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很笨重。


    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 林朵拖著它, 簡直懷疑自己要去分屍。


    她隻能下來兩階, 就把箱子撂下,然後喘口氣,繼續下樓。


    沒有想到的是, 在這個家裏,還會有人從她手中接過箱子, 幫她提下來。


    林朵抬起頭, 目光越過陳助理, 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他姿態悠然, 氣場十足,什麽都不說,坐在那裏都讓人無法忽視。


    那麽大的客廳,身後還站了一排黑衣保鏢, 林中天和林綿綿在他身前畢恭畢敬。若不是江禮臉上笑眯眯的,她還以為他過來找茬……


    然後,她就看到江禮指著自己說:“抱歉,我要找的人, 是她。”


    她?


    關她什麽事?


    可是, 剛剛才哭過的她,卻是控製不住地, 鼻酸了一下。


    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安全感。


    她什麽都不怕了。


    她連忙抬手掩住鼻息, 爭取不讓眼淚湧出來,接著放下鬢邊兩側的頭發,垂頭理了理,想遮住臉上還未消退的巴掌印。


    然後,這才跟在陳助理後麵,一步一步走下樓來。


    像是灰姑娘,終於等來了找她試穿水晶鞋的王子。


    行李箱被拎到了茶幾旁邊,林朵剛下樓梯,就被林中天扯著到了江禮麵前,討好地說:“江總,這是我的長女,林朵。”


    又給林朵引見:“朵朵啊,這是江氏集團的總裁,按輩分,你該叫他一聲叔叔。”


    林朵不想理會林中天,可是聽見這離譜到冒泡的稱呼,當即驚呼了一聲:“叔叔?”


    江禮眉毛一跳,視線在林朵臉上流連好幾圈,直到後者避開目光,別過頭,他才緩緩勾起嘴唇,慢悠悠道:“按理來說,我是應當管林老板叫一聲大哥,所以,叫我叔叔,也是應當的。”


    “……”


    林朵不知道他這麽晚來搞什麽把戲,更不想在這個家多待一分鍾,因此,她甩掉林中天的胳膊,走到茶幾邊上,拎著行李箱拉杆,說:“我先走了,再見。”


    她垂頭時,頭發自然滑落,可在這隻有零點幾秒的時間裏,江禮還是順著頭發縫隙,看到了她臉頰處,又紅又腫的五指印。


    江禮嘴角的笑意頓時僵住,眼睛逐漸眯起,金絲邊眼鏡有危險的光芒閃過。


    像一頭鎖定敵人的獵豹。


    他很快恢複如常,轉頭對周助理示意,後者再次從林朵手中接過箱子。


    林朵剛要說什麽,就見江禮坐在那裏,手臂環抱著,笑吟吟地問:“小朋友,還記得叔叔嗎?”


    林朵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但她太知道林中天在想什麽,他一定覺得她跟江禮很熟,所以借此去攀關係。


    不管她現在跟江禮如何,她都不想讓江禮因為她的親人討厭自己。


    所以,她故作冷硬地回了一句:“不記得。”


    她這個態度,讓林中天跟林綿綿大驚失色。前者連忙向江禮賠罪,然後解釋:“朵朵性子倔,晚上剛跟我鬧了脾氣,這會兒要離家出走呢。嗬嗬,您多擔待。”


    江禮點點頭,附和道:“是挺倔。”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


    林朵不肯。


    林中天生怕江禮不高興,連忙按著林朵的肩,強行把她推到江禮身邊,坐下。


    還解釋:“我們朵朵臉皮薄,您別介意。”


    江禮側頭,盯著林朵的臉頰,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直截了當地問:“你臉上的傷怎麽回事?”


    林朵連忙抬手撫住自己的左臉,有些驚慌。


    他看到了?自己這麽狼狽,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醜?


    她當然想一股腦傾訴出來,她的難過,她的悲傷。


    可她更不想江禮扯上麻煩,這是她自己的事情,與他無關。


    她剛要開口,就聽江禮道:“林老板,你女兒受了傷,你就不關心麽?”


