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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的方向走去。


    阿寶這才吐出一口長氣,不爽地自言自語道:“半夜不睡覺,跑來裝什麽神弄什麽鬼。”


    “她是來找我的。”珍珠聲音幽幽地從床下麵傳出來,“不過你放心,我刻意踩著你們的腳印進來的。”


    阿寶駭了一跳,“你還在?”


    珍珠道:“除了正門,這裏沒有其他出口。”


    阿寶道:“她不是你的姐妹嗎?她找你你為什麽不出去?”


    “她要殺我。”珍珠貼著地麵,聲音像是帶了煞氣,聽得人心裏發冷,“她被鄒雲鬼迷了心竅,完全不當我是姐妹,隻想著怎麽討好鄒雲。”


    “不至於吧?”珍珠被他們抓住時,珊瑚不像無動於衷。“你們畢竟是親姐妹。”這點不需要醫生證明。


    珍珠慢慢從床下鑽出來,手腳並用地爬到靠窗的櫃子邊,盤膝坐下,低聲道:“那有什麽用。我們本來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她仰起頭靠著櫃子,“不過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外麵。”


    阿寶道:“為什麽?”


    “你忘了麽,這裏不通陰陽,如果死在這裏,鬼魂就會被其他人收走。到時候,魂飛魄散也是奢求。”珍珠道,“之前有個人公然反抗了曹煜,被老鼠爺殺死收了魂魄修煉,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還剩一魂一魄未消,求我幫他解脫。”


    阿寶聽得毛骨悚然。


    珍珠道:“你們如果想救人離開,一定要和我合作。”


    阿寶道:“你不是自身難保嗎?”


    “我至少可以告訴你們司馬清苦和龔久被關在哪裏。”


    “不說差點忘記了,你之前為什麽騙我們說曹煜把師父師叔放在月光池裏煉製月光?”


    珍珠道:“那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曹煜說了,月光池裏的月光根本不會變少。”


    珍珠道:“但他需要人來做實驗。”


    “你是說永生?”


    “也許吧。如果能夠複活嚴柏高的話。”


    “你是說,曹煜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複活嚴柏高?”阿寶愕然道。


    珍珠道:“我們親眼目睹過曹煜對嚴柏高的瘋狂,所以絕不懷疑曹煜的最終目的是複活嚴柏高,這也是一部分人相信永生的原因。但是,我不相信曹煜這樣的人會隻看過去不看未來,我更不相信他這麽做是為了我們所有人。而且所謂的永生根本就存在著極大的問題。”


    阿寶道:“什麽問題?”


    “你沒發現嗎,月光村的村民不能離開村子,所以他們最快樂的時間理所當然在村子裏。這裏與世隔絕,就算月光改造了村子的天色也不會有外人覺得奇怪。但是我們這些人都是從外麵來的,我們最開心的回憶很可能在世界各地,可能在一家餐廳裏,也可能在大街上,就算曹煜說的是真的,我們在街上得到了永生,但是那條街可能會變成第二個隻有一小時黑夜的月光村……你覺得會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嗎?”


    “……”他之前就覺得曹煜這番話有點不對勁,一時又沒想通不對勁在哪裏,經珍珠這麽一分析,才發現這簡直是太不對勁了!


    珍珠道:“你們現在是不是可以下定決心跟我聯手?”


    阿寶道:“你先說我師父和師叔在哪裏?”


    “春波洞,那裏就像曹煜的保險箱,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放在那裏。”


    “你剛剛不是說有個人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我怎麽知道我師父師叔沒事?”


    “你師父不是禦鬼派掌門嗎?”珍珠道,“禦鬼派對他來說很有用,絕對不會輕易殺掉。”


    “你是說,用來招魂?”


    珍珠道:“你們能不能把嚴柏高的魂魄招回來?”


    阿寶戒備道:“你想幹嘛?”


    “當然是用來牽製曹煜。這大概是他唯一的弱點了。”


    阿寶道:“怎麽牽製?”


    珍珠沒說話,但是他能感覺到她的眸光在黯淡的光線中微微閃動著。


    阿寶忙道:“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也許能夠用別的方法來代替呢?”


    “沒用,對曹煜來說,除了嚴柏高,其他誰都沒用。”


    “易容術行不行?”


    “你怎麽替鬼魂易容?”


    “……”也就是說,分花鏡沒用了。阿寶歎息。


    “嗬嗬嗬嗬嗬……”外頭響起一連串讓人心顫的嬌笑聲。


    珍珠飛快地爬進床底。


    她的腳剛進去,敲門聲就響起來了。


    “誰啊?”阿寶故意裝出不耐煩的樣子。


    “小弟弟,一個人睡覺不寂寞嗎?要不要姐姐來陪陪你啊。”


    “我有祖師爺,不需要。”


    “你為什麽不問問你的祖師爺需要不需要呢?”


    阿寶轉頭看印玄。


    印玄除了在關鍵時刻蒙住他的嘴巴之外,從頭到尾都閉著眼睛休養,至今仍沒什麽反應。


    阿寶大著膽子道:“祖師爺也沒興趣。”


    “小弟弟,你不問問他又怎麽知道他沒興趣呢?”


    阿寶歎了口氣道:“大家都是男人,我懂他。”


    “既然如此,姐姐我隻有走了,不過有一句話要奉勸小弟弟和你的那位男人。”門被輕輕地推了下,露出半張白得泛銀的臉來,“太年輕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鬼煞村(十八)


    阿寶不知道躲在床底下的珍珠現在是什麽感受,他隻知道他全身的汗毛就像士兵手中的長矛一樣豎了起來,警戒著那張詭異的臉。


    “嘿嘿嘿……”她發出一連串尖銳的笑聲,將頭慢慢地縮了回去。


    門沒有被關上,留著一條縫,仿佛一條無形的尾巴夾在那裏,預示著她隨時會回來。


    “她是誰?”阿寶好半天才從幹澀的喉嚨裏找回發音的感覺。


    “綽號媚娘。”珍珠這次沒有爬出來,隻稍稍露出半個頭,像是隨時準備將頭縮回去,“自稱蛇神使者,養了很多蛇。”


    “蛇?”阿寶剛剛服帖的汗毛瞬間豎立起來,“她好像知道你想做什麽。她會不會去通知曹煜?”


    珍珠道:“她要是想通知早就通知了。蛇神是她唯一信奉的神,對她來說,最好的歸宿不是永生,而是化蛇。所以曹煜的這套理論對她來說沒用。”


    阿寶道:“那她為什麽不反抗?”


    珍珠嗬嗬笑了兩聲,“槍打出頭鳥。第一個反對的人的下場我們都已經看到了。曹煜的殺雞儆猴做得非常漂亮,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誰都不願意衝出來送死。說實話,如果不是見識過你師叔祖的那把劍,我也不會這麽冒失地送上門來找你們合作。”


    阿寶道:“就憑一把劍?”這哪裏不算冒失?


    “你不用瞞我,我雖然不是什麽博學多才的人,但是赤血白骨始皇劍還是認得出的。”


    阿寶道:“哦。”


    珍珠見他答得敷衍,以為他心存疑慮,又道:“三宗的四**器之一,詭術宗的鎮山之寶。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根本不是什麽禦鬼派傳人,而是詭術宗弟子吧?”


    阿寶:“……”赤血白骨始皇劍竟然是詭術宗的鎮山之寶?那呼神喚鬼盤古令呢?是不是如他所想,是鬼神宗所擁有的四**器之一?那麽加上傳說中被吞掉的凝神聚魄長生丹,祖師爺就擁有了四**器之三!


    他突然能理解為什麽祖師爺的師父會吐血身亡了。徒弟太牛叉,讓師父壓力很大啊。


    珍珠不知道他走神,以為他被自己說得無言以對,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其實,掩飾身份也好,任曹煜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隱居多年的詭術宗會突然出山。”


    對她的自說自話,阿寶隻能幹笑,“是啊是啊。”


    珍珠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雖然之前睡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經過一連串的思考他重新感覺到了疲倦和困意,聞言敷衍地問道:“去哪裏?”


    “春波洞。”珍珠皺眉道,“你不打算救司馬清苦和龔久了嗎?”


    “嗯。”阿寶躺在床上,頭蹭了蹭背包,正要入睡,領子就被人拎了下,隨即身後那個溫暖的懷抱不見了。“祖師爺?”他疑惑地轉頭。


    印玄從床上大步跨下,動作瀟灑如從雲端落,“帶路。”


    珍珠這才爬出來,然後邊抬手整理鬢發衣服邊小聲道:“這好像是你說過最多的話。”


    阿寶蔫蔫地坐在床上揉眼睛,“我更喜歡安靜的祖師爺。”一陣清風拂過,他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前衝去,嚇得他飛快地伸手按住床鋪做支撐,然後伸腿往床下跳才看看站住。


    “不說話也可以做很多事。”印玄看著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阿寶扁了扁嘴巴,最終還是沒敢抗議,“您真是……好精神。”早知道就不和珍珠東拉西扯扯這麽遠了。


    三個人走到門邊上。


    阿寶謹慎地跳到印玄伸手,手指緊緊地抓著印玄的袖子,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門縫的方向。


    珍珠緩緩拉開門。


    天光熹微,灰撲撲地照著院子。


    地上有幾個鞋印,最顯眼的是一雙高跟鞋,因為鞋印邊上還有一條細細的被拖出來的線條。


    阿寶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掉鏈子?”


    珍珠道:“是媚娘的蛇。”


    阿寶道:“踩上去會中毒嗎?”


    珍珠道:“我會選擇不嚐試。”


    “……”他隻是想說個笑話,冷是冷了點,可是她有必要加附加冰凍效果嗎?阿寶低頭看著那條線,最終小心翼翼地挪開了腳。


    珍珠道:“老鼠爺在外麵設下了風吹草動聞鈴陣。”


    阿寶道:“你怎麽進來的?”他確定在珍珠進來的時候並沒有聽到任何鈴聲。


    珍珠笑笑,“珊瑚和媚娘怎麽進來,我就怎麽進來。”


    “你破了陣?”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


    “我討厭說話吞吞吐吐的人,我聽過的故事絕對比你聽過得多,但是我不確定它們的重合度有多高。”


    珍珠道:“掩耳盜鈴。”她說著,朝空中散了一把金沙出去。金沙像被震碎的陽光,在半空中顫顫巍巍地閃動著,很快消失了。


    過了會兒。


    院落裏出現交錯的絲線,絲線下麵綁著一個個如指甲蓋大小的鈴鐺。


    阿寶吃驚道:“這是風吹草動聞鈴陣的升級版吧?”相比之下,譚沐恩當初的那個風吹草動聞鈴陣就遜了不止一籌。


    珍珠道:“沒人知道老鼠爺的來曆,他的很多法術與幾大宗派似是而非,應當是在幾大宗派所學上做過改進。”


    阿寶道:“幾大宗派?”


    珍珠道:“是的,至少我見他使用過至少和三派相似的法術。”


    阿寶咋舌。


    印玄道:“是清元、黃符和火煉嗎?”


    珍珠一怔道:“你怎麽知道?”


    印玄道:“他們都出自詭術宗。”


    在他而言,這隻是一句單純的解釋,但落在珍珠耳裏,卻更加確定印玄和阿寶來自詭術宗。


    三人小心翼翼地擦著避開鈴鐺,走出院落。


    阿寶回頭看著再度從視野總消失的鈴鐺和絲線,皺眉道:“這個改進版也不怎麽好用,和紅外線差不多。”不像譚沐恩的風吹草動聞鈴陣,就算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被感應到。


    珍珠道:“這個陣法靠的就是防不勝防。”


    阿寶道:“聽起來很陰險的樣子。”


    印玄道:“春波洞在哪裏?”


    珍珠道:“村長家的後山。非”凡


    阿寶突然感到懷裏輕輕的動了下,想起之前三元的叮囑,問道:“你知不知道道觀在哪裏?”


    珍珠疑惑道:“道觀?月光村沒有道觀。”


    “怎麽可能沒有?”阿寶相信三元既然說有就一定會有,“會不會是太不起眼所以你沒注意到?”


    珍珠道:“不可能。我到月光村之後的每一天都在探索這個村子,尋找著離開的辦法,如果有道觀這樣的地方,我一定會發現的。”


    阿寶想了想道:“會不會這個道觀和我們想的道觀不太一樣?”


    珍珠道:“什麽意思?”


    “就是,我們覺得它不是道觀,但它其實是個道觀……呃。可能吧?”


    珍珠道:“這個村子隻有兩個地方我沒進去過,一個是村長家,一個是春波洞。”


    “你沒去過春波洞?”阿寶猛然停住腳步。


    珍珠無辜道:“春波洞在村長家後麵,有斯特林和老鼠爺在,我怎麽敢一個人去闖?”


    阿寶道:“那萬一我們被發現了怎麽辦?”


    珍珠道:“你們是新人,即使被發現也可以蒙混過去。”


    阿寶道:“那你呢?”


    珍珠微笑道:“我沒有說要和你們一起去。”


    “所以你現在是把我們兩個當做實驗的白老鼠。”阿寶臉色不大好看,任何一個人被這樣利用臉色都不會好看。


    珍珠道:“司馬清苦和龔久的生命對我來說無所謂,我可以繼續等下去,但是我不知道他們兩個還能等多久。”


    鬼煞村(十九)


    阿寶瞪著她道:“這就是你說的合作?”


    珍珠道:“合作有很多種方式,同生共死或許很轟轟烈烈,但一定不夠理智。曹煜比想象中更加強大,所以我們必須要合理分配資源,這樣才能用最小的損失獲取最大的利益。”


    阿寶道:“用我們的損失來獲取你的利益,你算盤打得真精。”


    珍珠道:“我換一種方式說吧,你們不是要找司空清苦和龔久的下落嗎?我知道,我願意告訴你們。”


    阿寶眨了眨眼睛,“這種聽起來果然順耳很多。但是你有什麽好處呢?”


    珍珠道:“我還沒有說完,作為回報,我希望你們離開的時候能夠帶上我和珊瑚。”


    阿寶訝異道:“你不是說珊瑚要害你?”


    “你會這麽問就說明你是獨生子。”珍珠道,“如果你有兄弟姐妹就會知道,無論你心多麽討厭她,當她遇到危險時,你依然會為她擔心。”


    阿寶道:“如果珊瑚也這麽想,你們就不會有矛盾了。”


    珍珠道:“想法和做法是兩個詞。”


    遠處出來拉門聲。


    阿寶正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就被印玄夾著往旁邊的屋子竄去。屋子顯然沒有人住,院子裏積滿了灰,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好像鋪了層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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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寶蹲在矮牆的牆角,眼角看到珍珠的身影在一棟白灰色的房子邊角上一閃而逝。


    與她相反的方向,一個幹癟癟瘦的中年男人鬼頭鬼腦地從一個鋪滿稻草的院落裏鑽出來,警戒地看了看周圍,然後飛快地跑了。


    賊?


    阿寶衝印玄做著口型。這個地方真是太奇怪了,什麽人都有。


    印玄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他站起來,眼睛淡然地掃向四周。


    阿寶突然扼腕道:“糟糕,珍珠還沒說村長家在哪裏!”沒有最重要的這句話,前麵的那些等於全是廢話。


    印玄拉著他出了院落右轉。


    阿寶見他走得毫不猶豫,好奇道:“祖師爺怎麽知道一定是這個方向?”


