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劍白蹙著眉毛,許久沒有說話。虞承衍也沉默了,他過去一直厭恨謝劍白,那一日的事情他不願回想,父子都再未提起。


    虞承衍其實心中更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母親,他活得太累了,將一切推給父親然後恨著他,能緩解這份自責到極點的痛苦。


    如果他還在原本的時空,虞承衍一輩子都不可能和謝劍白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分析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在這裏,麵對‘還沒做過那些錯事’、也不承認是他父親的謝劍白,虞承衍能暫時放下心結,將他當做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來交流。


    虞承衍也想不出那日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聽到謝劍白說,“你將那幾個人的樣貌畫出來,我讓其他天尊去查一查。”


    這個做法不錯!如果能提前找到那幾個人,豈不算是在根源上解決問題?


    謝劍白手指微抬,一個卷軸飛到虞承衍的麵前。


    虞承衍將卷軸拿在手裏,他屏息凝神,將那五個神仙和兩個仙獸的記憶重現在空白的卷軸上。


    謝劍白收回卷軸,他道,“我還要問另一個問題,你還要交換麽?”


    虞承衍想了一下,其實他本來有一些關於謝劍白過去的事情想要問他的,可是那些問題在嗓間轉了一圈,他忽然覺得都沒有什麽意義。


    以謝劍白的個性,恐怕都隻會回答他‘這沒有意義’之類的話。


    “你直接問吧。”虞承衍有些懨懨的。


    謝劍白問,“你是如何從未來來到這裏的?”


    “不知道。”虞承衍說,“我本來在天界閉關修煉,打開門出來便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不同了,修為也回到了金丹巔峰期。”


    男人頷首,不再多問。


    “今日便先到這裏吧,如果有什麽進展,再商議。”


    虞承衍今天也聊夠了,沒有什麽心情再呆下去,所以走得也幹淨利落。


    “等一下。”


    他快要離開屋裏的時候,謝劍白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虞承衍轉過頭,“還有事?”


    謝劍白垂著睫毛,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有沒有可能,那些人本來便是衝著虞惟去的?”


    “你在想什麽?”虞承衍震驚道,“她隻是一隻小貓咪啊!”


    謝劍白擺擺手,讓他走了。


    等到虞承衍離開劍峰了才忽然想起來,不對啊,他本來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


    今天和謝劍白說了很多話,虞承衍回到外門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難受。


    他這幾個月的晚上基本都在林中度過,沒怎麽回主峰。本來虞承衍也習慣苦修,找個地方打坐一晚,也沒什麽差別。


    可是今天他強行多次回憶了那一日的經過,虞承衍心裏很疲憊,很想再見見虞惟。


    如今天色已經晚了,但還未到睡覺時間,忙了一天的弟子們都回到寢舍裏休息收拾,與同伴閑聊,度過這珍貴的睡前時間。


    其中一個女子寢舍中,虞惟趴在窗邊,一臉生無可戀。剛彎下後背,就被寧素儀拍了一下。


    “坐好,小惟。再試試這個。”


    沒辦法,少女隻能坐直身體,讓寧素儀將手中的發釵和簪子往她的頭上比量,少女的旁邊還圍著五六個女弟子,都在笑著看著她。


    玄天宗整體都實行苦修風格,女弟子們也都從不打扮,每天洗把臉係好頭發就出門了。可是她們偏偏很喜歡打扮虞惟,偶爾有機會離開門派,在外麵碰到什麽好玩的小東西,都想著要給虞惟帶一份。


    除了故意隱藏在外門的寧素儀,外門裏基本都是身世普通、天賦也一般的弟子,她們自己吃過苦,看著更年輕又單純天真的虞惟,都把她當做自己的小妹妹來對待,總是想把自己以前喜歡卻沒得到的東西送給她,好像這樣做了,自己心中的某些空缺也會被彌補上。


    虞惟實在不習慣自己的腦袋上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尤其是有流蘇的首飾,還有發釵上能動的蝴蝶,那小小的震顫響得她渾身難受,一放在她頭上,她就想立刻扒拉下來。


    隻不過她雖然不喜歡戴,但拿在手裏玩還是很喜歡的。如果沒人製止,給她一個發釵,她能晃小蝴蝶晃一個晚上。


    遠遠地,虞承衍站在樹下,隔著院子看著那張在黑暗裏散發光芒的窗戶,女子們笑鬧聊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那扇窗倒映在青年的眼底,點亮了他冰涼孤獨的瞳孔。


    仿佛他自身的一切的痛苦和不安,僅僅是因為確定虞惟的存在,便能夠全部抵消不見。


    作者有話說:


    媽寶勾就是這樣的,隻有媽媽在就什麽委屈都沒了


    ·


    一些修貓日常:戴在腦袋上的所有東西都要甩掉甩掉甩掉(撥浪鼓.jpg)


    第32章


    第二天虞惟醒來的時候,手裏還緊緊握著蝴蝶發釵。


    她打了個哈欠,意識還未回籠,手指先動了起來,搖得發釵上的蝴蝶不斷震動翅膀。


    如今虞惟的作息健康得很,就算是自然醒,也差不多是在其他女修已經起床收拾打掃的時間。


    今日值班掃地的女弟子一靠近,正好看到小貓妖裹著被子,隻露出一張白淨漂亮的小臉,以及握著發釵的右手。


    看到她似乎很喜歡這個發釵的樣子,女子便笑道,“要不要我幫你將它插在頭上?”


