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從坐著轎子,七轉八拐來到一處官衙前。


    衙上牌匾提著“京兆府”三個大字。


    那張嚴見到地方,更是快速滾下馬鞍,前來撩轎簾。


    “大神請看,這便是我父任職居住之所……”


    京兆尹雖貴為三輔,但其實是個受氣角色。


    在京師,三公九卿,公侯伯子,哪一個拿出來不比他大?


    更何況還有王子皇孫公主國丈,誰他又能得罪得起?


    是以,對方之子見到他這個奇人,立刻便邀請回家倒也容易理解。


    危險嘛,控製在自己身邊總比衝撞了貴人要好。


    “大神,快快裏麵請……”


    張嚴沒有選擇走偏門入衙。


    雖然按道理來說,私人性質的邀約,就應該走那裏。


    但他怕啊,怕一個不好激怒對方,給自己也弄個死去活來。


    若能活過來倒也罷了,若是光死不活那可如何是好。


    “嗯。”


    方從麵做高冷地隨著他入門。


    此時,早已有“懂事”的小廝,提早將來龍去脈告知了主家。


    所以當他繞過影壁,看到的便是空空蕩蕩的京兆衙門,不僅沒有功曹少尹司戶,就連辦事的小吏都不見一個。


    “大神請先隨我去客房休息,待家父早朝完畢,就來拜見。”


    張嚴怕在前衙待久了,有不長眼的過來惹禍,因此極力把他帶往偏僻客房。


    方從偽作不知,跟著前去。


    京兆尹從三品,雖然受氣,但品級規製不低。


    因此客房也就建得寬敞大氣。


    另外張嚴還給他撥了兩個手腳麻利的小廝,在門外聽用。


    “大神一路遠來,請先用些茶點,再去沐浴更衣……”


    盡管身上不髒,但方從還是從善如流的吃喝洗漱。


    張嚴竟還貼心地給他準備了一套華服。


    方從見了皺眉道:“我仙家子弟,怎能耽於這等俗惑之物?”


    說完依舊隻取粗布舊衣穿在身上。


    看得張嚴等人一陣暗服,直恨不得大叫一聲:“高人!有道高人!”


    裝完了閉,方從腳踩七星的回到中堂。


    此時,中堂內已經擺了滿滿一桌酒席。


    張嚴本人更是脫下甲胄,換上了窄袖便服:“大神見諒,我家大人被陛下留在了宮裏,所以未能及時拜見。”


    方從大度道:“自當以國事為重,何來見諒之說?”


    他猜對方是在躲著自己。


    底細不明之前,作為京畿主官,哪能隨便現身相見?


    並且此時注視他一舉一動的,也絕對不止京兆府一方。


    “大神高義,快請上座。”


    方從也不推辭。


    等雙方坐定後,各種茶點酒水時鮮蔬果就流水一樣的被端了上來。


    方從隨口吃了些大梁不常見的東西,待差不多了它們便被撤下,換上各種熱菜。


    張嚴也天南海北地換著花樣勸酒。


    如此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他突然歎了口氣。


    方從心道來了,就著坡問道:“小郎君因何歎息?”


    張嚴立刻告罪道:“大神勿怪,實在是因我家大人處境堪憂,這才不自覺流露,攪了雅興……”


    “何事竟使京兆尹為難至此?”


    “既然大神問起,那我便說說,也好向大神請教……”


    張嚴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道:“這事還得從兩個多月前說起,彼時宇州刺史向陛下上了一道奏章。說境內發現多起邪案,邪案的受害人,都中了一種叫做【叫魂】的邪術。這種邪術十分詭異,據說隻要被人取走頭發衣服,就難逃魔掌。甚至,都不需要頭發衣物,隻要知道姓名、職業、家居何處就能施展邪法。”


    “中法者情況各不相同,有急病,有發瘋,有精神恍惚失足落井跌崖,有狂躁殺人剝皮食肉……也有一夜噩夢駭死在榻上,總之種種邪詭不一而足。一時之間,宇州人心惶惶。當街被疑為邪徒打死打傷者不下千人。刺史不敢怠慢,急命各府嚴查,甚至封鎖鄉裏,逐戶搜檢。如此,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多月,被捕入獄不下萬人,才終於找到幾個學習過邪術的乞丐……”


    “但當堂驗測,發現他們所學不過是些皮毛。將獄中死囚頭發交給他們,竟無一人能夠將死囚咒傷咒死。”


    “刺史大怒,連審之下,他們隻反複交代,是兩個書生到他們棲身的破廟,教他們的【叫魂】邪術。那兩個書生,一個名吳法一個名吳天。在教會他們邪術後,已經離開宇州,前往京畿……”


    “如此陛下便嚴令我家大人,搜查叫魂妖邪。我家大人接到旨意,如何敢怠慢?當天便命人在所轄十縣之內詳加搜捕。但搜捕來搜捕去,都沒有一個人見過那叫吳法吳天的書生。不僅書生沒有找到,就連修習邪術的狂徒也沒有發現一個。”


    “我家大人無奈,隻能據實上奏。結果陛下盛怒,下旨打了我家大人十棍,並嚴令七日之內找出書生。天、地、宙三州協查。”


    張嚴說到這,見方從臉色有些古怪,便解釋道:“陛下大德大聖,神功無匹,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是以,四州之名,便隻有【天地宇宙】才堪可用。我大宋在聖皇元年,便行新名,是曰天州、地州、宇州、宙州。”


    方從點頭:“原來如此。”


    穿來人間界那麽多年,他可算見到比自己更不要臉的人了。


    張嚴解釋完繼續說道:“我家大人挨了十棍,背脊鮮血淋漓,不得已隻能催促各縣,努力翻找……”


    “結果如何?”方從見他說著說著停了下來,便知道該自己開口了。


    “哪裏能有結果?根本就是查無此人!定是那宇州刺史辦事不利,一味渾推職責,編造了吳法吳天入京的消息。”


    方從附和道:“小郎君言之在理。”


    “眼看七日將近,我家大人真是急得頭發都白了。幸好,昨日萬年縣抓住一個叫做沈誌強的奸人。那人本在縣城經營生藥鋪子,誰知豬油蒙心地看上了縣丞家新納的妾室。按說,他那等身份,怎敢起如此妄念,但他竟真腆著臉上門去求。縣丞不與渾人一般見識,隻將他轟出家門。誰知他竟起歹念,找到了營造聖皇陵寢的石匠黃三,要行叫魂邪術,咒死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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