    印玄道:“她離開前做了手勢。”


    “咦?我怎麽沒看見?”


    “你被頭朝下地拎著。”


    “……”阿寶道,“原來祖師爺你知道……你為什麽不換種姿勢呢?”


    印玄道:“頭朝下的不是我。”


    “……”


    其實找村長家並不是一件難事,就像在一群雞中找一隻鶴,隻要有了大概的方向就能認出來。紅色土牆在滿目慘灰中,那古舊的赤紅像剛剛被燃料刷新過一般,搶眼得讓人難以忽視。


    更讓人難以忽視的是被土牆包圍的院落竟然點著燈。


    阿寶用口型問印玄:長明燈?


    印玄點點頭。


    長明燈有個廣為人知的用途,就是續命。能讓曹煜用來續命的想來想去都隻有三元,可是三元已經死了,這燈點著又有什麽用?


    阿寶覺得自從進了這個村子,他的智商就處於極度短缺狀態,恨不得網購一點來填補填補。


    印玄打量著地形。


    珍珠說春波洞在後山,後山在村長家後麵,可是從這裏根本看不到她說的那座山,更不用說洞。難道要經過村長家才能看到?


    印玄皺了皺眉。


    這個時間,曹煜應該在家裏,要從他的房間經過必須先要製服他。是衝進去殺他個措手不及,還是在這裏等他主動出來呢?


    他正猶豫,就聽裏麵村長家的窗戶突然被人從裏麵推開了。印玄和阿寶蹲在角落裏,陰影是他們的保護傘。


    從窗戶裏探出頭的並不是想象中的曹煜,而是斯特林。


    他手裏拿著一根木棍,嘴裏念念有詞,木棍朝長明燈揮了揮,已有些暗淡的長明燈一下子又亮起來。


    斯特林將木棍放進懷裏,揉著眼睛又將頭縮回去了。


    敗類。


    阿寶用口型低咒。


    之前還以為曹煜人品渣了點,總算對三元一往情深,沒想到他嘴裏一套手裏一套,一邊做出對三元情深似海,癲狂如癡的模樣,一邊又和外國人勾勾搭搭,同住一個屋簷底下……


    他正想著,窗戶裏又閃出個人影,將打開的窗戶關了起來。對方的動作雖然快,但阿寶的視力很好,又是全神貫注,所以一眼看出那個人是老鼠爺。


    ……


    難道三個人……


    可是其中一個是老鼠爺……


    阿寶腦海中浮現一隻熊、一隻金色猴和一隻老鼠大戰三百回合的場麵。這真是……太挑戰他的審美底線了!


    啪啪啪。


    遠處傳來拖鞋啪嗒地麵奔跑聲。


    印玄和阿寶隻好繼續蹲在原地。


    兩個人影很快從他們麵前晃過,都是熟人——穿拖鞋和睡衣跑在前麵的是百分之九十的珊瑚,百分之十的珍珠,雖然是雙胞胎,但珍珠的表情明顯比珊瑚豐富。


    另一個穿布鞋跟在後麵的竟然是潘喆。


    潘掌門怎麽會和珊瑚在一起?


    盡管阿寶讓自己不要多想,應該信任潘喆,可是在這個詭異的地方,他不得不多聯想一些。尤其他的師父師叔不見了人影,潘喆卻在外麵活蹦亂跳。所以……


    實在很難不胡思亂想啊。


    腳步聲很快停住,珊瑚停在村長家門口,用力地敲著門。


    門很小很矮,被敲的搖搖欲墜。


    當老鼠爺聞聲出來時,那道可憐的門幾乎是半掛在門框上。


    “一大早吵什麽?”老鼠爺不悅地皺著眉。


    珊瑚道:“武力死了。”


    老鼠爺一怔道:“怎麽死的?”


    珊瑚道:“自殺。”


    老鼠爺皺眉道:“誰幹的?”聯係上一句話,他這句話飽含深意。


    但聽在珊瑚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她語氣漸冷,“不知道。”


    老鼠爺似乎這時候才看到站在她身後的潘喆,冷冰冰地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潘喆微笑道:“路過。”


    珊瑚道:“潘爺和我一起看到屍體的。”


    老鼠爺別有深意地看了兩人一眼,“我去告訴曹先生。”他轉身正要往回走,曹煜和斯特林已經從裏麵出來了。


    “我已經聽到了。”曹煜邊走邊係扣子。盡管他臉上的毛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卻沒有遮住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屍體在哪裏?”


    珊瑚道:“路中央。”


    在路中央自殺?


    雖然阿寶不知道她口中的武力是誰,心裏卻已經有點佩服他。


    曹煜扭頭對斯特林低聲吩咐了幾句,斯特林連聲道:“ok。”隨後,曹煜帶著老鼠爺跟著珊瑚、潘喆朝他們來路走去。


    印玄等他們走遠之後突然站了起來。


    阿寶大吃一驚,輕聲道:“就這樣去?”


    印玄點頭。看曹煜的舉止,村長家裏一定藏著什麽重要東西,除非像昨天晚上那樣全村人出動,不然他絕對會留人把守,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為強,選他們防守薄弱的時候進攻。


    他正要向阿寶簡單地解釋兩句,就看到一個火球朝阿寶的麵門飛去,立刻一把將他推開。


    火球被避過之後並沒有落到地上,而是再空中自轉了好幾圈,重新朝印玄射了過來。


    印玄眉頭一皺,抽出一張黃符來,不過他攻擊的對象並不是火球,而是正躲在院落中指揮火球的斯特林!


    斯特林顯然沒想到印玄會直接朝自己衝過來,匆忙間又揮舞木棍召喚出兩隻火球來。但是火球的威力雖大,靈活性和速度卻很有限。它們飛在半空,還沒達到斯特林心目中的位置,印玄的身影就從眼前消失了。


    等他回神,印玄已經繞過火球猛然出現在他的麵前,並且一手捏住他的喉嚨,冷冷地問:“想死想活?”


    斯特林驚恐地瞪大眼睛。


    印玄放慢速度又問了一遍,“想死?想活?”


    “活,想活。”斯特林突然說出了結結巴巴的中文。


    鬼煞村(二十)


    印玄將手中的黃符貼在他的腦門後麵,斯特林感到他的後腦勺像被什麽東西啃了一口,驚駭地伸手一摸,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印玄道:“放心,不會死的。”


    斯特林眼中的驚恐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深。


    阿寶好奇地跑過來問道:“祖師爺怎麽知道他聽得懂中文?”


    印玄道:“因為他沒像看上去那麽蠢。”


    “呃……我可不可以說,我沒聽懂?”阿寶幹笑。


    印玄低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資質無奈了,“猜的。”


    阿寶打了個響指,“明白。”


    印玄道:“你知道春波洞在哪裏嗎?”這次他沒有放慢語速。


    斯特林眸光閃了閃。


    阿寶幾乎看到一個天使一個惡魔占據著他的頭頂在互相交戰。


    “我的耐心不太好。”印玄眯起眼睛。風極給麵子地吹來,揚起白色發絲,平添幾分詭異。


    “你是惡魔。”斯特林用生硬的中文道。


    印玄道:“你浪費了我百分之五十的耐心。”


    斯特林嘴唇抖了抖,然後垂頭喪氣道:“我知道去的路。但是,沒去過。”


    印玄道:“帶路。”


    斯特林道:“那裏有危險。”


    阿寶道:“你沒去過怎麽知道那裏有危險?”


    斯特林道:“老頭子在那裏設下厲害的魔法,不許任何人進去。”


    他越這麽說,阿寶就越發肯定司馬清苦和龔久被關在那裏。“你是不是見過兩個人……中國人,大概這麽高的中年人?其中一個還拿著煙鬥?”


    “有。”斯特林點頭道,“在洞裏,應該死了。”


    阿寶隻覺腦袋一轟,幾乎想拎起他的脖子質問什麽叫應該死了,不過礙於對方將近一米九的身高,他將這個衝動強忍了下來,壓住怒氣低聲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們死了?你見過?”


    斯特林道:“mr.曹從來不送水和食物上去。活人都要吃喝的吧?死人才不用。”


    阿寶恨聲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的中文很爛。”


    斯特林委屈道:“我不想說,你們一定要我說。”


    印玄道:“帶路。”


    斯特林目光極快地朝曹煜離開的方向瞄了眼。


    印玄淡然道:“不用看,他們都在很遠的地方。”


    斯特林臉一陣青一陣白,空蕩蕩的街道擊潰了他內心最後一道希望,他不甘不願地轉身,朝房間走去。


    阿寶緊跟著他,生怕他耍花樣。


    村長的房子比普通村民的房子要好得多,臥室套著臥室,竟然有兩間房間。外間放著兩張床,一張擺著一個mp3,一張擺著一本翻開的書,豎行印刷。


    斯特林繼續朝裏走。


    裏屋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房間打掃得很幹淨,與門相對的牆上開了一扇窗一道門。


    阿寶心怦怦直跳,直覺告訴他,春波洞就在門後麵。


    果然,斯特林走到門邊上,猶豫著抓住門閂,扭頭看他們,“就在後麵。”


    印玄道:“開門。”


    “你們真的要去?”斯特林皺眉道,“那兩個人,肯定已經死掉了,去也白去。你們本領好,可以選擇為mr.曹做事,他是個慷慨的中國人,你們也是中國人,一定能夠談個好價錢。我也會幫你們談。為什麽要跑去送死呢?難道你們覺得生命不可貴嗎?”


    阿寶聽他口口聲聲說師父師叔已經死了,心底憤怒難當,“難道你的生命可貴別人的生命就不可貴了嗎?你知道生命可貴為什麽不救別人?”


    斯特林被說得啞口無言,半天才聳肩道:“你說得對,這件事我做錯了,我道歉。但是,mr.曹發現了月光池的秘密,我們一起合作,就能獲得永生。也許,也許還能救活你的師父和師叔……哦,你想做什麽?”他的聲音轉為驚恐,一雙藍眸緊張地看著突然朝他逼近的印玄。


    “帶路。”印玄皺起的眉頭明明白白地宣示著它主人現在的心情相當不好。


    斯特林終於對遲遲不來的援兵死了心,反手將門閂拿了下來,門自動朝裏推來。


    阿寶跳到印玄身後,緊張地等著奇奇怪怪地東西跑進來。


    但是。


    什麽都沒有,連風都沒有。


    門完全敞開,路出一條被茂密枝葉遮蔽著的林蔭小道,零碎的灰光從枝葉與枝葉的縫隙中射進來,一道一道,星星點點。道路用碎石子鋪成,踩上去會發出吱嘎吱嘎聲。


    阿寶走到小道上,忍不住回頭去看門。


    門從這邊根本關不住,就那樣大咧咧地敞開著。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曹煜隨時會從那道大門裏鑽出來。


    小道很快看到盡頭,那是一堵深綠色的牆。


    阿寶開始抓著印玄的袖子,後來因為太緊張,幹脆去抓他的手。


    印玄沒什麽反應,隻是反手將他的手收在掌中。


    “那個就是山,上麵就是洞。春波洞。”斯特林整個人都處於混亂慌張又心虛的狀態。他太清楚曹煜對春波洞有多重視,自己帶外人到這裏,哪怕是被逼的,也絕對不會被原諒。想到這裏,他不禁對整個人生都絕望起來。“你們會幫我解開的吧?那張紙。”


    印玄道:“會。”


    這個字多少讓斯特林對未來看到了一線希望。


    “什麽時候?”他急切地問。


    印玄道:“離開月光村之後。”


    “什麽!”斯特林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隨意開空頭支票的騙子,“要離開月光村就必須解開月光池的秘密,可是這件事在短期之內絕對做不到。你不知道我們已經在這裏呆了多久了!”


    阿寶道:“也許你被曹煜騙了。”三元說過,隻要找到道觀就能離開這裏,可惜,因為月光村的煞氣以及怕被曹煜發現,三元到現在都沒有正式路過麵,不然也許他能夠解釋這裏的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道終於走完。


    茂密的枝葉從頭頂離去,露出那片熟悉的灰沉沉的天空。在他們麵前,一座山遮擋住左右和前方額視線,隻垂下一條筆直的鎖鏈。


    阿寶抬頭仰望,隻能看到鎖鏈貼著山壁不斷向上延伸,但是看不到盡頭在哪裏。“難道要爬上去?”他慘白著臉,自言自語道。


    “不用爬到頂,大概在半山腰。”斯特林見阿寶囧囧有神地看著自己,連忙補充道,“不,我沒有上去過!我隻是幫mr.曹提過東西到這裏。他隻讓他自己上去,我們都不能去。”


    阿寶問道:“老鼠爺也沒去過?”看得出,在斯特林和老鼠爺中間,曹煜更信任老鼠爺。


    斯特林搖頭道:“我知道的,他沒去過。”


    阿寶道:“你怎麽知道?也許他去的時候你沒看到。”


    斯特林疑惑地看著他道:“所以我才說,我知道的,他沒去過。”


    阿寶:“……”這時候應該用據我所知吧?


    印玄突然轉身,看向來路。


    他的舉動讓身邊的兩個人一下子緊張起來。


    斯特林反應尤其大,顫聲問道:“是不是mr.曹來了?”


    ……


    阿寶不屑地看著他。第一次見他,他正對著一群人打算發飆,神氣活現,氣勢磅礴,就像一隻老虎,可深入接觸了才知道,這隻老虎是紙糊的。一戳就破也就算了,還很像驚弓之鳥。


    小道那頭慢慢地傳來踩石子的悉悉索索聲。由於小道有弧度,所以盡管聲音近了,人卻始終沒露麵。聲音還在持續著,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眼見著就要碰麵……


    腳步聲突然,停了。


    鬼煞村(二十一)


    阿寶的心跳差點隨著對方的驟停而驟停。


    來者是誰?


    曹煜?老鼠爺?還是其他的什麽人?


    靜寂為雙方添加了很多猜測。


    最終按捺不住爆發的是斯特林。他飛快地說著英語,語調激昂而痛苦。阿寶雖然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但光看表情就讓他替他臉頰嗓子一起疼。


    斯特林講了半天,發現對方久久沒有回音,臉上不由浮現疑惑之色。


    吱……嘎。


    緩慢而謹慎的腳步聲。


    一隻布鞋慢慢地邁了出來,隨即是半個身子。


    “潘掌門?”阿寶吃驚地瞪大眼睛。


    潘喆出來的時候也捏著把汗,直到確定斯特林口中挾持他的兩個人的確是印玄和阿寶才鬆了口氣。


    “這位一定是師叔口中的印前輩吧。”潘喆恭恭敬敬地行禮。


    斯特林的目光從潘喆一出現就黏在他的臉上,現在看他給印玄行禮,眼睛更是要噴出火來。


    印玄道:“你是潘喆。”


    潘喆道:“是。”


    看到像潘喆這樣在三宗六派享有盛譽的人見到印玄也這樣畢恭畢敬,阿寶就對自己已經戰戰兢兢的態度釋然了。


    “來救人?”印玄問。


    潘喆道:“是。”


    “走吧。”印玄轉身拉了拉鎖鏈。


    鎖鏈晃了晃,輕輕地擊打山壁,發出清脆地叮叮當當聲。


    阿寶看著潘喆心裏藏了一肚子話想問,可是眼見印玄已經抓著鎖鏈往上攀岩了,他也隻能暫時將話梗在脖子裏。


    “阿寶。”印玄爬到三米左右的高度,低頭看阿寶。


    阿寶眯著眼睛仰望向爬山虎般貼在山壁上的印玄,頭暈目眩,“我恐高。”


    印玄低頭看了他一會兒,就在阿寶以為他會發飆而猶豫著是否妥協的時候,他從鎖鏈上滑了下來,將他背上的包接過來,“你先上。”


    “……”這比第二個上更加沒有安全感啊。阿寶順著晃動的鎖鏈,顫巍巍地看向那超出視線所及的長度。一雙手突然搭住他的腰,將他抱起來往上一托。


    阿寶下意思地抓住鎖鏈尋找平衡。


    “爬。”印玄道。


    阿寶努力地扭頭,擺出苦臉給他看。經過這段時間的生死與共,他對印玄已經不似剛開始那麽懼怕了,甚至潛意識裏將他當做和司馬清苦、龔久一樣可依靠的對象。


    但印玄這次讓他大失所望,冷冰冰的表情清楚地告訴他,非爬不可。


    阿寶歎了口氣,兩隻腳蹬在山壁上,用力地尋?


