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看著他,深深地,“你不需這樣說,前三世你並沒有愛上我,連好感都談不上,何談還要抓回來?!”


    “那是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機會。”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柔軟,“直到第四世,我才真正認識你。若不是我遭逢大難,成為伊麥伯,必無可能與你靠近。第一次真正見到你,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已令我怦然心動,明知與你無可能在一起,可還是忍不住向你靠近。向你請求為達卜求情,隻是我想接近你的借口。本來就是我告的密,借安希倫王之手除掉這個競爭對手,怎可能留下達卜的後代?當然,我也不否認,我這樣做的話會為自己留下照顧好友家人的名聲。但我從不在意這種虛名,身處權力圈的我很明白,這種名聲從來都是虛的,全是引誘一群人為另一群人犧牲的陷阱。”


    “在前三世,”她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其實認識的並非你一人,我一直為另一個男人心動。”


    “我知道。”他出乎意料地說,“是安希倫王吧?生死交錯之際,我看到了一切,你的所有過往。當然,還有我的。沒有你,我的前三世都很慘。第一世死在戰場,所有子女自相殘殺,外族吞並了整個國家;第二世,我沒能繼承王位,慘死兄長劍下,所有子女被迫殉葬;第三世,雖然做了皇帝,可身中劇毒,整日隻能躺在床上,我的私生子暗殺我所有子女,最後我用一把火與這個私生子同歸於盡。”


    她聽得心驚肉跳,竟與她剛做大殿侍女時做過的夢一模一樣。記得有天晚上,她夢到了前皇帝的三世結局。


    “在我的咽喉被安希倫王射穿的刹那,我眼前出現了幻覺,第一次開始相信有平行世界。”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溫柔,“在這個平行世界裏,很多事件都是同步的,隻是細節與結局不同。在這個世界裏,隻有我們的第一世。你在打掃花園時撞到了我身上,侍從慢了一步,沒來得及阻止。也許人與人之間的吸引,有種氣味吸引,當你撲上我身體時,你的氣味便把我迷住。我不需要你會唱歌跳舞,也不需要你會按摩或做菜,你隻需做好你自己即可。後來我們結婚了,起初你是我的王妃,多年後憑借出色的長子成為我的皇後。”


    “但在成為皇後的第三天,”他說話速度開始緩慢,溫柔又變尋常,“你突然失蹤了,從此再未出現過。我四處尋找,卻始終找不到。直到年邁,我夢見你,你依然如年輕時一樣美麗。你告訴我,你來自另一個世界,與我結婚隻是為完成任務,在你成為皇後之時,便是你完成任務之時。簽定婚書那刻,便是永別。醒來後,我嚎啕大哭,明明年邁,卻哭得像個孩子。自你之後,我未再立皇後。說是為皇儲也好,為國家也好,為自己也好,最重要的便是再也未能遇見一個像你這般的人。明明這一世我壽終正寢,卻覺得比任何一世都痛苦難當。你讓我這個理性而又貪婪的極現實男人第一次為虛無縹緲的愛,真正投降。”


    她震駭地望著他,除了為他的經曆震驚外,還有種被扒皮的感覺。


    “你這一世……還會與我結婚嗎?”她小心地問他。


    他含笑著反問,


    她的嘴唇嚅動,終是說不出話來。


    “我若不與你結婚,還可以和你幾世相遇。”他唇角的笑奪目盎然,“一旦與你簽了婚書,不但與你隻有一世緣分,你還會在幾天後消失,若你是我,你會選擇哪一種?”