    林中天當然沒法說,他隻能尷尬地打哈哈:“啊……這個……朵朵不告訴我們,我們也沒辦法……”


    江禮從懷中掏出絲綢手帕,茶幾上放著玻璃杯,還有一杯冰塊。他夾了幾塊冰,放在絲帕裏,緊緊包住。


    他握住林朵的手腕,強行把她的手臂按到一邊,然後輕輕地,把包裹冰塊的帕子貼在她臉上。


    被扇過的地方,那種火辣辣的感覺仍舊存在,卻因這股冰冷的感覺,變得舒服很多。


    江禮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林朵。


    她低垂著的睫毛輕輕顫一下,他就要問上一句:“疼麽?”


    江禮是什麽樣的人,手段狠厲,看似斯文有禮,實際上極其無情。


    林中天聽過他很多傳聞,無一不讓人膽寒,倒也在情理之中,否則他不會年紀輕輕,就坐上這個位置。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讓人望而生畏的男人,竟會如此小心地,溫柔地,去哄他的女兒。


    尤其他的身後還站著那麽一排黑衣保鏢,就顯得這個畫麵……狠絕中,透著不可思議的溫柔。


    林綿綿也是猝不及防。


    她看到自己的姐姐,這個自己從未放在眼裏的人,被江禮托起下巴,小心翼翼地敷著她的嘴角,神情專注,像在對待什麽稀世珍寶。


    她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為什麽是姐姐?


    江禮與她貼得很近。


    近到她清楚地看清他的每一處五官,以及鏡片後,藏在眸中的冷厲。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再生氣,他看起來都是溫和的。


    晃神之際,她聽見江禮道:“不想說也沒關係,我不為難你,等我親自查出來,不管任何人,隻要他傷了你,我絕不會放過他。”


    說完,江禮的左手仍舊托著林朵的下巴,頭卻轉過來,看向林中天,淡然地問:“林老板,你說,欺負朵朵的人,是不是該死?”


    林中天以為江禮發現了什麽,雙腿登時一軟,好在自己坐在沙發上,才沒教人看出來。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隻能點頭,連連稱是。


    江禮笑了一聲,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他收回手,帕子裏的冰塊有些化了,他取出來,重新夾了幾塊冰,同時道:“多虧了林老板育女有方,才培養出林朵這樣的好女兒,說起來,您才是我們江家的大恩人。”


    突如其來的一頂高帽,讓林中天受寵若驚。


    手指無措地在大腿上抓了又抓,他道:“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江總您與朵朵的緣分!”


    江禮含笑道:“沒有您,哪有朵朵呢?”


    這話說到了林中天的心坎兒上,他也就沒多謙虛,隻是想到連江氏集團的總裁都要主動跟自己寒暄,他的心不由得就有些飄了,笑得合不攏嘴。


    連帶著先前被林朵氣得要昏過去的事情,他都覺得能夠原諒。


    他現在巴不得林朵能夠留下來,父女二人和好如初。


    江禮繼續幫林朵敷臉,眼睛隻看著林朵,頭也不抬道:“我方才考慮了一下,到底如何才能報答林老板這份恩情,思來想去,我記得林家的企業,一直都與章家在合作,是吧?”


    章家,自然是章莉薇的章。


    林家與章家,是從他們結婚之後才有的生意往來,林中天對章莉薇之所以千依百順,跟生意場也有點關係。


    指望人家,當然也要遷就人家。


    林朵大概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


    林中天白手起家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正是困難時,周轉不開。


    母親厚臉皮回家沒借到錢,公司岌岌可危。


    後來,林中天渡過難關,正是章家借的錢。


    所以,當林朵的媽媽知道林中天外麵養著的女人,是章家的千金,她突然就,沒有那個底氣去奪回什麽了。


    她為沒能幫到林中天而自責,又因他的變心日漸消瘦,身子越來越差。


    當一個人太愛另一個人的時候,底線也會一步步退讓。


    等林朵的母親過世,林家與章家成婚,兩家親上加親,林家的公司,有的部分都是由章家來做,這麽多年,早已像兩棵緊緊纏繞的大樹,利益早已密不可分。


    江禮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林中天的眼睛頓時一亮,他連忙點頭,說:“沒錯!”


    “我聽說,章家一直在跟其他公司搶西城區的一塊開發地皮,章家因出價不及其他公司高,已經不被考慮。”


    林中天歎氣:“是的。”他知道江禮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些事,當即問,“您有辦法?”


