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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留下來保護張佳佳,你們……喂喂喂!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帶動手動腳的……四喜!”


    四喜趴在他的肩膀上,動情道:“大人放心,我不會拋棄你的。”


    阿寶道:“我是讓你把檀木頭拉開。”


    四喜道:“大人,我說過我是不會拋棄你的。”


    “這和你拋不拋棄我有什麽關係?”阿寶忙著他鬥嘴,也不管譚沐恩拉著他往哪兒走了。


    四喜道:“以我的實力,衝上去,一定會被譚沐恩……掌門拍得煙消雲散的,到時候就不能再照顧大人了!就要拋棄大人了……”


    阿寶咬牙道:“你現在照顧得真好啊。”


    四喜道:“大人,你還記得你和我簽約時說過什麽嗎?”


    阿寶道:“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你一定要給我吃香的喝辣的?”


    “不。大人說,我是管家的。”四喜道,“三元才是打手兼保鏢啊。”


    阿寶:“……”他應該為自家分工製度如此明確而自豪嗎?


    譚沐恩拉著阿寶坐出租車回咖啡店旁的停車庫。途中,阿寶想向譚沐恩借手機,均被無情拒絕。直到下了出租車,使盡渾身解數的阿寶連譚沐恩手機的邊都沒摸到。


    這是老式停車庫,沒有自動刷卡係統,全靠人工收費。


    譚沐恩跟著阿寶走進停車庫,臉色就微微一變,“明明是午時,一天陽氣最重的時候,下麵竟然還有這麽盛的陰氣。”


    阿寶附和道:“是啊是啊,所以我們這麽貿貿然地來不好,要不改天你我裝備齊全,順便我帶上我師父,你帶上你徒弟……”


    “閉嘴。”


    阿寶道:“讓我閉嘴也行,借我手機打給電話吧。”


    譚沐恩道:“打電話給邱景雲報信?”


    阿寶無奈地歎氣道:“我如果告訴你,他手上還握著我家的鬼質,你信不信?”


    “鬼質?”


    “人被抓了是人質,鬼被抓了是鬼質。”阿寶解釋道。


    “可憐的同花順啊……”四喜嚎啕。


    “閉嘴。”


    這次阿寶和譚沐恩同時開口。


    譚沐恩的膽子顯然甩了阿寶好幾條街。比起之前阿寶步步為營地邁步方式,譚沐恩昂首闊步,走得分外瀟灑,直到那間小屋出現在麵前。


    阿寶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著前方,顫聲道:“有人。”


    房門敞開著。


    從他們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一個保安背對著他們站著,一動不動。


    譚沐恩腳步一頓,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從口袋裏掏出符紙。


    走到這裏,他們已經能夠感受到電風扇吹出來的風迎麵撲來。


    阿寶磨磨蹭蹭地想落後半步,卻被譚沐恩緊緊地抓住。


    “我說……”他原本想說點什麽鬆弛一下氣氛,誰知道因為太緊張,聲音變得非常尖銳,完全不像人發出來的,以至於四喜嚇得一溜煙躲到譚沐恩那邊去了。


    “閉嘴。”譚沐恩對他無力了。


    兩人一鬼終於靠近房間。


    譚沐恩用腳輕輕踢了下門,門果然發出吱嘎的聲響。他走到保安身後,順手貼了張定身符在他的後腦勺,然後拉著阿寶慢慢繞到他的身前。


    “這是你遇到的第一個保安嗎?”譚沐恩問。


    阿寶低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鞋子,嘴裏哼著小曲兒。


    譚沐恩用手將他的下巴抬起來。


    阿寶委屈地抬眸。


    四目相對。


    譚沐恩道:“你看我做什麽,看右邊。”


    阿寶先用眼角瞥了下,發現沒瞥到什麽恐怖畫麵之後,才慢慢轉過頭去。


    那是一張方方正正可以拿去當相框的臉。五官沒什麽亮點,所幸沒有出相框,所以看上去很正常。如果要說有什麽不正常的,大概是額頭那三張一直往上飄啊飄的黃符。


    “是他嗎?”譚沐恩問。


    阿寶回想了下,低聲道:“好像不是。”


    “是好像不是,還肯定不是?”譚沐恩問道。


    阿寶撓頭道:“那時候,他用手電筒照著我的眼睛,所以我沒有看得很清楚,但是個子……”


    四喜冒出來道:“個子比他高,臉比他白,比他好看!”


    譚沐恩道:“那你幹嘛用定神符定住他?”看定身符上麵歪歪扭扭毛毛糙糙的圖案,就知道絕對不是出自黃符派。


    阿寶尷尬道:“我當時不是緊張嗎?他又像前一個保安那樣跑過來……我怎麽知道他不是前一個,他們都穿著保安的製服,都帶著手電筒,連出場對白都差不多。”


    譚沐恩伸手將這個可憐保安的前後四張定身符取下。


    保安一獲得自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哆嗦。


    從保安的角度來說,他遇到的事比阿寶遇到的恐怖多了!


    莫名其妙身體不能動,一個人呆在一間房間裏兩個小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然後突然冒出兩個不知道來意的陌生人……看他們用黃符的熟練程度,不知道和之前那個黑影是不是一夥的……他越想越害怕。


    譚沐恩見他嚇得魂魄不定,忙在他頭上貼了張凝神符,才將他的三魂七魄穩住。


    “你們是什麽……”原本後麵有個“人”字,但保安猶豫著省掉了,顫抖著問道:“要幹什麽?”


    阿寶正想露出他一個親切的笑容,安撫他幾句,就聽譚沐恩道:“你知道這裏住的是誰嗎?”


    保安道:“是老王。”


    阿寶道:“不會是經常去公園的老王吧?”


    保安疑惑地看著他道:“你怎麽知道?”


    “……”


    譚沐恩道:“你有他的聯係方式嗎?”


    “沒有。他很窮,沒錢買手機,這裏還是大廈管理處看他太可憐,才給他的。”保安結結巴巴道,“你們不會殺我吧?”


    譚沐恩道:“你有他的照片嗎?”


    “他是不是在外頭欠了債?”保安道。


    譚沐恩加重語氣道:“照片有嗎?”


    保安道:“樓上公告欄裏有。”


    譚沐恩道:“那走吧。”


    保安顫巍巍地站起來,阿寶想扶他,卻被他躲開了。


    阿寶訕訕地縮回手,朝四喜看了眼,卻發現他被譚沐恩抓在手裏,正咿呀呀地叫著。


    “檀木頭?”他聲音剛落,四喜就被譚沐恩丟到保安身上。


    保安毫無所覺地任由四喜從他身體裏穿過去,亦步亦趨地跟在譚沐恩身後。


    “四喜。”阿寶拎起他。


    四喜道:“他真的看不見我。”


    阿寶道:“我也知道。”


    “從人的身體來傳過來好難受啊!”四喜哭喪著臉道,“身體被熱水刷過似的。”


    阿寶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保安突然低聲問譚沐恩道:“那個人是不是……有精神病啊?”一個人抑揚頓挫地自言自語。


    譚沐恩第一次對他露出了笑容,“是啊,挺嚴重的。”


    他們走到大廈一層,果然有個貼著每個保安相片和介紹的公告欄。


    但是王傳喜的那一欄卻是空的。


    保安不安地看著譚沐恩道:“不見了,可能管理檔案的人有,我,我幫你去問問。”


    譚沐恩正要說什麽,手機響了。


    連靜峰清冷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如你所願,張佳佳失蹤了。”


    第十六章


    當阿寶聽到張佳佳再度失蹤時,已經不像第一次那麽驚慌了,同一件事在不到二十四小時內經曆三次的話,任何人都會學著淡定。


    “你不緊張?”


    阿寶老神在在道:“你不是用了千裏鈴?”


