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計劃告訴我。”秦關樓道。


    秦知知默默看了他半晌,見他麵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一時也有些吃不準眼前這人真正的盤算。想來外麵的風言風語他都已經聽到了,以秦關樓的聰明勁兒定是能想到這就是秦知知他們的計劃,瞞是瞞不住的。


    不過誰會嫌棄幫手多呢?秦關樓確實個靠譜的人。


    思來想去,秦知知拉開房門:“那你進來吧。”


    三日後,賀小郎和蔣瑜的婚事如約舉行。


    因為蔣瑜已經被蔣府趕出家門,故而不能從蔣府出嫁。賀小郎在隔壁租賃了一套小院子,蔣瑜就在其中待嫁。而又因為這場婚事並不光彩,竟是沒有什麽人來吃喜酒,隻有賀小郎的幾個兄弟來撐了撐場麵。


    小院子中,喜娘替蔣瑜畫好了妝麵,蓋上蓋頭。


    不過一個轉臉的功夫,再扶起來時,新娘已經變成了秦知知。


    她穿著大紅喜服,蓋著紅色蓋頭,被人攙扶著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門。


    院中,一個小小的轎子停在那裏,掛著紅綢,正等著新娘子的到來。為了能更好的護住秦知知的安全,秦關樓化身成了其中的一個轎夫。


    在秦知知上轎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輕輕碰了秦知知的手一下。


    起轎——


    鞭炮轟鳴,不知門外是誰叫著新娘子來啦,她被緩緩抬進了賀小郎家的院子。嬉笑聲拍掌聲,夾雜著竊竊私語,所有的所有,都將秦知知圍在其中。


    可就在跨入賀小郎家門的一瞬間,周圍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她像是被剝奪了所有感官,沒有觸覺,沒有嗅覺,沒有聽覺,頓時投入無邊的黑暗之中,不停墜落。


    秦知知雙手一緊,握住藏在腰間的撼天。


    她低聲道:“秦關樓?”


    按理來說,就算是君無涯還沒有從正廳迎出來,轎子旁邊還有秦關樓在守著,他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


    秦知知又喚了一聲:“秦關樓。”


    外麵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靜,她心中一沉,料想對方應該是凶多吉少。


    可怎麽會如此,明明剛剛還有那麽多聲音,若是劍魔真的現身,難道君無涯或者賀小郎他們都毫無察覺。即便賀小郎他們沒有辦法抵禦劍魔,君無涯也不行嗎?他可是辟穀修為,若是真要較起真來,是要比自己修為更高的。


    君無涯的琴聲也遲遲沒有動靜。


    不知道從何處聽到一聲嗡鳴,感覺到有人正打算掀開轎門,就在察覺到對方的意圖時,秦知知“刷”的抽出撼天。


    利劍出鞘的刹那,殺意破空而出。


    她手腕旋轉,使的卻是天同宗的刀法,劍鋒直接劈向來者!


    恰逢狂風吹動,吹翻蓋在秦知知臉上的蓋頭,煙塵彌漫之時,一隻金瞳驀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那麽熟悉,那麽心動。


    第53章


    狂風吹動, 掀起秦知知頭上頂著的蓋頭,大片的火紅色從視線中褪去,煙塵彌漫之中, 秦知知抬首,驀地撞入一隻熟悉金瞳裏,像晶瑩剔透的琥珀, 反射著稀碎的光芒。


    流光溢彩,驚心動魄。


    撼天劍尖直指他的眉間, 對方雙指夾住撼天的劍鋒, 急速後退, 衣袂翻飛之間,露出那張熟悉的麵孔。


    鼻梁挺直, 眉如遠山。鳳眸狹長,飛眉入鬢。一隻黑瞳一隻金瞳, 襯得他恍若九天之仙,不落凡塵。


    那是一張秦知知很久都不願也不敢再想起的容顏。


    每每提及, 都扯著胸口一陣一陣,抽似的疼。


    對方雙腳落地,紋絲不動,不過指尖微微用力用力, 撼天劍身在兩邊受力之下,劍身不自覺的彎曲。他眉頭輕皺, 撼天感受到主人的氣息, 嗡鳴作響,秦知知隻覺得虎口一陣酥麻, 下一刻被劍氣直接震開。


    撼天劍從手中垂落, 直直插入兩人腳邊鬆軟的泥土中。


    萬籟俱靜, 仿佛世間所有都陷入了沉睡,唯有風輕輕吹過,安靜的拂過兩人的發梢與衣角。


    秦知知垂下了眼睛。


    她的第一想法是,竟然真的是他。


    分明是早有預料的答案,可在揭曉的時候,秦知知還是不由自主的心慌了。


    怎麽會是他?怎麽會真的是他?


    秦知知低喃:“你竟然真的是劍魔……”


    恍惚間她覺得,謝煜台好像已經死在了魔窟深淵之下,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究竟是什麽人。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呢?還是,他不過是個披著謝煜台皮囊的陌生人?


    秦知知突然覺得,後者對於自己來說,更不可以接受。


    對麵的人也是一直沒有動作,直到秦知知說話這才動了動腳,似要向她走來。


    秦知知突然開口:“你別動。”


    謝煜台腳步微滯,真的就一動不動。


    秦知知人還低著頭卻在瞬間抽出身後的歸藏,狠狠揮向謝煜台,大怒道:“狗渣男,你怎麽敢的啊!?”