    林朵聽了半天,如果說先前還能接受,那現在,林中天打算從江禮這裏占便宜,她終於忍無可忍。


    她推開江禮的手,就要開口。


    不想江禮突然反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捏了捏。


    她搞不懂他什麽意思。


    可是這樣大的動作,早已被林中天看在眼中,不管她接下來做什麽,都很奇怪。


    所以,她隻好道:“謝謝叔叔,我的臉已經不痛了。”就這樣咽下了口中的話。


    不管江禮要做什麽,她選擇相信她。


    這一幕就像一個插曲,林中天並未太過放在心上。


    客廳中,隻聽江禮不疾不徐道:“購買這塊地皮,畢竟要政府來批,如果低於那個價格,我也不好辦。”


    林中天頓了頓,問:“那您的意思是?”


    江禮說:“再高一千萬。我會告訴那邊,同意章家的價格。等政府開發出來,這裏將是南源的經濟重心,如果章家肯出這個價格,事成之後,江氏可以在這裏投資一個商場,若虧,江氏不收分紅;若盈,江氏也絕不會多要一分,這是我的承諾,也算是報答林家所送出的一份謝禮。林老板,您看如何?”


    林中天聽得心頭一熱,可是熱著熱著,他又冷靜了下來,說:“可是,現在出的價格,已經是章氏所能拿出來的最高,再多一千萬……這,我們也沒有……”


    江禮笑了笑,說:“這有何難?”


    他從裏懷掏出一張空白支票來,又掏出一支鋼筆,就在麵前的茶幾上,隨手寫了張一千萬的支票。


    他蓋上筆帽,發出喀一聲脆響,然後把這張支票推到了林中天的麵前:“這張支票,林老板怎麽用都無妨,它隻是一筆小小的謝禮。您可以選擇交給章家,如果擔心風險,也可以留著自己花,這是您的自由。”


    林中天抓住支票,他的眼中湧出一抹狂熱。


    不是沒有見過錢,隻是這樣一筆天降橫財,隨隨便便交到他手上,被他任意處置。


    做生意也好,自己亂花也罷,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江禮站起身,他的身影高大挺拔,如天神一般,在燈下非常晃眼。


    “如果林老板考慮好了,隨時打電話聯係我的助理。”


    說完,又看向一旁的林朵:“對了,林老板,我把你的女兒帶走,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林中天連忙擺手:“這是哪裏話,反正現在是暑假,如果朵朵能幫著伺候老爺子,那也是我們林家的榮幸。”


    從林家離開時,江禮斂起笑容,那張斯文到極致的臉上,半點表情也無,看起來令人膽顫。


    林朵被他攬著肩膀,她不想跟江禮走,可更不想待在林家。


    行李箱被後麵的保鏢拎著,陳助理拉開車門,等他們坐進車內,這才合上門,繞到副駕駛去,坐上了車。


    車剛剛發動,江禮就升上了車內的擋板。


    他周身冒著寒氣坐進來,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一雙長眸幽深,讓人瞧不出情緒。


    車內靜得可怕。


    林朵不習慣這樣的氛圍,加上有疑問在心頭,所以她開了口:“江……先生,你為什麽要……”


    她話未說完,江禮突然把她從座位上拉過來,扯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被緊緊摟在他懷裏,貼著他硬邦邦的胸膛,她怕坐不穩,不得不環住江禮的脖頸。


    意識到二人的姿勢太過親密,林朵的耳根都熱了,她試圖掙紮,又害怕坐在前麵的人會猜到後麵發生了什麽,她隻能伏到江禮耳邊,小聲抗議:“你放我下來。”


    車內光線晦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像一隻幼鹿,可愛極了。


    江禮是藏匿在黑暗中,優雅從容的獵人,她已經落入他的網中。


    所以,他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將抗議之言盡數封住,化為她唇齒間的粗重呼吸。


    他掠奪她口中的所有甘甜,把她今天所有的委屈,憤怒,以及怨恨,全部吞入腹中。


    隻有天知道,在他看到她臉上的巴掌時,他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怒火。


    還要強行扮作冷靜無所謂的樣子,與那個虛偽諂媚的男人,打著惡心的交道。


    他不善忍,也不需要對任何人忍耐。


    卻為了她,為了她的親人,顧及她的感受,把那些戾氣全部壓了下來。


    可現在他不想忍了,他不是聖人,做不到那麽冷靜,因她忍耐下來的事情,隻能回報到她身上。


    所以他發了狠去與她追逐、糾纏,她躲,落入陷阱的她,又能躲到哪去?


