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司沒多解釋她和陸南深的關係,事實上連她自己都描述不清楚他倆到底什麽關係。


    從懷疑到確定的這段時間,她覺得像是過了一生那麽漫長,夜不能寐,寢食難安,卻又想著能不能隻是誤會一場心生期待。


    偌大的屋子隻剩他倆。


    杭司往臥室走的時候突然心生異樣:陸東深就那麽肯定南深耳朵受傷了聽不清?有沒有故意說給他聽的意圖?


    這麽想著腳步沒停,人已經進了屋。床邊放有移動邊桌,家政阿姨將適口的飯菜擺放整齊後才離開了家門。陸南深躺靠在床頭沒動筷子,臉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麽呢,見杭司進來了他就笑容綻放了。


    看得杭司一時間恍了神,應該是……沒聽見吧。


    “怎麽不吃?不可口?”杭司說著要去拉椅子。


    “杭杭。”陸南深開口,聲音挺輕的。


    杭司抬眼看他,他朝著她一伸手,順便也牽動了傷口,微微一蹙眉。


    “別亂動啊。”杭司一瞧他這可憐樣就於心不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就順勢被他拉坐在床邊。


    “杭杭,我傷口疼。”陸南深楚楚可憐的小動靜。


    杭司歎氣,“那怎麽辦?去醫院?”


    “倒不用。”陸南深搖頭,“你靠近我點吧。”


    杭司不明就裏,坐著離他近些。陸南深稍稍往前一靠就……就勢靠她身上了。她渾身一緊,“你……”


    “我怎麽了?”他的頭抵她肩頭上,聞言後微微揚臉問。


    說是耳鬢廝磨不大精準,可論親密程度差不多了。男人微熱的氣息在她耳畔渦旋,引得她內心刺癢的,奈何對方還隻是一臉無辜狀。


    “沒、沒什麽。”


    杭司被他氣息熨燙得呼吸犯促,剛想讓他起來,就聽他又低聲問了句,“能抱嗎?”


    她隻覺大腦忽悠一下,氣息愈發不穩了。陸南深微微直起身,如此一來就成了居高臨下,他微微斂眸,似含笑,一手輕輕拉過她的手,“行嗎?”


    “不、不行。”她竟慌張得結巴了。


    看笑了陸南深,故意湊近她,“怎麽不行了?我都受傷了,傷口可疼了,抱一下緩解緩解都不行?”


    杭司可真是……心想著這人格與人格之間的差距真是大啊。薄唇近乎就貼她臉上,語氣還無辜可憐的要命,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但心裏總有那麽一塊地方柔軟得任由他撒野。


    “你傷口疼就好好靠床上,要不然躺下也行,二選一。”杭司微微朝後撤離,故意板臉。


    陸南深沒鬧沒怒,就無奈妥協說了句,“好吧。”往床頭一靠,又咧了一下嘴。


    杭司又氣又想笑的,“吃飯吧少爺。”


    “渾身都不舒服,你得喂我。”陸南深說話間還有點賭氣的成分,“不讓抱,再不喂我,我就什麽都不吃了,絕食。”


    給他能耐的。


    杭司氣笑了,“可真行,二十郎當歲的小夥子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說耍脾氣就耍脾氣?不吃飯遭罪的是你自己。”


    “遭罪也不怕,真是奄奄一息那天我也跟著你。”陸南深說。


    越說越沒譜。


    行,喂吧。


    陸南深就眉開眼笑了,杭司瞅著他,不經意卻是想到了司念。如果司念還“活著”,是不是就是這麽純粹良善?


    司念該是陸南深最人間理想的分身,雖然她不懂心理學層麵的東西,可她覺得當年司念能被分離出來,就是因為陸南深在絕對封閉和絕望的環境下創造出的一份向往和理想。


    該是跟陸南深主人格契合度最高的次人格了。


    “在想什麽?”陸南深剛醒沒多久,之前大多是在輸營養液,現在隻能先吃些好消化的流食,見她怔怔地瞅著自己,他一臉不解。


    杭司及時拽回思緒,又喂了他一口粥,“薑愈算是加入樂團了?”


    陸南深點頭。


    杭司暗自鬆了口氣,也總算沒跑出來隻白眼狼,薑愈還是識時務者的。想到林子裏發生的那些事直到現在還叫人後怕,良久後她說,“南深,你的命很重要,明白嗎?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家裏人該多傷心。”


    她會想到那個畫麵,隻要一閉眼。人麵獸的獠牙刺穿他的身體,而她被他護在懷裏安然無恙。


    杭司明白陸東深為什麽那麽問,可她欠的是陸南深一條命,她對他心存愧疚有什麽不對?這份愧疚感不關乎他有事沒事,當他將她護在懷裏的那一刻,愧疚感就注定存在了。


    “別再做那麽危險的事了。”良久後她輕聲說。


    陸南深看著她,“那受傷的就是你。”


