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知愣住。


    上一個練太上忘情的人三百年前已經飛升,並留下劍指蒼天的石雕。整個修仙界還在練這個功法的,隻有一人。


    沒等秦知知說話,站在旁邊的小謝煜台轉過身來,緊抿嘴唇有些倔強道:“不用,我去感悟劍意。”


    秦知知一邊震驚我去這竟然是謝煜台好想靜靜,一邊脫口而出的懟道:“你閉嘴。”


    小謝煜台:“……”


    這女人好凶。


    她忍不住抬頭多看了小謝煜台兩眼,他眉眼還未長開,臉上嘟嘟的尚有未褪去的嬰兒肥,明明粉雕玉琢的可愛,卻偏要強作鎮定,顯得波瀾不驚。隻可惜,比起以後如如不動的謝煜台而言,現在的小謝煜台功法還差得很,那僵硬的身姿早將他的心思暴露的一幹二淨。


    秦知知穩住心神,發出一聲嗤笑,真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小屁孩,不懂電腦和手機的快樂,沒有感情的機器玩起來最好玩了行嗎?


    “去跟他玩。”秦知知下令。一邊哄著三個小孩一邊用右手在一塊石頭的泥土上畫了張減重符。


    三個小孩沒答應,各自低著頭不說話。


    畫完符,秦知知拿起石頭,邊把玩邊說道:“乖,給我去跟他玩。”


    石頭在她的笑容中被捏成齏/粉,簌簌墜落。


    三個孩童嚇的滿色慘白,怔怔看著秦知知,其中一個顫顫巍巍的張嘴喊道:“師、師父……”


    秦知知陰惻惻的笑:“你叫一聲試試?”


    三個孩童立刻噤聲,不再掙紮。他們委屈巴巴的轉過身去,抱著小木劍,看著小謝煜台,癟癟嘴。


    “現在向他道歉。”秦知知催促,“為自己孤立他而道歉,誠心誠意點,快。”


    小謝煜台有些驚訝,飛速掃了秦知知一眼,複又低下頭去。


    “對、對不起……”小豆丁們小聲道。


    “沒吃飯嗎?大點聲!”


    “對不起!”


    小謝煜台的耳尖有些紅,他低著頭拿出自己的木劍:“沒、沒關係。這是我自己雕的木劍,以後、以後你們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這真的是你雕的?”一個小豆丁很快被吸引了注意,有些驚歎,摸了摸謝煜台的木劍,不敢置信道,“上麵還有花紋哩!”


    秦知知滿意道:“好了,現在敬個禮握握手,你們都是好朋友了。快去玩吧。”


    小謝煜台卻在這一刻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秦知知迎上他的視線,疏忽愣怔。


    這眼神,隱忍而深沉,仿佛隱藏著無盡深潭,暗流湧動,深不見底。


    這絕對不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能有的眼神,反而像極了成年後謝煜台……


    她找到了!


    “謝煜台!”他果然和自己一起中了幻術,她得想辦法將他們二人都帶出去。


    秦知知運轉靈氣開啟羅摩眼,卻在睜開眼睛的刹那風雲變化,一切不過在轉瞬之間——


    眼見著小謝煜台在自己麵前像是暈在水中的墨水,漸漸消散,秦知知忍不住叫道:“喂!”


    為什麽消失的速度這麽快?!


    小謝煜台也伸出手,他身形尚小,可眸光已滿是深沉。


    謝煜台動了動嘴,他的聲音被霎時吞沒,卻被秦知知敏銳的捕捉。


    “快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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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快跑。”謝煜台的聲音被虛空吞沒。


    小謝煜台身形消散, 如一滴黑墨驀地消散在水中,無影無蹤。


    秦知知開啟羅摩眼,卻在下一刻被卷入無邊混沌, 周圍的景色似黑似白,一切都處在模糊不清的狀態之下。她伸出自己的手,卻見手指四分五裂, 被分為無數個球狀物,組合又變形, 連帶著她也逐漸扭曲。


    似有似無, 似在非在。名之無有。


    傳言進入無有山的人會墮入深暗虛空, 無限重複自己所造之罪,直至死亡。


    謝煜台一定是發現自己中了招, 怕秦知知會隨著他一起被困在這裏永無天日,這才拚盡全力對自己說快跑。


    透過羅摩眼, 秦知知低頭撥開變形的球體,伸出去的瞬間, 原本四分五裂的手指聚攏合成,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她動作一頓,隨後整個人都探出頭去。


