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她還未碰到他肩膀,一隻冰冷的手掐住她脖頸,下一刻她便被人死死按在了雪地裏,四目相對。


    “別……”她偏過頭,就這樣看著那壇桃花釀滾落一旁,汩汩淌出酒水。


    手懸在半空,無力地落下來。她還想著送這壇酒給這少年暖暖身子。


    ……真是暴殄天物!


    而少年身後,炭盆裏的炭燒盡了,一丁點星子也熄了,燒成餘燼的紙錢也被風雪掩埋,卷起一兩片飛灰,分不清倒底是雪還是灰。


    她詫異地看著他,說實話,這人模樣生的真不錯,眼睛更好看。


    比兄長還好看些。


    可惜就是冷了些。


    這般想著,一隻手已經不爭氣地摸了上去,從眉骨到眼睛……


    嘖,手感也不錯。


    借著月光,少年皺眉,抿著唇不說話,僵了一會兒,然後扒拉下她的手,起身消失在大雪中。


    第二日,她就得了風寒,下不了床的那種。


    後來那少年由昭穆太子領著入了書院,她才知道少年的身份,當今陛下的五皇子,生母不詳,宮裏的小透明。


    誰成想那人如今竟成了太子。


    時鳶翻身坐起,掰著指頭數了數,除了那事兒,她自認沒得罪過簫玦。


    何況,那時的蕭玦不過十五六歲,腰背挺的比書院的夫子還直,臉板的比夫子的臉還正,活脫脫一小古板,整一個生人勿近。


    日後,她就是想調……接近也怕凍著自個兒。


    想起那個雪夜,哪裏是雪人,冰棱子還差不多……


    真細想起來,也就那一回……她醉了酒,曾經拉著某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搖了搖頭,這麽多年過去,人家一日理萬機的太子殿下,哪那麽記仇。


    想到這,時鳶眼珠子一遛,據她觀察,蕭玦應當是不喜歡她的。


    她沒法子退婚,若是蕭玦也不滿意這樁婚事呢?


    京城可以回,到哪兒不是吃喝玩樂,反正,這太子妃誰愛當誰當!


    時鳶敲了敲桌麵,喚了弄月進來。


    弄月人進來了,嘴上卻沾著飯粒子,一把給抹沒了,“郡主要用膳還是……”


    “不。”時鳶托腮笑笑,朝她勾了勾手指:“我讓你尋的二十個美人呢?”


    “美,美人?”弄月撓頭笑:“那個,我還以為您說笑呢。”


    這不成心給王府裏的那位添堵麽?


    “叫你去就去。”時鳶斂了笑,思忖了片刻,擇日大婚……也沒提具體婚期……立馬從床上跳下來:“回來,先給我研墨。”


    *


    靖遠侯收到時鳶的信已是一日後,前往汝寧傳旨的太監尚未回京。


    不起眼的信鴿一頭紮進靖遠侯府,再撲騰著翅膀撞入靖遠侯懷裏,咕咕地叫。


    靖遠侯取下鳥腿上的竹筒,在信箋上粗略一掃,眾目睽睽下,哭著進了宮。


    男兒有淚不輕彈,乾元帝也是嚇的不輕,作為一個體恤臣子的賢明帝王,當即屏退了內侍,親自給靖遠王爺倒了杯茶:“愛卿且坐下說話。”


    靖遠侯沒有立刻接過茶盞,而是踉蹌兩步,撲通一聲跪下來。


    乾元帝扶他起身,“愛卿有何委屈,盡管說出來,朕替你作主。”


    於是,在乾元帝鼓勵的眼神下,靖遠侯一把鼻涕一把淚,從早年喪妻說到中年喪子之痛,又提起遠在汝寧的幺女就要出嫁……哽咽不成聲。


    別人隻知道靖遠侯府幺女自幼不服管教,三年前更是打著養病的名號請旨離京,靖遠王爺三年來日日思念愛女。


    如今陛下親自下旨賜婚,不日愛女就要歸家,按理來說該對陛下感激涕零,如今這又是鬧的哪出?


