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司雖說年齡小,可眼睛毒。她也沒跟蔣璃繞彎子,直截了當問,“蔣爺是對我心有提防吧?”


    蔣璃沒料到她能這麽直接,眼底有淺淡愕然,很快就笑了。“是,因為你小小年齡經曆的事不簡單,所以我會對你心存遲疑。”


    杭司微笑,多少帶些苦澀。“蔣爺也大可不必對我提防,我跟蔣爺你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南深對你不在意的話。”蔣璃一針見血地強調,輕聲說,“我也不會對一個小姑娘費心思。”


    杭司微微斂眸,許久沉默。


    她倆談話是在客棧的樹下,與茶桌前麵對麵而坐。客棧老板娘之前就備好了茶葉和茶果子,蔣璃愛煮茶,所以眼下茶簋裏的茶水正慢慢溫熱。


    茶香慢慢彌漫出來,像是沁了杭司的眉眼,有粼粼光亮浮遊,鑽進眸底深處就被暗沉給吞噬了。


    蔣璃打量著杭司,也不知怎的,心裏深處總有種隱隱的不安。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這種感覺具體描述起來就像是她第一次在滄陵見到陸東深的時候,哪怕那日的長街灑滿光亮,看似再尋常不過的午後,一切的變故卻在那個午後、隨著那個男人的到來而到來。


    眼下蔣璃就又有了這種感覺。


    隻不過令一切即將發生變故的不是男人,而是個女孩。


    杭司。


    良久後杭司才開口,“我不需要誰的在意,尤其是陸南深的。”


    蔣璃微微一愣。


    杭司抬眼,隔著嫋嫋茶香看著蔣璃,語氣很輕,但嗓音很淡,“我很珍惜現在的生活,哪怕一絲一毫的變故都會讓我不安,所以我不想有這種不安,蔣爺,我想你是最能理解我這種心情的吧?”


    蔣璃明白。


    “世間事豈能盡如人意?沒有誰的生活可以一成不變。”她意有所指說了句。


    杭司執茶舀為蔣璃添了茶,語氣很清淡,“這個道理我明白,但我這個人因為擔憂變故所以會盡量避免變故,這就是我處事的態度吧。”


    將茶舀輕輕放回桌上,她接著說,“我馬上就要離開西安,陸南深也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我在這家客棧待了半年,看這種事也看了半年,萍水相逢的人時間一到總是要各奔東西。”


    蔣璃聽著這番話,心裏也終於明白杭司眼裏的沉靜何來了。她始終活得像個局外人,明明置身浮塵俗世,可又能置身事外。所以她冷靜,她有自己的節奏。


    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很少有像她活得這般通透的。


    蔣璃持杯呷茶,等放下杯子後輕聲說了句,“杭姑娘,你要相信一句話,人算不如天算。”


    她對杭司的這番話是能理解,當年的她雖說做不到這麽清心寡欲,可也是畏懼事有變故。可三年的安穩日子過下來她失去了警惕心,一旦遭遇了變故整個人就會崩塌。


    倒不如現在就明確地讓杭司知道,她所求的安穩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經不起上天一旦任性而為後的丁點敲打。時代的灰終究會落下,人也終究要背山而行。


    或早或晚的問題。


    杭司輕捏著茶杯,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許久後說,“或許是這樣吧,但我想的是,先顧好眼前吧。”


    -


    二樓,年柏宵隔窗而望。許久後問了句,“你說她倆在聊什麽呢?”


    兩人看著像是在聊什麽嚴肅話題似的,雖說氣氛沒那麽嚴肅吧,可也不熟絡,不像是女生們一見如故後嘻嘻哈哈的樣子。


    陸南深坐在桌子前,把玩著手裏的嗜血哨,看上去心不在焉。他回了句,“不知道。”


    年柏宵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個距離你能聽不到?是不是說你壞話呢?所以你不好意思說?”


    陸南深不語。


    年柏宵看了個寂寞幹脆也就不看了,抽回身,坐回沙發上,問他打算什麽時候離開西安。


    陸南深沒給出確切時間,反倒是問年柏宵之後的安排。年柏宵表示說教練那邊催得急,要先飛回上海打個卡,至少先露個臉證明一下自己還活得好好的,然後繼續交流學習。


    陸南深哦了一聲。


    年柏宵笑嗬嗬的,“沒關係,你應該也不會馬上離開中國吧,隻要你人在國內,我隨叫隨到。”


    他一身慵懶的,“當然,錢到位就行。”


    陸南深嘴角微問彎,可真夠可以的了。


    “哎,你會想我嗎?”年柏宵問了句。


    陸南深果斷回了句,“不會。”


    這話說得幹脆利落,年柏宵捂著胸口,嘖嘖了兩聲,備受傷害呢。良久後他起身走到陸南深身邊,收斂了吊兒郎當的,“我說認真的呢,現在凶手還沒找到,你要小心點,有需要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陸南深輕笑,“行了,知道了。”


    年柏宵挑眉瞅著他,到底有沒有走心啊?想了想,“之前說好陪你一起找人,我不是說說的啊。”


    “放心吧。”陸南深的態度看著也不像是在敷衍,抬眼看他,“你先先回車隊報到,我這邊找人之前也需要做些前期準備,動身之前聯係你。”


    話這麽說定年柏宵就放心了。


    其實他是心裏沒底,陸南深這家夥為人做事詭異,萬一鑽了牛角尖跟凶手硬碰硬的出危險怎麽辦。


    蔣璃臨行前送了杭司一份禮物,包裝得還挺古典的,就是用一張老舊報紙裹著的,也不知道她從哪弄來的。


    杭司打開一看,是隻挺大的磨砂玻璃瓶,沒貼標簽也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她不知道是什麽,但撳開蓋子聞了聞,氣味是相當舒服的。


    蔣璃說,“這是我來之前想象你的感覺後給你調的浴液,專門調配的,市麵上買不到。”


    又問她喜不喜歡這款沐浴液的香味。


    杭司喜歡極了,但同時也是驚訝,蔣璃之前沒見過她,怎麽按照她的感覺調配沐浴液?


    蔣璃抿唇淺笑的,“通過我家小南深的描述啊,見你這麽喜歡,就說明他對你的描述是半點沒差。他還說你喜歡洗澡,所以沐浴液都選大瓶,就是總找不到喜歡的氣味。”


    杭司這麽一聽別提多不好意思了,瞥了一眼身邊的陸南深說,“你要說得這麽一針見血嗎?”


    “跟我大嫂還客氣什麽?”陸南深眉眼染笑,似收斂世間萬丈光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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