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啦。”d主動在旁邊的小椅子上坐著,支著下巴看著他倆,不一會兒就叨叨叨地把昨天的情形都說了一遍。他放學後確實是想要去找林西鶴跟薑魚的,隻不過半道遇見了程威,就被挾持了,但他聰明著呢,把小皮帽留在了原地。


    薑魚和林西鶴隱晦地對視一眼,d應該確實不知道沈鹿和陸生的事情,按照本心做著一係列的事情。殊不知沈鹿通過他的眼睛觀察著一切,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左右著事態的發展。


    就比如現在,d說著說著,像是困了,眼睛慢慢閉上去。等到他再睜眼時,已經換了一個人。


    沈鹿開口第一句話,“柯航盯上你們了。”


    林西鶴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倒是薑魚問道:“你也在局裏有人?”


    沈鹿:“我是人工智能,不需要人。”


    薑魚支起下巴,“那你能直接入侵中央係統嗎?”


    沈鹿:“可以,但會被發現。”


    薑魚若有所思,不知又有什麽主意。林西鶴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放下手裏的刀叉,喝了口養生茶,說:“開始吧。”


    沈鹿:“開始?”


    林西鶴:“從湖畔山莊開始,把故事重新講一遍。”


    這是一個時間跨度長達十二年的漫長的故事。


    在一座遠離城市的山莊裏,一個天資聰穎但體弱多病的少年,以自己為藍本,親手創造出了一個機器人。剛開始,機器人隻是機器人,它沒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被允許離開別墅,它忠誠地陪伴在少年身邊,偶爾跟他的朋友玩一玩“猜猜誰是我”的無聊遊戲。


    這樣的日子平凡又枯燥,直到有一天,少年突然望著那黑色的湖麵,說:“我要離開了。”


    “那會兒你還在釣魚,他給你做了釣魚日誌,發現你每天都在釣魚。”沈鹿看著林西鶴,語氣無波無瀾,似人非人。從“像人”這個層麵來看,他比起d來可差遠了,似乎還保留著一些屬於機器人的呆板。


    “這隻是一個小愛好。”林西鶴覺得他們有病。


    沈鹿接著說:“陸生的父母決定送他去特殊療養院,這就意味著他精神係異能者的身份會被發現,終其一生再沒有自由。”


    薑魚:“為什麽?”


    陸生的父母將他藏了那麽多年,沒道理突然放棄。她敏銳地察覺到,這或許就是dm倒閉、陸式夫妻死亡的真正原因。


    事實也正是如此,陸生的父母做出這個痛苦的決定,完全是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的兒子在借用dm的資源做危險研究。


    “陸生在那個時候就盯上了蘇棗棗的父母,但他們拒絕了他。dm遭遇危機,是因為旗下出品的新款飛行車被曝出係統失控的問題,這是陸生做的手腳,他的父母對他太過放心,讓他接觸過新係統的研發。後來,他父母的那場車禍,也是同樣的原因。出車禍那天,他們正在趕往湖畔山莊的路上。”


    “陸生最討厭背叛者。”


    “dm的事情引起了兩位蘇教授,也就是棗棗父母的警覺,他們或許察覺到了危險,於是秘密將女兒送到撫恤院。可是他們不知道,一直有人盯著他們,他們前腳剛把棗棗送過去,我和陸生後腳就到了。”


    “為了女兒,他們不得不妥協。於是就誕生了d——”


    “不對。”薑魚打斷他的話,目光掃過沈鹿,又看向姿態從容好像根本沒聽出任何問題的林西鶴,道:“如果隻是兩位教授的研究,並不算危險,外型再像人的機器人也隻是機器人。陸生的父母是生意人,且本身就是做智能研究的,怎麽可能因為這個就要放棄自己從小護到大的兒子?”