    見她失魂落魄的表情,他又猛地將她抱住,再次抱得緊緊,讓她在巨大的希望落空之時,又感到了強烈的窒息。


    “你和安希倫王沒有緣分,”他在她耳畔柔情萬分道,“你們三世都沒交集的機會,這一世也不會例外。與你在帝奧斯王宮的那段經曆,是他強求來的,而這強求終會被命運拋棄。至於希律亞王,你從來沒有愛過他,更沒必要與他在一起了。即使他強迫你生下一子,也沒能獲得你的愛情。”


    她定定地看著他,隻吐出了一句話:“你若不與我簽婚書,我不會與你在一起。”


    “若簽了婚書,我們會散得更快。”他一口咬住她軟軟的耳垂,她痛呼出聲。


    他戲謔地笑道,有種興災樂禍的味道,“知道痛了吧?若你永遠消失,我的痛會是你現在感受到的千倍萬倍。”


    淚珠從她的眼眶迸出,她知道他不會同意簽下婚書了,這是否意味著她永遠無法完成任務?


    房門突然被輕輕敲響,他微微蹙眉,但還是道:“什麽事?”


    “哥哥,晚宴已經開始很久了,你怎麽還不來?”一道嬌柔酥麻的女聲隔門傳來。


    他鬆開了她,溫柔低聲,“相信我,我會給你帶來幸福的。”


    他起身開門,華麗豔裝、珠光寶氣的女伊麥伯對他嫣然一笑,“都等你呢。”還朝仍坐在厚地毯上的她投去視線,“哦,原來在這裏藏著個女人,真討厭!”


    她微微怔了怔,不知是伊麥伯藏女人的行為討厭,還是她令她討厭。


    “哥哥,走吧,”女伊麥伯摟著他的胳膊撒嬌,“沒你我才不想待那兒呢。”又朝她撲哧一笑,“要是嫂嫂知道你找了個這樣的情人,非吐血不可,她可與你以往的喜好大不相同。”


    他冷聲回應,“不會說話就不要再說了。”


    “好好,我不說了,省得惹你新寵不高興了。”女伊麥伯又挽住他胳膊,“但你必須現在跟我走,否則我還要說。”


    她身體幾不可見地顫抖,但她竭力控製,不讓情緒泄露一絲一毫。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全安靜下來,男女伊麥伯已經離開。


    她緩緩站起身,長裙滑過地毯,踏出房門刹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兩個長裙侍女,緊緊跟在她身後。


    甚至當她回到和多娜的小房間,她們也緊緊跟著,隻是分開站在門外。


    “多麽像從前在帝奧斯皇宮那樣,”她對鏡整理亂發,“雖然男人麵孔換了,但仍是同樣的故事。”


    男人願意娶她就娶她,不願娶就不願娶,主動權、管控權全都在男人手中。男人要她是情人,她就是情人,男人要她是妻子,她就是妻子。


    她的一切,都是男人說了算。


    “即使你是真正的灰姑娘,也不是任人揉搓圓扁的。”她笑對自己說,“你覺得呢?可你能戰勝這裏的精英男嗎?你們的情商、智商、心智還有資源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看著鏡中那個惶然無助、怯弱自卑的女孩,她失聲痛哭。她多麽想改變自己,可改變真的很難,骨子裏的弱點似乎永遠無法被擊敗。


    哭了很久很久,哭得不能再哭,嗓子都發不出聲,她才勉強停下。


    這晚多娜沒有回來,她獨自一人睡到天亮,不,是睡到正午才起床。


    緩步走到值班室,她的名字已從排班表上劃去,侍女主管告訴她,從今日起她不再是侍女。


    “那我是什麽?”她笑得慵懶。


    侍女主管客氣地笑著,透出微妙的曖昧,“您是貴人。”


    回頭看了眼一直跟著自己的兩個侍女,她再次笑了笑,“走吧。”


    兩天後,她找到那個指引停屍間的侍女,拉著她躲入僻靜的雜物倉庫,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知道這個城堡的秘密對嗎?停屍間的,還有地下密室的。”


    侍女先是麵無表情,爾後扯了扯唇,露出古怪的笑,“你一個情人,知道這些隻會死得快。”


    “我要做一件事,要速戰速決。”她堅定不移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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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18章


    侍女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很久,說道:“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但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你別裝了,”她冷冷道,“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侍女,你來這裏是別有目的。我這麽說吧,憑你一個人是很難完成你的目的,否則你就不會這裏耗了三年。”