    譚沐恩道:“我沒有聽到鈴聲,應該是被摘除了。對方是同道中人。”


    阿寶沉默。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邱景雲怎麽辦?”譚沐恩道。


    阿寶道:“我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譚沐恩睨著他。


    阿寶道:“如果沒用,你們就動之以手,曉之以拳頭!”


    譚沐恩道:“萬一還有你師叔呢?”


    阿寶躊躇道:“這個,我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如果不行,我會好好保護我自己,絕對不會站到對方那邊去。”


    譚沐恩道:“如果還有你師父呢?”他剛問完,就發現阿寶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由皺眉道:“你看什麽?”


    阿寶道:“我在想,你是不是打算挖角。”


    “挖角?”


    阿寶點頭道:“我也知道,我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學法術奇才,各大門派覬覦我想要收我入門下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但是……你幹嘛脫衣服?”


    譚沐恩將衣服丟給他,然後解開襯衫。


    阿寶看了看四周。那個保安早在他們接電話的時候就偷偷溜走了,所以偌大一個大堂隻有他們兩個人。


    “你不會想用美人計誘惑我吧?”阿寶為難地撓頭道,“要你親自上會不會太麵前了?要不要考慮花點錢請一個稍微靠譜……你幹嘛拿刀?”他退後兩步。


    譚沐恩拔掉刀鞘,竟然是一排筆。他從中抽出一支中號的,然後對著自己的胸膛畫起來。


    阿寶湊過去看。


    紅色的朱砂在白皙的胸膛上遊走,很快化成一道符。


    阿寶驚訝道:“搜魂咒?”


    譚沐恩道:“我把我的一魂一魄封在張佳佳的體內,就算對方用其他方法拘禁魂魄,也斬不斷我三魂七魄之間的感應!”


    阿寶道:“這太冒險了吧?”做他們這一行經常和鬼魂之類的打交道,失去一魂一魄會大大削弱身體的抵抗能力以及實力,萬一一魂一魄回不來,不但黃符派掌門要換人,而且從此以後,譚沐恩就要過上被冤魂惡鬼纏身的悲慘生活,代價之大,不可估量。


    譚沐恩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阿寶戲謔道:“你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譚沐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麵色猛然一凜道:“我感應到了。”


    阿寶見他拔腿就跑,抱著衣服追上去,“喂,小心感冒!”


    出租車根據譚沐恩的左轉右轉終於在一幢大廈前停下。


    阿寶下了車,就吃了一驚道:“這裏不是?”


    “張佳佳的家。”連靜峰在隨後的出租車上下來。譚沐恩上車之後就一直打電話告訴他方位,兩輛車在半路相遇,一前一後地過來。


    譚沐恩付了錢,穿好外套就往地下停車庫走。


    阿寶扶額,“我討厭停車庫。”


    連靜峰拍怕他的肩膀,“有事就站到我身後。”


    阿寶道:“我想走中間。”


    四喜輕聲道:“敵人也可能從上麵攻擊。”


    阿寶道:“我會把你頂在頭上。”


    四喜:“……”


    車庫在地下,占地麵積極大,此時卻沒有其他人進出。


    阿寶一行人走在車庫裏,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譚沐恩壓低聲音道:“好像越來越近了。”


    四喜顫聲道:“我好像又開始發抖了。”


    阿寶道:“到我懷裏來。”


    其實不用他說,四喜也已經打算鑽進去了。


    少了四喜在旁邊,阿寶覺得越發沒有安全感,一雙眼睛不停地掃視四周。


    譚沐恩突然停下腳步。


    阿寶一個收勢不及,撞在他的後背上,剛想說你怎麽回事,就看到他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連靜峰反應極快,一手撈起他,咬破手指在他眉心點了點。


    各家法術雖然不同,但認還是能認得一些的。阿寶知道他在為譚沐恩定魂。也就是說,譚沐恩的那一魂一魄一定被發現了!


    連靜峰將人交給阿寶,道:“你看住他,我去前麵看看。”


    阿寶抱著譚沐恩,緩緩地跪倒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四周。


    停車庫的燈光是白色的,並不暗,但蒼白得無所遁形的四周看上去卻比黑暗更令人心寒。


    “你沒事吧?”阿寶小聲地拍著譚沐恩的臉。


    譚沐恩睜開眼睛,神智稍稍清醒,但身體活動仍有些不太靈便,“扶我起來。”


    阿寶扶著他站起,隨即身體僵住。


    譚沐恩向前邁了一步,卻被他攙扶的手拖住,不禁皺眉道:“怎麽不走?”


    “張佳佳?”阿寶疑惑地指著前方。


    譚沐恩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哪裏?”


    阿寶吃驚地看著他,“你看不到?”


    她明明就站在他們前方的十幾米處,衣服發型都沒有變,隻是表情很奇怪……像驚慌的小兔子。


    譚沐恩又問了一遍,“哪裏?”


    “前麵……”阿寶還沒說完,那個張佳佳轉身就跑。


    阿寶下意識地追上去。


    聽到前方細碎的腳步聲,譚沐恩踉蹌著追在他們身後。


    張佳佳步子邁得又碎又小,跑得一點都不快,眼見阿寶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一個黑影驀然從旁邊竄出來,手裏揮舞著一根棒子,用力朝阿寶掄去。


    阿寶一個收勢不及,隻好邊屈膝邊仰麵向後。


    棒子帶起的風擦著他的麵門過去,涼颼颼的,讓他額前劉海齊齊朝後一翻。


    阿寶趁機看了拿棒子的主人一眼。那是一張斯文又平靜的臉,眼睛好像服飾店用來撐衣服的塑料模特兒,毫無生氣。


    譚沐恩落後阿寶兩步,趕上來的時候正好棒子被收回去。他抽出兩張黃符,一張丟向張佳佳,一張丟向那個半路殺出來的陌生男人。


    男人蹦了一下,剛好落在張佳佳的身後。


    丟向張佳佳的黃符不偏不倚地貼在他的背後。


    他扭頭看了眼,然後扯下來,繼續跟在張佳佳身後往前跑。


    阿寶扶腰站穩,邊追邊問道:“你丟的是什麽符?”


    “定身符?”譚沐恩的聲音很沉。


    阿寶識趣地閉上嘴。黃符派的符咒從質量上來說,肯定比他畫的可靠,所以那個男人能動絕對不是黃符的問題。


    譚沐恩突然道:“那個男人是僵屍。”


    阿寶道:“你的定身符不能對付僵屍?”他這麽問並不是挑釁,而是驚訝。因為黃符本身就是用來對付鬼魂、僵屍之類的非生物,如果用來對付人,那用槍比較快。


    譚沐恩道:“不是普通的僵屍。”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紅色的。


    阿寶想:過年的時候還能用來當紅包。


    盡管有男人的保護,但張佳佳的速度擺在那兒,他們很快又被追上了。


    譚沐恩丟出紅符。


    男人身體一震,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走!”男人對著張佳佳大吼。


    譚沐恩又連著丟出兩張,男人才完全靜止。


    張佳佳在吼聲中,越發驚慌,慌不擇路地向旁邊一閃,卻進了一個沒有出口的雙人車庫。


    阿寶放慢腳步,喘了口氣道:“張小姐,你沒事吧?”


    張佳佳猛然回頭,雙眸滿是霧氣,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道:“我沒事,你別過來。”


    阿寶深情地捂著胸口道:“佳佳,我是阿呆啊,你記得嗎?我是你青梅竹馬的阿呆啊。”


    張佳佳點點頭道:“我記得,你是阿呆。”


    阿寶伸出手,“佳佳,來,我帶你離開這裏。”


    張佳佳怯生生地看著他,“這裏的人都要害我,你快救我。”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害你的。”阿寶像健美先生一樣展示起他身上從來沒有存在過的肌肉,“看,我是多麽強壯,就像長白山一樣,來吧,到我的懷裏來,我會讓你自由的飛翔。”


    張佳佳終於走過來,滿臉的感動,“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當然!我是勇士,勇士一定會保護公主的。”他握住她的手,順手貼了一張定身符在她的額頭上,然後對譚沐恩招手道,“搞定了,快來接收。”


    四喜從他懷裏鑽出腦袋,“大人啊,她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幹嘛要這麽大費周章呢?”


