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謝老太太後,該做的事也都做了,太陽西下,塗氏與宋氏便決定要回去了。


    雖然文氏答應了會盡快回謝家角,把祭祀公公的事辦好,但她既然回了老宅,就不可能轉過身拍拍屁股走人,怎麽也得意思意思地住一晚,不然謝老太太就該炸了。以文氏的性格,斷斷承受不起這樣的責罵。


    塗氏與宋氏也不多言,隻是囑咐她,要盡快回族裏去,因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拖延的。文氏自然是答應了,再三謝過她們的提醒,又一路把兩位長輩與杜氏送出了大門,送上了船。


    等她回到老宅裏,便立刻去見謝老太太。謝慕林也跟了上去。


    謝老太太方才從杜氏那裏吃了癟,卻又不占理,還沒找著錯漏之處,挑挑刺,好耍一番長輩的威風呢,杜氏那邊就張口問起了謝老太爺謝澤湖的祭禮了。謝老太太哪裏有膽子去亡夫墳上掃墓?頓時軟了,表示自己病重,沒辦法出門,就讓文氏帶著孫子們去祭拜吧,別因為她一個病人,耽誤了正事。


    如今塗氏、宋氏與杜氏走了,她才鬆一口氣,卻有一股子鬱氣憋在心中,見了文氏,頓時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張口就想大罵。


    可隨即她又瞧見謝慕林站在文氏後頭,想起珍珠方才悄悄兒在她耳邊說的,文氏不會久留,住一晚就要回去主持掃墓之事了,她接下來好些天都要落在這個不孝的孫女兒手裏,若是此時發作,回頭還不知道要被如何搓磨呢。這麽想著,謝老太太終究還是閉上了嘴,板著臉背過身去,不肯給文氏母女一個好臉,卻也不再口出惡言了。


    文氏小心探問幾聲,見謝老太太都不吭聲,想必是惱了。她暗暗歎了口氣,恭敬告退出來,麵上露出了愁苦之色。


    謝慕林假裝什麽都沒看見,拉她去看梅廬:“我頭一天晚上,是在老太太住的後樓裏,隨便找了個角落,放了張長榻,對付著睡了一晚。第二天,我就讓人把梅廬收拾出來了。這個院子比別處的新些,地勢又高,並沒有受到什麽損壞,隻需要整理一下,打掃幹淨,就能住得很舒服了。可惜老太太死活不肯搬過來,說這裏是偏房側院,不是她這樣的正妻該住的地方呢!”


    文氏怔了一怔,心裏隱隱有些刺痛,麵上卻努力不顯露出來:“這是娘從前住過的院子,住了好幾年呢。夏天的時候,住在樓上,既通風涼快,又能登高望遠,景致很好的。”她把院子前後、小樓上下轉了一圈,讚許地道,“收拾得不錯。你大伯娘誇你能幹,我還想你能做什麽呀?如今看來,你果然在實務上很有天份。”


    雖然院子裏還有許多地方沒整理好,但文氏看著周圍的環境,也生出幾分懷舊之心來,道:“你既然是住樓上,樓下是空的吧?今晚我索性就住這兒算了。”


    謝慕林道:“娘若是懷念從前了,偶爾過來小住一兩晚,這也沒什麽。但正房我已經叫人修補好,布置好家具了,連鋪蓋都是齊全的,就預備著娘回來住進去。娘好歹也在那裏睡一夜,才不枉費了我花的心血嘛!”


    文氏聽得笑了:“這能花你多少心血?”不過對於女兒的孝心,她還是挺受用的,隻是也有幾分顧慮,“那裏原是老太太的屋子。先前老太太病得那樣,都不肯住到別處去。如今屋子也修補好了,她老人家遲早要搬回去的。我若住進去了,她定然又要生氣!”


    謝慕林哂道:“正屋雖然修補過了,但遠遠比不上後樓舒適。老太太這病,也該是靜養為佳,挪來挪去的,萬一吹了風,豈不是要害得她老人家病情加重?就象現在這樣住著挺好的。那後樓本來也是老太太夏天時的居所,老太太自己也挺喜歡。之前沒搬過去,是因為沒有足夠的人手整理。現在樣樣都布置好了,她老人家也住得開心,何必再驚擾她呢?等到她的病養好了,夏天也過去了,我們就可以勸她搬去謝家角了。到時候誰還顧得上誰住正屋,誰住後院呀?”


    文氏想想也對,便猶豫著答應了。


    隨即她又拉著女兒在桌邊坐下,摒退丫頭,躊躇片刻,方才說:“真姐兒,我知道,你雖然總說老太太脾氣不好,愛挑事兒,但你心裏還是孝順她的,否則也不會如此用心地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哪怕挨了無數罵,也依然侍候得她妥妥當當的。可是……方才你在大老太太與二老太太麵前,說的那些話……還是太實在了些。老太太脾氣不好,我們自家人知道,忍了受了便是,何必告訴別房的長輩,讓她們也跟著生氣煩惱呢?”


    謝慕林眨了眨眼:“娘指的是……我在大老太太和祖母麵前告老太太的黑狀嗎?我難道不該實話實說?”


    文氏苦笑:“我知道你這幾天受了委屈,才會忍不住請長輩們為你做主。以老太太的輩份、地位,除了大老太太與二老太太,也沒別人能對老太太說教了。可是……二老太太素來是個和善莊重的長輩,從不跟老太太在瑣事上糾纏不休。哪怕知道你的委屈,也隻會安撫你,不會真的當麵說老太太什麽。


    “而大老太太身為一族宗婦,雖然有責任管教族中女眷,可族裏讀書有成的子弟中,還未有一人官位前程能及得上老爺者,所以大老太爺夫婦倆,是不會與老爺生隙的。到頭來,大老太太也不過是嘲諷幾句,不可能真的重罰老太太什麽。你別看她們說,要讓老太太留在族裏養老。但隻要老太太死活鬧著要走,她們也奈何不了她,免得一個不慎,傷著了老太太,老爺與宗族之間的關係,就要尷尬了。”


    謝慕林挑了挑眉,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哪裏想到這麽多?隻是聽到老太太說,要是哥哥弟弟們不回來侍疾,膽敢違背她的命令去書院讀書,就要到處嚷嚷他們是不孝子孫,我真是嚇壞了!就怕她真的這麽做,敗壞了兄弟們的名聲。老太太將來要是後悔了,連句對不起都不會說的,可是兄弟們的名譽、前程,難道就真的要這麽毀了嗎?


    “我趕在所有人之前,把這件事告訴大老太太和祖母,也是為了讓她們知道,老太太言行有多荒唐。如此一來,就算將來老太太真的在外頭胡言亂語,好歹也有族人幫著辯解。而族裏的長輩們雖然不熟悉兄弟們,卻也不會因為老太太的話,就誤會他們不是好孩子了!”


    文氏怔住了:“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原因?”


    謝慕林說話時,就一直睜著大眼朝窗外看,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又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淚很快就掉下來了。


    她哽咽道:“我隻是為了哥哥弟弟們著想……我怕老太太任性妄為,把二哥給害了!並不是存心要給族裏的長輩們添麻煩的……”說著就掩麵哭了起來。


    文氏頓時心疼了,又愧又悔,忙抱住女兒:“好孩子,是娘錯怪你了,你別怨娘,娘再不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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