    ??著手腳力度的平衡。


    印玄站在下麵,看著他一點點地往上挪動,直到三四米左右的高度,才伸手往上爬。他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安排斯特林和潘喆的順序,但潘喆非常自覺地將自己留到了最後。


    斯特林見印玄上了鎖鏈,眼眸滴溜溜地轉著。


    潘喆看他不住地打量自己的,用英語淡然道:“我是吉慶派掌門。”


    斯特林眼中閃爍的光芒明顯黯淡了許多。他不是怕自己打不過潘喆,而是怕雙方交手所耽誤的短暫時間足夠印玄從上麵下來。


    印玄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簡直像天生會風魔法,超乎於人的速度。


    難道說,他就是中國傳說中的妖怪?


    斯特林的想象力將印玄提高到了無所不能的地位,這種地位進一步加深了他的恐懼,以至於原本存於腦海的那些可悲而微弱的反抗念頭在還沒有大張旗鼓地冒頭前,就被無情地掐死了。


    潘喆看斯特林乖乖地上了鎖鏈,心底悄悄地舒出口氣。吉慶派是出了名的君子動口不動手,論戰鬥力,應該排在三宗六派之末。他雖然是掌門,但是真打起來,大概隻比阿寶好上那麽一丁點兒,也隻有對三宗六派不太熟悉的斯特林才會被他唬住。


    三個人的體重繃緊了鎖鏈,讓阿寶的心頭稍稍踏實一點,可是體力的快速流失讓他的手腳很快進入疲憊狀態。他咬著嘴唇,不停用疼痛來分散自己對手掌刺痛,手腳酸痛以及全身乏力的注意力,努力將眼睛盯著上方,借以忘掉自己立刻地麵幾十米的現實。


    不行了……


    體力已經到了極限,精神鼓勵法已經失效,阿寶滿腦子都充滿了鬆手吧,跌死就跌死的消極念頭。


    一隻手突然托在他的屁股上,就像酒吧的小圓凳子,麵積不大,卻完全將他整個人頂了起來。


    “祖師爺……”阿寶輕喚了一聲,聲音可憐得他自己都不忍心聽下去。他動了動腿腳,小幅度地放鬆著,然後鬆了鬆掛在鎖鏈上磨得破皮出血的手掌,用舌頭舔了舔。


    “為什麽不走?”斯特林在下麵不耐煩地大喊著。


    阿寶休息了會兒,稍稍恢複了點精神,提高嗓門道:“你可以從左邊超車。”


    斯特林道:“再等下去,我們都會完蛋。”他這句話不是危言聳聽,如果他掉下去,下麵的潘喆也無法幸免。


    阿寶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沒有再貧嘴,而是繼續抓住鎖鏈,用力將身體往上送。印玄時不時地單手托他一把,幫他減輕了不少負擔。到最後,他已經完全沒有了累不累的感覺,或者說,累到了極致,以至於靈魂都差點累出竅了,手和腳單純地做著機械運動,身體機械地接受著疼痛。所以當印玄突然出現在右方,抓住他的皮帶用力拉住他往上一跳,跳入洞中時,阿寶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


    “祖師爺?”印玄在洞口附近溜了一圈,阿寶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道,“終於上來了!”攤開手掌,血跡斑斑,光看著都痛入心扉。


    鐵欄還一抖一抖地顫動著,可見斯特林和潘喆還在向上攀爬。


    印玄就包從袖中拿出來丟給他,阿寶拾取地背在背上。


    洞外下方突然傳來驚呼聲。


    阿寶急忙挪了挪屁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斯特林正緊緊地抱著鐵索,低頭俯瞰著下方。潘喆的身軀在他龐大的覆蓋麵積下若隱若現。但引起阿寶注意的並不是他們,而是站在地上那指甲蓋大小的人影。


    “mr.曹……”隔著兩三米的距離,阿寶也能聽出斯特林聲音中的顫抖。


    “快走。”潘喆很快回神,出聲催促斯特林。


    斯特林也從震驚和恐懼中反應過來了,飛快地向上攀爬著。


    “斯特林!”不知道曹煜手裏拿了什麽,聲音陡然放大了數十倍,連阿寶和印玄這麽遠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斯特林嚇了一跳,踩在山壁上的腳頓時一滑,身體被腳滑落的慣性拉得往下一沉,鞋底正好踩在潘喆的腦袋上。


    潘喆吃痛地低頭,雙手緊緊地抓著鎖鏈,像水蛭似的緊緊吸附著山壁,一動不動。


    借著潘喆腦袋的力,斯特林抓著鐵索飛快地向上攀爬,然後雙腳並起,用力地跳進洞裏。


    潘喆被他蹬了下,腦袋到現在還有點暈暈乎乎,攀岩的動作明顯遲緩。


    阿寶緊張地盯著他。


    曹煜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爬了上來,而且動作奇快,完全顛覆了熊的形象。眼見兩人的距離不斷拉近,阿寶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潘掌門,勝利就在前方,堅持就是勝利!加油……加油!加油!”


    ……


    潘喆的身體和鐵索一起晃了晃。他低著頭,似乎深吸了口氣,然後吸了口氣,一鼓作氣地衝上來。


    “好!加油!加油!”阿寶攥著拳頭,不停地鼓勁。


    潘喆到底上了年紀,這口氣隻堅持到離洞口一米處就泄了。盛極而衰的後果比垂死掙紮還要嚴重,他咳嗽一聲,身體向下沉去。


    阿寶驚呼一聲,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半個身子下意識地探出去想要抓住他,但比他的更快的是印玄。他隻覺得左臉被清風一拂,探出去的肩膀已經被按了回去,白影如飛馳的流星,從洞口撲出在山壁稍稍一停,又提著潘喆回到洞裏。


    由於這一連串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快得目不暇接,快得讓斯特林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所以當斯特林意識到自己可以挾持阿寶作人質反要挾印玄時,時機已稍縱即逝。


    潘喆進洞之後就靠著山壁直喘氣。他平時沒少做運動,但這樣劇烈得極少。


    阿寶看印玄一連串的動作想起當初印玄來無影去無蹤的出現以及索魂道數次飛掠,以印玄的身手要將他拎上來應該不會太難吧?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折?


    難道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還不忘給鍛煉和考驗?雖然不無可能,可總有點……奇怪。


    阿寶仔細打量著印玄的臉,發現比之前更白了一點,聯係印玄兩度受傷,他心裏隱隱有了數,卻更為這次冒險之旅的前景擔憂。


    “小心曹煜。”潘喆喘過氣來,立刻衝到洞邊往下看,卻發現原本掛在鎖鏈上的曹煜不見了。


    阿寶眨了眨眼睛,“怎麽可能,我明明看到他跟在你後麵。”


    潘喆伸出手,扯了扯鎖鏈。鎖鏈很沉,幾乎拉不動,判斷不出上麵是不是掛了一個看不見的人。他又晃了晃,鎖鏈遲緩地晃動著,似乎沒人依附在上麵。


    “這裏有兩條路。”印玄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潘喆和阿寶急忙站起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朝裏走去。


    斯特林留在最後。他凝望著鐵鏈,眼神掙紮,不過很快做出決定,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輕輕地倒在鐵索上。液體隨著鎖鏈往下流淌。他拿出魔法棒念念有詞,一個火球猛然在鐵鏈上竄起,追著液體下滑。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


    鬼煞村(二十二)


    火光驚動了正往裏走的阿寶他們。


    阿寶瞪大眼睛道:“你在幹什麽?”


    斯特林無辜道:“這樣就不會有追兵了。”


    阿寶道:“我們怎麽下去?”


    斯特林道:“放心,我有辦法熄滅的。我們現在……一條船,不是嗎?”他攤開手,努力做出無辜的樣子,但是他在阿寶心目中的形象已經直接等於長小黃瓜的邪惡巫婆了。


    “凶險,不宜行。”蹲在地上的潘喆慢慢站起來,將銅錢放回口袋裏。


    阿寶注意力被拉回來,“啊,兩條都不行?難道要回去?”


    潘喆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就聽印玄道:“左邊。”


    阿寶道:“為什麽?”


    印玄道:“總要選一條的。”


    阿寶見印玄抬步邁向昨天那條路,立刻從背包裏掏出手電筒,貼在他身後緊緊地跟著。


    潘喆故意走慢半步,落在斯特林的後麵,就像攀岩時的順序。


    斯特林裝作不知他的用心,大大咧咧地走在中間,不過他手裏的魔法棒並沒有收回去。


    離洞口越來越遠,路也越來越暗。


    阿寶邊用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照著前路,邊嘀咕道:“這裏就是春波洞?除了的確是個洞之外,它哪裏春波了?”


    印玄很靜。


    斯特林很靜。


    潘喆很靜。


    ……


    阿寶換了個話題,“潘掌門怎麽會在這裏?”


    潘喆道:“之前為司馬掌門算了一卦,鬼動坎兌防風波,知道此行有凶險,後又算到日建相合必有絆,遇事不得歸,所以才來看看。”


    “沒想到潘掌門有事沒事還會替師父算命。”阿寶一直以為他們兩人是宿敵,現在看來,倒更像是知交。


    潘喆苦笑道:“那幾年你師父追得緊,我便養成了每三天為他算一卦行蹤的習慣。”


    阿寶道:“惡人也有惡人之福啊。”


    “你師父算不得惡人,隻是,”潘喆頓了頓,似乎想找一個合適的的形容詞,“調皮一些。”


    阿寶:“……”像他師父這樣的年紀用為老不尊或者老頑童會比較好吧。他突然想起之前斯特林的話,緊張道:“潘掌門來之前有沒有為我師父和師叔算過卦?”


    “算過。放心,你師父福大命大,雖然命中多災,但總能化險為夷的。”潘喆道,“何況這次還有貴人相助。”


    阿寶道:“師父的貴人是你還是祖師爺啊?”


    潘喆似乎被問住了,好半天才道:“印前輩法術高強,自然是貴人無疑了。”


    明明稱讚的不是他,可是阿寶聽在心裏也十分受用。印玄是鬼神宗的傳人,也是禦鬼派創派祖師的師父,算起來就是自己人。他道:“啊,對了,我之前看到你和珊瑚匆匆忙忙地跑來找曹煜,發生了什麽事?”


    潘喆道:“村裏死了一個人,叫武力,他家祖上會些法術,自成一派。”


    阿寶感興趣地問道:“我聽說他是自殺的?”


    潘喆這次又停頓了一段時間才道:“看上去的確像是自殺的。”


    “難道不是?”阿寶問道。


    潘喆道:“他不像是會自殺的人。”


    斯特林突然插嘴道:“武力?那個喜歡偷東西的人?”


    潘喆對他的態度與阿寶全然不同,冷淡道:“我不知道他偷過東西。”


    “哼。我知道他。”斯特林似乎想到了很麽,語氣大為不屑,“他想偷我的mp3,被我發現了。”


    “你沒告訴曹先生?”


    “跳梁醜醜,不用說。”話音剛落,斯特林就啊得叫起來。


    跟在他身後的潘喆連忙停步,警戒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阿寶手電筒燈光照耀的範圍並不大,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收腳也很快。


    “這裏小了。”斯特林捂著額頭,不滿地看著突然矮了一圈的洞。


    阿寶抬頭看了一眼。洞頂就在他頭頂五六厘米處。“祖師爺,你沒事吧?”祖師爺的個子就比他高那麽幾厘米,不知道會不會蹭到頭皮。


    “沒事。”印玄早有所料地稍稍低著頭,“潘喆。”


    潘喆連忙走上前。


    “沒路了。”印玄道。


    阿寶用手電筒照著印玄注視的地方。那是用鐵製成的花紋,鐵很細很密集,雖然有些凹凸不平,但是他們一路走來都是這樣的路,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這裏和那裏的不同。


    “你們……”斯特林似乎想說什麽,又猛然收了口。


    人在這種時候對四周的環境都會變得都非常敏感。斯特林的反常立刻引起了阿寶等人的注意,他們齊齊轉頭看他。


    斯特林被他們冷峻的眼神嚇了一跳,麵色猶豫,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就聽哢嚓一聲,斯特林和他們三個中間降下了一道鐵柵欄。


    在鐵柵欄落下的一刹那,印玄已經動了,但隻來得及拎起阿寶和潘喆。


    斯特林望著鐵欄,愣了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狂喜。他力持鎮定道:“看來你們掉進了一個陷阱。”


    阿寶道:“你可以把幸災樂禍表現得再明顯一點。”


    “我們現在坐在一條船上,我說過的,你忘記了嗎?”斯特林攤手道,“這種時候我們要做的難道不是互相幫助嗎?”


    潘喆攔住兀自憤憤不平的阿寶,向前一步,隔著柵欄看著斯特林道:“既然要互相幫助,為什麽不提醒我們這個陷阱?”


    “哦,我怎麽會知道。”斯特林做了個誇張的表情,“我不是上帝,我並不是全知全能的。”雖然不是全知全能,但他的確事先知情了。說起來還要謝謝額頭的那一撞,不然他也不會摸出那塊突然矮下來的並不是石頭而是金屬。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謹慎地選擇留在原地觀察,從而逃過了這一劫。


    潘喆看出他眼角眉梢的得意,麵無表情道:“那現在請你想想辦法,把我們弄出去吧。”


    斯特林捂著頭道:“我也很想幫你們,可是我現在有點頭痛,不,不是一般的痛,是很痛,非常痛。腦袋好像要裂開來一樣。哦。你們先幫我把那張紙拿出來吧。”


    潘喆疑惑地看向印玄。


    印玄上前一步,走到斯特林麵前。


    盡管他一個字都沒說,但斯特林還是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排山倒海般地湧來。“我真的頭痛。”他說話得表情不如剛才神氣活現。


    阿寶站在印玄後麵狐假虎威地做了個鬼臉。


    印玄抬起手,搭在鐵欄上。


    斯特林不著痕跡地退後半步。


    印玄抓著鐵欄慢慢、慢慢地往兩邊拉去。


    斯特林吃驚地看著被他抓住的鐵欄竟然真的一點點地彎曲起來。就算妖怪這樣做也很犯規啊,這明明是超人才會有的力量!


