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她想過對方會拒絕,甚至送出去的信石沉大海。


    結果對方不僅回信了,還答應三日後準時赴約。


    時鳶按捺下心中激動,就著燭光,仔細分辨對方的字跡。


    一個人字跡可以變,可以模仿,但若讓懂行的人來瞧,便可辨出兩種字跡是否出自同一人。


    時鳶拿了兄長三年前的字畫與之對比。


    片刻後,眸中細碎的光徹底熄了。


    這分明是兩個人的字跡。


    時鳶想到什麽,繞過桌案,推開檀木衣桁,從床榻底下拖出一隻樟木箱,將裏頭那隻落了灰的風箏取了出來。


    風箏上繪著鴛鴦,右側書了兩列大婚賀辭,她將信箋,風箏,還有兄長的字畫鋪開在桌案上。


    三種全然不同的字跡。


    時鳶捏著信箋,目光卻落在那風箏上,若雲夙這信是找人代筆,那這風箏作為新婚賀禮,上麵的字畫定是主人親筆所書。


    若雲夙便是送風箏之人,那他回這封信為何要找旁人代筆?


    除非,他不想讓她看出什麽。


    次日時鳶滿心歡心去天香閣赴約,去的途中還擔心對方同那日一般不配合。


    可到了雲香閣,她才發現,她還是把對方想的太好了。


    她等了半個時辰都不見人來。


    她咽下怒火,起身便走。


    若、非、心、虛,豈會連一次見麵都躲躲藏藏?


    這時一個小廝敲門而入,說是替他主人傳話,雲夙舊疾複發,來不了了。


    差他過來傳話的,正是上官紫。


    *


    臨窗坐榻上,時鳶盯著手上的風箏出神。


    昨兒她從天香閣出來,特地回了一趟家,將她的懷疑是告訴她爹。


    時文州開口便斥她胡鬧,對上女兒執拗的眸子,終是長歎了口氣,答應親自走一趟。


    但時文州是大乾臣子,不宜與別國使臣走得太近,親自拜訪總要尋一個正當的理由。


    自己太子妃的身份更是敏感。


    上回她去四方館鬧過一次,在旁人看來,是對南詔懷著舊仇上門尋仇。


    若她三番五次往四方館跑,萬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屆時又得蕭玦替她收場。


    ……上回下毒一事已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可如時鳶她既希望雲夙是她兄長,又怕這一切隻是她的臆想。


    若雲夙真是哥哥……哥哥這般驕傲的人,如若一輩子隻能坐在輪椅上,活著隻怕比死了還難受。


    還有那個傳話小廝說雲夙舊疾複發,舊疾……


    時鳶心口猛地一揪,手指也被攥得泛白。


    是怎樣的舊疾,讓兄長寧願瞞著自己的身份,也不願歸家。


    “郡主!郡主!”


    時鳶被這淒厲的一嗓子喊的回了魂。


    弄月一路攏著哭腔闖進來,撲到時鳶坐榻旁,指著門口叫喊,“他們,他們都欺負我!您可千萬要替我作主啊……”


    時鳶這會兒實在沒心思陪她玩鬧,無奈撫額:“又怎麽了?”


    弄月哭聲一噎,“我……”


    “整個東宮誰能欺負到你頭上,”時鳶想了想,“你和隨風又打起來了?”


    弄月尷尬咳了聲,“……是。”


    “說吧,你們又因何起了衝突?”


    “我,他,我們……”


    就猜到她答不上來,時鳶蓋了條薄毯躺在榻上,細數她罪狀,“半個月前你把隨風揍了,我替你補了人家醫藥費,蕭玦不在府上的那五日,你偷跑去訓場觀東宮隱衛訓練,往人小影衛頭上插勺藥,還有——”


    “好了——郡主您別說了,”弄月赧然,細聲道,“我認錯就是了,我知那訓場是東宮禁地,奴婢就是好奇嘛……”


    她牽著時鳶袖晃了晃,“太子殿下若問罪下來,您可不可以……”


    時鳶抬手敲她一記,罵道:“你以為你輕功多好,在訓場早被人看到了,讓你想法子給皇帝下毒是我授意的,這事兒在蕭玦那算是翻篇了,日後也怪不到你頭上,但你私闖訓場被抓包,隨風既告到了我麵前,怎麽著我也得給你個教訓。”


    弄月嘴巴大張,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咬緊後牙槽,可惡的隨風,暗地裏告狀算什麽本事?!


    “郡主……”她可憐兮兮看著時鳶。


    從前這些事郡主也沒少幹過,若說世上還有誰能理解她,便隻有郡主了。


    時鳶看著她生出些惻影之心,摸著下巴思忖該如何罰。


    門外水佩掀簾而入,瞧見地上跪坐的弄月,動了動唇,沒說話。


    弄月頓感不妙,接著便聽她說道:“太子妃,管家出事了。”不等時鳶開口,她一口氣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本來底下人有個三長兩短是無需報到時鳶這來的,但以管家的資曆,在府上的地位自是不同於普通下人,多少該知會時鳶這個當家主母一聲。


    “好的很,”時鳶掃了弄月一眼,冷酷下了命令,“罰你一個月不準吃鳳梨酥,還有,這個月院子裏灑掃的活你包了。”


    弄月一聽,心霎時碎成兩半。


    “郡主,您聽我解釋啊……”


    *


    時鳶換了身便裝,帶上弄月和府醫,親自去西廂房看過管家。


    當初管家便想著請辭,她為了偶爾能偷懶,硬是將老人家留下來幫她打理府中庶務……心裏到底有些過意不去。


    好在老人家並無大礙,時鳶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命人把闖了禍的弄月逮來狠狠一頓訓斥,“若是管家再次請辭,你便攬了管家的活吧!”


    弄月埋著頭,不敢埋汰自家郡主一心想著當甩手掌櫃,低聲抱怨:“……這事兒也不全是我的錯,還有隨風呢。”


    時鳶倒吸一口氣,“這回的罰先記著,我這會兒有事交待你去辦。”


    “那鳳梨酥……”


    時鳶輕哼一聲。


    “……是。”


    時鳶走到側窗下的高腳茶幾邊,斟了杯西湖龍井,“你替我去查查雲夙,要快。”


    弄月愣道,“先前不是查過了麽?”


    時鳶捧著茶托轉過身,“那你查出什麽來了?”


    弄月神情有些羞愧,“那南詔駙門原是咱們大乾人士,可奴婢查過,此人的戶籍絲毫沒有作偽的痕跡,就一介普通商戶之子。”


    “去吧。”時鳶抬眸看她一眼。


    近日蕭玦沒再派人盯著她了,這回應當不會有人暗中攔著。


    弄月不解,“其實……太子殿下查起來該會比咱們快一些。”


    時鳶默然,她何嚐不知,隻是她懷疑雲鳳全是憑感覺行事,說不定在蕭玦和她爹一樣,都認為她在胡鬧?


    但是看蕭玦的態度,又像是知道什麽……


    這才是她最頭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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