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說。”林西鶴一臉淡然。


    “是萬洲五分隊的周亓?我記得五分隊還在外麵出任務,目前行蹤不明,所以他們是在外麵跟虞楓搭上線的。”薑魚道。


    說起來,萬洲各位隊長的名字也很意思。每個人的最後一個字,恰好是另一個人姓氏的同音字。奇妙的巧合。


    蒸騰的霧氣模糊了林西鶴的臉,他攪動著鍋中的茶水,說:“虞楓是仲遠平的愛將,是他看好的下一任局長人選。董奇山被推到副組長的位置上製衡他,就是為了阻止他上位。現在董奇山自爆,隻要虞楓能挺過去,就一定能再進一步。”


    所以說到底,用董奇山去舍身炸虞楓,還是在虞楓和萬洲的算計之內。


    董奇山在雲京大廈一事中表現不好,再加上長久以來也沒真的製約到虞楓,早晚有一天會被放棄。而現在虞楓擺明了要將季小秋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為了表哥,也為了自己,董奇山隻能利用自己最後的利用價值,試圖將虞楓一軍。


    俗稱狗急跳牆。


    虞楓如果沒事,他必定會被一擼到底。他肯定清楚這個下場,但他還是那麽做了,是真的被逼急了。


    這是特調局內部的鬥爭。


    局長仲遠平雖然是個實權派,但特調局也不是他的一言堂。有爭鬥,就必然有所犧牲,而董奇山這樣的小人物,如果失去身後的助力,連原本能幫他一把的表哥也落得淒慘下場,那他這輩子都沒什麽翻身的機會了。


    薑魚放下書,支著下巴,問:“你說仲遠平為什麽一定要讓虞楓上位?現在不是有了一個更好的更沒有阻力的人選。”


    林西鶴:“柯航?”


    薑魚:“嗯。”


    林西鶴:“他不行。”


    薑魚:“資曆?出身?”


    林西鶴:“特調局需要一個底層出身的局長,虞楓是最佳的人選。履曆過關、參過軍,後來加入特調局,立過數次一等功,身家清白,實力卓絕。而柯航就是仲遠平為虞楓選的左膀右臂,盡管他現在還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


    薑魚明白了,虞楓和柯航的配置,確實算得上完美。資曆、人脈、實力,什麽都有了,隻要再等幾年,待一切成熟,待柯航也有了獨當一麵的能力,特調局就可以徹底地改朝換代,擁有一個新麵貌。仲遠平也算用心良苦。


    “那柯琴知道這事嗎?”薑魚又問。


    “這就不清楚了。”林西鶴小小地打趣了一下,“我才剛從牢裏出來。”


    剛出來你就安排了那麽多事?還有,沒有誰是把坐牢像旅遊一樣掛在嘴邊調侃的。


    薑魚懶得跟他理論,說:“麒麟橋那邊,進展好像不順利?”


    林西鶴:“不用——”


    “不用什麽?”薑魚打斷他的話,“我沒有那麽脆弱,提都不能提。麒麟橋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麒麟橋了,那些破爛板房連年坍塌,現在還剩下的跟當年一樣的東西,隻有那座橋。”


    林西鶴無奈,他真的也是難得地溫柔一次,沒有人買賬,就算了。他繼續躺平,望著客廳的天花板,說:“救你那天,我跟林逝水吵架。一生氣我就跑了,躲在載貨的飛行車上來的麻倉,你不知道,我怕被逮回去,沒等飛行車降落就跳了下來,差點摔斷腿,還好掉進了河裏。”


    又來了,林西鶴作死二三事,不間斷更新。


    薑魚:“難怪那天你全身都是濕的,我還以為你想不開跳河。”


    林西鶴:“嘖。”


    好像也差不多。


    作者有話說:


    。


    第58章 麒麟橋 ◇


    ◎故地重遊◎


    “陪我去趟麒麟橋吧。”


    薑魚一句話, 讓躺平的林西鶴又站了起來。他先是磨磨蹭蹭的,看起來還不咋情願,接著又踱回臥室去換衣服, 原本隻是套件外套就好的, 但打開衣櫃的刹那, 他又想起了蘭舟的話。


    蘭舟,當代唐僧,他的話果然比念經還洗腦。


    一刻鍾後, 林西鶴與薑魚從各自的家中走出來,在空中走廊匯合。


    薑魚看了一眼林西鶴,轉過頭, 覺得有點不對勁, 又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竟然抹了發膠。