    乾元帝寬慰:“你靖遠王府與東宮太子府相距不過幾裏路……”


    “陛下,陛下!”靖遠王爺淚流滿麵,竟不似作偽,“臣蒙聖思,得以父女團聚,可這些年來寧安不在臣左右,好不容易歸家,這轉眼就要出嫁,臣和令頤就這麽一個獨女……您不懂,臣心裏苦啊……”


    乾元帝默然。


    靖遠侯夫人走後,嫡子征戰沙場,為國捐軀,靖遠侯對幺女可謂是當眼珠子疼著。


    如今接回來還沒捂熱呢,就被一道聖旨送去了東宮。


    靖遠侯向來不參與諸位皇子的鬥爭,乾元帝這次拉他下水,也是看準了他不敢公然抗旨。


    麵上不敢抗旨,心裏總歸是不痛快的……


    事後,誰也不清楚九五之尊說了什麽,隻見著靖遠侯出來時春風滿麵,都言乾元帝體恤臣下,乃萬世明君。


    *


    太子大婚定在半年後。此消息一出,幾家歡喜幾家愁。


    半年能發生的事太多了,誰能保證這半年來不會發生什麽變故?


    遠在的汝寧時鳶自不用說。


    恰逢陽春三月,汝寧杏花微雨時,若趕上泛舟遊湖,定是一番佳事。南安伯世子三日前到了汝寧謝家,美其名曰替父訪友。


    老家主板著臉招待了人,當日時鳶就拉著人遊山玩水,全然忘了自己還有一樁婚事在身。


    上京太子府。


    “殿下,南安伯世子的信。”玄衣男子敲門入內,遞上信箋,俯身稟報道:“探子來報,安王明日出城狩獵,可要屬下派人跟著?”


    書房裏檀香嫋嫋,飛白書屏風後置一鼎鎏金異獸紋香爐,案幾旁青年一身寬袖玄色繡金蟒圓領袍,單綴白玉佩,墨發玉冠,腰身筆直,如雪鬆筠竹,偶爾提筆蘸墨,墨色暈染宣紙,不及那雙眸子幽暗深邃,寒涼透骨。


    當今大乾朝太子蕭玦,向來有玉麵閻羅之稱,十七歲帶兵鎮北,一劍千騎可抵百萬雄師,手下率領的墨雲騎驍勇善戰,銳不可當。


    當年的昭穆太子叛國,自刎於停雲關外,京城被十萬鐵甲軍及叛軍包圍,得到消息的五皇子率墨雲騎及時趕來,救皇城於水火。一年後,蕭玦受封太子。


    而如今的蕭玦,不僅接手了皇城禁軍,自己還培養了一批數量龐大的暗衛,可以說深受乾元帝信任,風頭不亞於當年的昭穆太子。


    隻是相較於前太子的溫和如煦,禮賢下士,蕭玦冷心薄情,成日冷著一張臉,喜怒不形於色,府上別說良娣妾室,連一個通房都不曾有。


    縱然如此,還是有無數朝臣想方設法送女兒入東宮,結果皆被隔絕門外,連太子的麵都沒見著。


    蕭玦拆了信箋,信上隻有寥寥數字,淡淡掃了一眼便將信擱在桌上,“明日寧安回京,派人暗中保護,若有人途中生事,格殺勿論,不必來報。”


    “是。”隨風領命,轉身離開之際,斟酌問道:“那宣王……”


    “隨他去。”蕭玦把信紙放進手爐裏,清絕的麵容依舊淡漠,“狩獵固然是幌子,以蕭啟的能耐,沒這個膽子對未來太子妃動手。”


    若是其它心思……


    那丫頭要是個傻的,三年前早該被哄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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