    阿寶清了清嗓子道:“和張佳佳一起演戲是我多年的心願,我隻是想讓我的夢想成真。”


    四喜道:“可是她的靈魂不是張佳佳。”


    阿寶道:“**一樣就好。”


    四喜道:“我覺得,這樣有點膚淺。”


    “你變成實體,我給你和被定住的張佳佳拍一張合照好不好?”


    四喜立馬跳出來,欣喜道:“好。”


    阿寶道:“那你還說我膚淺?”


    四喜道:“優秀的鬼使就是要時刻配合主人的步伐,主人有多膚淺,我就有多膚淺。”


    阿寶:“……”


    咯咯。


    咯!


    咯咯……


    阿寶問四喜,“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四喜指著被定住的男人。


    譚沐恩正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剝下來。


    阿寶搖頭道:“怪不得牙齒咯咯響,原來是凍的。”


    四喜道:“我覺得響的不是他的牙齒,而是他的骨頭。”


    阿寶道:“檀木頭,一會兒再玩吧,先找到張佳佳的靈魂要緊啊。”


    譚沐恩拿出那排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沒看到他很快要衝破我的定身符了嗎?”


    像是應和他的話,男人的頭扭動了下。


    第十七章


    咯咯聲越發明顯。


    阿寶覺得那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睛充滿戾氣,好似要將他撕成千萬片。


    “檀木頭,”阿寶顫聲道,“他在以眼殺人。”


    譚沐恩沒心思理他,拿起筆,在男人的前胸比了比,然後落筆。


    咒語在他筆下遊走,一氣嗬成!


    男人轉動的腦袋終於停下,正好衝著張佳佳的方向,原本凶狠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阿寶繞到譚沐恩的另一邊,虔誠地伸出手問道:“要不要我幫你拿衣服?”


    譚沐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轉到男人的背後繼續塗塗畫畫,“我不脫。”


    “其實我是想問,要不要我幫你拿一下手機?”阿寶道,“連靜峰離開很久了。”


    譚沐恩沒吭聲,勾完最後一筆,看到男人前後都用朱砂畫了升級版的定身咒,才掏出手機給他。


    阿寶翻通話記錄,居然長長一排都是連靜峰。


    譚沐恩原本想去找張佳佳,但是看到他的目光,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來,“你看什麽?”


    “沒什麽。”阿寶外表很平靜,內心卻在咆哮著:三宗六派不會變成三宗五派吧……清元黃符派什麽的。等連靜峰的聲音從話筒那頭傳來時,阿寶才發現他嚴重走神了。


    “我找到你說的三個罐頭了。”連靜峰的聲音很沉,與平時的溫柔判若兩人。


    阿寶道:“罐頭裏裝的不少靈魂?”


    連靜峰道:“告訴我你們的位置,我來接你們。”


    “我們在南區a01和a19之間。”阿寶頓了頓,又道,“你別掛電話,我們先聊著。”他想著,很多電視和都是某個人物剛剛發現真相或線索就意外或不意外地掛了,然後電視劇就拖個五六集,再拖個五六章,主角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家夥要說的這個啊。摔!明明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幹嘛非要見麵再說!


    連靜峰沒問原因,也沒開口。


    阿寶就這樣聽著他的呼吸,轉頭,然後……吃驚地咆哮道:“檀木頭,你在摸哪裏?!”


    譚沐恩原本要伸出去的手立刻頓住,轉頭看他。


    阿寶一臉憤慨,“檀木頭,我原本以為你隻是小肚雞腸一點,呆板固執一點,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深藏不漏的色狼!”


    譚沐恩沉默了下,才問道:“張佳佳是不是在我麵前?”


    阿寶道:“你不會告訴我你其實是個瞎子,之前都是用鼻子和耳朵確定我的存在吧?”


    “我看得到你,”譚沐恩道:“但是我看不到張佳佳了。”


    “哈哈哈!”阿寶大笑三聲,然後正色道,“一點都不好笑。”


    譚沐恩道:“真的。就像當初在拍攝現場她突然不見……”


    阿寶想起之前他看到張佳佳時,譚沐恩似乎吃驚地問了一句“哪裏”,難道他真的看不到?他抬手,指著張佳佳的方向,“她就在那裏,你剛才摸的位置是她的胸。”


    譚沐恩麵色一僵,紅暈很快以顴骨為中心,慢慢暈染開來,最後蔓延到耳根。他的手舉在半空中,一時不知道要往哪裏放。


    阿寶道:“向右五厘米,再向前十厘米。”


    譚沐恩務求精準地做著,然後摸到衣料和衣料下傳來的細膩觸感,“張……佳佳?”


    阿寶道:“那是她的肩膀。”


    譚沐恩疑惑道:“為什麽我看不到?”


    四喜小聲道:“我可不可以也假裝我看不到?”他一說完,就整個趴在張佳佳的大腿上,還一臉享受地用臉蹭著。


    阿寶搖頭,“太猥瑣了!”


    譚沐恩光看四喜的動作也知道他在做什麽,立刻彎腰將他拎到一邊,抬頭正想問連靜峰的情況,臉色就驀然一變道:“小心!”


    “什麽?”阿寶茫然地看著他,隨即感到喉嚨一痛,人已經被那個人摟進懷裏。


    這絕對不是人類的力量!掐住他喉嚨的手臂幾乎像鋼鐵一樣硬。


    阿寶雙手用力地掰著他手臂,臉因為缺氧而越來越紅,“放……”


    “大人!”四喜想要衝過來,卻在靠近時雙腿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放開她。”男人冷冷地盯著譚沐恩放在張佳佳肩膀上的手。


    譚沐恩一手抽出一道黃符,一手順著張佳佳的肩膀放在她的頸項邊上,“裏麵的靈魂不是張佳佳吧?噬魂符應該能夠讓她煙消雲散。”


    男人手臂微微一用力,“我殺了他。”


    阿寶被勒得差點見閻王。


    譚沐恩淡然道:“他是禦鬼派弟子,本來和我就沒什麽關係。”


    “……”可惜阿寶現在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如果有的話,他一定會朝狠狠地比個中指。人家嶽不群遇到這種情況好歹還會說點諸如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人我是一定要救的,但壞蛋我也要殺,如果因為殺壞蛋而不小心害死了五嶽劍派的弟子,那我深感抱歉之類的場麵話,哪裏像他說的這麽實在啊。


    男人的怒氣爆發了,手臂更用力地勒去。


    就在阿寶開始回憶平生並做好當四喜同類的心理準備時,男人的身體晃了晃。


    四喜化作實體,用力地撞向他的小腿。這樣渺小的衝擊力顯然沒有對男人造成任何傷害,他飛起一腳就把四喜踢遠了。


    但對譚沐恩來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他手裏一共抓著十張紅色定身符,這已經是他的全副家當!