    阿寶一直用手電筒幫他照著,手電筒的燈光很微弱,但即便這樣微弱的燈光也一覽無遺地照出印玄過度蒼白的臉色。他心頭突然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心頭一個陌生的衝動在叫囂:衝上去,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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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痛恨起自己的無能來。如果他稍微強一點,有足夠的自保之力,祖師爺也不必為了保護他而變得這麽辛苦。


    祖師爺。


    他心痛地看著這個男人的側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無論心裏多麽想阻止他,他也沒有阻止的立場。因為除了印玄,他們誰都沒有能力從這裏走出去。


    哢嚓。


    地突然震了一下。


    印玄手鬆了鬆,盡管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阿寶知道他在休息。阿寶忍不住用手電筒照了照他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已經全紅了。


    “不如找四喜他們幫忙吧。”自從進了鬼煞村,三元四喜同花順就一直處於休眠狀態,以至於他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的手伸進懷裏,卻發現四喜更往裏縮了縮。


    印玄道:“這裏藏著很大煞氣。”


    “煞氣?”阿寶看向潘喆,發現他也疑惑地望著自己,“為什麽我沒有感覺到?”


    “被鎮住了。”要不是剛才地猛然震了震,泄露出一絲煞氣來,他也不會覺察出來。不過他剛才明顯感覺到老鬼的恐懼,這應該不是煞氣造成的,畢竟煞氣對鬼來說有利有弊,既可以讓它們化身厲鬼,受煞氣煎熬,也可以讓它們變得更加強大,鬼不可能因為煞氣而嚇得一動不動。難道說,這裏藏著什麽對鬼魂有極大壓製力的神器?!


    阿寶擊掌道:“我們來之前大鏡仙不是給了我們兩樣寶物嗎?不如現在就用。”


    印玄問道:“哪一樣?”


    “呃……”分花鏡是用來當分|身的,渾元破煞鏡是用來除煞氣的,現在煞氣都沒見著,自然用不上。


    斯特林被晾了一會兒,不甘願地開口道:“我能幫你們的。”


    印玄充耳不聞,抬手重新抓著鐵欄,不動聲色地吸氣。


    地突然又震顫了一下。


    隨即不等阿寶他們反應過來,地突然下陷,像電梯一樣直線下墜。


    在這一刹那,阿寶腦袋裏什麽都想不到,隻想伸手去抓印玄,可是下墜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得他的手根本伸不過去。


    下墜速度從快到慢,最後漸漸地停住了。


    阿寶跌坐在地上,背靠著鐵欄,回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手緊緊地抓著手電筒,另一手抓著地——事實上不能成為地,應該成為鐵籠子的下方,他們之前看到用鐵做的花紋顯然是籠子的底部。他的腳被揣在印玄懷裏。當然,任誰都看得出來,不是印玄抓過去的,而是他自己踹過去的。


    “祖師爺?你……沒事吧?”阿寶一邊打量印玄的表情,一邊小心翼翼地把腳縮回來。


    印玄斜靠著鐵欄,淡然地睨了他一眼,然後縮腿站起來。


    “扶我一把。”阿寶身後傳來潘喆的呻吟聲。


    差點把他忘了。阿寶吐了吐舌頭,低頭看了眼已經模糊得看不清楚肉和皮的手掌,好像已經痛習慣了,竟然也不覺得有多難受。他強吸了口氣站起來,再去攙扶潘喆。


    對潘喆來說,這一趟旅行絕對是災難中的災難。攀岩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坐自由落體!


    阿寶扶起他後終於開始觀察四周。


    鐵籠搖搖晃晃地停頓在半空中,低頭可以照到腳下是一條清澈的小溪,大概有兩三米的距離,溪水嘩啦啦地流淌著,清澈見底。


    旁邊是凹凸不平的山壁,和普通的山洞沒有任何區別。


    “照上麵。”印玄道。


    阿寶立刻舉起手電筒。


    籠子上方吊著一根鐵鏈,因為他們的動靜而輕輕晃悠著。


    “電梯?”阿寶吃驚道,“人工的還是自動的?”


    潘喆道:“如果是人工的,那一定和曹煜脫不開關係。”


    阿寶道:“剛才斯特林沒有掉下來嗎?”


    潘喆道:“他沒趕上。”


    阿寶道:“那真是太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完成。\(^o^)/~


    鬼煞村(二十三)


    印玄收抓著鐵欄,正打算繼續剛才未完成的任務,就聽阿寶突然叫了一聲,“祖師爺!這個好像會動。”他低頭,右手抓著手電筒照著左手抓住的位置。


    印玄和潘喆都聚過來。


    “這裏,”他撥動籠子底部的花紋。


    那看上去像是一片葉子,在阿寶的撥動下,慢慢地朝右邊動了下,然後就聽到非常細微的悉悉索索聲,好似從籠子的鐵條一直傳向頂上的鏈子,過了會兒,籠子往下沉了沉。


    潘喆道:“也許我們錯怪曹煜了。”這個籠子電梯的確是手動的,但機關卻不在別的地方,就在籠子裏。


    阿寶邊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邊道:“放心,他幹了這麽多壞事,也不差這一條罪名。”


    不知道動到了第幾根,籠子突然發出啪嗒聲,潘喆身後的鐵欄突然向鳥籠一樣拉了起來。


    阿寶歡呼道:“搞定。”


    潘喆看著下麵的小溪,歎氣道:“他難道沒有想過裝一把梯子?”


    阿寶道:“也許他是跳水冠軍。”


    幸好之前籠子又往下沉了沉,所以離水麵的距離不超過一米,印玄第一個跳下去,腳尖從水麵上一點,就斜掠到溪邊。


    阿寶直接往下一跳,在水裏裝模作樣地撲騰了兩下,才站起來道:“水深大概一米五。”


    “謝謝。”潘喆跟著跳下來,然後和阿寶一起蹚到溪邊。


    印玄已經找到了出口,站在原地等他們。


    阿寶脫下衣服褲子擰了一把,由於手上有傷,他擰了好幾次才擰幹,然後重新穿上褲子,衣服就隨便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綁在包上,邊走邊晾。


    潘喆沒他那麽豪放,穿著衣服擰。


    印玄等他們都跟上來,才朝鑽進那條一人寬的縫隙裏。


    縫隙有風,可見有出口。


    印玄走得很小心,越往前走,他就越感到壓抑,仿佛有什麽東西悶悶地壓在心頭。


    阿寶原本用手電筒照著,後來縫隙越來越窄,他們不得不側著身子走,連包都隻能提在手裏,手電筒的光根本照不過去,他幹脆將電筒關了。關了之後才發現前方竟然有淡淡的光線透進來,雖然很淺,淺得看不清腳下的路,但至少給了他們希望。


    沒多久,路就漸漸開闊起來,光也越來越明亮。


    阿寶光著膀子,鬱悶地用衣服擦了擦上半身,才將衣服穿上,“幸好我精壯,不然一定皮開肉綻。”


    印玄已經走出了山縫。


    那是一間四四方方的石室。


    兩頭放著夜明珠,光芒溫和。石室正中放著一個石頭做成棺材,棺材連著地,渾然一體。像是有人用人力開鑿了這個石室,並在過程中做出了棺材。


    阿寶道:“裏麵不會是僵屍吧?”


    印玄的手放在石棺的棺材蓋上。


    “不要……開!”四喜突然從阿寶的懷裏冒出頭,但僅僅兩秒鍾又縮了回去。


    阿寶伸手摸了摸他,他一動不動地裝死。“棺材裏有什麽?你們怕成這樣?”


    “能令鬼魂忌憚的神器……”潘喆道,“我倒是能想出三件來。第一樣,便是三宗之一鬼神宗的鎮山之寶,呼神喚鬼盤古令。”


    阿寶眼睛飛快地瞄了印玄一眼。


    印玄沒什麽反應。


    潘喆明知印玄出自鬼神宗,卻故作不知地繼續道:“第二樣是傳說中的寶物,是天師用來收鬼的收魂八寶傘。而第三樣,叫做鎮魂塔。據說它能鎮住魂魄,讓它永生永世不得離開。”


    阿寶道:“那豈不是終身監禁?”


    潘喆道:“人類的終身監禁還有期限,而鬼魂是無止盡的。”


    阿寶吐舌道:“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那棺材裏的,會是哪一樣?”


    潘喆道:“盤古令和八寶傘都要人使用才能顯現威力,唯獨鎮魂塔,放著便威力無窮。”


    阿寶道:“所以這裏麵的應該是鎮魂塔?”


    潘喆道:“也可能超出我所知的第四樣。”


    “假設它是鎮魂塔,它鎮的是誰?”阿寶臉色一變,“不會是我師父吧?”


    潘喆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也猶豫起來,喃喃道:“如果是鎮魂塔,那麽,歸陽珠應該也在。”


    阿寶道:“那又是什麽?”


    “歸陽珠也是一件異寶,能保住屍身不腐。”


    阿寶道:“也就是說,這裏麵可能是一具屍體一個魂魄?”


    潘喆道:“或許。”


    印玄的手放在石棺蓋上,淡然道:“究竟是什麽,一看便知。”


    “但是四喜說……”阿寶聲音未落,印玄已經推開了石棺。


    阿寶和潘喆同時感到一陣極強的壓迫,身體並無感覺,但靈魂竟搖搖晃晃,仿佛要出竅!他們尚且挨得這般艱難,更不用說四喜他們,隻聽連聲驚呼,四喜三元同花順同時從他懷中射出。


    阿寶想伸手已是不及,幸好印玄早有準備,順手一撈,將三個都塞入袖中。


    噠噠噠……


    棺材裏發出類似於踩踏的聲音。


    阿寶和潘喆站了會兒,漸漸適應了這種程度的壓迫,慢慢地走到棺材邊上,低頭一看。棺材裏果然放著一尊青銅塔。塔正不斷地震顫著,就像個企鵝。


    不過阿寶沒空嘲笑它的動作,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棺材裏的屍體所吸引。


    “三元?”他望著栩栩如生的屍體,吃驚地張大嘴巴。


    潘喆不認識三元,便道:“他是嚴柏高。”


    阿寶道:“也就是說,鎮魂塔裏鎮的是三元,也就是嚴柏高的魂魄?這怎麽可能?三元明明在……”他尋求認同般地看向印玄。


    印玄道:“三元的三魂七魄中隻有兩魂五魄是自己的。”


    “不可能,我感覺得到他的三魂七魄是完整的。”阿寶眼睛越瞪越大。


    印玄道:“他吸收了其他厲鬼的一魂兩魄。”


    阿寶張大嘴巴。雖然他才是三元的主人,但是和印玄比起來,他的道行差太遠了,更不用說學識。所以對他的話,阿寶實在反駁不了,隻能訥訥地問道:“也就是說,鎮魂塔裏,現在就鎮著三元的一魂兩魄。”


    印玄看著塔,“打開就知道了。”


    阿寶道:“不會有副作用吧?”想起剛才三元四喜同花順齊齊朝棺材裏飛的場景,他心有餘悸。


    印玄手放在塔上,緩緩道:“不知道。”


    ……


    這個答案真是太不讓人安心了。阿寶隻能看向潘喆,希望他能提出點建設性意見。


    潘喆道:“鎮魂塔是傳說中的寶物,我隻是見過描述,並不知道它的用法。不過,嚴柏高在這裏,曹煜為什麽還不出現?”雖然曹煜消失在了鎖鏈上,但他不認為他就這樣放棄了。以他對嚴柏高的瘋狂,絕對不可能容忍嚴柏高的屍體落在他們手裏。


    阿寶突然打了個寒顫,“他會不會,就在我們身邊。”


    潘喆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他能夠在鎖鏈上隱身,也就能夠在這裏隱身。


    “三元。”阿寶擔憂地看向印玄。


    如果讓曹煜知道三元就是嚴柏高,而且靈魂就在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潘喆道:“我們可以用嚴柏高的屍體來換回你的師父和師叔。”


    阿寶躊躇。怎麽說那也是三元的屍體,就這麽拿出去當籌碼交換,似乎有點……不厚道。好吧,是很不厚道。


    印玄道:“他同意。”


    阿寶道:“你怎麽知道?”


    印玄道:“身為鬼神宗傳人,不知道才奇怪。”


    “……”騙人的吧?阿寶狐疑地看著他。不過也對,他是禦鬼派傳人,不是鬼神宗傳人,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他很快為自己找到借口。


    潘喆道:“那我們怎麽把屍體運出去呢?”


    阿寶道:“不如把曹煜運進來?”


    潘喆道:“都可以,怎麽做?”


    “呃,叫一聲試試?”阿寶對著四周喊道,“曹煜,出來做生意了。”


    鬼煞村(二十四)


    回答他的隻有一室靜謐。


    “我們還是先想辦法把鎮魂塔裏的魂魄拿出來吧?”潘喆幹咳一聲,暗暗羞愧自己一大把年紀竟然真的跟著阿寶的思緒瞎胡鬧。


    阿寶道:“我們要不要先擺個陣法,萬一鎮魂塔裏麵關著其他厲鬼的魂魄怎麽辦?”


    潘喆道:“曹煜不會把嚴柏高和其他魂魄關在一起。”


    “……”阿寶道,“潘掌門真是深諳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之道啊。”


    潘喆道:“曹煜其人心思深沉……”


    “啊啊啊!”阿寶大叫起來。


    “放心,他雖然心思深沉,卻有致命的弱……”潘喆順著阿寶的目光看去,然後也輕呼了一聲。


    印玄一手托著鎮魂塔,一手將塔頂掀了開來。


    “吼!”


    巨大的咆哮聲傳來。


    印玄身體極急速後掠,背部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同時阿寶比潘喆用力撲倒,兩人在地上滾了一圈,躲在石棺的另一邊。幸好從鎮魂塔放出來的厲鬼並沒有注意他們,而是一心一意將注意力放在印玄身上。


    阿寶偷偷地探出頭,看著那隻盤踞石棺上方張牙舞爪的怪物,小聲道:“這是什麽?”


    潘喆皺眉道:“應該是某種凶獸成精後的魂魄。”


    阿寶道:“曹煜不會把它和三元的一魂二魄關在一起吧?人渣啊!”


    “不會的。”潘喆道,“這應該是用來對付我們的陷阱。”


    阿寶道:“潘掌門,為什麽說到對付我們的陷阱的時候你還這麽平靜?”


    潘喆道:“我對印前輩有信心。”


    阿寶嘴唇動了動,想告訴他印玄身受重傷,實力大不如前,又想到曹煜可能就在旁邊偷窺,隻好將話強忍了下去,從懷裏掏出噬魂符,眼睛緊緊地盯著凶獸魂魄和印玄。


    他們正在對峙。


    印玄臉色微微發白,抓著鎮魂塔的手幾不可見地微微顫抖。


    凶獸停在空中,眼睛大如碗口,不斷地衝印玄咆哮著。它的身軀龐大,兩隻前爪不時抬起來舞動,像是在試探著印玄的反應。


    終於,它似乎看破印玄外強中幹,猛然撲了上去。


    印玄將鎮魂塔拋起。


    曾被鎮魂塔鎮住的凶獸身體在半空一滯,後腿飛快地蹲下又躍起,像是想要避開這座寶塔。


    與此同時,印玄從懷裏掏出了渾元破煞鏡,反手朝凶獸一照。


    凶獸痛叫一聲,轉身就跑。


    阿寶看準機會,丟出三張噬魂符。


    他畫的噬魂符威力雖小,但積少成多,三張符咒剛好貼中凶獸的爪子。它痛苦地扭動了下,從半空跌落在地,吼聲如雷般震顫著石室,竟讓地麵搖晃起來。


    印玄掏出一張噬魂符,射中它的頭尾。


    凶獸頭用力擺動了下,雙眼滿是不甘地盯著印玄,漸漸地消失在符咒下。


    阿寶等到凶獸完全消失才跳出來,奔到印玄身邊,想扶又不敢扶地搓著手道:“祖師爺沒事吧?”