    刀氣震得撼天顫動,謝煜台被逼的連連後退,最後忍不住抬袖遮擋。可就在他抬手的刹那,袖角被刮成了碎片。


    謝煜台怔怔看著碎成布條的袖角,有些茫然。


    這一刀仿佛將秦知知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劈向了對方,除卻憤怒與怨恨以後,剩下的情緒都一股腦的砸向秦知知。


    她想都沒想的丟下了刀,站在原地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你怎麽敢啊你怎麽敢去搶別的新娘子嗚嗚嗚嗚還搶了五個……你這個狗渣男……”


    歸藏落在撼天的旁邊,一刀一劍孤零零的靠在一處。


    她穿著大紅色的新娘服,嫁衣上用金線繡著鴛鴦,頭上掛著珠翠寶石,在頰邊一晃一晃的。可人卻站在原地,也沒看謝煜台,就仰著頭哇啦哇啦的,眼淚像是斷了個線的珍珠,不要命的順著臉頰不斷滑落,活脫脫的像個孩子——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糖果被搶走了,她攔不住,也打不過。


    哭的那麽委屈。


    “知知。”謝煜台抬起手,想要靠近她。


    秦知知察覺到了他的動作:“你別過來!”


    謝煜台倉皇止住了腳步,秦知知不讓他過去,他不敢動。隻是渾身僵硬的看著對方,麵色有些蒼白:“知知……”


    “知知,我沒有搶過別的新娘,隻有你,你是唯一一個。”


    秦知知氣道:“你胡說!你分明在前麵搶了五個新娘,現在外麵都在抓你,要不是我執意要跟蔣瑜換,今天被你搶走的就是她了!”


    想到這裏,秦知知又止不住的哽咽。


    謝煜台是沒忘記自己,他還記得自己。


    可是呢?你看看,她在天同宗活的像行屍走肉,甚至還一度想要替謝煜台做點什麽。


    但是人家呢?


    他還活著,卻沒有告訴自己。


    秦知知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謝煜台靜靜聽著她的哭訴,帶著幾分苦笑,他出聲道:“知知,你看看我。”


    從最初掀開蓋頭後,秦知知竟是再也沒有正眼看向自己,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看一眼就要遭殃。


    “你看看我,看看我穿的衣服。”


    秦知知淚眼婆娑的向謝煜台看去,他與自己隔著撼天與歸藏,雖然因為淚水看的有些模糊,但好像完全不耽誤看衣服的顏色。


    他脫下了曾經最長穿的白衣,穿的卻是一身大紅之色。


    秦知知打了個淚嗝,連忙擦了擦眼睛,看到對方衣襟上繡著的金線暗紋,微微一愣。這不是與她現在穿的這身嫁衣配套的新郎服嗎?


    秦知知有些迷茫的看了一會,臉色驟變,瞠目結舌的看向謝煜台。


    謝煜台目光微緩,看向她不經意的點了點頭。


    “不會吧?!”秦知知麵色慘白,“不會吧?你不僅搶新娘,你還要跟她們成親?!”


    一娶還娶了五個……


    謝煜台:“……”


    這都什麽跟什麽。


    秦知知扯下自己的滿頭珠翠,已經憤怒到麵目扭曲。


    謝煜台終於忍無可忍的走到她的身邊,抓住秦知知拽著珠釵的手。


    她手勁頗大,再不攔著隻怕下一刻這些珠釵都會毫不留情的扔到謝煜台的臉上。


    “知知,那不是我做的。”謝煜台認真道。


    秦知知停下動作冷冷的看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信自己眼前這個人。


    “我這一生,隻有一個新娘。”


    秦知知茫然的停下動作,在想這唯一一個新娘究竟哪來的。


    很快,她就想到那場歸元宗的盟誓大典。


    那時候她亦穿著火紅的嫁衣,滿懷希望的一步一步踏上階梯。那也是自己第一次見到謝煜台穿喜服的模樣。


    “其他人都與我無關,但她不行。”


    謝煜台垂下雙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入一團陰影,他睫毛顫動,像揮動著的蝶翼,壓抑著心中的蠢蠢欲動。


    “我不能看她嫁給其他人。”


    聽著謝煜台的聲音,秦知知漸漸平靜下來,仔細觀察著眼前的人。


    他的頭發好像要比之前更長,但並沒有像從前似的用玉帶束起,反而任由其披散而下,隻在發梢的尾端用一根發帶鬆鬆一綁。幾縷碎發並不願意循規蹈矩的束起,從額際滑落,頗有幾分寫意風流。


    除了頭發更長以外,他比從前要蒼白許多。


    從前的謝煜台就白的像是玉人,可現在他的麵色卻是蒼白,不經意間透露出幾許憔悴與虛弱。可身形仍是那般挺拔,他穿著喜服,右邊的袖角還碎成了條狀,顯得有些狼狽,也有點點好笑。


    “你故意穿著這身喜服?”秦知知看了他半晌方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謝煜台抬起頭,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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