    定身符在半空飛揚。


    男人知道它們的厲害,身體飛快地朝後退去。


    阿寶完全是被拖著走……事實上,他已經感覺不到什麽痛苦了,意識正在飄遠。


    就在阿寶生死一線的時刻,男人突然發出一聲怒吼,手臂隨即鬆開來。


    等待機會的四喜立馬衝上去,抱住阿寶的腰就往旁邊拖著跑。


    阿寶一邊咳嗽,一邊掙紮。他覺得他的小腿好像被拖出火星了。等他好不容易從死亡的陰影中回過神來,才發現救他的是半路趕來的連靜峰。


    此時的連靜峰遠不是他之前看到斯文溫柔的模樣。


    他手中拿著一把桃木劍,神色凜然,周身隱隱覆蓋這一層殺氣,就像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大將。


    譚沐恩站在旁邊派黃符。之所以用派這個詞是因為他的動作實在太悠閑了,比起連靜峰的殺氣騰騰,他簡直像在夢遊。


    不過他們的對手也不弱。事實上,阿寶覺得好像比製服前更強悍。被連靜峰的桃木劍砍了幾下,也隻是不停地大叫著,貼在他身上的各種符咒隨著他的動作在風中飄啊飄,就像羽毛一般輕盈。


    照目前這個情形下去,他們還能玩上好幾個鍾頭吧?晚飯怎麽辦?


    阿寶腦袋裏冒出古怪又現實的念頭,然後快步走到張佳佳旁邊。他知道以自己的法術,加進去也是搗亂,所以隻能用卑鄙的手段了,“住手!不然我立刻用噬魂符吃了她……呃,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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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敢!”男人打鬥中不忘對他投去警告的一眼。


    阿寶揚了揚手中的黃符,“相信我,以我們目前的距離,我敢的。”


    男人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全身的毛都炸了開來,當即不管連靜峰和譚沐恩,就朝他撲來。


    連靜峰眼中厲光一閃,左手食指在桃木劍上一劃,血水擦過劍鋒,使得整把劍頓時沾了一股煞氣!他舉起劍,狠狠地朝男人的後背砍落。


    男人狂吼一聲,雙手舉在半空,用力地朝阿寶的方向揮舞了兩下,眼中充滿不甘和絕望。


    阿寶嚇得整個人縮到張佳佳的身後。


    砰。


    男人倒在地上。


    背後血肉模糊,那道縱向的傷口不斷地蔓延開來,頃刻就將男人變成一堆爛泥般的骨肉堆。


    第十八章


    阿寶捂著鼻子倒退兩步。


    譚沐恩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慢慢翻開,大概五六尺見方的模樣,罩在那堆肉上,氣味一下子被掩蓋住,慢慢淡去。過了會兒,凸起的紙一點點平下去,他又撿起紙,慢慢地折起來。


    阿寶嘴巴成o型,半天才道:“你,你以後不要隨便摸我。”


    譚沐恩皺眉道:“我什麽時候隨便地摸過你?”


    阿寶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的兩隻手和那個放紙張的口袋,“我是防患於未然!”


    連靜峰走向張佳佳。


    張佳佳默默流淚的雙眼一下子睜大,驚懼地望著他。


    “你是誰?”連靜峰沉聲問。


    “等等。”阿寶伸手拿掉定身符,才做了一個繼續的動作。


    張佳佳轉身想跑,卻被連靜峰的劍擋住了。他神情冷漠,眼中戾氣並沒有隨著男人的死亡而褪盡,反而變得更加陰沉猙獰。


    “你是誰?”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又問了一遍。


    譚沐恩走過來,“你能看到她?”他似乎對隻有自己看不到張佳佳這件事分外不滿。


    張佳佳抖著唇道:“胡秀桃,古月胡,秀氣的秀,桃子的桃。”張佳佳的聲音原本就低沉悅耳,有著股與生俱來的大方,但是同樣的聲音用她的口氣說出來,就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羞澀又怯弱。


    連靜峰道:“哪裏來的?”


    胡秀桃道:“廣東廣州人氏。”


    譚沐恩聽到她的聲音,竟漸漸地看到她慢慢出現在阿寶的身前。他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的確看到她而不是幻覺後,平靜地問道:“你幾幾年出生?”


    胡秀桃道:“你們的算法,我不大懂,隻知是光緒三十二年。”


    阿寶叫道:“哇,又是個老祖宗!”


    譚沐恩道:“那個男人是誰?和你什麽關係?你為什麽不去投胎反而奪別人的身體?其他女明星是不是你們殺的?”


    他每問一句,胡秀桃的身體就抖一下,問到後來,她幾乎要縮進阿寶懷裏去。


    阿寶扶著她的肩膀,柔聲道:“不怕不怕,好好說。”


    譚沐恩冷冷地瞟向他。


    阿寶嘿嘿笑道:“總要有人唱紅臉吧。”


    胡秀桃果然鎮定許多,怯生生地開口道:“他叫吳鐵生,是我遠房表哥,我從小寄住他家,一起長大,一起進戲班,一起到上海……”她猛然頓住,露出痛苦之色,“要不是我一心想大明星,也不會連累鐵生表哥散盡家財,欠債累累,最後被人打死在荒郊野外。”


    譚沐恩道:“他怎麽變成僵屍的?”


    “僵屍?”胡秀桃抖了抖,“我不知他變成僵屍。我隻知他逃債避禍去了外地,終日沒有消息。我一個人過不下去,沒辦法,隻好嫁給一個賣雜貨的商人。嫁給他以後才知他是個煙鬼,一日離不得煙,沒有錢,就拿我作抵。那些日子,過得連個妓|女都不如,糟蹋完就被他帶回去關著。他怕我尋短見,就把我關在透氣的箱子裏……每日隻放兩趟風。”說到這裏,她已泣不成聲。


    阿寶恨聲道:“怎麽有這麽可惡的人!你把他生辰八字給我,哼哼,讓他下輩子投胎做豬做狗!不,太便宜他了,做蟑螂!不,這太侮辱小強了!”


    “我逃了幾次,都被抓了回去,每次回去,都少了一頓毒打。最後一次,他打得狠,終於把我給打死了。我原本以為可以投胎重新做人,誰知我是枉死,沒有鬼差接我,我隻好當孤魂野鬼在屋裏流浪。那煙鬼沒多久真的也做了鬼,幸好死在別處,聽說被其他惡鬼纏著,回不來。我就一個人呆在屋裏,又過了一陣子,鐵生表哥回來了。他,他還是人的模樣,可是我知道他不同了。他身上的煞氣和陰氣很重。他聽說我的事,就把我收在罐頭裏,然後去找那煙鬼,當著我的麵,一口把他吃掉了。其他惡鬼見了他,都遠遠躲開。他見我害怕,說他學了厲害的法術,可以長生不老,我信了。”


    譚沐恩道:“他說可以幫你奪舍,讓你氣死回身,所以你才不去投胎轉世。”


    “不,”胡秀桃驚慌地搖頭,“他沒有這樣說。他說他怕我轉世後不記得他,他找不到我,我們再不能見麵,就約定一起這樣過日子。我要逃鬼差,他怕別人知道他長生不老,所以我們經常換地方住,這一躲,就過了很多很多年。”


    “那你怎麽會在張佳佳的身體裏?”連靜峰問。


    阿寶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收起了劍和戾氣,恢複之前文質彬彬的模樣。


    但他殺吳鐵生時凶狠的模樣早就深刻在胡秀桃的心裏,哪怕他此刻再溫柔,在她眼中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所以一聽他說話,她身體就抖個不停,“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後來有一個男人找到鐵生表哥,說可以讓我複活,還可以讓我圓了當年的明星夢,所以……”


    “所以就殺害其他女明星,讓你上她們的身?!”譚沐恩疾言厲色地問。


    胡秀桃整個人都縮在阿寶的懷裏,眼淚落個不停,“我不知道會害死她們,我不是有意的。”


    連靜峰道:“奪舍的話,一個就夠了,為什麽要害那麽多人?”