    印玄順手將鎮魂塔和渾元破煞鏡收入袖中,側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道:“做得不錯。”


    ……


    祖師爺在誇獎他?祖師爺在誇獎他!


    阿寶一雙眼睛亮得想兩百瓦的電燈泡。


    潘喆幹咳一聲道:“看來曹煜早就知道我們會來這裏。”


    印玄道:“也許隻是以防萬一。不然他不會把屍體放在這裏。”


    潘喆想了想,點頭道:“鎮魂塔是用來防止有人偷竊屍體的。”


    阿寶道:“誰會這麽想不開跑到鬼煞村的後山的春波洞的石室裏就為了偷一具屍體?”


    “如果這具屍體可以複活呢?”潘喆問。


    阿寶吃驚道:“真的假的?”


    “有鎮魂塔的地方就有歸陽珠。有了歸陽珠,就能慢慢地修複屍體,直到魂魄歸體,還陽!”


    阿寶低頭看著棺材裏嚴柏高的屍體,果然麵色紅潤,仿佛在生。“也就是說,三元能夠複活?”


    潘喆道:“以前也許能的。”


    “以前?你剛剛明明說是能的。”阿寶有種被涮了的錯覺。


    潘喆道:“他的靈魂被分成兩份,其中一份還與厲鬼融合,就算回到身體裏,也不能長久。所以才說不能。”


    阿寶道:“那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嗎?”


    潘喆道:“問曹煜更清楚。如果有辦法救活他,曹煜絕對不會不做的。”


    阿寶道:“聽了你的形容,我幾乎要相信曹煜其實是個情聖了。”


    潘喆道:“你可以這麽相信。”


    阿寶道:“雖然是一麵之詞,但許芹,哦,她是一個被曹煜害死的女鬼,聽說生前和他有一腿,聽她的描述,我覺得曹煜並不是什麽好東西。”


    潘喆道:“也許吧,我們看到的都是片麵,到底怎麽樣,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阿寶轉頭看到印玄正看著一麵石壁,若有所思,忙追上去道:“祖師爺發現了什麽?”


    潘喆跟在他後麵看了一會兒道:“地圖?”


    阿寶看著那比線團更加複雜的圖案,失笑道:“這是地圖?那藏的寶藏一定誰?


    ?找不到。”


    “我們在這裏。”印玄突然伸手在圖案上一指。


    阿寶研究了半天還是看不懂其中奧妙,忍不住問道:“為什麽我們在這裏?”


    潘喆道:“原來春波洞竟然還有這等妙義!”


    印玄頷首道:“我也是想到春波洞的春波二字,才明白這張地圖所指。”


    他們越這麽說,阿寶越是好奇。“到底是怎麽回事?”


    印玄道:“春夏秋冬正合東南西北,波字有水,可視為五行中的水。這張地圖正是按照四方五行的規律所繪,地圖中隻有代表水的路徑才是對的。”


    潘喆道:“不錯。不止如此,而且這張地圖可以大看,也可以小看。大看可明春波洞的地勢,小看的可找到出路。”


    阿寶道:“您說了這麽多,就最後一句話最中聽!”


    潘喆道:“現在我肯定曹煜並不知道我們會在這裏,不然他一定會毀掉這張地圖。不過他遲遲不露麵,不知道又在計劃什麽。”


    阿寶道:“會不會去找我師父師叔麻煩了?”


    潘喆臉色一變。


    阿寶催促道:“快看看地圖上有沒有寫哪裏用來關人?”


    潘喆道:“地圖除了入口與出口之外,隻有路,一條條的路。”


    阿寶道:“那我們快點離開這裏去找師父師叔吧。”


    印玄走到石棺邊上,將石蓋重新關上。


    阿寶於心不忍道:“我們就這樣把三元丟在這裏?”


    潘喆道:“既然人死不能複生,留下皮囊有什麽用?”


    阿寶道:“好歹做個紀念。”


    潘喆道:“等他轉世投胎就會有新的皮囊了。”


    “……”阿寶道,“被你皮囊來皮囊去的這麽一叫,我覺得我這一身挺不安全的,誰知道什麽時候會不小心被剝下來。”


    潘喆失笑。


    印玄蓋好棺材,將收伸到棺材底下,似乎在摸索什麽。


    阿寶道:“不會有條通道在棺材地下吧?”


    轟隆隆。


    像是回應他的猜測,果然有聲音響起來,卻是從上麵傳來的。


    阿寶抬起頭,看著頭頂上露出的黑乎乎的通道,鬱悶道:“這條路是蜘蛛俠專用吧?我們怎麽上去?”


    潘喆看看頭頂的通道,又看看石棺,緩緩道:“這通道的形狀是倒是與這石棺差不多,而且大也隻大了幾寸。”


    阿寶想起之前的經曆,驚訝道:“不會吧?”


    潘喆苦笑道:“應該是。”


    ……


    用棺材當電梯,設計的人實在太環保了!


    鬼煞村(二十五)


    “那我們怎麽上去?進去和三元擠一擠?”阿寶撓了撓臉。雖然作為禦鬼派的傳人,他經常和鬼打交道,但是,鬼和屍體是有區別的。他想起許芹的死狀,覺得脖子有點涼。


    印玄跳到棺材蓋上,朝阿寶伸手。


    阿寶看他蒼白的臉色,擺手道:“我自己來。”他先用手肘按住棺材蓋,然後用力將右腿抬上來……


    還差一點。


    他的腳尖不斷地勾著石棺材,臉漲得通紅,眼睛開始充血。


    潘喆終於看不過去,托了他一把。


    阿寶爬到棺材上,掌心的傷口重新裂開,痛得直齜牙。


    潘喆朝印玄伸出手,印玄伸手將他拉了上來。


    阿寶:“……”


    石棺材雖然不小,但是擠上三個人就變得十分狹窄。


    阿寶縮著腿道:“我記得棺材和地是連在一起的,不知道一會兒什麽升起來。”來字剛落,他就發現棺材蓋在往上升。他吃驚地探出頭朝下看了一眼,隻見棺材的四個角各升起一根不知道什麽材質做的小圓柱子,將棺材蓋頂了起來。由於柱子很細,所以被頂起來的棺材蓋有點搖搖晃晃。


    阿寶慌忙將頭縮了回來,老老實實地抱腿坐著。


    夜明珠的光芒越來越遠,上麵是一片黑漆漆不知道有多高的長道。棺材蓋電梯終於完全沒入那條類似通風口的通道中。


    三個人不得不完全貼在一起。


    阿寶打開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照著四周。幸好電梯的速度不快,稍稍減輕了黑暗帶給他的壓抑感。


    鏗。


    棺材蓋震了震,然後停下來。


    阿寶摸了摸後腦勺,頭努力向後轉,“後麵好像有風。”


    “你別動。”潘喆低聲,“讓我先把腳抽出來,等等,唉,好了,你動吧。”他在最中間的位置,所以被夾得最緊。


    阿寶終於轉過頭去,然後看到了一道極亮的白光從後麵傳來,亮得就像北極星。“有光。”他用力地將手抽出來,然後慢吞吞地轉身,想向光的方向爬去,但是他們身後的洞口很小,三個人中隻有潘喆是正對著洞口的,印玄和阿寶都被擠在一邊,要進洞口必須把潘喆縮小一半。


    “我先。”潘喆花了十分鍾才轉過身來,然後喘了口氣,一點點地朝光的方向的爬去。


    阿寶看向印玄。他突然很好奇他進洞的姿勢,當然,這絕對不是說他很想看印玄爬行的樣子,而是……好吧,他好像的確是在期待印玄爬行的樣子。


    但是印玄戳破了他的希望。他說:“你先上。”


    阿寶隻好將身體鑽進洞裏,四肢並用地往前爬。


    潘喆已經爬出一段距離了,由於他的遮擋,光一下子被遮住了,隻剩下黑漆漆的通道。空氣很沉悶,阿寶不得不爬一段聽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一會兒再繼續。


    阿寶察覺到潘喆動作越來越慢,正想拍拍他的鞋子,就聽到一些細碎的嘈雜聲從洞的那一頭傳過來。


    外麵有人?


    阿寶動作頓了頓,隨即像潘喆一樣放慢了動作。


    嘈雜聲越來越響,聽上去不止一個人。


    阿寶覺得聲音有點耳熟,仔細分辨了下,似乎有幾個聲音像是鄒雲他們。


    快要接近洞口時,他已經能夠確定其中三個人。


    一個是鄒雲,一個是珊瑚,還有一個是媚娘,但沒聽到珍珠的聲音。他們似乎在爭論什麽,主題聽不清楚,隱約聽到他們不止一次地提到了曹煜的名字。


    潘喆的動作突然停下了,然後錯過身子,將露出那道光。


    與其說他們前麵是一個出口到不如說是一個通風口,隻有正常人腦袋大小的洞,僅能保持空氣流通。


    阿寶爬到潘喆腳後跟處停下,然後趴在地上,凝神聽著外麵傳來的動靜。


    “停!”


    媚娘的聲音尖銳地響起,“我們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永遠也別想討論出結果來。”


    鄒雲嗬嗬笑道:“不錯,我們的確該理智。”


    “怎麽理智?難道全聽你們的?”一個粗啞的嗓音不服氣地叫道。


    阿寶在記憶力搜尋了一遍,發現自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


    “大郎死了,武力也死了。”媚娘道,“難道這兩條人命還不能讓你們看清未來呢?再這樣下去,大郎和武力就是我們所有人的榜樣。”


    “大郎是他自己活該!是他先想殺曹先生。至於武力。”那個粗啞的嗓音嘿嘿冷笑兩聲道,“他是怎麽死的,你們心知肚明。”


    鄒雲道:“他自殺而死,與人無尤。”


    “自殺?武力好端端地為什麽要自殺?反正都說開了,我也不怕老實說。武力昨天晚上走之前跟我說過,說他知道媚娘夜裏一定會去找潘喆,所以想去偷她萬蛇寶鼎。現在寶鼎沒偷到了,人卻死了,嘿嘿,我看這裏麵是怎麽回事不用我明說了吧?”


    “如果不是你親口說出來,我還真的不知道武力居然對我的萬蛇寶鼎感興趣。他這個人呀,要是感興趣直接問我要不就好了。我又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媚娘,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有本事你就把武力的屍體剖開,看裏麵有沒有你的蛇毒!”


    媚娘道:“奇怪了,你懷疑他死得蹊蹺為什麽要我來剖屍體?”


    “罷了!”鄒雲忍不住打斷兩個人的爭吵,“既然大家意見不合,不如投票表決。若有人相信曹公子所言,相信月光池的確能令人長生不老,便舉起手來。”


    阿寶看不到景象,焦急地戳著潘喆的腳。


    潘喆比了個二。


    媚娘笑道:“還真有人相信那個連謊都圓不起來的鬼傳說啊。”


    “如此說來,餘下便是不信的。”鄒雲道,“不知又有多少仍執意留在此地,也請舉手。”


    潘喆比了個拳頭。


    媚娘道:“咦,你們剛才不是說相信月光池傳說嗎?為什麽不留下來?”


    “相信和留下來是兩回事。”依舊是粗啞嗓音,“哼。我高興活夠了就去死,要你管。”


    媚娘道:“你想找死是你的事,我為什麽要管你?”


    鄒雲道:“好,既然大家都決議離開,我們便不可再窩裏內鬥,隻一心一意地想出離開的方法。如大郎這般獨自行動者,萬不可取。如武力這般覬覦同伴寶物者,更不可取。”


    粗啞嗓音道:“你們是承認武力的死和你們有關係了?”


    媚娘道:“我和可沒關係。我晚上的確去找了潘喆,可我隻是坐了一會兒,沒多久就走了,鄒雲啊,你可以替我作證,不是嗎?”


    鄒雲道:“不錯,昨晚媚娘的確來找我討論些要事。”


    “討論什麽事?”珊瑚的聲音尖銳地響起。


    媚娘吃吃笑道:“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你說我們三更半夜能討論什麽事?”


    “你不要臉!”珊瑚氣得大罵。


    鄒雲道:“莫要胡說。我們隻是商談,並未做出與禮教不和之事。”


    媚娘道:“是不想做,還是來不及做呢?”


    鄒雲道:“曹公子不知何時會趕來,我們還是莫要浪費時間,先討論出解決之道為上。”


    媚娘道:“若非潘喆那個不識情趣地打擾我們,我們何止於浪費時間?”


    鄒雲似乎怒了,低喝道:“媚娘。”


    “算了。”媚娘道,“不就是對付曹煜嗎?我們既然進了春波洞,那對方他的辦法就有的是。”


    “有何辦法?”


    “嚴柏高的屍體不就藏在春波洞嗎?”


    鬼煞村(二十六)


    聲音一下子靜了。


    雖然阿寶看不到下麵的情景,但是光想象也能想到他們此刻一定是個個眼冒綠光。


    珊瑚突然冷笑一聲道:“你這麽說,一定是知道嚴柏高的屍體藏在哪裏了?”


    媚娘道:“小姑娘,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知道我為了找到這條通道花了多少年?你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想讓我幫你把路都鋪平了,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


    珊瑚道:“你不是勾搭了那個洋鬼子嗎?不然哪有機會趁曹煜不在的時候跑到後山來摸地形?”


    “你妹妹不是還勾搭了新來的兩個帥哥嗎?怎麽?她沒有告訴你就和兩個帥哥私奔了?”


    媚娘的話證實了阿寶的猜測,珍珠果然不在這群人中間。


    “大家同坐一條船,正該同舟共濟,何必起無謂的爭執?”鄒雲等兩人吵得差不多又出來當和事老,“我們進山時,村裏已經無人,也就是說,所有人都該在這座山裏。”


    他的話成功地讓所有人都收了口,呼吸聲卻十分粗重。


    粗啞嗓音第一個打破沉寂,“也就是說,曹煜、老鼠爺和斯特林都在這山裏?”


    鄒雲道:“不止他們,還有新來的兩個人。”


    媚娘道:“你們忘記算珊瑚小姑娘的妹妹,珍珠小姑娘。她現在應該正和那兩個帥哥找地方風流快活吧?真是羨慕死人了。”


    雖然知道他們看到自己,這句話並不是說給他聽的,他還是覺得麵上一紅,尤其祖師爺就在他後麵。


    珊瑚道:“哼哼,還有一個人你忘了說。”


    媚娘道:“你不會是要說武力吧?”


    珊瑚道:“潘喆,怎麽,你剛剛找過他就把他給忘了?”


