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石燕,石大夫?”坐在主位上的夫人相貌一般,但那股氣勢十分迫人,以至於在屋內伺候的奴仆,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時嘉目測,至少比外麵的站著的仆人低了三厘米。


    當然這股氣勢對時嘉毫無影響。


    “正是在下。”時嘉隻是拱手行禮。


    大夫人皺了皺眉,“聽月兒說你醫術了得?”


    “不敢當,不要過是跟著師傅學了幾手赤腳郎中的手段,實在算不得了得二字。”時嘉自我貶低,主要還是降低這位夫人的期望。


    唉,實在不想惹這身騷。


    “那裏,石大夫你可是會縫合之術的。”安月兒連忙辯解。


    “月兒!”大夫人瞪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轉向時嘉。


    時嘉不慌不忙,“其實縫合之術也算不得什麽了得的醫術,就像衣服破了,用針線縫合一樣,隻不過縫合的對象變成了皮肉,哪裏算得了什麽。”


    “我相信隻要其他大夫們願意學習如何縫衣服,也一下子就能掌握了。”


    “你~”安月兒聽完更不舒服,她覺得時嘉說得太過輕巧了。


    “石大夫過謙了,我家老夫人,偶感不適,正好今兒石大夫來府上做客,便請石大夫替我家老夫人看看吧。”大夫人打斷了兩人沒完沒了的對話。


    有沒有本事,還得手下見真章!


    “既然夫人堅持,那我便獻醜了。”時嘉又拱了拱手。


    大夫人看她學著男子行禮,有些不舒服,但也沒多說什麽,站起身,帶著眾人繞過屏風來到老夫人的寢室。


    此時寢室裏站著不少人,兩個侍女,一個嬤嬤,五個太醫,五個太醫帶來的弟子,將寬敞的寢室擠得滿滿當當。


    太醫的配置,讓時嘉再次見識到了丞相府的權勢。


    恐怕皇帝都有所不及。


    “如何?”大夫人問。


    太醫們相互對視一眼,紛紛歎了口氣,其中年紀最大,身上的官袍花樣最多的太醫說,“老夫人犯痰熱腑實症已久,此次發作出來……”


    太醫又歎了口氣,“下官也無能為力呀。”


    其他太醫皆歎氣。


    大夫人皺著眉,顯然對於太醫們的話不滿,“院正大人,您千萬不要有顧慮,您也知道老夫人在我家老太爺心裏的地位。務必要盡心醫治啊。”


    院正聽完臉色不大好,這話是什麽意思?“為醫者講究救死扶傷,若有能力,我等不可能袖手旁觀。”


    這話已經說得這麽明顯了,盡管大夫人很不滿,但也不能不依不饒,更不能拿太醫們撒氣。


    她餘光瞥到時嘉,連忙道,“石大夫,快給我家老夫人瞧瞧。”


    太醫們齊齊看了過來。見到這樣一位年輕女娃紛紛,都愣了一下,這丞相家的大兒媳是病急亂投醫了?


    這麽年輕的女娃娃能看什麽病?


    時間頂著眾人的目光,坐到床前,先觀察老夫人的表征。身體瘦弱,口舌明顯歪斜,現在昏迷著不知道神智如何。


    時嘉伸出手搭上脈搏,脈象則往來流利,如同走珠,是滑脈。再聽她呼吸,音濁,應有痰熱腑實之象。


    嗯,確實是痰熱腑實症,換一個說法就是中風,再換一個說法就是腦血栓。


    腦血栓有治愈的可能,但是那是針對年紀輕,病症輕的患者,像老太太這樣的年紀,這樣嚴重的病情,治愈概率極低。


    而且就算勉強維持住生命,病情對腦部的損傷是無法逆轉的,所以,與其花大量金錢挽救一條注定走向死亡的生命,還不如就這樣走完最後一程。


    不過對於彌留中的患者家屬來說,與其說是花錢挽救一條生命,還不如說花錢安定他們惶恐的內心,成全他們的孝道。


    而作為醫者,在有能力的情況下,自然也不能放任不管了。


    把完脈,時嘉伸出手掰開患者的嘴巴。


    “住手,你幹什麽!”侍立一旁的嬤嬤怒斥,著實把時嘉嚇了一跳。“我就是看看患者的舌苔情況。”


    患者的嘴巴緊閉,時嘉費了一點時間才打開,打開的下一秒,一條滑溜溜的東西鑽了出來。


    “嘶~”是舌頭。


    時嘉是沒想到的,唉,久不當醫生,都有些不淡定了。


    幸好,她很快反應了過來。兩手揉捏患者臉上的穴位,慢慢的,僵硬的肌肉,軟了起來,舌頭也重新回到嘴巴裏。


    就像緊閉的嘴巴很難打開一樣,張開的嘴巴也很難再閉上。


    時嘉隻能繼續揉捏患者臉部穴位,一邊揉撚一邊暗道倒黴,本來想著隨便看看糊弄過去的,這下怕是不好脫身了。


    果然,在她將患者歪斜的麵部恢複正常之後,旁邊的嬤嬤激動了了。


    “老夫人,老夫人好了!”嬤嬤激動的不能自己,顧不得大夫人還在現場,一把將時嘉推開,撲到老夫人身邊。


    被推開的時嘉,連忙站起身,四處逡巡,看到有水盆,便走了過去,“這裏的水幹淨嘛?”她問侍女。


    “幹淨的。”


    時嘉連忙將手伸了進去,洗涮起來。


    嗯,果然是太久沒有當醫生了,潔癖症也犯了。不過當醫生時,給病患查體也是帶著手套的。


    所以,有潔癖也不能怪她。


    時嘉洗完手,那邊也激動完了,甚至太醫們也挨個上前診了脈,得出了病情並沒有一絲絲變化的結論。


    那當然,她隻是讓臉部神經稍微恢複一下罷了。


    “石大夫,您覺得如何?老夫人的病情能恢複嘛?”顯然大夫人這些人不這麽想的。


    時嘉搖頭,歎氣,“老夫人年紀太大了,而且病情十分嚴重,治愈恐怕不可能了。”


    “石大夫,本夫人相信你的醫術,隻要你治好了老太太,我丞相府一定會傾盡全力報答你。”大夫人這話說得相當有水平的。


    一句話兩個意思,治好了報答,治不好了報複!


    時嘉一臉無奈,加惶恐,“大夫人,您誤會了,我並沒有說假話,老太太的病確實藥石難醫,我就算盡全力,也隻能為老太太延壽一年。”


    “而且這一年裏,老太太恐怕也隻能維持現在這副模樣了。”


    大夫人有些失望,也有些開心,總算聽到一個不那麽壞的消息。“院正大人,你們怎麽說?”


    “這……”太醫們犯難了,說實話,若他們傾盡全力,確實也能做到這個地步,但是這樣說,豈不是打臉?


    而且還會被丞相府記恨。


    “懺愧,老夫學醫數十載,卻不如這位石大夫。”老太醫一手抹汗,一手掩麵。


    時嘉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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