    胡秀桃對奪舍不是太懂,但害那麽多人是明白的。她輕聲道:“那個男人說我在鐵生表哥呆了這麽多年,陰氣太重,普通身體承受不起,一定要找個命旺運勢高的人用法術煉製。這種法術他從未見人用過,為保萬無一失,所以才找了那三人來實驗……”她看到譚沐恩和連靜峰麵色難看,不敢再說下去。


    連靜峰道:“罐子是空的。”


    胡秀桃茫然。


    連靜峰道:“如果我沒猜錯,那三個罐子就是用來裝三個女明星魂魄的吧?但是它們是空的。”


    “不可能。”胡秀桃道,“鐵生表哥從來沒動過罐頭。他答應我,以後要放掉她們的。”


    阿寶道:“那個告訴你奪舍法門的男人是誰?”聽起來,那個男人才是罪魁禍首吧?


    胡秀桃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麽,鐵生表哥叫他雲先生。”


    “邱景雲?”譚沐恩眸光一閃。


    阿寶反駁道:“也許是雲景秋。”


    譚沐恩道:“雲景秋是誰?”


    阿寶幹笑道


    :“瞎掰的。”


    “……”


    阿寶突然正色道:“三個罐頭裝三個魂魄,那張佳佳呢?”


    譚沐恩道:“她的身體未死,她還是生魂!”


    連靜峰道:“你還能感覺到你的魂魄嗎?”


    譚沐恩頹然地點頭道:“能。但是它一直在動,而且路線很熟悉。”


    阿寶道:“什麽意思?”


    譚沐恩道:“它好像在繞城跑。”


    譚沐恩的一魂一魄很快在一輛開著環城路線的公交車上找到。它們被裝在罐頭裏——和裝三個女明星靈魂一樣的罐頭。


    之前連靜峰在地下車庫找到一件用幻術隱藏的小屋,經過形容,譚沐恩和阿寶一致認為那間就是張佳佳第一次失蹤時所呆過的屋子。連靜峰在那裏找到三個罐頭又經過阿寶確認,的確和地下車庫的保安小房間外形一致。至此,這件事的線索總算可以穿起來。


    胡秀桃承認她和吳鐵生的落腳處就是咖啡廳旁的那個地下車庫,也就是說,阿寶遇到的保安就是吳鐵生。而張佳佳所描述的靈魂出竅應該是雲先生和吳鐵生想要為胡秀桃奪舍,隻是半途被阿寶打斷了。匆忙之際,他們隻來得及運走張佳佳,而落下了三個罐頭。吳鐵生怕阿寶發現罐頭裏的靈魂,隻能折回來轟走他,再移掉罐頭。


    但是這裏就出現一個問題,張佳佳後來為什麽回到了拍攝現場?


    胡秀桃確認過,那時候她還未上張佳佳的身,也就是說,回去的是真正的張佳佳。那麽,是誰把她送回去的?


    阿寶腦海中立刻掠過一個人——


    印玄。


    從目前來看,這個複雜的故事裏出現了兩個奇怪的人物,一個是譚沐恩看到的邱景雲,一個是阿寶看到的印玄。連靜峰認為他們兩個都有可能是雲先生。可如果他們其中一個是雲先生,那麽,另外一個在這個故事裏又擔任了什麽樣的角色?


    譚沐恩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張佳佳的魂魄!”他的三魂七魄都回到了身體,說話底氣比之前足了許多。


    連靜峰道:“人海茫茫,怎麽找?”


    “從地下車庫找。”阿寶道,“雖然說狡兔三窟,但生活習性不會改。兔子總不至於把窩改到樹上的鳥巢裏去吧。”


    連靜峰道:“我們接下來要找到的不是吳鐵生,而是雲先生。他的生活習性和吳鐵生可能完全不一樣。”


    阿寶道:“啊,他叫雲先生,他會不會喜歡住在高樓裏?”


    “……”


    阿寶自覺地接下去道:“本市高樓好像挺多的。”


    譚沐恩道:“我再試試搜魂咒。”


    “搜誰?張佳佳?”阿寶問,“可是她的魂魄可能被裝在罐頭裏。”


    連靜峰緩緩道:“那麽,邱景雲呢?”


    “誰知道他的生辰八字?”阿寶問完又自己回答道,“我師父。啊,順便還可以搜下我師叔和同花順的。”


    第十九章


    搜魂咒三個字念起來挺簡單,但是做起來並不那麽容易。之前譚沐恩搜自己的魂魄,靠的是魂魄與魂魄之間的感應,現在要搜別人的魂魄,就要借助鬼差的力量。


    譚沐恩買了些冥幣買路,然後摸出一個紙片人開壇做法。


    阿寶默默地蹲在一邊,背靠著牆,看上去像個落魄的乞丐。


    四喜從他懷裏探出頭,小聲道:“大人,你是不是餓了?”


    “不是。”阿寶虛弱地吞了口口水道,“我是快餓死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他實在沒好意思在譚沐恩和連靜峰麵前開口說吃飯。當然,也有點怕他一開口,就會被兩人聯手胖揍一頓。譚沐恩本來就看他不順眼不說,連靜峰自從在車庫裏展現過他的爆發力之後,他就再也不相信這個世界有什麽謙謙君子溫雅如玉了。


    四喜道:“大人……”


    “幹嘛?”


    “你忍著吧。”


    “難道我現在不是忍著嗎?難道我現在在啃牆嗎?”


    “你像是憋著。”


    “……憋著和忍著有什麽區別?”


    “忍著是很默默的。”


    “在你發現我之前,我一直都默默地!”


    “可是你的表情太豐富了。”四喜道,“有種一觸即發的危險感。”


    “嗬嗬,嗬嗬,嗬嗬嗬……”阿寶肅容道,“你就快觸發了。”


    四喜扭頭,仰麵看著他。


    阿寶正好垂眸。


    一人一鬼就這樣在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詭異地對望著。


    “含情脈脈也要分時候。”譚沐恩看過來,“過來,賣點血。”


    阿寶身體緊緊地靠貼著牆壁,臉色發白地搖頭。


    譚沐恩道:“你不想找回你的師弟師叔和鬼使?”


    阿寶道:“我想啊,但我不想以生命作代價。”


    譚沐恩咬牙道:“隻是手指上的一滴血,不用掉腦袋挖心肝的。”要不是召喚出來的鬼差隻想要他的血,他才懶得和他討價還價。


    附身在紙片人身上的鬼差衝阿寶跳過去。


    阿寶為難地縮手道:“我不行啊,我那個,我天生白細胞少,傷口愈合得慢……”


    譚沐恩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抓起他的手指就紮下一根針去。


    “啊!”阿寶咬著拳頭痛呼。


    一滴血從阿寶的手指中滴出來,紙片人瞬間撲上去,張開大口,正要咬,就被半路伸出來的手拎住了。


    阿寶吃驚地看著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祖師爺一手抓住紙片人,一手抓住自己的手指往嘴巴裏塞……他下意識蜷起手指,卻被一口咬住。


    印玄盯著他,漂亮的眼睛閃爍著冷光。


    阿寶哭喪著臉,慢慢地伸直手指,“祖師爺爺,我的肉不新鮮。”


    印玄吮吸著他手指的傷口,直到吸不出血腥味,才鬆開他的手。


    阿寶立馬連讓兩步,將手指藏到身後。


    譚沐恩和連靜峰一個手抓黃符,一個手持木劍,警戒地望著印玄,深恐他一轉身就將他們全滅了。


    印玄拎起紙片人,用另一隻手輕輕一彈,紙片人頓時化作火焰,落在地上。


    譚沐恩心痛地看著好不容易請出來的鬼差就這樣被趕了回去,憤怒道:“你就是雲先生?”


    印玄道:“你們想找張佳佳的魂魄?”


    譚沐恩道:“你把她藏在哪裏?”


    “跟我來。”印玄甩袖轉身,徑自朝路的另一頭走去。


    譚沐恩和連靜峰對視一眼。


    連靜峰率先追了上去。


    譚沐恩猶豫了下,終究一跺腳,跟在身後。


    阿寶落到最後。


    四喜輕聲道:“大人不去?”


    阿寶道:“你說我們晚上吃牛排還是吃火鍋?”