    粗啞嗓音低咒一聲道:“很好,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正和一群不知道藏在暗處的人呆在一個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的山洞裏。”


    媚娘笑道:“您不會是怕了吧?您不是五福洞的洞主嗎?對於山洞,你應該是最熟悉的。”


    洞主道:“廢話少說,我們現在怎麽辦?繼續呆在這裏?”


    媚娘道:“難道你看不到我正在請我家的寶貝尋找出路嗎?”


    阿寶感到潘喆的身體突然僵硬了,不由好奇地抬頭。隻見小半截蛇突然豎在洞口,雖然和它有一段距離,但阿寶仍感覺到了它陰森的目光。


    阿寶立刻後退,順便拉了下潘喆的腿。


    潘喆一動不動。他很清楚,在這樣狹窄的山道中,尤其自己還在隻能倒著爬行的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跑過這條蛇的。他唯一自救的辦法就是在蛇撲過來之前先解決掉他。


    這時候,他突然後悔起當年重命理輕法術的思想了,不然現在絕對不可能抓耳撓腮地想不出一個辦法。


    蛇突然竄了過來。


    潘喆正要去抓,發現那條蛇竟然直接越過他,朝阿寶撲來。


    阿寶嚇得幾乎癱軟,掌心雖然捏著符紙,但手卻硬得抬不起來。


    千鈞一發。


    一道黃光閃過,阿寶看到一張黃符掉在蛇身上,將它牢牢地定在原地,那時候,蛇頭離阿寶的腦袋隻有五厘米左右的距離。


    阿寶看著近在咫尺的蛇,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感。


    “誰?”媚娘的聲音突然近了。


    潘喆頭皮一麻。


    媚娘和蛇之間肯定有旁人不知的特殊聯係,所以蛇剛被定住她就感覺到了。


    砰。


    整個山洞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怎麽回事?”所有人驚慌起來。


    “看上麵!”有人驚呼。


    阿寶他們擠在小山洞裏,根本看不到外麵的情景,隻能根據他們的驚呼聲來猜測外麵發生的事。


    “那是什麽?”洞主那粗啞的嗓音總是能讓人在嘈雜聲中一下子分辨出來。


    “真沒想到能夠在這裏與大家見麵。”曹煜的聲音緩緩響起。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阿寶也許會承認他的聲音相當的悅耳,尤其和洞主比,簡直媲美電台主持人。可是在眼下這個環境,他的出現就顯得十分詭異和危險。


    “不過很高興大家能夠來這裏做客。”曹煜道,“如果你們願意和我提前打一聲招呼,也許我能準備得更加豐盛一點。”


    洞主突然喊叫道:“曹煜!你少來這一套!快點放我們出去!我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曹煜歎息道:“月光池計劃還沒有完成。”


    鄒雲道:“曹公子,恕我直言。隻怕在你心裏,從未想過要完成這個計劃吧?”


    曹煜道:“獲得永生不是每個人的追求嗎?”


    “追求你個狗屎!”洞主憤怒道,“要不是你用錢騙我們來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誰會耐煩陪你在這裏玩家家酒?什麽月光池,你根本就是個神經病!”


    曹煜道:“原來你還記得收了我的錢啊。”


    “我隻收了你一年的錢,可以你自己說老子在這裏呆了幾年了?幾年了?”


    曹煜道:“你的移山術根本就是魔術吧,一個小小的障眼法而已。我出三百萬買下你一輩子都夠了。你還想要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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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給了錢,也要給我花的機會啊!我們都困在這裏,哪天才有機會出去花錢?不能花,錢和廢紙有什麽區別?”


    曹煜道:“可以當做遺產,留給你的家人。”


    洞主道:“狗屁!”


    珊瑚道:“你說遺產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沒想過讓我們離開?”


    曹煜道:“當然不會,隻要解開月光池的秘密,我一定讓你們離開。”


    鄒雲道:“事到如今,大家不妨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曹公子,區區隻想問你一句,月光池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曹煜道:“永生。”


    珊瑚冷笑道:“誰會希望自己的生命像卡帶一樣不斷地重複?你當我們是傻瓜?”


    曹煜道:“你看到卡帶是因為你不是帶子,你是旁觀者。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如果你的記憶每次都會被清除成空白,那麽你所以為的一刹那就可以變成快樂的永恒。”


    珊瑚道:“人生本來就應該有酸甜苦辣,隻有短暫一刹那的人生根本就不算是人生!”


    “你又錯了。”曹煜道,“時間的長短是相對而言的。你覺得你數十年人生很長,可是和地球的生命比,那就是一刹那。你覺得蝴蝶的生命很短,但是對它來說又很長。就看你怎麽看。”


    珊瑚道:“好吧,撇去這些不說。就說你的永生計劃,這裏是月光村,所以半夜三更出現那麽詭異的景象也不會有人過問,但如果我們最幸福的時刻在馬路中央或是商場裏怎麽辦?難道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嗎?”


    曹煜道:“看來你對月光村的理解有偏差。難道你還以為月光村和外麵是同一個世界嗎?為什麽月光村隻有索魂道這一條通道?如果不通過索魂道,而是從大鏡山直接翻過來,這裏又會是什麽地方。難道你沒有想過嗎?”


    珊瑚久久沒有回答,顯然真的沒有想過。


    鄒雲道:“莫非曹公子是說,這裏已非人間界?”


    曹煜道:“當然。這就是月光池的力量,創造一個獨屬於我們自己的世界。”


    珊瑚道:“還是不通!若給予我最幸福的人已經死了,那怎麽辦?”


    曹煜道:“如果你有疑問,為什麽不和我一起來找尋答案呢?”


    鄒雲道:“曹公子所言的找尋答案,莫非便是懸於我們頂上的這把鍘刀?”


    阿寶這才知道剛才他們說的上麵竟然是出現了一把鍘刀。


    “我雖誠意相邀的,但可惜的是,你們一起拒絕了我。”曹煜的聲音突然變得森冷,“你們要對付我,我沒意見,可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地打算驚擾到柏高。我不允許這個世界存在任何傷害他的可能。”


    鬼煞村(二十七)


    “曹煜,你以為你是誰!”洞主終於爆發了,“我們跟你無冤無仇,要不是被逼到這份上,誰會吃飽撐著找一個死人的麻煩?你說不允許這個世界存在任何傷害他的可能性,可是一直在傷害他的人就是你!”


    “住口!”曹煜怒吼道。


    洞主越發得意,“我現在懷疑,根本就是你殺了他!你殺了他還不夠,還不讓他入土為安。你口口聲聲說他在你的身邊,可事實上他的靈魂早就已經逃出去了!不然你不會讓老鼠爺招魂!不要以為你做的一切沒人知道,我們不說不等於我們是笨蛋。”


    他說了這麽多,曹煜反倒冷靜下來了,“其實你們知道還是不知道,已經沒有區別。”他的毫不掩飾聲音中的殺氣,冷冷地笑著,“反正月光池的秘密,我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


    鄒雲道:“曹公子此言何意?難道想鳥盡弓藏?”


    曹煜道:“我本來想留你們一命的,可惜,你們太不聽話了。”


    珊瑚道:“曹煜!我們隻是你請回來的幫手,不是你的走狗。既然你已經找到月光池的秘密,為什麽不放我們離開?”


    鄒雲道:“不錯,曹公子,隻要你放我們安然離開,鄒某擔保,我們絕不會將此地的秘密泄露半個字。”


    其他人紛紛應和。


    鄒雲見曹煜不說話,以為他動了心,又道:“而且決計不會找曹公子麻煩,此事就一筆勾銷,誰都不許再提起,曹公子以為如何?”


    應和聲先弱後強。


    “聽起來不錯。”曹煜道,“但是,我更相信死人。”


    “你!”


    洞中的光突然滅了。


    憤怒的指責聲很快淹沒在驚呼聲和猛然落地的鍘刀聲中!驚叫四起,山洞陷入混亂。


    阿寶緊張地縮了縮身體,想向後退,卻突然聽到潘喆悶哼一聲,隨即媚娘刻意壓低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帶我離開這裏。”


    潘喆道:“洞口大小你應該看到了,怎麽帶你走?”


    “你會有辦法的。”媚娘嬌滴滴道。


    阿寶的手搭在潘喆的小腿上。他明顯感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縮,想到媚娘的手段,阿寶腦海中浮現萬蛇爬行的景象,不由打了個寒戰。


    潘喆道:“除非用鑿子把洞口鑿開。”


    “不管用鑿子還是用炸藥,總之帶我離開這裏。”血腥氣漸漸從洞裏散發出來,這讓她的聲音變得緊繃。


    潘喆苦笑道:“我既沒有鑿子也沒有炸彈。”


    “那我們就一起死!”媚娘陰森森地道。


    印玄突然出聲道:“在洞的另一端有出口。”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媚娘冷笑。


    潘喆道:“如果我是你,我會嚐試著相信,至少有一線生機。你們剛剛不也說了麽,無冤無仇,何必趕盡殺絕?”


    媚娘道:“人就是這麽奇怪的。當我走運的時候絕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樣走運,但是當我倒黴的時候,我卻希望人人都和我一樣倒黴。”


    印玄道:“隻剩下五個人了。”


    “什麽?”媚娘心頭一緊。


    “算上你在內,洞裏還剩下五個人。”印玄語調一如既往的冰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猶如索命無常。


    媚娘呼吸漸沉。


    “四個。”印玄淡淡道。


    “說。出口在哪裏!”媚娘急促地問。


    印玄道:“貼著牆往右邊走,大約二十尺處,高兩尺處有一塊凸起的石頭,往右轉三下,會有出口。”


    “你若是騙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媚娘輕聲威脅。


    阿寶暗想:祖師爺是鬼神宗傳人,真正的鬼的祖宗,你要是做了鬼,那還不是搓圓捏扁任人拿捏?


    “蛇怎麽辦?”潘喆開口的時候媚娘已經離開了。


    阿寶塞了一張定身符在他手裏,“你慢慢地貼上去。”


    潘喆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抬手,將定身符貼在盤著頸項的蛇身上,再輕輕地將蛇從脖子上扯了下來,用力朝外丟去,然後急促道:“快走。”


    阿寶道:“去哪裏?”


    潘喆被問住了。他們剛剛從石室裏過來,再走隻能是回頭路。他回憶著牆上所繪的地圖,喃喃道:“不對,這裏應該還有一條出路。”


    阿寶懷裏突然有了動靜,四喜慢慢吞吞地像是試探著探出頭來道:“大人?”


    阿寶道:“你沒事了嗎?”


    “我不知道,從進了山洞之後就昏昏沉沉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剛剛才醒過來,窒息的感覺終於消失了。咦,外麵陰氣好重!”四喜不停地吸氣。


    “死了這麽多人,一定會有陰氣的。”潘喆突然頓住。


    阿寶也猛然反應過來,“他們死了,豈不是變成了……”


    鬼!


    印玄道:“他們都被捉起來了。”


    阿寶想起珍珠曾經說過,落到曹煜手裏會生不如死,不由打了個好寒戰,“不是說有四個漏網之魚嗎?”


    印玄道:“他們應該已經逃出去了。”


    潘喆身體往回縮了縮,腳正好踢到阿寶的肩膀,忙屈腿道:“我們邊找路邊聊吧?”


    印玄道:“這裏應該還有一條路。”


    阿寶悄悄地回頭,手裏的手電筒剛剛打開,就看到原本在後麵的印玄一晃,消失了。


    “……”


    潘喆催促道:“我們也走吧。”


    阿寶關掉手電筒,一點點往後退去。


    四喜好不容易從解脫出來,歡快地跑前跑後,一會兒問為什麽他們出現在這裏,一會兒又問那股強大的力量怎麽消失的。


    阿寶解釋了一會兒,就覺得口幹舌燥,於是幹脆閉上了嘴巴。


    阿寶終於從洞裏鑽了出來,坐在石棺材蓋上,剛想喘一口氣,就感到棺材猛然往下沉去。


    “祖師爺。”他下意識地抓住印玄。


    印玄反手摟住他的腰,然後在棺材蓋即將退出通道的時候飛了起來,用左手和雙腿撐住牆壁,停在半空。


    棺材蓋落回石室,蓋住嚴柏高的屍體。


    “嗯?”


    下麵響起曹煜疑惑的聲音。


    阿寶抓著印玄,覺得腰快要被勒斷了。早知道他有這麽多機會用到腰部的力量,當初就該多做做仰臥起坐!


    腳步聲響起,一步步朝這裏靠來。


    印玄抬頭往上看。


    石室的光不能照到頂上,但是印玄能夠感覺到潘喆正低頭看過來。


    “你們出來吧。”曹煜突然停下了腳步。


    阿寶低著頭,正好能看到棺材邊上的鞋尖。


    “你放心,我不會像對待鄒雲他們那樣對待你們的。”曹煜淡然道。


    相信他才有鬼!


    不對,有鬼也不相信他!


    阿寶在心底冷哼,隨即感到印玄突然跳了下去,在棺材蓋上輕輕一點,又想旁邊掠去。


    阿寶一落地就戒備地看向曹煜。


    曹煜站在棺材邊上,一身休閑的格子襯衫,夜明珠的光線讓他的臉看上去毛茸茸的,像個無害的寵物。他鼓掌道:“好身手,怪不得連鎮魂塔裏的鎮魂獸都奈何不了你們。”


    印玄依舊扶著阿寶的腰,顯然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曹煜看出他的戒心,微笑道:“你們是我哥哥請來的,應該知道我隻是個普通人,不用這麽防備我。”


    阿寶道:“剛剛好像有很多不普通的人死在了你這個普通人手下。”


    “你們剛才果然在。”曹煜眼中精光閃爍。


    跟他說話果然一點都不能大意。


    阿寶懊惱地抿緊嘴唇。


    曹煜道:“不過你放心。你們沒有動柏高的身體,就憑這一點,我可以放你們一馬。”


    鬼煞村(二十八)


    阿寶道:“那你能不能順便放我師父和師叔一馬?”


    曹煜慢吞吞道:“也不是不可以。”


    通常這句話背後都會帶著一長串可能不可能的不平等條件。阿寶等著他開口。


    曹煜道:“如果你能幫我把一個人的魂魄招回來,我就放了他們。”


    那個人不用問就知道是誰。


    阿寶嚷嚷道:“我怎麽知道師父和師叔是不是沒事?”


    曹煜道:“你可以選擇相信我,然後我們合作。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然後我散夥。”


    阿寶道:“你抓著我師父和師叔有什麽用?”


    “他們是禦鬼派掌門和掌門的師弟,在招魂方麵總會有點突破的。”曹煜道,“這個理由會不會讓你多相信我一點?”


    阿寶道:“完全沒有!”


    印玄道:“月光池的秘密是什麽?”


    曹煜道:“你也想獲得永生?”


    阿寶剛想說騙鬼,就感到腰際一緊,曹煜那張大熊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印玄一手抓住曹煜的領子,冷冷地盯著他道:“你最好學會隻回答,不提問。”


    曹煜仰起脖子,從容道:“月光池的秘密就是永生,我從來沒有撒謊。”


    阿寶到現在還有點不相信曹煜竟然這麽輕而易舉地就落在了他們的手裏,小聲問印玄道:“祖師爺,他身上會不會有什麽毒藥之類的東西,一沾就中了啊?”


