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深夜。


    秋風夜雨,宛如冰冷的刀片,無情切割著蜀都的街巷。


    袁潤方打了個哆嗦,目光從樓下那條陰冷的巷子收回,趕緊將那風雨拒之於窗外。


    作為一個北方人,當他從王佳傑口中得知蜀地的深秋極冷時,他當場仰麵而笑。


    “你好歹也在京城待了幾年,北方的風有多麽可怕,你難道不知道?”


    對於他的嘲諷,王佳傑隻是冷冷一笑。


    可到了這個時候,袁潤方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絕想不到此時的蜀地竟是如此濕冷,不僅小雨連綿不見止,就連雨停之後還有濃鬱不散的大霧。


    好在這裏的人喜歡吃麻辣火鍋驅寒,而袁潤方的口味恰好極重。


    他往鍋裏又添了一片肉,涮了幾下後,正想要連同杯中酒一並吞下,忽聽屋門“吱呀”一聲響起。


    王佳傑走進來的時候,可謂表情嚴肅,當他看到袁潤方居然還在吃肉喝酒時,臉色又變得更為難看。


    “你倒真是好雅興!”


    王佳傑沒好氣地將蓑衣丟在一邊,接著便重重哼了一聲:“我是不是回來的不是時候?還是說我應該再給你帶兩個陪酒的姑娘回來?”


    “哪裏的話,你回來的正是時候!”


    袁潤方趕忙招呼這位冷麵爺入座,然後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酒,賠笑道:“酒和肉都是提前備好的,隻等你回來開吃了。”


    王佳傑冷笑道:“你有這麽好心?”


    袁潤方給王佳傑夾了一片白菜,道:“我不是好心,我是愧疚。”


    王佳傑道:“愧疚?”


    袁潤方又給自己夾了一片牛肉,道:“隻怪我生的人高馬大,走出去太過顯眼,要不然也不用你這王牌臥底整日晝伏夜出。”


    王佳傑點了點頭,道:“你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良心也不算壞。”


    說著,他把袁潤方涮好的一碗肉全都倒進自己碗裏,埋頭狼吞虎咽。


    袁潤方隻感到心頭滴血,嘴角不斷抽搐,隻等王佳傑一頓風卷殘雲後,才呐呐道:“今晚如何?”


    王佳傑搖了搖頭,麵色凝重道:“找不到。”


    袁潤方默然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若有所思。


    見他這副模樣,王佳傑便是一聲冷笑:“你不要學大小姐的習慣,因為即便你學的再像,你也沒有大小姐的腦子。”


    袁潤方轉身看向他,忽然道:“大小姐說過,隻要我們抵達蜀都之後便會有人接應我們。”


    王佳傑道:“不錯。”


    袁潤方道:“可我們已經來了五天,卻連那人的影子也沒有瞧見。”


    王佳傑道:“你能不能說些我不知道的?”


    袁潤方道:“你把那人的資料拿出來,再給我看看。”


    王佳傑道:“那張信紙我早已吞了,你若是想要看,可去茅房裏找一找。”


    “你……你竟然吞了?”


    袁潤方瞠目道:“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王佳傑看著他,仿佛在看一頭沒腦子的笨豬:“信紙上的內容不容外泄,所以我早已記在了這裏。”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冷冷道:“這是一個好習慣,你最好也早點養成這個習慣。”


    袁潤方看著他,仿佛在看一根沒感情的木頭:“我實在和你沒法交流。”


    王佳傑哼道:“那你還要不要聽那人的資料?”


    袁潤方嘴角又是一抽,臉色一連數變,最後擠出一個笑容:“還請王兄不吝告知。”


    王佳傑又哼了一聲,徐徐道:“劉民強,二十四歲,祖籍吉林烏拉白山,其人相貌端正,身長七尺一寸;十二歲時由於故鄉鬧荒輾轉流浪至蜀都,欠下巨款;十四歲時遇到大小姐,為報還債之恩,在大小姐的暗中安排下拜入百毒門碧鼉壇,潛伏至今,因表現卓越,極得碧鼉壇壇主賞識。”


    一席話畢,袁潤方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你居然一個字都沒記差?”


    王佳傑冷傲地抬起頭,說道:“我說過,這是一個好習慣,你最好也早點養成這個好習慣。”


    “嗐!這不有你在麽!”


    袁潤方大笑了幾聲,入座道:“那麽問題就來了……大小姐說過這個劉民強會在此間客棧接應我們,可我們不僅至今沒有看到他的人影,整個蜀都更是打探不到他的半點消息。”


    王佳傑沉吟道:“你的意思……”


    袁潤方道:“他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無外乎三種情況,他要麽是已經背叛大小姐,要麽是因為某些原因來不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就是他已再也不能來了。”


    王佳傑沉默了很久。


    袁潤方說的三種情況,他當然也已經想到。


    是以,他十分清楚眼下的情況實是刻不容緩,因為……


    “我今夜在街上看到了殺破狼。”


    王佳傑說這話時顯得很嚴肅。


    “殺破狼?”


    袁潤方撓了撓腦袋:“這人的名字怎麽這般古怪?”