    “我們?”四喜驚喜道。這是不是意味著阿寶大人要用黃符讓他也體驗一把人間美食的滋味,這真是太美好了!


    一隻紙鶴飄過來,輕巧地落在阿寶身前。


    四喜道:“大人,這是什麽?”


    阿寶試著往印玄離去的方向走了兩步,紙鶴跟著走了兩步。阿寶朝另一頭抬腳,紙鶴突然衝過來,對著他的腳噴出一口火焰,嚇得他立刻縮腳,轉身向印玄他們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們走得不快,他追了不到半分鍾就趕上了。


    譚沐恩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


    阿寶擦了擦汗,幹笑道:“大家都不餓啊。”


    咕嚕,譚沐恩的肚子出了聲。


    阿寶舒坦了,原來不隻有他一個人在挨餓。


    “你想帶我們去哪裏?”譚沐恩轉移話題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印玄沒出聲,而是攔了一輛出租車。


    ……


    原來祖師爺會用出租車。


    阿寶驚奇地眨了眨眼睛。


    事實證明印玄不止會做出租車,還很懂潛規則。坐在前麵的是譚沐恩,所以他掏車錢。祖師爺後排最後一個上車,所以不用往裏擠啊擠,下車也不用往外鑽啊鑽。


    唯一辛苦的是阿寶,坐在連靜峰和祖師爺之間,一個是剛除完僵屍還沒有擦手的清元派掌門,一個是傳說中氣死師父不眨眼的鬼神宗叛徒……


    他上輩子一定沒少幹缺德事,所以才當他們兩人的緩衝帶。


    到目的地下車。


    阿寶仰頭看著麵前的這棟大廈……真眼熟。如果這出戲有導演的話,他一定很摳門,來來去去就這麽幾個外景。


    譚沐恩也愣了下。天雖然黑了,但是這座大廈的模樣已經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很難忘記。


    “你把人藏在這裏?”他問。


    印玄甩著袖子往上走。


    剛酒足飯飽準備巡邏一圈的保安看到他奇怪的打扮,立刻走上來,剛要開口,看到他身後的譚沐恩和阿寶,臉色當即一變,一溜煙地跑了。


    門大敞著,大堂白色的燈光單薄而冷清。


    印玄徑自走到電梯外按鍵上樓。


    過了會兒,電梯門開了。


    譚沐恩戒備地看著他。


    連靜峰雖然沒像譚沐恩這樣露骨,卻也擺出防守的姿態,隻有阿寶識趣地站在兩人的背後。


    印玄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先走了進去。


    譚沐恩和連靜峰隨後進電梯,一左一右地卡住門口,以至於阿寶不得不站在電梯麵板邊上當電梯小姐。


    “幾樓?”阿寶問。


    “頂樓。”


    阿寶按完最高層,然後關門。


    門緩緩向中間靠攏。


    譚沐恩和連靜峰的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向後側了側,門砰得關上。


    ……


    電梯裏,還剩三個人。


    “不能去頂樓!”譚沐恩伸手往控製麵板戳去。


    阿寶身體下意識地擋了下,看向連靜峰。


    連靜峰淡然道:“他想要出手的話,我們防不住。”


    既然防不住,又何必再防?


    譚沐恩似乎也想通了這個道理,慢慢地收回手,隨即,他盯著阿寶道:“你和他什麽關係?”


    阿寶道:“呃,祖師爺和省略孫?”


    譚沐恩道:“他為什麽這麽緊張你?”


    “緊張我?”阿寶腦海中閃過印玄吮吸自己手指的情景。當時他隻惦記著自己的手指不被吃掉,完全沒意識到那是個多麽曖昧的姿勢。


    門叮得一聲開了。


    阿寶回神,朝門外躥了出去。


    譚沐恩皺了皺眉,謹慎地跟在他身後。


    頂樓很小,隻有幾間辦公室,和一條投往天台的樓梯。


    阿寶躊躇著看向連靜峰。


    連靜峰望著那條樓梯,抽出桃木劍,慢慢地走上去。


    阿寶跟在他後麵,譚沐恩最後。


    樓梯是鐵製的,走上去梆梆作響。通向天台的門半掩著,夜風一陣陣地吹,又冷又潮。


    走到樓梯盡頭,連靜峰慢慢地推開門。


    寬闊的天台一點點地展露出來。


    三個人六隻眼睛的視線一下子就集中在那個在兩支大紅蠟燭的照耀下,獨自享用著牛排的年輕人身上。


    第二十章


    譚沐恩手捏著一張黃符,緩緩地繞到年輕人的身後。


    年輕人看到他們出現,眼神微微一閃,很快鎮定下來,邊咀嚼邊微笑道:“用過晚餐了嗎?”


    “沒有。”阿寶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年輕人道:“真抱歉,我沒想到師兄來得這麽快,所以沒有準備你的那份。”


    阿寶道:“沒關係,反正我也不喜歡露天吃牛排,總覺得牛排上灑得不是胡椒粉,是灰塵。”


    邱景雲咽下牛肉,拿起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師兄還是那麽喜歡說笑。”


    阿寶道:“是啊,所以你把同花順還給我吧。”


    邱景雲張大眼睛,“師兄的鬼使不見了嗎?”


    阿寶道:“大家同坐過一列火車,別裝了。”


    邱景雲撲哧笑道:“師兄這句也是在說笑吧?”


    譚沐恩突然衝了過去,手中黃符一揚。


    邱景雲像彈簧一樣彈了起來,黃符擦著他的手臂過去,貼在椅背上。邱景雲退後兩步站到天台邊上,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笑眯眯道:“這種盒子用來裝鬼最合適了。”


    阿寶對打算繼續出手的譚沐恩道:“木頭,你悠著點!”


    譚沐恩瞪了他一眼。


    阿寶道:“他手裏有鬼質。”


    譚沐恩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阿寶慌忙道:“他手裏還有張佳佳的靈魂。”


    譚沐恩腳步一頓,右手縮回褲袋裏,冷冷地盯著邱景雲道:“你想要什麽?”


    邱景雲道:“這個問題其實是我想問的。你們想要什麽?”


    阿寶掰著手指道:“同花順的魂魄,師叔的下落,張佳佳的靈魂,你犯案的動機,以及你束手就擒的可能性。一共五樣,一隻手就數過來了,不多。”


    邱景雲笑了,“你說的東西我都沒有。”


    阿寶朝他拋了個媚眼,“師弟,別鬧了。”


    邱景雲攤手道:“我隻是在天台吃了一頓燭光晚餐而已,我鬧什麽了?最多灰塵吃多了,鬧鬧肚子。”


    連靜峰突然開口道:“胡秀桃都已經告訴我們了,雲先生。”


    邱景雲聳肩道:“我不懂。”


    譚沐恩冷笑道:“不是你的話,印玄會特意把我們引到這裏來?”


    “印玄?”從他們見麵到現在,邱景雲的臉色終於變了變,“你是說,鬼神宗的印玄?”


    譚沐恩道:“不然你以為是誰?”


    邱景雲自言自語道:“原來是他!原來一直以來那個人是……他。”


    阿寶不服氣地低喃道:“怎麽大家都認識,隻有我不知道?”


    四喜小聲道:“大人學習太不用功了。”


    阿寶道:“才不是!像這種八卦我最用功了。不行,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審問審問師父,看他那裏有沒有什麽可挖掘的故事。”


    四喜道:“大人不能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嗎?”


    “吃飯和睡覺?”阿寶摸著下巴道,“我覺得我在這兩方麵一直都挺花心思的。”


    四喜:“……”


    邱景雲毫無預警地大笑起來,抓著盒子的手滑到天台外麵,看的阿寶一陣心驚膽跳。“沒想到因為我的事竟然驚動了印玄祖師,真是令人受寵若驚。”他嘴上說著受寵若驚,但眼中閃爍的卻是憤恨,幾乎要將瞳孔焚燒起來的憤恨。當怒火蔓延到咽喉,他的聲音開始變調,“我並沒有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為什麽要來幹涉我?!”


