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的山道之長仿佛沒有盡頭,這條山道就像是每一個少年人的問劍之路。每一個決誌問劍之人都需要有著比劍更堅韌的毅力,因為這必然是一條血與鋼鐵鑄成的人生之路。


    不過人生的路一定比山路更難行,因為人生的路需要數十年的時間去探索,而山路上的玄阿劍宗已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非玄阿劍宗本門弟子上山前,需要在山下的守山堂卸下兵器,交由劍宗弟子保管,但閑雲居士一行是由薑辰鋒帶回劍宗,便免了這套禮節。


    當夏逸親眼見到玄阿劍宗時才知道這武林第一劍派是何等的氣勢磅礴,劍宗的圍牆足有三丈高,牆麵上已被歲月刻下了斑駁的痕跡,足足可見玄阿劍宗的悠久曆史,但那懸掛在兩丈正門上的牌匾卻顯得格外新,漆在上麵的“玄阿劍宗”四字像是幾個月前才上的色。


    夏逸暗暗想道唐劍南一定極重門麵,他當上劍宗掌門後定是換過一塊新的牌匾,又時常令弟子擦拭,才令這正門的牌匾像是一塊新的。


    門前立著四個玄阿劍宗的年輕弟子,其中領頭的一個見到薑辰鋒後即刻上前輯禮道:“四師兄,你倒是趕在掌門過壽前回來了。”


    薑辰鋒道:“嗯。”


    那弟子道:“五師兄是與四師兄一起下山的,可到了今日卻連一個消息也沒傳回來。”


    薑辰鋒道:“五師弟還沒回來?”


    那弟子微微咧了咧嘴,又攤了攤手。


    薑辰鋒道:“楊師叔可回劍宗了?”


    那弟子又道:“楊師叔與五師兄一樣,像是忽然蒸發了一般,都是沒了消息。”他一邊說著已看到薑辰鋒身後的數人,問道:“請問這幾位是?”


    薑辰鋒道:“這位陸老前輩便是鶴鳴山的閑雲居士,另兩位乃是陸前輩之高徒傅瀟與夏逸與其徒媳徐舒舒,而這位龍姑娘慕名本門已久,隨我前來劍宗求學。”


    那弟子道:“可是幾位身上的兵器……”


    薑辰鋒道:“不妨事,這幾位貴客是有要緊之事要告知掌門。”


    那弟子為難道:“那……掌門正在聚劍堂招待來賓,若要入聚劍堂可還是要卸下兵器的。”


    薑辰鋒點著頭,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玄阿劍宗果然是天下第一劍派,一踏入門後便可見到一個偌大的校場,這校場比起驚濤幫的足足大了三倍,與此同時還有著一陣與劍一樣冰冷的風吹來——而這不過是玄阿劍宗三個校場中的一個。


    牆上與地磚上的劍痕自然也落入了眾人眼中,每一道劍痕都是細長而深刻,似乎在訴說每一位求劍者的雄心壯誌。


    薑辰鋒當然不是一個好的領路人,因為他隻是走在最前頭領路,絕沒有多說一個字,看他的模樣為眾人介紹玄阿劍宗的打算,而且他的腳步也未免快了一些。


    不過快也有快的好處,他飛快地帶著眾人穿過平日裏劍宗弟子練武的校場,接著又是一個假山橫陳、花草遍地的園林展現在眾人眼前,園林中央又流淌著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清澈見底的河流中居然還可以見到幾隻錦鯉在暢遊。


    李雪娥不禁讚歎道:“玄阿劍宗的氣派比之我家裏也差不了太多了,能在這裏練劍實在是一種福氣。”她默默瞧了薑辰鋒都背影一眼,忍不住道:“每日可以在雄偉的校場修煉,課後還可以與同門一道在這山水間遊玩,難怪師父有著這麽高超的劍法。”


    夏逸忽然說道:“龍姑娘若是真心想在玄阿劍宗習劍,那薑兄恐怕實在不適合做龍姑娘的師父。”


    李雪娥道:“你此話何意?”


    夏逸道:“龍姑娘方才所臆想那些生活確實美妙,這或許是玄阿劍宗其中一些弟子的生活,但這種生活和薑兄是絕對沒有半點幹係的。”


    李雪娥瞪目道:“你又不是我師父,你怎麽知道他怎麽生活?”