    一個普通的侍女怎會麵對新娘甄選侍女這麽大的誘惑而不動心,而且看他人就看傻子似的,眼神中還隱透一種傲慢與冷嘲。這種眼神她再熟悉不過,安希倫與希律亞身邊的女人時常露出這種眼神——對她這樣的螻蟻平民的不屑與嘲弄。


    既讓她感到不舒服,又讓她說不出她們的不好來。


    畢竟她們什麽難聽話都沒說,眼神也隻是很微妙。


    另外這個侍女還絲毫不懼停屍間。哪有女人會不怕屍體的,再強悍的女人也不會喜歡打掃停屍間,而這個侍女一打掃就是三年。


    她還隱晦地從侍女主管那裏打聽到,當初是這個侍女自願打掃停屍間的,讓侍女主管還鬆了口氣——第一次不用逼著打著人去打掃那個鬼地方。


    所以,她敢肯定,這個侍女一定是有問題的。


    這個侍女現在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語氣不陰不陽,“你想怎麽樣?”


    “我們可以合作,”她看著她的眼睛,“你考慮一下。但我不會等太久,若你不立刻給我答案,我馬上就去找別人。”


    “哦,還有別人?”


    “我不知道有沒有,但我努力找的話,總有人願意為我做包打聽的,不一定是像你這樣為別的事而來的人,可能隻是見錢眼開的。”


    丟下這話後,她就要踏出雜物倉庫,卻聽到這個侍女叫了一聲:“慢著!你過來。”


    語氣很不客氣,但她沒計較,轉回了頭,“你想好了?”


    侍女一屁股坐在一隻木箱子上,從懷裏掏出一支煙,用打火石點燃,放進唇裏,噴出一口煙霧後,才不疾不徐地說道:“那個停屍間呢,是用來存放所有下人的屍體的,你也見到了,伊麥伯是最近領主結婚時才進來的,占了那隻最好的冰櫃,冰凍效果最好,屍體放進去十幾年都不會爛。”


    她蹙了蹙眉,“說重點。”


    “你急什麽急,這不就說了嗎?”侍女白了她一眼,又仰頭抽了兩口煙才說道:“無主之地是整個大陸最貧瘠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而這城堡領主則是無主之地最危險的人,看似與世無爭、脾氣極好,實際靠做見不得人的生意發了大財。說到這裏,你也明白了,其中之一生意便是販賣屍體。不要小看這屍體生意,賺錢得很。”


    她不由得打斷,“屍體有什麽用啊?”


    侍女又噴了口煙霧,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普通屍體當然沒有用,特殊屍體是有用的。有這麽一種人,體質特殊,死了後屍皮可以做成外衣,屍油做成肥皂,肉還可以拿到黑市上販賣,這種肉比東西南北大陸最貴的肉還要好吃,還要美味,買的達官貴人不少呢。屍皮做成的外衣的防寒效果極佳,可以抵得上狐皮大氅;屍油做成的肥皂清潔力度極強,不管什麽汙漬都能洗掉,你說這種屍體受不受歡迎?買家通常是各國有錢的貴族,所以我才說這城堡的領主靠屍體生意發了大財。”


    侍女看著她極其慘白的臉色,笑得咯咯響,“小妹妹,你就專心做你的情人吧,躲在男人身後多好,外麵風大雨大,不是那麽好混的。這裏還是夾縫無主之地,是整個大陸最窮凶極惡的地方。”


    見她不說話,侍女老練地吐著煙圈,又笑嘻嘻地道:“這停屍體間也隻有這個城堡領主搞得起,打造一隻冰櫃得花不少錢。要不是領主想著以後能回本,才舍不得把那個低賤種族的人放進裏麵。”


    “哪個低賤種族?”她突然問。


    “肉人族啊,就是他們族的人的肉最好吃,皮膚和油脂最實用。”


    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是嗎?”