    阿寶道:“既然你說你沒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我們就來玩真心話大冒險。你老實說,師叔是不是被你關起來了?”


    邱景雲道:“不是。”


    阿寶道:“呃,這個不是是算真心話還是算大冒險?”


    邱景雲眼神恢複了幾分清明,嗤笑道:“否認算什麽冒險?”


    阿寶道:“你沒看過匹諾曹嗎。撒謊的話,鼻子會變長的,有變成大白象的危險。”


    譚沐恩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給我好好問。”


    阿寶道:“師叔不在你手裏?那他上哪兒去了?為什麽打電話找不到他?”


    邱景雲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警察。”


    阿寶道:“好吧,換一個問題。張佳佳是不是在你的手裏?”


    邱景雲抱胸道:“一直問我似乎很不公平。不如換我問你。”


    阿寶道:“我們這邊三個人,論資排輩也不該我先上啊。你問檀木頭好了,他秘密最多了。”


    邱景雲道:“我對他沒興趣。”


    阿寶道:“那連掌門。連掌門和張佳佳關係不同凡響哦,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呢?現在就給你機會,快點問吧。”


    邱景雲道:“當年,司馬清苦原本是想收我為徒的,但是臨時改變了主意,先收了你。所以我才拜到龔久的門下。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為什麽。”


    阿寶道:“因為我比你英俊。”


    邱景雲道:“這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阿寶舔了舔嘴唇道:“我這次選大冒險,你說吧,讓我冒什麽險?”


    邱景雲眼睛朝連靜峰和譚沐恩之間看了看,“看在你是我師兄的份上,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譚沐恩或者連靜峰,黃符派掌門或者清元派掌門,你挑一個殺。”


    阿寶道:“殺人是犯法的,你老師沒交過你嗎?”


    邱景雲手指輕輕地摩挲著盒子,“你拒絕的話,同花順說不定就變成……普通的順子了。”


    阿寶道:“等等!我選擇真心話。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師父收你不收我嗎?我告訴你。其實,那個,是因為我爸和師父有點交情,所以我是走後門托關係才當上掌門弟子的。”


    譚沐恩眼中流露出幾分不屑。


    連靜峰卻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邱景雲道:“隻是這樣?”


    阿寶單手舉起,“我發誓。”


    邱景雲道:“說起來,認識你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全名叫什麽?”


    阿寶道:“現在應該輪到我問了。我想問的是,你作案的動機是什麽?”


    “什麽案?”邱景雲問道。


    阿寶道:“幫助吳鐵生讓胡秀桃奪舍,殺三個女明星。”


    “還有三個女明星的魂魄去了哪裏?”連靜峰道。


    邱景雲眯起眼睛道:“你們不是說印玄祖師帶你們來的嗎?為什麽不問問他?”


    阿寶歎氣道:“因為他走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和他玩真心話大冒險。”


    邱景雲攤手道:“我不知道。”


    譚沐恩道:“既然你知道印玄在我們的背後,就應該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暴露了,再掙紮也是沒有用的。”


    邱景雲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


    阿寶道:“你們猜,他是在笑還是在哭?”


    連靜峰道:“笑。”


    四喜道:“哭。懺悔的淚水。”


    譚沐恩剛想開口,阿寶道:“你押哭笑不得吧。”


    譚沐恩:“……”


    邱景雲抬起頭,用拇指輕輕地擦去眼角的淚花,搖頭道:“真是好久沒有聽到這麽有趣的笑話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隻是在天台享用獨自燭光晚餐而已,你們匆匆忙忙地跑上來一會兒說我作案,一會兒說我犯罪……我真的壓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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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壓力大,我的壓力更大。”


    如洪鍾般響亮的聲音從樓梯口處響起。


    邱景雲麵色大變,驚得血色全無。


    譚沐恩和連靜峰齊齊回頭。


    阿寶一下子跳起來,向門的方向衝了幾步,又很快地彈到連靜峰的身後。


    “臭小子,這是徒弟看到師父的態度嗎?”司馬清苦不爽地從龔久後麵探出頭來。


    “師父,師伯……”看著他們,邱景雲被打蔫兒似的,再不見適才的從容自若。


    第二十一章


    龔久盯著他,失望、心痛幾乎要從瞳孔深處漫溢出來。他從身後掏出煙鬥,慢吞吞地點著,啪嗒啪嗒吸了兩口,才將穩定情緒,對司馬清苦擺手道:“掌門師兄,你來清理門戶吧。”


    司馬清苦道:“不是啊,師弟我覺得這件事……”


    “師兄,你什麽都不必再說了。”龔久仰頭,悵然一歎道,“是我沒教好徒弟,才讓他走上歪路。你不用顧忌我,門規怎麽樣,你就怎麽做。”


    司馬清苦道:“師弟啊,我覺得……”


    “師兄!”龔久瞪他,“當著黃符派和清元派兩大掌門的麵,我們怎能徇私?”


    “師弟!”司馬清苦也火了,“好歹讓我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吧?從頭到尾我隻知道一件事也隻做了一件事,就是你被關在籠子裏,而我把你從籠子裏救出來了。難道我要因為你被關在籠子裏而你徒弟沒有陪你一起關而罰他嗎?”


    龔久愣住了。


    司馬清苦道:“好了,現在先讓我問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阿寶,你先說。”


    “師父事情是這樣的。”由於阿寶之前和司馬清苦通過幾次電話,所以說過的不再說,隻說後來發生的事。


    司馬清苦吃驚道:“你們看到印玄了。”


    連龔久也驚疑地望著他。


    阿寶道:“是的,白發,很帥。”


    司馬清苦頷首道:“嗯,那是印玄沒錯。”


    阿寶:“……”這種鑒定方式簡直比連靜峰拿著張模糊不清的畫還要兒戲。


    司馬清苦看向邱景雲,“你又是怎麽一回事?”


    邱景雲沒說話,徑自望著龔久,眼中帶著乞求,就好像孤行在外旅人手中的最後燭火。


    龔久別開頭,沉聲道:“是他把我關起來的!”


    邱景雲眼中閃爍著的微弱的光芒霎時熄滅了。他的眼睛暗沉沉的,深淵一般不可測,墨水一般不透光。“師父,你真的不念我們師徒之情?”


    龔久道:“你關我的時候想過師徒之情嗎?”


    “當然想過!”邱景雲恨得咬牙,“不然,我當初就殺了你。”


    龔久被激怒了,“不孝徒!你果然有弑師的念頭!”


    司馬清苦道:“等下,我還是不明白。景雲,你關他幹嘛?還浪費糧食。”


    龔久側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司馬清苦幹笑道:“後麵那句話不是重點。”


    邱景雲沒說話,隻是輕輕地摩挲著手裏的盒子,像是在思量著什麽。


    阿寶忙道:“最重要的事差點忘記說了。同花順和張佳佳的靈魂都在他手裏。”


    “張佳佳?”司馬清苦訝異道,“大明星張佳佳?”


    阿寶點頭,“就是那個演過……”


    “混蛋小子!快把靈魂給我交出來,不然我真的清理門戶了!”司馬清苦卷起袖子,露出半截黃褐色的幹瘦胳膊,手臂青筋凸起,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邱景雲不屑地抬頭看天。


    離他最近的譚沐恩突然動了!


    十張黃符飛在半空,化作千萬道黃色的光,像張開的大網,黃燦燦地照著邱景雲一臉,好似將他照化了。


    邱景雲眉梢一抖,兩隻腳互相搓了搓,鞋底突然多了幾個輪子,順著天台平滑的地麵朝旁邊滑了開去。


    黃符緊隨其後,窮追不舍。


    與此同時,連靜峰也出手了。


    桃花劍一出,整個天台就被籠罩在一股濃濃的煞氣中!