    扭曲的球星消失,混沌有序, 天地初始。


    場景變化成了另外的樣子。


    問劍峰峰頂滿是飛雪,杳無人蹤。


    天氣漸冷, 入目除卻青鬆, 便隻有滿目的枯枝敗葉。


    便是連平日裏啾啾作鳴的鳥兒都不見蹤跡。


    隻有大雪紛紛,簌簌吹落, 掩蓋這世間所有的聲音。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大雪中揮劍, 一絲不苟。雪落在他的頭頂, 又被冒出的熱氣蒸發,明明那麽寒冷,他卻小臉通紅,硬是出了滿身大汗。


    那身玄色與白色相間的衣袍在雪中紛揚,像是雪的另一種形態。


    謝煜台日日揮劍三萬下,自幼開始,日更不輟,風雨無阻。


    即便是下雪天,他也會站在雪中完成自己的課業。


    秦知知想要走向前去認真的看看他,可腳剛踏出去便覺眼前一轉,又換了個場景。


    比七八歲時已經成熟不少的謝煜台已經有了些小小少年的模樣,他握著劍跪在衍琛長老的身前,身形挺直。那抹束著頭發的黑色發帶垂落在少年人的肩頭,和一頭青絲相合,簡簡單單。


    “師尊,何為太上忘情?”謝煜台抬頭,他黑眸清亮,滿是赤城。


    衍琛長老盤腿閉眼,他的本命寶劍無風自懸,就立在背後,隱隱散發著強勁的劍意。


    “我亦不知。”衍琛長老開口,眼睛卻未睜開,“這條路,無人能助你。”


    太上忘情,無論是否忘情,都注定是一條稱孤道寡的路。


    謝煜台猶豫良久,低聲道:“他們都說我……說我沒有心。”


    小小少年的頭低垂,有幾分茫然幾分彷徨。


    豈止沒有心呢?他們都說自己沒有感情,冷情冷心,否則也不會被太上忘情這個功法選中。有雪堂劍仙的前車之鑒,這世間除了衍琛長老,甚至沒有人願意收他為徒。即便他天資聰穎,日日苦修。


    衍琛長老也低聲道:“那麽,你有麽?”


    謝煜台握緊劍柄像在思考,良久,大聲道:“我有。”


    少年的聲音清潤稚嫩,震落了一樹殘雪。


    衍琛長老睜眼抬眸,麵上清冷的神色中透露出一抹淡淡的溫柔。


    秦知知又向前走,不像之前有人可以看見她,此時的自己更像是旁觀者的角色,和所有場景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她不知道方向,隻是下意識的漫步。


    看著小小謝煜台逐漸成長,像是春天的柳條抽了芽,從小小少年郎漸漸長成了長身玉立的青年。


    他揮劍他練功,他在飛雪之下劍鋒比雪更冷。


    他下山他蕩魔,撼天一出無人膽敢比肩左右。


    謝煜台的生活單調的近乎枯燥,練功打坐,閉關切磋,他可以幾天不說一句話,隻是凝神打磨劍意。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周圍人來人往,可他始終一人。


    直到有一天,他的身邊出現了另一個人。


    秦知知停下腳步,偏頭看向那抹鮮亮的顏色。


    那人眉眼彎彎,唇線上挑,即便不說話也自帶三分笑意。若是笑起來時,眼睛便彎成小小的月牙兒,淺淺的梨渦在頰畔若隱若現,腦袋後的紅色發帶總是跟著主人一飛一揚的,不老實極了。


    她扯著謝煜台的袖子,聲音清脆:“哎呀,謝煜台,我都好久沒見你啦。”


    原來她是這幅樣子。


    秦知知第一次透過謝煜台的眼睛看向自己,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麽好看。


    這和秦知知的認知裏有些不太一樣,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樣貌長得好,朱唇一點,眉黛一彎,不施粉黛已是三分春色,即便在龍姿鳳章的修仙界也是人人都要稱讚一句的好相貌。


    但和這次看到的不一樣。


    秦知知的出現,像是將一副單調的黑白畫變成了彩色。她一出現,連空氣都變得輕快了起來,彌漫著暖暖的春意。


    她是那樣的有生機、那樣的鮮亮。


    又是那樣的奪目耀眼且獨一無二。


    她從來不知道,謝煜台眼中的自己是何種模樣。


    秦知知隻是腳步微頓,頃刻又向前快走。


    她命缺雀吟與緋獨,生來從未做夢,再加上開啟了羅摩眼,所能接受的影響微乎其微。


    但是謝煜台不同。


    倘若找不到破局之法,他會被困在這無窮無盡的記憶裏,直至消散。


    秦知知越走越快,無數回憶從腦中閃現,她快分不清自己所看到的究竟是謝煜台的回憶,還是自己的?


    究竟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她走過一片晴朗的天空。


    林間漏下細細碎碎的微光,百年合歡樹枝葉繁茂,樹幹粗壯,在地上投落整片陰涼。


    樹下兩人依偎而坐,陽光傾瀉。


    明明想著不要看,但秦知知還是情不自禁的將目光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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