    沈鹿聞言,也看向了林西鶴。


    林西鶴依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沈鹿便默認他同意將真相說出,“真正的關鍵在於陸生,他是罕見的精神係異能者。精神係異能對於沒有生命的物體是無效的,但通過研究做出的軀殼,以變異植物為載體,具有“活”的特性。再通過精神係異能持續不斷的影響,從那具軀殼裏,就有可能誕生出真正的具有獨立思想的靈魂。”


    果然如此。


    薑魚早就有猜測,所以聽到真相後,沒有多少驚訝,反而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可是影響,是怎麽個影響法?”薑魚複又支起了下巴,目光灼灼。


    她很好奇,這聽起來像是在造人,完全違反了機器人條例,且一旦成功,極有可能對人類社會產生不可磨滅的負麵影響,甚至掀起反人工智能的浪潮,難怪陸生的父母會寧願把兒子送進特殊療養院。


    “他稱之為‘感染’,就像病毒感染一樣。我不是他,不懂異能如何使用,所以無法準確地回答你。”沈鹿道。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感染是必要條件,那d又是怎麽回事?他無疑是個成功的例子,可你卻說,陸生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謂感染,並不需要全身。d的大腦是芯片,心髒才是感染源,而蘇教授的第一個實驗對象,其實是我。”


    從2134年開始,研究正式啟動。


    製作軀殼是第一步,研發心髒是第二步。經過無數次的實驗後,兩位蘇教授最終確定了某種特定的變異植物,可以與陸生的異能發生反應,成為感染源。而在整個實驗過程中,陸生都極少露麵。甚至說從未真正露麵,他從來都隻出現在實驗室的電子屏上,跟他們做遠程交流。


    “那時候陸生剛滿十八歲,異能波動非常不穩定,有一次在視訊的時候,我甚至看到他吐血了。心髒也是做好後被送到他身邊的,會有專人來取,再送回來。”


    說著,沈鹿不禁抬手捂住了心髒的位置,“作為第一個試驗品,我的實驗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2137年,也就是蘇棗棗離開麻倉的那一年,臨床試驗開始。


    教授出於謹慎,隻替換了沈鹿的心髒。經過三個月的觀察後,實驗確認失敗,程序仍主宰著沈鹿的一切。


    “隻有棗棗真的把我當一個人,她說我是她的朋友。哪怕離開了麻倉,她也會回來看我。”沈鹿提起棗棗時,身上作為“人”的氣息好像就要鮮活一些,他的語氣是溫柔的。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我的心髒在跳動。”


    “我漸漸地開始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追逐一些古老卻又無用的情懷。”


    “我開始質疑。”


    “開始思考。”


    “教授的實驗屢次失敗,好像通過精神感染來賦予靈魂終究隻是天方夜譚,就連陸生對他們的關注都開始減弱。但有一天,他們突然找上我,請求我幫忙。他們成功了,作為科研工作者,出於對研究的熱愛,對未知的探索,他們創造出了d,但作為人,他們的良心讓他們無法將d交到陸生手上。”


    “我第一次違背了機器人法則,欺騙了我的主人。”


    那是2143年,沈鹿偷偷將d藏進了撫恤院。撫恤院隻以為這又是一個沒人要的被遺棄的孩子,找不到他的父母在哪兒,便收留了他。


    “我背叛了他。也許從那一天開始,許多事情就已經注定了。”


    “今年初,棗棗去世。剛開始我以為是個意外,因為我查過所有的監控,也反複確認了撞她的司機和車子,都沒有問題。直到後來,我發現了孟祥的小號。”


    沈鹿起初隻是想看看,那個移植了棗棗心髒的人,是否健康地、好好地在生活。如果他過得好,那是不是也可以看做是棗棗生命的延續。


    可小號上的信息顛覆了他的認知。


    “牆上的櫻花不是我畫的,《見春山》也不是我送的,棗棗一直都跟陸生有聯係。”可沈鹿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這個唯一的朋友,他看著長大的那個可愛又善良的女孩子,還跟陸生保持著聯係。


    他就像被時光拋棄在了那間照相館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世界已天翻地覆。


    怎麽會這樣呢?


    蘇教授一直竭盡全力在保護女兒,即便因為女兒受到威脅,不得不為陸生辦事,也一直瞞著她,希望她不要被牽扯進這些事情裏,希望她能無憂無慮長大。在他們和沈鹿的印象裏,蘇棗棗應該從未見過陸生、也不知道那些秘密實驗才對。


    “我跟教授確認過,他們也不知道這件事,於是我開始暗中調查,終於發現,棗棗加入了一個異能者組織,叫做——北岸詩會。”


    聽到這個名字的刹那,薑魚甚至沒有掩藏好自己的驚訝。北岸詩會,蘇棗棗竟然是北岸詩會的一員?


    林西鶴也終於有了點別的反應,他挑了挑眉,“這是陸生創辦的?”