    夏逸笑了笑,不再說話。他自知已是多嘴了,所以決定閉口不言——當一個男人的說話已被一個他隻談得上認識的女人討厭時,他最好趕緊閉上嘴,一個字也不要再多說,因為隻有閉嘴他才能令自己的耳根子清淨。


    李雪娥卻不依不饒,接著追問道:“你笑什麽?”


    夏逸笑道:“我笑我自己多管閑事多吃屁。”


    李雪娥怒道:“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麽?你到底笑什麽!”


    夏逸悠然道:“其實以龍姑娘的家世,會不會武功並不重要,但龍姑娘若是一心想要成為薑兄那樣的劍道高手,恐怕還是要摒棄一些太過美好的想象。”


    李雪娥道:“想象?你可否說的明白些?”


    夏逸道:“我已說了,龍姑娘想象的玄阿劍宗的生活絕不是薑兄的生存方式。”


    李雪娥道:“說得你好像很懂我師父似的。”


    夏逸道:“有些人隻要你看他一眼你就會知道他大概是什麽樣一個人,這樣的人平時是怎麽過日子的你也想象得出來。”


    李雪娥皺了皺眉,似懂非懂地說道:“你說的……好像也頗有些道理。”


    夏逸微微笑道:“所以龍姑娘也該想的到薑兄走的是怎樣一條劍道之路的。”


    李雪娥又凝注著薑辰鋒的背影,目中透著無限的神往,喃喃道:“不錯,如師父這般武藝高超的年輕劍客必然經曆了許許多多的傳奇……他的劍下一定死了數之不盡的邪門歪道,他一定也邂逅了許許多多的美貌佳人。”


    夏逸嘴角咧了咧,強自忍住了笑意,再次閉上了嘴。話不投機半句多,他知道絕不要打破一個少女對未來的無限想象,因為那實在是自討沒趣之舉。


    園林中已有不少往來不絕的江湖中人,其中一些是劍宗弟子,另一些是前來賀壽的賓客,但薑辰鋒與閑雲居士這些人並不打算多做客套,腳下的步伐也是絲毫不停。


    當他們穿過這片林園,又走過了一條蜿蜒的山道後,便又見到一個校場。


    這校場比之剛才初入玄阿劍宗門前時見到的校場更要大上一倍,而一座宏偉的殿堂正麵對著校場。


    隻見那殿堂門上掛著一塊牌匾:會劍堂。


    會劍堂前已站著不少各地趕來的武林人士,又有著十幾個玄阿劍宗的弟子立在堂前招待這些前來賀壽的貴客。傅瀟與夏逸一眼便看到門前那些正在待客的弟子中有著一位熟人,正是那排在玄阿六劍第二的唐辰君。


    唐辰君麵帶著幾分笑意,正熱情地與麵前的貴客說著話,而傅瀟與夏逸也是認得這位貴客的——居然是月遙。


    夏逸麵色僵了僵,感到腳步已莫名沉重起來,仿佛被灌入了鉛,幾乎要邁不動步子了。


    薑辰鋒卻隻看得到前麵,絲毫沒有注意到夏逸臉上的尬色,快步上前道:“二師兄,掌門師伯可在會劍堂內?”


    唐辰君正與月遙愉快地說著話,忽被薑辰鋒打斷,心中微微有些不悅,隨口回道:“不錯,爹正在廳堂內待客。”他這一回首卻恰好了看見了薑辰鋒身後的幾人,麵色一沉,道:“你們來做什麽?”


    月遙一見到夏逸,那如花似玉的臉上仍是波瀾不驚,但眼中卻也透露著幾分訝異。


    薑辰鋒道:“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恐怕也解釋不清。”


    唐辰君道:“哦?”


    薑辰鋒道:“傅瀟師兄弟以及傅夫人想必已無需再為師兄介紹,而這位老前輩乃是鶴鳴山的閑雲居士,陸前輩。”


    唐辰君想不到眼前這位老者居然是閑雲居士,也不敢再使臉色,當即正色行禮道:“唐辰君拜見陸前輩。”


    閑雲居士道:“你是唐劍南之子?”


    唐辰君道:“正是。”


    閑雲居士笑道:“氣宇軒昂,果然不愧是掌門之子,你日後之成就必超乃父。”


    唐辰君也笑道:“得前輩如此盛讚,辰君愧不敢當。”他目光微斜,看到李雪娥時又問道:“莫非這位姑娘也是……陸前輩的弟子麽?”