    不得了。


    被薑魚這麽盯著看, 林西鶴的表情有那麽一瞬的不自然。“咳。”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步伐還是相當鎮定的, “快走吧, 天要暗了。”


    薑魚在後麵偷笑了笑,這才跟上。她今天也穿了一件風衣,米白色的, 裏麵是白色的襯衫和紅色半身裙, 看著洋氣,但扣子和襯衫領口的設計都很中國風,她還搭配了折扇形狀的耳墜, 如果林西鶴看得仔細, 他會發現折扇上的花紋是仙鶴。


    但很顯然他的超感在這方麵並不發揮作用。


    麒麟橋在10街, 距離48街很遠, 幾乎橫跨了整個麻倉。兩人直接到49街外打車, 從上邊過去,直達麒麟橋附近的樓頂停車場,再坐纜車下去。


    纜車的終點就是10街,一條沿著河流而建的弧形向前的街道。而且它不單單隻是一條街,包括那條小河在內,兩側都是10街範圍,東側叫東街,西側叫西街。


    【十街分東西,麒麟望北磯】


    說的正是這條特殊的街道。


    “磯是石頭的意思,這句話從老人嘴裏傳下來,傳遍麻倉。但後來的人大多隻知道橋上的麒麟永遠望著北方,卻沒人見過那塊石頭。後來,麒麟橋的房子陸續倒塌,人們才終於在廢墟裏發現了它。”


    從纜車上下來,薑魚走上麒麟橋的第一塊石板,屬於麒麟與石的故事就開始了。


    這是一條石頭街。


    整條街的路麵都是由各種各樣的石板拚接而成,顏色不一、大小不一,各有各的紋路,被磨平後鋪成了長長的街道。而這些石頭,都是從麒麟橋倒塌之後的廢墟裏挖出來的。


    嚴格來說,是更深處的廢墟。


    2130年夏,人們在麒麟橋挖出了一段久遠的曆史。


    春城的前身其實是一座江南小城,大災害後,小城毀了,原本密布的水網被填平,高樓大廈頃刻覆滅,甚至再看不出這裏曾經存在過城市的痕跡。


    十年災害,物是人非,人們在這附近重新建造了春城。偌大一座城市,真正屬於原來那座小城的麵積有多少呢?


    恰好就是一個麻倉。


    而在這麻倉四十八街裏,還保有一些從前留下的痕跡的,是麒麟橋。麒麟橋的房子之所以成片倒塌,一是因為違建,再加上建築本身就不牢固;二是因為它本來就是在廢墟之上建造起來的,地基不穩。


    重建開始,人們將那些屬於原先那座小城的石板都扒拉出來,拚拚湊湊,這才有了如今的麒麟橋。


    “麒麟橋,如今變成整個麻倉最漂亮的地方了。”薑魚感歎著。


    石頭街上,是以現代材料建造而成的仿古建築。雖然仍是擠擠挨挨的模樣,木頭也不是真的木頭,跟真正的古建築比差了許多,但晚上的燈光亮起,整條街的燈籠掛滿屋簷,那麽的漂亮又夢幻,就沒人在意那麽多了。


    兩人沿街走過,路邊到處是狹窄的店鋪,甚至就連豆腐塊大一點地方,都能開個小窗,裏頭坐著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問你要不要買她的手串。


    薑魚要買,得蹲下來跟她說話,因為那小窗很矮,而老婆婆顯然是坐在地上的,腿上還蓋著保暖的毯子。


    小窗旁邊也掛著兩盞小燈籠,拳頭大小,電子的,節能款。


    林西鶴靠牆站著,看薑魚蹲下來挑選那些一看就跟她不怎麽相符的,廉價的手串。但她挑得很認真,還仔細比著自己的手腕,問老婆婆哪一個更好看。


    老婆婆伸出枯槁的雙手捧著薑魚纖細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她探了探頭,好像才發現林西鶴,便笑著說:“讓你男朋友給你挑咯。”


    男朋友?


    薑魚忽然起了點壞心,抬頭看向靠在牆壁上等候的林西鶴,借著燈光,眨眨眼,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褲腿,輕聲問:“挑嗎?”


