兩步,躲開了宛琴的手,“我看到那個羅娘子給姨娘塞了什麽東西,疑心她不懷好意,所以特地跟過來細問。姨娘想必是心裏有事,沒有留心我跟進來了吧?其實這也沒什麽,姨娘難道還有什麽事是不能告訴我知道的?”


    她捏了捏揣著信的袖袋:“不就是一個曹家外嫁的舊婢企圖借著姨娘,攀上咱們家麽?她這樣的情形也算可憐,主家難以自保,同僚們又似乎要算計他們夫妻。為了活命,他們也顧不上什麽忠心不忠心的了。主家先虧欠了他們,也就怪不得他們背叛了。我替姨娘把信交給父親,過後的事,父親自有主張,我們就不必再過問了。”


    她轉身欲走,宛琴連忙撲了上去,攔下了女兒:“四姑娘!好姑娘,你先別忙,這信……這信不能拿給老爺看!”


    “為什麽不能?”謝映芬靜靜地看著她,“姨娘從前是曹家出身,人盡皆知。這位羅娘子既然也是曹家出身,會認得姨娘也是尋常事。姨娘跟著從前的曹氏太太嫁入謝家,曹家上下也是一清二楚的。她既然有心求救,打聽得姨娘來了北平,主動找上門來送信,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兒麽?姨娘有什麽可驚慌的?”如果這封信真的遞了上去,她以後就再也不必擔心自家姨娘會犯蠢了。她也想不到綺羅坊的羅氏夫妻會帶來這樣的驚喜,但有了驚喜,就不能辜負了。


    宛琴卻是又懊惱,又焦急。她惱自己太過粗心大意,竟然被女兒發現了這封密信。倘若謝映芬一無所知,她完全可以當作沒這回事,把信掩藏起來。至於羅氏夫妻是否會被清算,是否會失去經營多年的產業,保不住性命……又與她什麽相幹?!羅娘子從前未嫁時,乃是承恩侯夫人院裏的二等丫頭,對其他幾房的丫頭可從來都沒什麽好臉色。宛琴是曹淑卿的丫頭,算是承恩公繼室夫人這邊的人,沒少受承恩侯夫人手下丫頭婆子的氣。她可不打算救人,更不打算為了救人,就暴露出自己與曹家還有聯係的真相。


    羅氏夫妻既然知道要聯係她,必定也接到了曹文泰的命令,知道她有心要為曹家辦事。萬一那羅娘子在謝璞麵前胡言亂語,她豈不是要遭殃了?!


    宛琴咬了牙,低聲安撫謝映芬道:“這信寫得沒頭沒尾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萬一那羅娘子隻是道聽途說,胡言亂語,又或是奉了曹家哪位主子的命,拿謊話來誆老爺的,那姑娘把這信呈上去,豈不是幫了他們的忙?!橫豎這事兒又不急,咱們且先瞞下這封信的事,再遣人到外頭打聽打聽,看信裏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等確定了是實話,咱們再把信送到老爺麵前也不遲!”


    她覺得這番話聽起來還是挺有道理的,應該能糊弄住人,卻發現女兒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連忙再回想自己的發言,是否露出了什麽破綻?


    猶豫了一下,她又再加碼:“羅娘子一個開綢緞鋪的商家婦人,又能知道曹家什麽秘事?她離開承恩侯府已經有十幾年了!況且她如今還改投了那位徐夫人,萬一老爺主動與他們夫妻聯係,反叫徐夫人誤會了什麽,一狀告到燕王爺麵前,老爺也會很尷尬吧?我們還是先查清楚了的好。反正他們夫妻是死是活,又與我們有何幹係呢?”


    謝映芬抿了抿唇,低下頭道:“好,既然姨娘這麽說,那我就暫時不把這信交給父親,但信要放在我這裏……不是我信不過姨娘,而是姨娘這裏地方小,比不得我院子裏寬敞。萬一叫銀杏看見了信,也不好解釋,姨娘說呢?”說完也不等宛琴回答,便快步衝出門去了,任由宛琴在身後如何叫喚,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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