    沈鹿點頭,“八九不離十。”


    林西鶴:“所以你找到程威幫他拋屍,又帶著蘇棗棗的心髒‘死’在銅雀羽翼下,把事情鬧大,讓陸生的存在浮出水麵,是想做什麽?向他宣戰?”


    沈鹿:“我想知道真相。”


    林西鶴:“那你可以直接去找陸生。”


    沈鹿搖頭,“我找不到他,而他的回應,是那些接二連三倒下的人和那封爆料的匿名郵件。”


    從頭到尾,在掙紮、在痛苦的都是沈鹿。陸生還是那個玩著無聊遊戲的陸生,輕描淡寫間就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沈鹿將他的存在捅破又有什麽關係?他幹脆送一個爆料給報社。


    你在他麵前,好像永遠都無能為力。


    “你找我,是覺得我就能找到他了?”林西鶴隨手將茶杯放到桌上。


    “我不能篤定,但你是唯一的人選。”沈鹿直視著他的眼睛,“你忘記了嗎?當初那個開玩笑似地提議他用精神係異能去造個人玩兒的,是你。林西鶴。”


    話音落下,薑魚瞳孔驟縮,甚至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霍然轉頭看向林西鶴,就見那雙如同寒星入夜般的眼眸裏,一派冷漠和淡然。


    作者有話說: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心~~~~


    第26章 協查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包庇你一下。◎


    在薑魚看來,林西鶴就像一個謎,越是探究,越迷霧深重。


    沈鹿戳破了他的秘密,把他不為人知的一麵也徹底展露出來,可他聽著,好像也隻是聽到“昨夜下了雨”那麽平常。他的眼神是冷漠又危險的,偏又被一股從容包裹著,像那些叢林禁區,危險又迷人。


    這時候應該來一根煙,可是他端起了養生茶。單手支著側臉,幾縷碎發掃過眉梢,漫不經心地說:“繼續啊。”


    沈鹿蹙著眉,道:“教授已經遇害了,我敢肯定那不是意外,如果不把陸生抓住,他會害死更多的人。你會抓住他的,對嗎?”


    林西鶴:“你就不怕我根本不是個好人?畢竟嚴格來說,我也算是罪魁禍首之一。”


    此話一出,相當於林西鶴承認了沈鹿對他的指控。


    沈鹿沒有說話,他低著頭,像是在猶豫。幾秒後他又抬起頭來,說:“我沒有別的選擇。林西鶴,林家的繼承人、萬洲的老板,你有這個能力,也有足夠的立場去阻止這一切。不,我懇求你。”


    無聲的凝視,持續了大約半分鍾。


    林西鶴道:“說說北岸詩會和特調局的內鬼吧。”


    沈鹿:“我懷疑,當年負責幫陸生取走心髒的就是北岸詩會的人。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凝聚起了這麽一股力量,所以能隱藏得這麽徹底,還能暗中操控許多事情。兩位教授在知道棗棗可能與陸生有聯係後,也在暗中調查,他們此次進山,是去找變異植物的。就是用來做心髒的那個,那種植物很稀有,且隻有某幾處特定的地點才有,幾乎無人知曉。”


    林西鶴挑眉,“他們是想去看看那種植物還在不在?”


    沈鹿點頭,“如果不在了,極有可能是被陸生取走的。”


    結果很不妙,兩位教授遇害,沈鹿懷疑就是北岸詩會下的手。這是在滅口,而沈鹿更擔心的是,d的存在有沒有暴露?陸生究竟知不知道,實驗其實已經成功了?


    棗棗,她又知道多少?是否透露給了陸生?


    太多的不確定了,讓沈鹿不得不加快進度,主動向林西鶴跟薑魚暴露自己的存在。而林西鶴聽罷,說道:“人確實不是因為意外死的。”


    沈鹿微怔,“你知道?”


    林西鶴:“從知道他們失聯之後,我就讓萬洲的人去找了。活著的教授是沒找到,不過他們在禁區邊緣碰見了兩個異能者,交了下手。生麵孔,身手不錯,隻可惜被他們跑掉了。”


    薑魚側目。


    敢情這人在騙吃騙喝的同時,背地裏還安排了那麽多事。


    林西鶴觸及到她的視線,道:“你沒問我。”


    薑魚微笑,“不用跟我解釋,二位繼續。”


    沈鹿還真一本正經地繼續了,“至於特調局的內鬼,在離開湖畔山莊前,我曾聽陸生跟那個人打過電話,但具體是誰,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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