    林西鶴看著她,好半天沒反應。


    正當老婆婆以為自己是不是問錯話了,尷尬地想要岔開話題時,林西鶴終於彎下腰,拿起一根手串塞進薑魚手裏,“就這個吧。”


    薑魚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是串很普通的紅豆,整個攤位上就它最便宜,也就它最豔。


    “紅豆好,紅豆好。”老婆婆連忙捧場,“你們要買的話,就給我五塊錢吧。”


    五塊錢的價格確實很便宜,但又太便宜了。林西鶴真的覺得做人很難,幹脆蹲下來,又挑挑揀揀,快速拿了一把珠串,“包起來。”


    薑魚忍不住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你幹嘛呢?”


    林西鶴:“幹有錢人該幹的事情。”


    比如斥98塊巨資給美女買10條手串。


    林西鶴現在很鎮定,非常鎮定,身後發生爆炸都不會回頭的那種鎮定。買完手串他就跟薑魚繼續往前走,手裏拎著個老婆婆特供大紅塑料袋。


    薑魚走在他旁邊,步履輕快,嘴角帶笑,“我替老婆婆謝謝你。”


    林西鶴:“嗯。”


    薑魚:“在這裏開商鋪的大多是麒麟橋的原住民,他們沒別的地方可以去,也沒別的謀生手段。重建之後,這裏變漂亮了,願意來的人變多了,倒也能讓他們活下去。”


    說話間,兩人終於走到了橋頭。


    那是一座真正的木橋,是春城創建之初,為了紀念那些消失的水脈、也為了如今這條還在流淌著的珍貴的河流,以古法建造的飽含著所有人期待的橋。麒麟石像則是舊城的遺留物,它就坐在橋頭,望著北方的那塊磐石,嘴裏叼著一盞紅燈籠,仿佛在照耀著人們歸家的路。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過去的家園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兩人緩步走上那座木橋,林西鶴道:“其實麻倉,才是最早的春城。”


    他抬手搭在木橋的欄杆上,視線順著河流眺望遠方。河流裏有天上月,也有地上燈火,更有身邊人。


    “《建城日誌》裏麵記載得不是很詳細,但這裏是那批最早的建城者居住的地方,所以最擁擠、條件最差。後來城市越建越大、越建越好,很多人搬走,後來者也都住到了別的地方,麻倉也就變得越來越破舊了。”


    “所以這裏才會有麒麟橋?”


    這麽一座有紀念意義的木橋,必定出現在具有紀念意義的地方。薑魚撫摸著木橋的紋路,笑容逐漸在晚風中變得淺淡不可見,“它曾經見證過人類最不屈的鬥誌,可誰能想到若幹年後,它又會重新陷於苦難,直至崩塌。”


    二十年前的麒麟橋,是一片紅燈區。


    這裏多的是爛在街頭巷尾的人,手腳仿佛跟牆根長在一處,像那些奇形怪狀的擁擠的板房,沒有正形。在這裏,打斷的骨頭不會重新生長,它們會讓人變成怪物,永遠無法在陽光下直立行走。


    如果說整個春城最破爛的地方在麻倉,那麽整個麻倉最破爛的地方就在麒麟橋。


    薑魚的母親是個陪酒女,她經常穿一身旗袍走在麒麟橋,不論何時都帶著把傘。就像其他人一樣,好像永遠都不能見陽光。


    可她又是不同的,她永遠都能把自己打扮得幹幹淨淨,還能在麒麟橋那樣的地方平安地生下孩子,並且把她養活。


    在那個時候,身陷於麒麟橋的人是很難走出去的。是生計、來自各方麵的壓迫、旁人的冷眼,亦或是自卑自棄,不一而足。


    “我以前就住在那兒。”薑魚指向東街,“看到那盞花燈了嗎?大概就是那個位置。十幾平米大的一點地方,但是有個小窗,每天我都能趴在窗口看到橋上的人,但我最喜歡那隻大麒麟。”


    小時候的薑魚有著最為瑰麗而奇幻的夢,她覺得那隻嘴裏叼著紅燈籠的麒麟是活的。如果沒有母親的死,沒有林西鶴,或許有一天,她會爬上麒麟的背,請求它,帶她去廣闊天地奔赴一場奇幻的冒險。


    薑魚一時有些出神,而就在這時,林西鶴驀地拉住她的手,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嗯?”薑魚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跟著他爬上了欄杆。對於她這樣的四級異能者來說,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河道兩側、麒麟橋上,許多人投來驚詫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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