    像有電流擊在她的心尖,順著心髒蔓延到全身各處,麻得她手腳發軟,隻能癱在江禮懷中,任他作為。


    她不懂這男人突如其來的行為是為了什麽,她能做的,隻有承受。


    直到二人的呼吸都變得沉重,江禮才停下來,他把頭埋在她頸間,溫熱呼吸落在那裏。


    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她從那種令她大腦昏聵的狀態中抽離,突然感覺到江禮好像在親她的鎖骨。


    一路向上,最後,上移到被狠狠扇過的地方,那裏還在發燙,已經沒什麽知覺。


    在這又黑又暗的密閉空間,她聽見江禮用無比疼惜的聲音問她:“是不是很痛?”


    林朵的心忽然變得很輕,很輕。


    “不痛了。”她回答他,“本來很痛,但是現在不痛了。”


    或許他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她是真的覺得,一切都沒有那麽痛了。


    江禮定定瞧著她。


    她坐在他的腿上,被他圈在懷裏,逃無可逃,隻能任他打量。


    她的睫毛卷翹,每眨一下,都似劃過他的心尖,令他輕輕一顫。


    本是清純的樣貌,因他方才激烈的行為,染了幾分媚。


    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尤其這樣近,她一看到他的臉,就忍不住回想起剛才那麽親密的事情。


    尤其他的嘴唇……好像……變得更豐潤了。


    她覺得自己太不矜持,怎麽一點骨氣都沒有,被他說親就親,說吻就吻。


    所以,她偏過頭,去看窗外,決定轉移注意力。


    她輕聲抗議著:“江先生,放我下來。”


    江禮現在的心情很好,他發現每次吻過她,他的心情都不錯。


    “不要叫我江先生。”看著她白皙纖長的脖頸,江禮的喉結滾了滾,“叫我江禮。”


    林朵咬著嘴唇,忽然發覺自己叫不出來。


    隻是一個名字而已,可是……莫名地羞恥。


    想了又想,她決定妥協。


    “……江禮……”


    “嗯?”


    他含笑應了一聲,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被人連名帶姓喚一聲,是這樣滿足的事。


    “再叫一次。”


    “……江禮。”


    江禮在她的鼻尖上親了一下,這才把她放下來。


    “以後都要這樣叫,記住了嗎?”


    車駛入江家大宅,進院之後又開了一段路,才終於停下。


    陳助理打開車門,請江禮下來,後者下車後,又轉身,對車內的人伸出手。


    林朵沒有矯情,雖然,她也覺得他們的關係進展有點快,但,既然已經快了,倒不如將快就快。


    如果那個人是江禮的話。


    她搭上他的手,他還不忘遮住車的頂棚,生怕她鑽出來時會磕到頭。


    卻不想,江禮握緊她的手,就再沒鬆開過。


    就這樣牽著她向前走,好像他們已經牽過無數次。


    先前那些保鏢們,已經不知去向,林朵心中詫異,卻沒管。


    眼前這所江家大宅,足有三層之高,豪華,氣派,都不足以用來形容,它又大又闊,設計中規中矩,大概能看出來已有十幾年的曆史。


    家中傭人似乎早就知道江禮回來,紛紛站成兩排,在門口接待江禮。


    他們穿著整齊的傭人裝,林朵瞧了一眼,生出一種走進唐頓莊園的錯覺。


    “少爺!”


    他們還保持著老舊的習慣,會稱他為少爺。


    江禮點點頭,向這些傭人介紹林朵:“這位是林朵小姐,負責照顧爺爺的起居。今後在這個家裏,她的話,就等同於我的命令。”


    兩排傭人再次向林朵鞠躬:“小姐好!”


    林朵小時候雖然生活富足,可也沒有一次雇過這麽多傭人。最多最多,才雇了三個。不過她早已見慣各種場麵,此刻這麽多人,她從容地笑了笑,臉頰有淺淺梨渦。


    “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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