    杭司這才知道自己的情緒始終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別覺得內疚。”陸南深眼角眉梢染上嚴肅,語氣也很認真,“你跟著我去,我就要確保你安然無恙。”


    杭司哭笑不得,“我跟著你去,是想保護你的安全。”說到這兒她的語氣頓了頓,抬眼看他時幾分打量,“但我沒想到,你是真人不露相。”


    這句話,兩層含義,她在觀察陸南深的神色。沒看出什麽異常來,他隻是笑了笑,“是年柏霄那家夥一直覺得我手無縛雞之力,但瞞著你不是我的初衷,我發誓,而且,”他話鋒一轉,強調,“我頂多就是些花拳繡腿。”


    “那你的花拳可夠狠,繡腿可夠硬的了。”杭司這次相信他才怪。


    這次見到蔣璃之後她也間接地問了一嘴,也虧得問了,她才不但知道陸門子女自小就得練些格鬥本事,而且還是重中之重,請的那都是最好的師父到家。尤其是陸南深,因為之前有過被綁架的經曆,陸家老爺子什麽都能縱容,唯獨這一拳能打倒人的本事是必須要學會的。


    蔣璃悄悄跟她說,“陸家主支的四子裏,要真論拳腳功夫可能還真是小南深能拔得頭籌。”


    聽得杭司詫異,問蔣璃,“跟他大哥比量過?”


    蔣璃笑,“他大哥哪舍得跟他動手?從小到大疼他疼得不行,連句狠話都沒說過。但他們都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那師父歲數也大了,但記性相當好,說南深是悟性最高的。”


    杭司當時就生出一股子異樣來:是不是陸南深在學習拳腳功夫的時候,喬淵和陳凜也在學?可仔細再回憶他、喬淵和陳凜三人的路數不盡相同,或者說,她跟陸南深的路數不同。


    一句“悟性高”,這話落在眼下就別有深意了。


    悟性高說明不但學得快、學得好,還最大可能的會舉一反三。


    陸南深跟杭司肯定是不掰扯這個話題,他就不說話了,隻是看著杭司,還是那麽明目張膽地看著,眼裏的情緒不遮掩。


    大膽、炙熱,野心勃勃。


    杭司被他看得挺不自然的。


    怎麽說呢,現在她的心情挺複雜,說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陸南深吧,他顯然還是個受害者,將她一股腦的情緒施加給他著實不公平,而且他這麽至善至美,身上沒半點陰霾狠厲的影子,叫她怎麽把對喬淵的恨意強加給他?


    而且剛剛她看得清楚,顯然他沒聽見陸東深說了什麽,否則他不會以為她隻在說他會拳腳功夫的事。


    但要說全身心無壓力地麵對他也不可能,他是陸南深,可同時他也是喬淵啊。杭司總會時不時就繃緊一下神經,生怕喬淵突然就出現了。


    良久後杭司說,“陸南深……”


    陸南深還在看她。她卻又叫了一聲陸南深,很鄭重,也很一字一句。陸南深笑了,“怎麽了?”


    “我叫你,你要答應啊。”杭司低聲說。


    聽得陸南深先是一愣,然後微笑,“行,你再叫。”


    杭司湊近他,一字一句念他的名字,“陸南深。”


    陸南深嘴角微揚,眼裏的笑有明顯的縱容,“嗯,我在。”


    杭司看著他眼睛,亮若星辰,可真是好看得緊。他越是對她好,她就越是心疼,上天是怎麽了,為什麽偏偏選中他呢?


    “以後不論什麽情況都要珍重自己。”她看著他,語氣凝重的,“必須要顧好自己,行嗎?”


    陸南深微微側過來,挺認真問她,“不然呢?”


    “什麽?”


    “你會心疼嗎?”陸南深輕聲問。


    她呼吸一窒,又被他眼神裏的東西震到。像是洇著笑,卻是淺淡,更多的是探究和步步緊逼,他就是在似笑非笑間追尋著一個答案。


    杭司覺得喉頭發緊,心跳一下急過一下,嘴一張氣息還不夠,所以說出來的話像是在雲端上飄著。


    “當然,朋友啊……”


    陸南深又近她一些,“隻是朋友?”


    杭司氣又短一截。


    男子氣息溫和微涼,有淡淡消毒藥水的味,還有屬於他的體香。也是真奇怪啊,明明是一個身體,他和喬淵的氣息完全不同。喬淵的氣息侵略森涼,他像是行走在森林,有陽光沐浴後的清新溫暖。


    他離得她愈發近。


    雖然她沒排斥,但整個人也是緊繃得很。彼此氣息曖昧糾纏,她甚至都能感覺到陸南深的唇溫了。想跟他說,別……可嗓子失去了力量,半點動靜都發不出來。


    直到,兩唇即將相貼,杭司瞬間恍惚。


    然而下一秒手機響了。


    杭司條件反射地起身,卻忘了腳上還有傷呢,踉蹌一下沒站穩就一下坐床……床上陸南深的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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