    曹煜道:“這個建議不錯。”


    印玄的手緊了緊,曹煜的衣領越來越緊,掐著他的脖子難以呼吸,眼睛微微充血“如果你死了,一切就結束了。”


    曹煜眸光閃了閃,“你這麽想知道月光池的秘密,一定不會讓我輕易死。”


    “你死了,我一樣能知道想要知道的秘密。”


    曹煜皺起眉,看著印玄的眼神陰冷。


    印玄道:“我的耐心有限。”


    “你猜對了。”曹煜終於鬆口,“月光池的秘密就是能夠讓人變成僵屍。”


    印玄手猛然一鬆,卻依舊扯著他的領子,“怎麽變?”


    曹煜道:“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叫這麽多人來這裏研究了。”


    阿寶機靈道:“既然研究,總會有點成果吧。一點成果都沒有,你早就把他們除掉了。”


    曹煜喉嚨裏發出陰沉的笑聲,“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阿寶道:“壞人的種類就這麽幾種,都是有跡可循的。你一看就是唯利是圖,心狠手辣的人。”


    “唯利是圖?”曹煜呆了呆,隨即盯著阿寶道,“你覺得我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阿寶道:“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人在你心裏是不是隻分為有利用價值和沒有利用價值兩大類。”


    “不是的。”曹煜輕聲地反駁,“他在我心裏,從來不是用利用價值來衡量的。”


    阿寶明知故問地道:“誰?”


    曹煜抬眸,定定地看著印玄道:“告訴你月光池的秘密也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不,不是條件,是願望。我希望你能幫我達成。我想複活柏高,變成僵屍也好,隻要能活下來就好。不要轉世,不要投胎,不要忘記我!”


    阿寶道:“你有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


    曹煜答非所問道:“我的人生中,隻有這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他的目光雖然很平靜,但阿寶就是看到那層平靜下掩藏的從未消退的瘋狂。


    印玄道:“如果他願意,我就幫你。”


    “他?”曹煜眼睛緊緊地盯住他,“你有辦法把他召回月光村?”


    印玄道:“這是我的事。你隻要告訴我,月光村的秘密。怎麽變成僵屍,又怎麽殺掉僵屍。”


    阿寶突然明白了印玄來月光村的理由。他既不是為了賺錢,也不是為了幫曹炅,而是為了知道殺僵屍的方法!


    “殺掉僵屍?”曹煜一怔。


    印玄道:“僵屍是不死之身,但月光村裏沒有僵屍,它們既然沒有逃出去,當然已經死了。”


    曹煜凝神想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瞳孔猛然收縮,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印玄道:“什麽不可能?”


    曹煜耳朵紅起來,整個人處於癲狂狀態,突然用力地扯著印玄的手,撕拉一聲,領子竟然被硬生生地撕開。


    阿寶見印玄白皙的手背出現抓痕,連忙伸手幫忙,一邊用力地掰曹煜的手,一邊用手電筒砸他的手臂。


    印玄見他們糾纏,微微皺眉,主動鬆開手掌。


    曹煜一獲得自由就朝石室的角落衝去。角落突然開了一道門,兩尺餘寬,僅容一個人通過,曹煜一下子就鑽了過去。


    他的身手那樣靈敏,大大出乎阿寶的意料,他下意識地往前衝了一步,卻很快騰空而起,被印玄抓著朝門飛去。


    會撞牆的!


    阿寶眼珠瞪得發直。


    幸好在他的臉和石牆親密接觸之前,印玄將他先送進了門,然後再鑽過去。


    門後麵是一條黑漆漆的通道,曹煜已經不見了。通道比門寬敞的多,就算三個人並排走也不嫌擁擠。


    阿寶忙舉起手電筒,朝前麵照去。


    印玄慢慢地往前走。


    四喜從阿寶懷裏探出頭道:“大人,你們有沒有覺得少了什麽?”


    “啊!”阿寶突然叫了一聲,聲音在通道裏回蕩,“潘喆。”


    印玄道:“他已經從另一條路走了。”


    阿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也不問他怎麽知道的


    ,欣慰地點頭道:“那就好。”


    四喜道:“同花順醒了。”


    阿寶道:“他沒事吧?”


    四喜道:“沒有遇到師弟大人,還不錯。”


    阿寶想到同花順和邱景雲的糾纏,也是一陣頭疼,感慨道:“孽緣啊孽緣。”他頓了頓,又鬱悶道,“早知道剛才應該死死地抓住曹煜,沒想到就這麽給他跑了。哼,他口口聲聲說要複活三元,但一遇到事情就丟下三元的屍體跑了,為人實在太不可靠了。”


    四喜道:“我覺得他精神不太正常。”


    “那個什麽洞主說的沒錯,他真是個神經病。三元真是太可憐了。”阿寶道,“不過剛才他為什麽那麽輕易就被我們抓住了呢?太奇怪了。”到現在他都覺得曹煜肯定藏了什麽陰謀。


    四喜道:“也許他沒有防備吧?”


    阿寶道:“就算斯特林還在那裏等電梯,老虎爺也應該在啊。他又去了哪裏?”


    走道漸漸到了底。


    印玄對春波洞的機關了然於胸,手熟門熟路地摸著機關,隻聽咯咯兩聲,門就被打開了。


    阿寶正要往前邁步,就發現印玄的手臂一緊,然後被迫轉身。


    “發生什麽事?”阿寶用手電筒茫然地照著黑漆漆的通道。


    “不許動。”通道中傳來曹煜的聲音。


    雖然沒有看到人,但阿寶感覺得出,他的聲音正壓抑著極度興奮。


    他在興奮什麽?


    阿寶腦袋轉了轉,想起自己之前說的話,頓時臉色一白。他將手電筒左右掃了掃,隨即看到一把黑漆漆的槍正詭異地停在半空中對準自己。


    “你剛才說的……三元,在哪裏?”曹煜每個字都說得很慢,像是怕驚嚇到什麽。


    “三元?什麽三元?”阿寶裝傻。


    哢。


    曹煜把槍上了保險。


    印玄道:“你不問我為什麽知道你在身後嗎?”


    曹煜道:“因為你沒聽到我打開石門的聲音。”


    阿寶知道印玄在拖延時間,又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能隱身?”


    “不能。”曹煜道:“我的耐心有限,我隻想知道,你口中的三元在哪裏。”


    阿寶皺了皺眉。他不知道印玄傷得多重,所以不確定他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不能保護兩個人全身而退。


    “住手。”


    阿寶的懷裏傳來三元冷漠的聲音。


    鬼煞村(二十九)


    三元竟然出聲了?


    阿寶震驚地低頭,隻見四喜跌跌撞撞地從懷裏出來,“……剛才的住手是你喊的?”


    “不是我,是三元。”四喜話音剛落,就看到三元伸出長腿,從阿寶的懷裏跨了下來。


    阿寶:“……”好吧,根據定律,主人公出場時一定會光芒萬丈萬眾矚目,用四喜開道的方式寒磣是寒磣了點,但總比沒有好。


    “你在跟誰說話?”停在半空中的槍晃了晃。


    阿寶這才反應過來,曹煜似乎看不到四喜和三元,“呃,我的鬼使。”


    “三元?”曹煜的聲音很輕,如細碎的清風,即使拂過柳樹,也隻能讓低垂的柳葉微晃。


    三元站在阿寶的前麵。


    即使隻能看到背影,阿寶也能從他身上感覺到憂傷,一種寧靜地滲入五髒六腑的憂傷。


    “是你麽?柏高?”槍的後麵慢慢現出人形,曹煜單手握著槍,被胡子淹沒的麵孔上一雙淚眼迎著手電筒的光閃爍。


    四喜慢慢地潛過去,站到曹煜邊上,然後轉頭看三元和阿寶。


    三元仰起頭,半晌,身體慢慢地化作了實體。


    四喜趁曹煜失神的刹那,手握住槍,正要趁他不防備搶下來,就看到兩滴眼淚從曹煜的眼眶中落了下來。


    “柏高。”手中的槍抖動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曹煜望著他,淚光背後是欣慰和喜悅,“我知道,我知道你始終放不下我。”


    三元淡然道:“放手吧。”


    曹煜腮邊微微上揚,似乎在微笑,“你放心,我們一定能夠在一起的。我不會允許這個世界再有人傷害你。”


    三元緩緩地低下頭,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其實傷害我的人,一直是你。”


    曹煜身體猛震。


    三元道:“那些人是因為你才會傷害我。”


    曹煜痛苦地低下頭,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放過他們。許芹已經死了,如果你覺得不夠,等我們在一起之後,一起回去找許立傑報仇!”


    三元道:“那你呢?”


    曹煜僵住。


    “背叛了我的……你呢?”三元麵無表情地說,每字每句都像用尺子量過一樣,平靜得毫無波瀾起伏。


    曹煜握著槍的手緊了緊,“你想怎麽樣?”


    三元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斷了。”


    曹煜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中隱隱醞釀著瘋狂。


    三元視若無睹般地繼續道:“桑虎並沒有挾持我,是我主動提出合作的建議。當年沒能帶他離開,我很遺憾。”


    “原來,那陣子你親近我是有目的的?”


    “我們分工合作,我引開你的注意,他負責尋找出路。”


    “不要說了。”


    “很可惜,還是被你發現了。是我故意讓他挾持的。”


    “不要再說了……”


    三元沉默了會兒才道:“他人呢?”


    曹煜單手捂臉,聳動著肩膀哈哈大笑道:“你覺得,我可能讓一個挾持你的人繼續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嗎?”


    三元道:“他的魂魄……”


    曹煜冷笑著沒說話。


    三元又沉默下來。


    四喜見曹煜情緒不對頭,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把槍,誰知曹煜突然退後一步道:“你們不是想要知道月光村的秘密嗎?我告訴你們。你們猜得對,月光池的確是用來煉製僵屍的。”


    印玄的眸光一閃。


    “月光村本來不叫月光村,叫做曹家村。”曹煜徐徐道,“是兵荒馬亂的時候,一個姓曹的大戶人家搬遷過來的。這裏與世隔絕,唯一的通道就是旁邊的降龍山。”


    阿寶道:“不是鼠王山嗎?”


    曹煜道:“叫降龍山的時候,老鼠精還沒有來。那個姓曹的家主寫信給好幾個朋友,邀請他們一同避難。後來,村民越來越多,就改叫曹家村。村子平平安安地過了幾十年,老鼠精突然占據了鼠王山,命令曹家村村民當他的奴隸,每月進貢童男童女貢他食用。幸好當時村裏有一位年近百歲的修道老人,老鼠精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修道老人又活了十幾年才死,期間他收了十個徒弟,用來對付老鼠精,可惜他們修行尚淺,最後都死在了老鼠精的手裏。阻擋老鼠精的城牆消失了,老鼠精十幾年的怨氣迸發出來,它開始……屠村。”


    阿寶聽得全身發冷。


    “很快,大多數村民都被殺死了,隻剩下一對童男童女被他帶回去,打算過年的時候食用。不過他的好景也不長,這裏衝天而起的怨氣和煞氣驚動了附近的一位仙人。那位仙人心情不好,過來將老鼠精殺了。因為月光村煞氣太重,他封閉了村子,建起了索魂道。”


    阿寶道:“咦?珍珠不是說索魂道之前就有了嗎?”


    曹煜道:“之前的索魂道隻是一條普通的路。仙人將月光村的另一頭接到了無盡海,希望有一日煞氣和怨氣能夠從那裏散盡。”


    阿寶道:“那對童男童女怎麽樣?”


    曹煜道:“童男想要離開村子,童女不肯。童女求仙人讓她留下,仙人就送了一麵月光鏡給她。”


    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阿寶道:“月光鏡就是月光池?”


    曹煜道:“應該是吧。”


    阿寶道:“那後來呢?”


    曹煜道:“童女獲得了永生。”


    “你怎麽知道的?”阿寶問完猛然想通了,“你就是童男的後代?”


    曹煜道:“這是曹家世世代代守護的秘密。”


    阿寶道:“不對,童女既然獲得了永生,那她人呢?”


    曹煜道:“曹家祖上記載的事情就到童女獲得永生完結了。”


    阿寶摸著下巴道:“怪不得你把三元帶到這裏來。”


    印玄道:“你什麽時候發現永生是僵屍的?”


    曹煜道:“在你說了之後。”


    印玄挑眉。


    曹煜道:“不過這對我來說並沒有區別,隻要柏高……隻要他能活,我不介意他是什麽。”


    阿寶道:“祖師爺怎麽知道月光池變的是僵屍?”


    “這是因為,”許久不見的老鬼終於露麵了,“《異物雜誌》中提到過,鬼煞村有僵屍,活數年,猝死。”


    僵屍會猝死?他明白為什麽印玄要走這一趟了。要是《異物雜誌》提到尚羽的時候也能這麽記一筆該多好。阿寶好奇地問道:“怎麽死的?”


    老鬼道:“這上麵沒說。”


    阿寶看向曹煜。


    曹煜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隻解開月光池一部分的秘密。”


    “什麽秘密?”阿寶問道。


    曹煜道:“月光池,也就是月光鏡擁有存儲的功能,類似於記憶卡,把影像收在裏麵,再釋放出來。”


    阿寶道:“你早知道月光池隻是一張記憶卡,還騙別人說能夠永生在最幸福的一刹那?”


    曹煜眼睛望向三元,癡癡道:“如果留下來的隻有快樂的回憶,哪怕是虛假的影像,我也覺得很幸福。”


    阿寶道:“你也該問問別人願不願意一天到晚隻看一部電影中的一個情節啊。不過月光池這張記憶卡是怎麽記下來的呢?按照道理說,那時候月光村的人都已經死光了,不可能聚在一起再拍一部。而且村民們怨氣這麽大,就算拍也是拍驚悚片吧。”


    印玄道:“也許答案就在失蹤的童女身上。”


    他們身後打開的門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是什麽東西在地上拖行。


    站在這樣一條通道裏聽完這樣一個故事之後聽到這樣一種聲音……無疑是很驚悚的。


    阿寶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有節奏地豎了起來。


    鬼煞村(三十)


    印玄快一步走到門外,阿寶急忙跟在他後麵,用手電筒朝發聲的地方照去,隨即驚駭地停下腳步,橫亙在他麵前的是一條一尺多寬不見頭尾的地裂縫。他小心翼翼地上前,用手電筒往下照,下麵黑漆漆的,深不見底,電筒的光就像一支伸進深海的筷子。


    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對麵傳來,越來越近。


    阿寶用手電筒掃了掃。


    “會不會是什麽動物啊?”四喜呢喃聲從後麵冒出來。


    阿寶嚇了一跳,沒好氣道:“那它一定很穿不慣腳上那雙拖鞋。”


    “柏高!”後麵發出一聲驚呼。


    阿寶等人飛速回頭,三元好端端地走過來,默默地鑽進阿寶懷裏。曹煜跟在他身後衝到門口,看到印玄和阿寶之後,又收住了腳步,眼神懊惱又背上。


    “你還沒告訴我師父和師叔的下落呢!”阿寶想起最重要的問題。


    “你……”曹煜躊躇了下才道,“能不能讓他回到我的身邊?我一直用歸陽珠保存著他的屍體,隻要找到辦法,一定能夠讓他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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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寶道:“不能。他是我的鬼使。”


    曹煜道:“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阿寶道:“我師父和師叔在哪裏?”