    薑辰鋒接著道:“這位龍姑娘是我此趟下山從魏雷手上救下的,她見本門劍術高超,便決心拜入本門,故隨我回劍宗。”


    李雪娥上前輯禮道:“弟子龍小娥參見二師伯。”


    “二師伯?”唐辰君怔怔道:“辰鋒已收你作了弟子?”


    薑辰鋒歎道:“絕無此事,我豈會私自收徒而不稟明掌門師伯,此乃這位龍姑娘私自做的決定。”


    唐辰君失笑道:“原來如此,不知幾位登門劍宗可是為了賀壽而來?”這一行人雖沒有請帖,他卻也礙於閑雲居士之名不好意思趕人離去。


    薑辰鋒道:“是有一件要事要親自稟明掌門。”


    “要事?”薑辰鋒說什麽話都如他的臉色像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唐辰君實在不知這“要事”是何等重要。


    閑雲居士道:“唐少俠隻管稟明貴派掌門,說陸景雲有一件關乎劍宗生死之事要說即可。”


    唐辰君麵色一變,道:“晚輩這就去稟告家父,各位稍後片刻。”他見閑雲居士一臉認真,所以腳下也不敢怠慢,匆匆向會劍堂內奔去。


    月遙此時才上前道:“晚輩淨月宮弟子月遙,拜見前輩。”


    乍聽“淨月宮”三字,閑雲居士也愣了一愣:“你是拭月的弟子。”


    月遙道:“正是。”


    閑雲居士悵然道:“拭月可……好?”


    月遙道:“多謝前輩記掛,師父身體安康。”


    閑雲居士勉強笑了笑,道:“好……好。”既然知道故人安好,他也不再多問,閉口不語。


    月遙心細如發,一眼便看到徐舒舒的法式已變了,如今已不再是少女的發式,如何不她與傅瀟人已成夫妻,微微笑道:“傅捕頭、傅夫人別來無恙。”


    傅瀟笑道:“在下如今不過一個朝廷欽犯,月遙姑娘還是不要叫我捕頭了。”


    月遙道:“無論各位如今是何身份,聽濤峰上的救命之恩月遙是永生不會忘的。”她接著道:“月遙先不奉陪了,一會兒廳堂內再聚。”她返身走進會劍堂前才淡淡瞥了夏逸一眼,恐怕這也算得上是打過了招呼。


    夏逸苦澀地幹笑了一聲,隻身走到階梯旁喝著悶酒。誰料他酒壺才舉起,李雪娥便已跟了過來,不自禁地問道:“你與那月遙姑娘是舊識?”


    夏逸瞥了她一眼:“與你何幹。”


    李雪娥道:“她對其他人都是恭敬有禮,唯獨對你冷冷淡淡……”她那雙如明玉般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失聲道:“莫不是你這逆賊曾有負於她?”


    夏逸嘎聲道:“我有負於她?”


    李雪娥見他神情,心中更加篤定,卻也一臉不可置信:“我也實在想不到這樣一個如仙子般的女俠能看得上你這麽一個逆賊。”她再看夏逸時,臉上已帶了幾分敬色:“你們師徒可真了不起,師父曾與淨月宮掌門有一段舊情,師兄劫走了新的皇妃,你這師弟又與淨月宮新一代弟子曖昧不清。”


    夏逸實在佩服這位十六公主天馬行空般的想象以及對遊俠佳人那些故事的神往,不禁問道:“你見我師兄與大嫂可般配?”


    李雪娥被他問得不明所以,卻也回道:“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當然配極了。”


    夏逸又問道:“你見月遙姑娘與我大嫂比如何?”


    李雪娥斟酌了一番,道:“一個是出水芙蓉,一個是空穀幽蘭……難分上下。”


    夏逸道:“那你見我與我師兄一比又如何?”


    李雪娥仔細地打量了他幾眼,認真地說道:“你這逆賊倒也算得上英俊,可是與你師兄一比……便泯然眾人矣。”


    夏逸道:“所以你見我與月遙姑娘般配麽?”


    李雪娥這才明白夏逸為何問了她一堆貌似沒頭沒腦的問題,失笑道:“實在一點也不般配。”可她心中的好奇仍然不止,接著問道:“那她為何獨對你一人一言不發,好似連與你說一個字也不願。”


    夏逸的酒興已被這小丫頭擾得幹幹淨淨,隻好收回酒壺,轉身走回會劍堂門口,隻留下四個字:“與你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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