    這一次輪到王佳傑瞠目結舌了。


    “你已入獨尊門四年,居然不知道殺破狼?”


    王佳傑一臉苦澀地按住額頭,歎息道:“殺破狼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他們分別是七殺、破軍、貪狼,這三個人都是血元戎底下的好手。”


    袁潤方懵道:“血元戎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此次任務不是由大小姐與嚴惜玉負責麽?”


    王佳傑道:“隻有一種可能……收到此次任務的並不止大小姐與嚴公子,畢竟要在蜀地成立一個新的分舵絕非易事。”


    袁潤方想了想,說道:“你說……門主會不會給墨師爺與鬼娃娃也下發了相同的任務?”


    王佳傑回答的很果斷:“很有可能。”


    袁潤方驚道:“所以獨尊門三大分舵的舵主全都來了蜀地?”


    “你想多了!”


    隻聽門外一聲大喝,接著便見一個個頭不高,但身形異常魁梧的老漢推門而入。


    見到這老漢,袁潤方的臉霎時就綠了,脫口道:“老鬼?你怎麽也來了?”


    來者赫然便是小幽在府南城的得力幹將老鐵。


    “老夫不在,你這逆徒可有好好練功?”


    老鐵笑如雷震,一進來便把袁潤方剛涮好的一碗肉一口吞了。


    袁潤方一下子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喝道:“要跟你這老鬼說幾遍,老子不是你的徒弟!再說你不在府南守著你那鐵鋪子,跑來這裏幹什麽!”


    “還不是因為大小姐擔心你這蠢蛋會壞了大計,才囑咐老夫過來相助?”


    老鐵瞪著銅鈴般的眼睛,道:“大小姐出海前才想起你和阿傑一向不對付,隻得拜托老夫也來蜀地好好看住你!


    老夫本來隻落後你們一日,豈料太久沒出門,居然走錯了方向,所以直至今日才與你們相會。”


    袁潤方嗬嗬一聲,嘲諷道:“你他……”


    老鐵捏了捏拳頭,道:“我怎地?”


    袁潤方咽下一口氣,歎道:“你太好了!看到你來,我就放心了!”


    老鐵聞言放聲大笑,連頭頂的屋瓦都好像被他的笑聲震動起來。


    王佳傑忽然道:“鐵前輩方才說三位舵主並未親至蜀地?”


    “不錯!”


    老鐵收起笑聲,正色道:“門主似乎將有大動作,分別給三位舵主下達了不同密令,如今這三人都堅守著自己的分舵,卻把門下的精英悉數派來了蜀地。”


    王佳傑動容道:“墨師爺手下的三無、鬼娃娃底下的牛頭馬麵都來了?”


    老鐵道:“這些人不止來了,而且他們與嚴公子的勢力一樣,早已進入了十龍山脈。”


    十龍山脈位於蜀地西南向,民間傳說曾有十條觸犯天條的仙龍受天罰於此思過十萬年,經歲月風化之後化作十萬裏連綿不斷的大山。


    值得一提的是,百毒門正位於山脈至深之處。


    從古至今,罕有人入。


    “還有一件事,老夫必須要告訴你們。”


    老鐵如此說道:“三位舵主雖未親至,可假若他們的門下完成此次任務,他們便與大小姐與嚴公子一般,有權決定何人成為蜀地新分舵的舵主。”


    “也就是說,我們的競爭對手一下子多了三個?”


    袁潤方急的便是一拍案,險些把桌子也拍散了,“既然連這三個老家夥的狗腿子都來了,大小姐怎不在出發前告訴我們?”


    老鐵歎道:“茲事體大,恐怕就連大小姐也不知道門主後來又給三位舵主也下發了同樣的任務。”


    王佳傑沉默半晌,道:“如此說來,我們已是落後了……可是大小姐口中的接頭人至今未現,大小姐也不知去向……”


    老鐵沉聲道:“老夫提議由咱們三人先入山見機行事,也不管那什麽接頭人了!”


    袁潤方拍掌道:“老子附議!既已落後,便要奮起直追!要不然再這麽等下去,難道還要等到過年不成!”


    王佳傑默然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若有所思。


    見他這副模樣,袁潤方便是一聲冷笑:“你不要學大小姐的習慣,因為即便你學的再像,你也沒有大小姐的腦子。”


    王佳傑卻不搭理他,緩緩道:“鐵前輩說的有理,我這就吩咐小二備好幹糧,明日一早便啟程入山。”


    袁潤方又跳了起來,道:“這老鬼說的有理,難道我說的就沒理?”


    老鐵猶豫道:“隻是……老夫擔心大小姐與夏先生到了蜀都後,卻不見咱們三人……”


    袁潤方道:“這還不簡單,隻要留一人在……”


    王佳傑道:“前輩放心,這間客棧本就是大小姐的產業,我隻要給掌櫃留個口信,待大小姐來時,自會從他口中知道我們的去向。”


    老鐵笑道:“如此甚好!”


    袁潤方歎了口氣:“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王佳傑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安排明日事宜。”


    袁潤方不說話了,他忽然有些想念夏逸——夏大哥,你是不是漂到東瀛去喝清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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