    “你同意交換,我就把人交給你。”曹煜道。


    四喜怒道:“他卑鄙了!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威脅!”


    阿寶用同樣的語氣將他的話轉述了一遍。


    “但是,師父大人和師叔大人很重要啊。大人,要不你考慮考慮?”四喜悲壯地問,“實在不行,我可以替三元當交換的人質。”


    阿寶看著曹煜道:“我這邊有一個鬼使被你的執著打動,他決定代替三元,也就是柏高當你的人質,你看怎麽樣?”


    曹煜道:“今生今世,我隻要柏高一個人。”


    阿寶對四喜道:“馬上幹掉他,他下輩子是你的。”


    曹煜聽不到四喜的話,但阿寶的話讓他有了危機意識,他麵色一凝道:“如果殺了我,你們永遠見不到司馬清苦和龔久。”


    阿寶道:“對待人我辦法,但是作為禦鬼派掌門弟子,對待鬼的辦法我可多了。四喜!”


    四喜聽話地現形,然後抬手將自己的眼珠扣了下來,還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不知道是否太過淒厲,以至於引起了對麵的共鳴,隻聽啊的一聲短促又虛弱的叫聲,前麵斷斷續續的摩擦聲不見了。阿寶剛轉過去半個身子,就被印玄拎著到了對麵,然後朝前出聲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印玄走得大步流星。阿寶跟得心驚膽戰,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道,“祖師爺,你小心點看路,這裏坑坑窪窪的,小心摔跤。”手電筒的燈光比剛使用的時候暗了點,光不似向前那樣白亮白亮的,而是帶著一種油燈般的蠟黃。蠟黃的光掃過平坦的地麵,很快攀岩到一個突起物上。


    阿寶腳步一頓,光順著突起物的輪廓一點點掃過去,“人?”


    印玄站在他前麵,所以看得更清楚,“鄒雲。”


    “啊?”阿寶吃驚地靠近留一點,光落在他的臉上,果然是鄒雲。斯文的麵容正痛苦地扭曲著,瞳孔的情緒定格於憤怒和怨恨,與初見麵判若兩人。


    “哇,衣服這麽淩亂,難道是劫財?”阿寶特地用手電筒的光照了照鄒雲腰際掀起的襯衫和露出的一小塊白肚皮。


    印玄手掌一翻。


    鄒雲的屍體突然翻了個身,後腦勺上明顯癟了一塊,血噗噗地流。


    阿寶道:“誰……這麽苦大仇深啊?”


    四喜在屍體周圍轉了一圈道:“又沒有魂魄。”


    阿寶攤手道:“最近鬼魂實在太搶手,我已經不指望遇到除了你們之外的鬼了。咦,曹煜呢?”


    印玄道:“走了。”


    “走了?”阿寶聲音陡然拔高,“我師父和師叔還在他手裏呢,怎麽就這麽走了?!”


    “走了好。”印玄道。


    阿寶立刻收起義憤填膺,笑嘻嘻地靠過去道:“祖師爺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什麽辦法?”


    印玄道:“嗯。”


    “什麽辦法?”


    “嗯。”


    “……”


    印玄走在前麵,阿寶抓著他寬大的袖子跟在後麵。


    他們並沒有順著鄒雲橫死的那條路走,而是繞了回來。


    阿寶心裏有很多疑問,但見印玄高深莫測的樣子,隻好將疑問吞咽了回去。


    跨過縫,穿過道,他們回到了停屍的石室。


    阿寶冷哼道:“那條草魚太不是人了,剛剛還說要複活三元呢,一轉眼又不見了,還把屍體留在這裏。幸虧來的是我們,要是別人怎麽辦?”


    “燒了。”三元的聲音冒出來。


    阿寶愣了下,“燒了?”


    三元道:“嗯。”


    阿寶想象著曹煜瘋狂的樣子,苦著臉道:“你這是在給我拉仇恨啊。”光用想象他就能想象到曹煜知道他屍體被燒後可能會出現的樣子,“祖師爺,你說呢?”


    印玄又開始研究石壁上的地圖。


    “燒了,就斷了希望。”三元道。


    阿寶心中一動。三元和曹煜過去的關係已經不需要開口再問,看曹煜現在瘋狂和懊悔的樣子,他甚至能想象出他們曾經有多麽好。其實,他一直偷偷地疑惑,是否三元真的已經放下這段感情,是否他的內心一如他表現的這樣冷漠,是否他真的走出了這段陰影。職業習慣讓三元太善於掩藏感情,以至於阿寶隻能從剛剛一句話看出一點端倪來。


    斷了希望,停止瘋狂,這何嚐並不是一種關懷?


    阿寶默默地推開石棺蓋。


    拉仇恨就拉仇恨吧。反正三元就在他身邊,他不信他會眼睜睜地看著曹煜對付他。


    不過……


    曹煜顯然比他想象的要有情有義。


    阿寶看著空蕩蕩的石棺,歎息道:“我錯怪他了。”


    四喜語氣古怪道:“這種時候大人不應該捶胸頓足地說,啊呀!被他搶先了一步。”


    阿寶道:“燒屍體這種事被搶先了也沒什麽好捶胸頓足的吧?大不了每年清明我對給三元燒點紙錢。”


    “……大人,你把我的屍體再少一遍吧?”四喜道。


    阿寶道:“回頭你先挖出來。”


    四喜:“……”


    印玄走到石棺邊上,將蓋子蓋好,然後躍了上去。阿寶很自覺,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好不容易坐好,石棺蓋子重新上升。


    阿寶道:“不知道這種電梯用什麽當能源,居然這麽多年都能用。”


    四喜道:“大人怎麽知道用了很多年?”


    阿寶一怔道:“這個山洞總不可能是草魚鑿出來的吧?”他一個人絕對不可能做到,斯特林和鄒雲那群人應該沒來過,當然不可能幫忙開山洞,而且就算他們願意,這麽大個洞也不是他們想開就能開的,何況裏麵構造精巧,有不少明道暗道,非一般人能做到。想來想去,這個洞隻能是原先就有的,至於開洞的人是誰這麽複雜的問題他就不浪費腦細胞去想了。


    石棺蓋如上次一般送到那條爬行道時停住。


    阿寶道:“潘掌門就是在這裏消失的。”


    印玄道:“這裏有通道。”


    “哪裏?”阿寶手腳並用地爬過去。


    印玄的手在洞的上方摸索著,過了會兒,風和光同時從洞頂上被慢慢推開的縫隙中漏了下來。阿寶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滿足道:“好香。”


    縫隙被推成七八十平方厘米大小,印玄鑽了出去。


    阿寶緊隨其後,不過他的上半身剛露出來,就因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鬼煞村(三十一)


    頭頂那一片是……天空?


    蔚藍天空點綴著幾朵白雲,周圍是五顏六色的花草,輕風吹拂,嬌花嫩葉連著綠草一起搖曳。如果四周沒有放著一麵麵鏡子,也許他真的會以為這裏是另一個世界。


    阿寶抓著印玄的手從洞裏鑽出來。“大鏡仙?幻境?”除了住在大鏡山喜歡小鏡仙的大鏡仙之外,他想不到第二個這麽喜歡用鏡子的……生物。


    印玄道:“不是。”他屈指一彈,碧藍的天空竟然破了個小洞,從上麵掉下碎末來。


    阿寶撿起碎末撚了撚,“是石灰和顏料。”


    四喜道:“那個人畫畫一定很好。”


    阿寶道:“我更確定這不是草魚的傑作。”


    印玄向前走兩步,很快停住。


    阿寶疑惑地道:“怎麽不走了?”他眼睛滴溜溜地轉著,識趣地沒有邁步。


    印玄沒說話,而是靜靜地站了會兒,然後將阿寶打橫抱起。


    阿寶愣了下,乖乖地窩在他懷裏不動。


    周遭靜極,清風徐徐從西北來。


    阿寶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沒記錯,之前風是從反方向來的。


    印玄突然動了。


    他動的速度極快,阿寶隻感覺一陣晃動,周遭就急劇變化起來。先是狂風肆虐,吹得他睜不開眼睛,後來是火龍席卷,縱橫交錯,好幾次貼著印玄的頭頂和肩膀過去,看得阿寶整個人都僵了。頭上還是藍天白雲,卻再不複初見時的清明,怎麽看那晃動的藍天都像一隻要吃人的怪獸,白雲就是它張開的血盆大口。


    一條火龍從擦著印玄的耳朵過去,隨即轉了一圈又折返回來。


    阿寶大急,幾乎要叫起來,但印玄似有所感,身體極快地自轉起來,將那條火龍彈飛了出去。旋轉持續了七八秒才停下來。


    周圍傳來爆裂聲。


    不一會兒工夫,所有的鏡子都裂成碎片,落了一地。


    “好了。”印玄將阿寶放下來。


    阿寶伸出手指想抓他的衣袖,但還沒抓住手就滑了下去,整個人跪倒在地,一個勁兒地幹嘔。


    “大人,你沒事吧?”四喜擔憂地蹦來蹦去。


    阿寶擺手道:“你,你別晃了。”他現在最怕晃。


    四喜慌忙停下來。


    “不是讓你別晃了嗎?”阿寶不悅。


    四喜低聲道:“不是我在晃,是祖師爺大人。”


    冰冷地指尖貼著太陽穴,輕輕地按揉著。


    阿寶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等對方鬆手才不滿地睜開眼睛,“四喜你……”蹲在他麵前的赫然是印玄。


    “沒事就起來。”印玄起身。


    阿寶吐了吐舌頭,乖乖地站起來,腿還有點發軟,但腦袋清醒不少。他看著一地鏡子的碎片,咋舌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印玄道:“陣法。”


    阿寶道:“我們破了?”


    “可以這麽說。”印玄道。


    阿寶猛然擊掌道:“潘掌門之前來的是不是這裏?”


    印玄道:“吉慶派除了洞悉天機之外,最擅長的就是奇門遁甲,不用擔心。”


    阿寶道:“沒想到潘掌門這麽多才多藝。”


    “為什麽沒想到?”四喜好奇道。


    阿寶道:“因為我不會。”


    “……”


    破碎的鏡子後麵都露出了通道,仔細數數,竟然有二十四條。


    阿寶道:“我們該往那條路走?”


    印玄沉吟半晌,轉身朝東邊的鏡子走去。


    阿寶趕緊跟在後麵。


    鏡子很窄,他們不得不一前一後地跨過去。阿寶原本抓著印玄的袖子,但是當印玄消失在通道中的刹那,阿寶感到手背一燙,下意識地鬆開了手,隨即鏡框噴出一道水幕,阿寶急忙後退了兩步,眼睜睜地看著水幕重新變成了鏡子。


    “……”阿寶小心翼翼地伸手敲了敲。


    鏡子很堅固。


    四喜道:“糟糕,大人,我們被丟下了。”


    “我看到了,你能不能說點我不知道的?”阿寶鬱悶道。


    四喜道:“草魚從後麵出來了。呃,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


    阿寶猛然轉身,果然看到曹煜從正西方的通道裏跨出來。他的目光變得堅韌,與先前失魂落魄截然不同。“你和白發人來的目的不一樣吧?”曹煜道。


    阿寶道:“我們都想救人。就算你抓了我也沒用,祖師爺一定會找到你的。”


    曹煜道:“想救人的是你。他所要的,是變成僵屍的方法和僵屍猝死的秘密。”


    阿寶語塞。雖然印玄和禦鬼派有點淵源,叫一聲祖師爺並不冤,但仔細說起來,他們之間並沒有太大的牽連,甚至他到現在都鬧不明白印玄到底看上了他什麽,處處對他另眼相看。


    曹煜道:“你才是三元的主人,我跟你合作。”


    阿寶道:“你會把我師父和師叔放出來?”


    曹煜道:“不是我不想放他們,而是他們並不在我的手裏。他們進入後山沒多久,就自己找到出路離開了。”


    阿寶道:“你的話騙三歲小孩都沒用。”


    “我說的是事實,不信的話,你可以問柏高,當初他是怎麽離開的。”曹煜道。


    阿寶拍拍胸口。


    胸口傳來三元悶悶的聲音,“洞裏有個道觀,那裏有出口。”


    阿寶道:“你不早說!”


    “這條路我沒來過,不知道你們究竟在哪裏。”三元道。


    曹煜雖然聽不到三元的聲音,但他光是猜測便能猜到大概意思,畢竟知道洞裏有道觀的也隻有他和嚴柏高。他見阿寶又怪責三元之意,連忙解釋道:“當初我帶著柏高生活在春波洞的第一層和第二層,這裏是第三層,你們之前到的地方是第四層。”


    阿寶道:“這裏這麽大,不會是你開鑿的吧?”


    曹煜道:“不是,我也是來了之後才發現這個地方。幸虧老鼠爺對機關之術有所涉獵,不然我也不會知道這個洞裏竟然別有洞天。”


    阿寶道:“既然我師父師叔不在你手裏,你還想和我合作什麽?”


    曹煜道:“我可以帶你們離開這裏,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我要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死在這裏。”曹煜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阿寶皺眉道:“為什麽?”


    曹煜道:“我為了讓柏高回來,曾經拿著他的照片和生辰八字給其他人,所以他們不少人都見過柏高,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為了杜絕他們以後找柏高的麻煩,他們必須要死。”


    這個理由真的是太……


    阿寶無語了。


    曹煜道:“我說到做到,隻要你同意,我就放你離開。”


    阿寶歎氣道:“你能不能換個條件?”


    “你不答應?”曹煜皺眉。


    “不是不答應,是不能答應。”他要是真做了這種事,他老爸大概會親自帶人清理門戶。


    三元突然道:“我也不會答應。”


    阿寶轉述道:“你的柏高也說不答應。”


    “柏高。”曹煜閉了閉眼睛,“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樣?”


    三元道:“重新做人。”


    阿寶道:“他要你好好活著,重新做人。”


    曹煜苦笑道:“好好地活著……對我來說,那比讓我痛苦死去更加殘忍。”


    阿寶道:“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心理醫生?”


    曹煜道:“我沒有發瘋,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


    “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阿寶道。


    曹煜低頭想了想道:“我修改條件,我隻要三個人命,其他人你可以帶走。”


    “哪三個?”


    “鄒雲、媚娘、珊瑚。”


    看來他還不知道鄒雲已經死了。阿寶道:“你先幫我找兩個人。”


    曹煜道:“你要找的是不是潘喆?”


    阿寶驚訝道:“你知道他在哪裏?”


    “當然知道。”曹煜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印玄從正北方的通道走了出來。


    鬼煞村(三十二)


    印玄的突然出現殺了曹煜一個措手不及,他想要躲回通道已經晚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地靠近。


    阿寶道:“祖師爺,他又來做生意了。”


    曹煜道:“你們放心,我並沒有動潘喆,他現在很安全。”


    阿寶道:“你的口氣很像綁匪,所以這算是……威脅?”


    曹煜鎮定道:“當然不是,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們合作。”


    印玄道:“先把人交出來。”


    曹煜看看他,又看看阿寶,識時務地轉身道:“跟我來。”他慢吞吞地轉身,以博取印玄和阿寶的信任。


    印玄和阿寶跟在他身後。


    通道和之前的通道沒什麽區別,隻是地上相對平整光。


    曹煜彎腰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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