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南深也就前腳剛到學校,後腳就接到了陸東深的電話。沒等陸東深開口呢,陸南深就道,“家居褲合適嗎?不會瘦吧,我覺得你的身材一直保養得不錯。”


    陸東深沒跟他討論家居褲的事,直截了當問他什麽時候辦完事。陸南深能聽到“弦外之音”,笑說,“大哥,你心跳挺快啊。”


    “別廢話,什麽時候回?”陸東深難得的煩躁。


    被整個陸門都認為情緒極其內斂和穩重的男人,哪怕泰山壓頂都不見他慌了神色的,此時此刻顯得有崩潰跡象。


    “我才剛到學校,還得一陣子吧。”


    陸東深的語氣總有種萬念俱灰的絕望,“你的事能不能改天再辦?”


    “肯定不能,人命關天。”陸南深想了想,明顯聽到陸東深在踱著步子。“或者,留我大嫂在別墅?”


    不等陸東深表態,又道,“也不行,一群女人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薑愈……”


    “陸南深,你故意的吧?”陸東深咬牙。


    陸南深歎氣,“大哥,不就是褲子上濺了咖啡漬嗎?都洗幹淨了還怕什麽呢?你表現這麽明顯會給杭杭造成很大心理負擔的。”


    陸東深差點氣吐血。


    有句話說得好,娶了媳婦忘了娘。他這是有了女朋友就開始禍禍她大哥是吧。


    “我沒心理壓力是吧?能洗幹淨嗎?除非徹底拿去幹洗。”陸東深不滿地低喝他,“還有杭司那丫頭,我現在都懷疑她怕我是裝的,故意整我是真。我跟她說了不要動不要動,她呢?跟我反著來。”


    他敢肯定,如果當時他沒及時站起來,那杯咖啡肯定是奔著他腦袋去的。


    “大哥,你誤會杭杭了,她是真怕你。”陸南深發誓,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裏這真是頭一回瞧見他大哥如此胡攪蠻纏。


    陸東深在手機那頭冷笑,“可別,我是怕了那丫頭了。”


    “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糟糕透了。”陸東深一字一句咬牙強調,“很不舒服。”


    陸南深歎氣,“大哥,當年你在戶外九死一生的時候怎麽沒犯毛病呢?”


    潔癖這個毛病的確是陸東深自小就有的,但陸南深以為這幾年都好了呢,結果怎麽還變本加厲了呢?


    “能一樣嗎?”陸東深沒好氣甩了句。


    “所以,你是選擇性潔癖症,能克服的。”陸南深下了定論。


    手機那頭,陸東深的焦躁一壓再壓,跟陸南深說了正事,“杭司在排練室裏想繼續,你有什麽叮囑的?”


    陸南深思量著,沒馬上回他。陸東深見狀說,“你最好給我個健全的方案,畢竟我對杭司的情況不了解。”


    “目前來說她的應激反應還算控製得住,其實她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之所以想繼續的話……”


    陸南深這一停頓,就算腦子被門擠了的都明白是怎麽回事。陸東深不悅,“繼續說。”


    於是陸南深很體貼地改了話風,“說明她覺得自己還能承受,那個丫頭也是心急。”


    “所以?”


    “所以還得麻煩大哥盯緊她點,一旦應激反應強烈的話務必要停止,我怕她倔,出問題。”


    陸東深心說,怎麽,你還知道她倔啊?


    -


    結束通話後陸南深眼底的淺笑漸漸收斂了。


    透過寢室窗子,天邊是淺淡紅霞,即將被沉色吞噬。看了一眼時間,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出了門。


    學校不遠處的地攤還在,已經開始營業了。打遠能瞧見那位年輕的小夥計在忙前忙後的,煮料還沒下鍋,火倒是開了,一長排的鍋子裏正在煮料。但凡來這家攤位吃過的學生無一不歎他家底料香的,陸南深走近時就已經隱隱聞到了。


    放假日,又是這個時間段,攤位就顯得冷清不少。見有人來了,小夥子挺熱情的,趕忙上前招呼,“食材都是現煮的,得要二十多分鍾呢,你能等嗎?我給你拿點瓜子邊嗑邊等吧。”


    陸南深說好,就勢擇了幹淨的椅子坐了下來。小夥子是相當有眼力見了,手腳利落地用小盤子裝了瓜子,又送了他一瓶礦泉水,一個勁地要他別著急,許是這陣子放假學生們少了,好不容易撞上位客人可不好生伺候著?


    “不急,你慢慢來。”陸南深擰開礦泉水,喝了兩口,他沒有嗑瓜子的習慣,所以那小盤的瓜子一下沒碰。


    小夥子忙前忙後,動作十分利落。陸南深不動聲色打量著他,狀似聊家常,“看你年齡跟我差不多,是半工半讀?”


    “算是吧。”小夥子笑嗬嗬的。


    陸南深不解,“算是?”