    她這樣一問,虞惟頓時回過神,連連搖頭,將發釵藏進被子裏。


    寢舍裏的其他床都已經整理好床鋪,隻有少女還賴在床上。她側過臉,就看到寧素儀在收拾包裹。


    “阿寧,你又要出去嗎?”她問。


    “嗯,家裏有點事情。”寧素儀一邊裝東西,一邊說,“我不在的時候要聽淩霄的話,別老欺負他。等回來時,我給你帶好吃的。”


    寧素儀基本每隔幾個月就要離開門派一趟,虞惟都習慣了。


    “我才沒有欺負他。”少女的下巴抵著枕頭,她小聲嘟囔道。


    雖然她承認,她有時候確實是有點不講道理,可虞承衍是自願的,那怎麽能叫欺負呢。而且她其實能夠感覺得到,虞承衍那家夥還挺高興自己被她欺負的。


    寧素儀伸手摸摸她的頭頂,“我走了。”


    “要快點回來喔。”虞惟蹭了蹭她的手心,“我會想你的。”


    “好。”寧素儀的聲音溫和了許多。


    等到寧素儀和其他女弟子們打招呼告別,離開了寢舍之後,虞惟這才重新窩回被子裏。


    一般而言,其他弟子們離開寢舍的時候,也是她要起床的時候。如今她每天都起這麽早,其實和自理能力的進步沒什麽關係,純粹是因為虞承衍做飯好吃,並且嚴格地把控了三餐時間,也就捏住了小貓妖的命門。


    她躺了一會兒,又拿出發釵來玩,就在這時,同舍的女弟子唐千心走了過來。


    “小惟,你今天忙不忙呀?”唐千心問得有些猶豫,她說,“今天下午,大家想聚一聚,你有沒有時間來?”


    唐千心擔心的是虞惟和金丹期強者修煉,恐怕沒什麽時間做其他事情。卻不知道虞惟每天最多也就修煉半個時辰,其他時間都在梳毛曬太陽。


    “我要來!”虞惟想都不想地答應道,她又好奇地問,“為什麽要聚聚?”


    “半個月前的考核成果出來了。”唐千心解釋道,“我還有其他幾個人都通過了考核,下個月就要去內門報道了,所以大家想臨別前聚一下。”


    整個玄天仙宗人數最多的就是外門弟子,能從那麽多弟子中晉升內門,絕對是值得自豪和炫耀的事情。


    虞惟不太懂這件事對於普通弟子而言有多麽不容易,她還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隻是有些疑惑地問,“臨別是什麽意思,你們也要出門嗎?”


    自從結果出來之後,唐千心一直很激動很開心。成為內門弟子,才算是真正意義上開始向著‘修仙者’這個身份前進,以後她再也不用做雜役,隻需要全心全意修煉就好了。


    這麽一個大好事,無論和誰說對方都會立刻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搬離外門前關係好的朋友聚一下,也是個並不難理解的事情。


    可是看著少女那雙澄澈的貓兒眼,和她的提問,唐千心原本開心的心情驟然褪去。


    她忽然意識到,虞惟並不了解這些常識,或許在她眼裏,熟知的人要離開了,並不能算是個高興的事情。


    唐千心猶豫了一下,她低聲道,“不是出門,幾天後我們就要去內門報道了,到時候要搬去內門的山峰裏,所以……是離別飯。”


    虞惟頓時睜大眼睛。


    她不懂很多事情,心也很純淨,這也是其他女子喜歡她的原因。可是在這一刻,唐千心真的很擔心她會難過,或者開口懇求她們留下來——她知道她不會留下來,可是她也不想讓小惟傷心。


    “可以不走嗎?”虞惟眨著眼睛,可憐兮兮地問。


    唐千心抿了抿嘴唇,她低聲道,“小惟,不可以。這是門派的命令,而且……而且進入內門對我們而言很重要,我們唯一舍不得的隻有你。”


    她真的很擔心小貓妖會難過,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少女沒有出現她料想的情緒。


    “好吧。”虞惟嘟囔道,“下午的時候,我會帶好吃的過去的。”


    “嗯,我們等著你。”唐千心鬆了口氣,她笑著摸摸虞惟的頭頂。


    -


    溪水邊的空地上,虞承衍已經做好了早飯。


    他和虞惟之間已經達成默契,時間可以卡得很好,一般總是她到的時候,飯也正好做好了。


    少女不論拖延什麽事情,也絕不會在吃上麵遲到,這是還是她第一次來遲。


    正當虞承衍準備過去接她的時候,一個白色的小貓靈巧地穿過樹林,落在地上變回少女。


    虞承衍將食物擺在桌子上,他問道,“今天怎麽來遲了?”


    虞惟便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了,她端起碗,“我答應她們要帶好吃的過去,你可不可以做些東西呀?”


    這點對於虞承衍而言沒什麽難的,他當即便答應了。


    少女已經開始吃早飯,虞承衍在她對麵坐下,仔細端詳她的神情,本來是怕她難過,結果小貓妖看起來很正常,吃起飯的樣子賊香。


    “你不是和她們關係很好嗎?”虞承衍試探地問,“以後很難見到了,你不傷心嗎?”


    “為什麽要傷心?”虞惟抬起頭,她疑惑道。


    “因為……”虞承衍被她的反問弄得有些語塞,他想了想才說,“離別本身就是很傷感的事情。”


    “可是我們本來也不可能待在一起一輩子呀。”虞惟將菜塞進嘴裏,模模糊糊地說,“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為什麽要傷感?”


    虞承衍一時無言。


    女孩的身上有一種天真的殘忍,在這種時刻看起來尤為明顯。


    她真心喜歡那些姐姐,喜歡和她們在一起的每一天,可是如果有一天見不到了,她似乎也不會難過,而是十分自然地接受其他人離開。


    就像是之前出去玩的時候,虞惟和他說的那樣。最重要的永遠是今天,她不在乎明天自己會不會死掉。連生死對她而言都無所謂,離別似乎更不算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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