    “至於地下密室,”侍女把玩著抽得差不多的煙屁股,“我知道你和多娜已經偷偷去看過了。你也看到了吧,那裏關著一群女孩子,她們全是被拐賣而來,將被高價賣給各國貴族。這些全是一些小部族或部落長得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女孩子,被領主擄來,轉手賣掉,無本生意,利潤很高的。”


    “你知道伊麥伯做的什麽生意?”她的身體顫抖得更厲害,忽然想到伊麥伯既然與領主走得這麽近,還把妹妹嫁給他,一定與領主有什麽合作生意吧。


    “聽說是販賣軍火,黑市交易的那種。”侍女打著哈欠將煙屁股捏在手裏。


    販屍,拐賣人口和倒ii賣軍ii火,別說是這裏最賺錢的生意,就是在現代世界後兩項也是極賺錢的生意。


    她一下子癱倒在潮濕的地磚上,第一次,她感覺自己隻是一弱女子,又是多麽渺小,似是對很多事都無能為力。


    侍女冷冷地看著她,“就你這德性,還敢來無主之地,簡直是不知死活。”


    她突然淚如泉湧,無聲痛哭,哭得厲害。


    就在哭得喘不過氣來時,倉庫的門從外麵推開,雪後初晴的逆光照在一道頎長高大的身影上。


    她的痛哭驀地止住,侍女的臉色悚然劇變。


    柔和明亮的光打在來人深刻的俊美五官上,一雙純藍眼睛泛著剔透冷光,竟是伊麥伯。


    這不可能!他從不在白天與她打招呼或說話或關注她。


    而且還是這個點,下午兩時左右——這個點他通常睡在他的冰抽屜裏,所以她才在甩開兩個侍女後大膽找人說話。


    “把她抓起來,先扔進地牢。”逆光裏的他的膚色蒼白如雪,慘厲的白,一種死人的白,“傳下去,若再有人把夫人嚇著了,恪殺無論。”


    兩個虎背熊腰的衛兵衝進來拖走了這個嚇得麵無人色的侍女,她則被他從地上打橫抱起,她仿佛落入一個冰窟窿裏——他全身上下實在太冷了,比寒天冰地還要冷上幾倍,就連呼出的呼吸都是寒涼的。


    她冷得直哆嗦,他卻以為她是害怕所至,“別擔心,你不會再遇到可怕的事。”


    五日後,她聽說那個侍女逃走了,不知用的什麽方法從地牢逃出生天,應該是有人幫助她,伊麥伯和城堡領主很生氣,將地牢的衛兵全查了個遍,還將曾與那個侍女說過話的所有人都嚴刑拷打,但沒問出什麽名堂來。


    多娜也被關了起來,但不是因為曾與那個侍女說話,而是違禁用新娘給的金鑰匙打開了禁門。


    她求過情,但沒用,伊麥伯鐵了心把多娜關起來。


    “我也進過那道禁門,不如把我也關起來吧,”她說,“還能和多娜作個伴。”


    “若沒有你,你的侍女就像其他打開禁門的侍女一樣死得極慘,”伊麥伯的修長五指滑過她柔順的短發,“但因為是你的侍女,所以隻是被關起來。”


    “把我也關起來吧,我也看到了……”她吞咽了下口水,才道,“那群女孩子。”省掉了“拐賣”二字。


    “你還不明白嗎?海心,”他的語氣變得極其柔和,“我把你的侍女關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她開了禁門,還因為我怕你和她合謀逃跑。萬一我一個不留神,你真跑了怎麽辦?”


    所以,他現在做的隻是想切斷她的羽翼,讓她孤掌難鳴。


    “我們早就應該在一起,”他柔情款款地道,“隻是以前錯過太多,才會耽誤到現在。”


    “你想怎樣?”她的眼眸浮上水霧,“你現在已經結婚了,我記得你的妻子是叫什麽蕾蕾的,還是個名門貴族小姐,你會拋棄她與我在一起嗎?”


    “你與她不大可能相遇,”他的藍寶石眼睛閃著熠熠的光,“你放心,她不可能使你尷尬。你會一直住在這個城堡裏,成為這個城堡的實權掌控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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