    “哦,是這樣的,我呢,之前來這就是幫忙的,但這攤子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幫工,所以我就一直幹到現在。”小夥子說話間就把一把把的串盡數下鍋裏了。


    陸南深了然,將話題切到重點,“我經過攤子好多次了,都沒瞧見過老板呢。”


    “教授每天都很忙的,你見不著他也正常。”小夥子笑說。


    陸南深微微眯眼,“教授?攤子的老板還是位教授?”


    “對,物理教授,每天都忙著研究課題,不過偶爾也會來攤子這轉悠轉悠。”


    陸南深遲疑,“一個物理教授怎麽會頂下個攤子來做?”


    小夥子許是跟他聊得投緣,笑著說,“對外說呢,是教授覺得之前攤主挺不容易,就發了善心頂了攤子,實際上是我們教授嘴饞,頂下攤子這不方便他貪吃嗎?”


    “你們教授?”陸南深聽出端倪。


    小夥子點頭,“是,我算是他半個學生,有時候遇上難題了會請教他,久而久之的我就叫順口了。”


    陸南深微微斂眸,思量著,“是沈複教授?”


    “對,你認識他?”


    陸南深微微一笑,“隻是聽說,沒見過。”


    爐上的食材煮上了,之後的時間裏隻剩下等待了。小夥子坐過來聊天,招呼他嗑瓜子,陸南深謝絕,將瓜子放到小夥子跟前。小夥子隨口問了句,“不愛嗑瓜子啊?”


    “從小沒怎麽嗑過。”陸南深如實說。


    所以第一次回國的時候見人能把瓜子很利落地嗑出瓜子瓤來就覺得挺不可思議。


    小夥子笑說,“就跟我們沈複教授一樣,不過他是因為牙口不好。”


    “你經常跟沈複教授見麵?”


    小夥子搖頭,“很多時候都是通過網絡聯係,那小老頭神出鬼沒的。有時候會連續好幾天能聯係上,有時候會隔上好長時間杳無音信的。眼下又一個多月沒聯係了,我還有課題想請教他呢。”


    陸南深問他是否有沈複教授的照片。


    小夥子見他一直在聊沈複教授的事倍感奇怪,覺得他更像是找人不像是來吃東西的。陸南深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說自己是久仰沈複教授的大名,想拜在沈複教授的門下,但一直聯係不上教授,就聽說了攤主的事。


    “也的確是來打聽事的。”陸南深半真半假告知。


    這樣一來反倒叫人不會起疑,於是小夥子就信了。可就是因為信了,所以小夥子就有了比較的心思,這許就是學術人的毛病吧。“既然你想拜師沈複教授,那肯定也有兩把刷子吧,我跟你說,沈教授這小老頭十分挑剔,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想了想又說,“考考你,看你有沒有讓沈教授收了你的本事。”


    “做什麽?”陸南深不解。


    小夥子顯然來了興致,就是典型的那種遇上誌同道合的江湖人士想要切磋一下的心理。很快就見他抱著電腦過來了,衝著他示意一下,“看看。”


    是道物理課題,專業項的,相當複雜。小夥子跟陸南深說,“這個課題我解到一半就進行不下去了,你來幫我看看。”


    “打算問沈複教授的?”


    “對。”


    陸南深心說,你可真抬舉我,你都要問教授的題你問我?


    但麵色未改,他審了題,思量少許問小夥子,“有筆和紙嗎?”他用不慣別人的電腦。


    小夥子見狀趕忙去了小倉庫,翻了紙和筆過來遞給他,然後也沒離開的打算,就坐在旁邊等著陸南深解題。陸南深一瞧,嗬,這是打算現場監督了。


    拿了筆過來,又思量半天開始在紙上寫下解題思路,很快就寫完了,短短數行。他將紙遞給小夥子,“你看看是不是這樣。”


    陸南深的主要精力放在作曲子上,對於物理方向的課題倒是許久不碰了。小夥子是一臉驚訝,盯著紙上的解題思路看了好半天。


    陸南深想了想說,“當然,這隻是我的個人解法——”


    “你絕了!真的!”小夥子一拍他肩膀,滿臉興奮,“你的解法太簡單了,原來這麽複雜的問題可以簡單化!你看我的。”話畢一敲電腦,彈出個頁麵,上麵密密麻麻的一片。“你看我,解得太複雜了。”


    陸南深一看,的確太複雜了,他都沒看懂。小夥子越看越是嘖嘖稱奇,“我發現啊,你跟沈教授的解題思路很像啊。”


    “既然你是他的學生,你有沈教授的照片嗎?”陸南深覺得這個時候是時機了,沒想到一道物理課題就能拉近彼此距離了,謝天謝地他當初學理科的時候學得還不錯。


    小夥子對陸南深現在可謂是一見如故了,連連點頭,掏出手機從相冊裏點開張照片來,“你看,這是我跟沈教授的合照。”


    陸南深湊近一看,照片裏的小老頭的確很不起眼。佝僂著身子,頭發花白,亂蓬蓬的,還戴著一副老花鏡,鏡腿上麵還拴著鏡鏈,但在穿著上十分紮眼。棕色背帶褲,白色上衣,背帶褲像是改良過的,渾身上下好幾個兜,也不知道用來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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