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垂頭:“太子妃恕罪。”


    換做尋常,隨風總要回懟兩句。


    尤其殿下是為了她才受傷。


    可方才他看到時鳶的身手,才明白他們這位太子妃絕非一無是處的草包。


    時鳶會武不是秘密。


    京中人人都知寧安郡主自幼跟著靖遠侯習武,這些年被她揍過的地痞無賴也不在少數。


    饒是如此,在大多數人看來,她學的不過是些花拳繡腿。


    至於每次與人打架都占了上風,皆是仗著有靖遠侯府撐腰。


    時鳶對此倒是無所謂。


    有她爹罩著,她願意一輩子當條米蟲。


    旁人還羨慕不來呢。


    她起先願意起早摸黑起來習武,並非為了防身,而是——


    日後若有人欺負她,還是自己親自動手打一頓更解氣。


    “行了,起來吧,再跪下去血都要流幹了。”


    時鳶看到他渾身浴血,想到他方才一個人拖出這麽多黑衣人,定然傷得不輕。


    她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扔到隨風懷裏,“喏,止血藥。”


    隨風愣愣接過瓷瓶,抬頭詢問自家殿下。


    蕭玦沉著臉不說話。


    隨風心中咯噔一聲,手上的瓷瓶愈發燙手。


    他默默收好瓷瓶,從衣袖裏摸出一塊金色無字令牌,呈上前:“殿下。”


    “給我看看。”不等蕭玦開口,時鳶伸手接了過來,上下翻轉兩下,一臉凝重。


    隨風微微驚詫:“太子妃見過這令牌?”


    天機閣是江湖上最大的殺手組織,非高額懸賞任務不接。


    不過他們的任務也分檔次,檔次越高,酬金越高。


    其中金色令牌為最高檔次,據說接一單萬兩銀子起步。


    半晌,時鳶拿在手上掂了掂,嘖聲:“不錯,是純金的,回頭熔了還能打隻金鐲子。”


    隨風:“……”


    蕭玦低笑:“你若喜歡,孤回頭命人給你打幾副。”


    時鳶撇嘴:“不要,我就喜歡這個。”


    “拿去熔了。”


    “啊?”隨風堪堪接穩令牌,膛目結舌,“熔、熔了?”


    蕭玦淡淡瞥他一眼,他才意識到自家殿下並非玩笑。


    可是……不管是東宮,還是靖遠侯府,會打不起一個鐲子?用得著……


    罷了,太子妃喜歡就好。


    “走吧,天色不晚了。”蕭玦低頭看時鳶,時鳶擦著衣裳上的血跡,聞言點了點頭。


    時鳶負手走在前頭,蕭玦亦步亦趨。


    一道寒涼的目光掃過來,隨風趕緊摸出懷中瓷瓶,雙手遞過去。


    半山腰剩下的那幾個黑衣人,已被收到信號趕來的東宮衛製服了。


    隨風本欲留活口逼出雇凶之人,奈何他們牙齒中藏了毒,來不及阻止便已七竊流血。


    隨風簡單包紮一下,帶了幾個人去查幕後之人,剩下的負責護送蕭玦回太子府。


    馬車中,時鳶手上拿著一件煙羅衫,抿唇不語,眼中糾結之色愈發濃鬱。


    經過方才那番打鬥,身上濺了不少血,緹花織錦長裙被鮮血浸了個透,現在已經幹硬了。


    ……粘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你出去,我要換衣裳。”


    時鳶默了半晌才憋出這麽一句話,然而對方卻是毫無反應。


    時鳶皺眉看過去,張口欲罵,話至嘴邊又吞了回去,麵上驚愕萬分。


    蕭玦不知何時解開了衣袍,他肩頭那道傷在脫衣時被拉扯得滲出了血,沿著白皙的肌膚淌下,在昏暗的馬車中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方才還沒那麽嚴重的……


    時鳶忙不迭撇開眼,小臉紅得充血,還不忘咬牙罵道:“都說太子殿下端方守禮,竟當著姑娘的麵脫衣……”


    蕭玦纏好繃帶,不急著穿上外衫,狀似了然地點頭,說出口的話卻讓她險些撞上車壁:


    “不若太子妃出去回避一下?”


    將她方才的話四兩撥千斤還了回去。


    時鳶拳頭緊攥,咬牙切齒。


    笑話!經過那番打鬥,她現在渾身上下哪哪都疼。


    好不容易可以在馬車上歇上一會兒,竟然要她下去?


    她偏不。


    時鳶改坐為躺,橫躺在馬車上,雙手枕在腦後,“我乏了,殿下自便。”說完便闔上了眼。


    時鳶一人占了馬車大半個空間,蕭玦伸手就能碰到她的青色皂靴。


    她渾然不覺,甚至為了隔應他,將皂靴踢了。


    蕭玦穿好外衫,入目便是兩截纖細的腳踝,呼吸一重,眸中墨色深沉了幾分。


    時鳶枕著腦袋,眉眼間隱隱不耐。


    許是山路崎嶇,馬車上下晃動,硌得她後背生疼。


    她一個翻身,身上粘乎乎的感覺愈發清晰,鼻間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好懷念她的流蘇寒玉床啊……


    她現在應當躺在金絲軟被裏打著滾兒,左手一伸便是梨枝白,右手一接便是鳳梨酥,還有她家小弄月給她捏肩捶背,小環給她念話本……


    想著這,時鳶坐起身,冷冷地看著蕭玦。


    蕭玦似有所感,將她的衣裳遞給她,並保證不看她。


    說罷便背過身去。


    時鳶狐疑,可身上的不適愈發強烈。


    她凝眉遲疑。


    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將身上那件沾了血的羅裙脫了下來,換上幹淨的煙羅衫。


    蕭玦回頭,時鳶一驚,趕緊將腰間係帶綁好。


    身上總算清爽了些,時鳶愜意地往車壁上一靠,好整以暇道:“太子殿下,我今日險些丟了條命,到現在這顆心還懸著呢,這大婚禮儀繁瑣,屆時又要累一遭,不如……”


    “你想反悔?”


    若說蕭玦之前聲音淡漠,無甚感情,這次便是真正的冰寒透骨。


    時鳶捂唇咳了咳,目光落在他肩膀傷口處,歎了氣:“你看你也受傷了,不得休養個十天半個月……日後留下病根就不好了,是、是吧。”


    突然對上他幽若寒潭的眸子,說話都不利索了。


    蕭玦扳著她的雙肩,眸底多種情緒翻湧:“時鳶,你究竟在別捏什麽?”


    時鳶心底一顫。


    別、別扭?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個人就會別捏吧?


    思緒回籠,時鳶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逼至馬車角落,進退不得,彼此間呼吸可聞。


    羞窘之下,她忙伸手去推,卻聽他悶哼一聲。


    時鳶不敢動了。


    他肩膀處的傷口隱隱滲出的血跡。


    時鳶屏住氣息,“你、你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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