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鳶僵著脖子,怎麽也喊不出“施主”兩個字。


    她相信隻要她一開口,她爹能把這廟給拆了。


    最後還是弄月小聲提醒:“侯爺,您快鬆開郡主吧,郡主被您勒得快喘不過氣了……”


    時文州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時鳶,瞧見她身上的僧袍,伸手撚了撚,頓時老淚縱橫:


    “這粗布麻衣摸起來就硌手,哪有綾羅綢緞穿著舒服?丫頭啊,跟爹回去,爹給你買新衣裳,啊?”


    時鳶張了張口,又給時文州一嗓子嚇了回去:


    “弄月!你說,是哪個不安好心的哄騙郡主出家?被本侯知道了,非扒他皮抽他筋不可!”


    時鳶立馬閉嘴。


    她其實想說,她身上這僧袍……穿得挺舒服的。


    弄月看了眼時鳶,不見時鳶朝她使眼色,隻好臨場發揮。


    她不說是時鳶自個兒要出家,隻說時鳶求到一張大凶的桃木簽,命中注定與太子八字不合,若她嫁去東宮,一年之內必有血光之災。


    時文州額角抽搐。


    ……所以這和她出家有何幹係?


    弄月還沒說完。


    “破解之法隻有兩個,一是太子殿下退婚,二是郡主脫離凡俗,靜心修行……”


    說到最後,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時文州一臉不信。


    這丫頭在他麵前沒一句實話。


    一心出家是假的,說什麽對太子一見傾心,想必也是假的……


    說到底還是想逃婚。


    時文州盯著時鳶的臉,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麽。


    時鳶如梗在喉,如芒刺背:“爹……”


    半晌,時文州合掌大笑:“乖女兒,爹支持你!”


    時鳶嗆了下,眨了眨眼:“……真、真的?”


    時文州捧著時鳶的手,上下打量著她,一雙老眼通紅:“你打小便不肯好好念書,願意靜心修行,這是好事,好事啊……”


    弄月睜大眼不可置信。


    “隻是寺廟清苦,爹擔心你過不慣這苦日子啊!看看,這才兩日不見,你就瘦成這副模樣了……”


    “過、過得慣,”時鳶笑了笑,緩緩抽回手,摸了把自己的臉。


    她爹反應那麽大,難不成……她真瘦了?


    時文州還在念叨,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站起來環顧四周,一會嫌這被褥冷硬,一會又嫌這茶葉劣質,複又折回來捧著時鳶的手噓寒問暖……恨不得將這寺廟拆了重蓋。


    弄月實在忍不住了,如實道:


    “侯爺,其實郡主這些天過的挺好的,除了太子殿下在的時候,都在榻上躺著,昨兒奴婢還給郡主加了兩根雞腿,委實沒有您想的這般……”


    時文州一愣。


    時鳶眼前一黑,一顆心都涼了……


    弄月手疾眼快,趕緊扶住她,順勢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本披著經書皮的話本。


    時鳶伸手去搶已來不及。


    接著弄月隨意翻開兩頁,往時文州麵前一攤,嘻笑道:


    “您看,郡主夜裏還看話本呢!”


    時鳶雙手攥著被褥,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去。


    時文州接過話本,眉頭擰成一團,越皺越深,越皺越深……


    弄月不經意瞥見時鳶仿佛要殺人的眼神,笑容一僵,趕緊替自己找補:


    “奴婢的意思是,郡主在慈光寺吃得好睡得香,還有奴婢在旁伺候,您不必擔心。”


    時鳶:“……”


    “哈哈,爹就知道,天塌了你也不會委屈自己!”


    時文州將話本往榻上重重一拍,笑容滿麵地看向時鳶。


    時鳶被他的目光看得後背一涼。


    “乖女兒,爹這兒有一個化解血光之災的法子,你要不要聽?”


    時鳶直覺她爹沒安好心,默默背過身。


    誰知時文州扶著她的雙肩,將她身子擺正。


    時鳶著實嚇得不輕:“爹……”


    “我記得,出門前你說你對太子殿下一見傾心,可是真的?”


    時文州一臉鄭重其事。


    時鳶柳眉緊蹙,小臉慘白,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


    她那日這麽說,隻是為了讓她爹放鬆警惕,相信她不會逃婚……


    哪裏知道她爹這麽快就殺過來了。


    “……是。”時鳶艱難點頭。


    時文州朗聲大笑,笑得比任何時侯都高興:


    “你喜歡太子殿下,若太子殿下拒婚,老子第一個跟他急!”


    時鳶如遭雷劈,已然說不出話來了。


    弄月懂她的心思,斟酌著開口:


    “侯爺,血、血光之災……您忍心郡主嫁過去就……”


    時鳶狠狠點頭,看著時文州,可憐兮兮:“爹,我會死的……”


    “呸!說什麽不吉利的話!”時文州橫眉豎眼,下一刻笑紋滿麵,緩緩道:


    “爹都替你想好了,你不是喜歡銀子嗎?等你嫁去東宮,爹讓太子殿下為你蓋一座佛堂,金牆玉瓦,佛光普照,一準你喜歡!”


    時鳶捂著心口,身子搖搖欲墜。


    時文州關心:“乖女兒,你怎麽不說話?”


    “郡主念了兩日經,嗓子啞了。”


    弄月挪近了小聲道。


    時文州滿臉欣慰。


    這丫頭除了銀子,難得有喜歡的東西,他這個做爹的可不能潑她冷水。


    思及此,時文州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這麽說定了!你在這等著,爹這就去同太子殿下商量!”


    “等……”


    時文州的笑聲已飄遠了。


    時鳶抬起一隻手,無力地垂落下來,人也跟著向後栽去。


    “郡主!”


    ……


    時文州和蕭玦正在隔壁廂房用茶,聽說時鳶氣血攻心暈倒的消息,不約而同抿了口茶,接著談在東宮蓋佛堂的事。


    “殿下,這丫頭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


    蕭玦道:“時鳶是孤未過門的妻子,侯爺言重了。”


    時文州有些難以啟齒:“那蓋佛堂一事……”


    “好說,孤今日便命人安排。”


    時文州鬆了口氣,又道:“我這女兒奢侈慣了,這毛病恐怕……”


    蕭玦一臉淡然:“金磚玉瓦,就按侯爺說的。”


    時文州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弄月:“……”


    侯爺和郡主不愧是親父女,郡主鬧出家,侯爺非但不惱,反而幫郡主蓋佛堂。


    還有太子殿下這反應……是認真的?


    將來郡主嫁進東宮,日日隻顧敲木魚念經,太子殿下也不介意?


    弄月插不進話,默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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