    龔久眉頭一皺,用煙杆子頂了司馬清苦的腰一把。


    司馬清苦被頂得扭動了下,朝旁邊走兩步。


    龔久氣極,罵道:“禦鬼派的不肖弟子怎麽能落到其他派的手裏。”


    阿寶湊過來道:“師父想撿便宜。”


    司馬清苦瞪他一眼,“你師父我是這種人嗎?”


    “不然呢?”阿寶眨了眨眼睛。四喜從他懷裏探出頭,悄悄地溜了出去。


    司馬清苦道:“你們不覺得印玄出現得很蹊蹺嗎?我是怕……”


    龔久瞳孔微微收縮,“你是說,秘錄中記載的事?”


    司馬清苦道:“不可不防啊。”


    阿寶豎起耳朵,小聲道:“秘密憋著是很辛苦的,要不要分享一下?”


    司馬清苦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子!“連靜峰和譚沐恩和你是同輩,人家都當上掌門了,你怎麽還跟在人家屁股後麵混飯吃?丟人不丟人?丟人不丟人?”


    阿寶委屈地摸著腦袋道:“掌門位置不是給你霸著嗎?”


    “哦,你是說,我傳為給你,你就接受?好吧,那我現在宣布……”司馬清苦一字一頓地道,“傳位……”


    阿寶眼睛驚恐地瞪大,“小心!”


    天台那一頭。


    譚沐恩、連靜峰和邱景雲鬥法鬥得正歡。


    連靜峰的桃木劍籠罩厚重的煞氣,壓得譚沐恩和邱景雲同時喘不過起來。要不是邱景雲踩著溜冰鞋,逃命的速度一流,恐怕已經落得吳鐵生的下場。


    譚沐恩的十張黃符邱景雲打掉了五張,三張落空,中了兩張,卻都在左臂上,在發作前就被他眼疾手快地撕掉了。


    譚沐恩驚疑不定。黃符派的黃符在三宗六派中首屈一指,對付不了僵屍也就算了,怎麽可能對人都有延遲?難道邱景雲身上有法寶?


    邱景雲一味地躲閃著,身體靈活如蛇,竟然在兩人的夾攻之下遊刃有餘。隻是他的身體起先繞著天台邊緣轉悠,後來漸漸靠近樓梯門,也就是龔久和司馬清苦所在的方向。


    阿寶喊小心的時候,就是邱景雲衝過來的時候。


    司馬清苦回頭,右手飛快地做了個結印,五指輪轉出一道八卦,擋在邱景雲麵前。


    正在此時,溜出去的四喜突然從邱景雲的身側伸出手來,抓住那隻盒子。


    邱景雲臉色立時變了,清雋的麵容扭曲猙獰,另一隻手用力地朝四喜揮去。


    “住手!”原本躲在龔久身後的阿寶像豹子一樣衝了過去,事後,他對自己當時的速度震驚不已,因為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他再也沒有達到過那樣的速度。可當時他並沒有想那麽多。邱景雲揮出的手掌捏著一張黃符,是噬魂符!


    啪。


    邱景雲的手掌和阿寶的手掌對拍。


    噬魂符黏在厚厚一打定身符上,被阿寶收回懷裏。盒子被四喜順利搶了過去,邱景雲雖然想要搶回來,奈何連靜峰和譚沐恩已經趕到,他不得不躲避自保。


    “大人,我把同花順拿回來了。”四喜說著,打開盒子。


    阿寶眼角瞥見邱景雲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心中頓時有不好的預感,趕緊將四喜手裏的盒子拍出去,“小心!”


    盒子在地上翻滾一圈,沒動靜。


    四喜疑惑道:“小心什麽?”


    阿寶撓頭道:“難道是我多心?”


    “不是你多心。”司馬清苦突然衝到他們麵前,掏出一個布袋子,用力一抖,布袋頓時鼓起來。


    龔久驚駭道:“好重的煞氣和怨氣!”


    呼——


    風明明無聲,卻用力地擠壓著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阿寶痛叫一聲,轉頭就往另一頭跑。


    “嗬嗬嗬嗬……”


    尖利的笑聲響起來。


    一道深紅色的殘影從盒子裏飛了出來,在空中聚形。


    “阿琪!”邱景雲激動地上前邁了一步,卻被在旁伺機等待機會的譚沐恩飛出的重擊符用力擊出五六步外。


    被叫做阿琪的女鬼輕蔑地看著他,“不能保護自己女人的男人,最沒用了。”


    邱景雲臉色露出羞愧之色。


    阿寶捂著耳朵跳起來叫道:“少抬高自己的身價,你充其量就是個衣衫不整的女鬼,還女人……你倒是給人個影子出來啊。”


    第二十二章


    阿琪慢慢地轉過頭,白得像刷了牆粉的臉漸漸地扭曲起來,“你說什麽?”


    “看,沒影子吧,那就是鬼。”阿寶往旁邊一跳,指著自己的影子道,“有影子,人。”然後又指著她道,“沒影子,鬼!”


    “我要殺了你!”女鬼暗紅色的身影一晃,猛然出現在阿寶麵前。


    阿寶之所以敢這麽肆無忌憚低地打擊她主要因為有司馬清苦和龔久擋在前麵,沒想到她竟然能直接越過他們的防線衝到自己麵前,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往後跑。


    阿琪抬手,指甲頓時伸長數米,抵到阿寶身後。


    阿寶丟出一張定身符貼在她的指甲上。


    指甲微顫,隨即燃起一道鬼火,將定身符燃燒殆盡。


    “師父!”阿寶尖叫。


    司馬清苦的歎息聲在他身前響起。


    鮮亮的明火在阿琪指甲上燃燒,她怪叫一聲,將指甲縮了回去。她是鬼魂,根本沒有手指指甲之分,燃燒指甲就等於燃燒她的身體。


    “師父,你果然老當益壯。”阿寶感動地抱住他。


    司馬清苦道:“唐僧那種小白臉都能收到孫悟空這樣的徒弟,我怎麽就隻有你這麽個沒出息的貨!”


    阿寶道:“大概因為您長著張猴臉,所以要搭配我這種小白臉,才有氣氛。”


    “氣氛?你師父的確是很氣憤!”司馬清苦剛一抬手,就聽阿寶驚恐地吼道,“她又來了!”


    “咳咳。”龔久吐了口煙圈。


    煙圈在半空成型,結成一道網,朝阿琪撲去。


    “師父,不要!”邱景雲踉蹌著站起來,正要撲過去,腳下溜冰鞋一滑,又摔倒在地。


    譚沐恩和連靜峰礙於禦鬼派前輩在場,不好意思追著人家的徒弟師侄窮追猛打,隻好一左一右地看著他,防止他衝過去。


    龔久波瀾不驚地繼續抽著煙鬥。


    煙越來越濃,網越結越大,阿琪衝了幾次衝不過去,怒了,衝邱景雲喊道:“難道你害死我一次不夠,還要再害我一次不成!”


    邱景雲動作一僵,眼圈通紅,喉嚨發出一聲低喝,拔腿就朝她衝過去。


    譚沐恩丟了兩張符咒都被他揮開,還是連靜峰出劍將他擋住。


    邱景雲發狠,不管不顧地抓住他的桃木劍,任由劍鋒劃破掌心,血水潺潺淌落。他雙目赤紅地盯著龔久,恨聲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反對我們!為什麽過了一百年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為什麽!”


    大約他神情太過猙獰,哭喊太過淒厲,一時竟無人答話。


    連阿琪和龔久的動作都緩了緩。


    不知過了多久,阿寶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這,都是命啊。”


    “不信,我不信命!”邱景雲握著劍,用力地拉扯著,“這次就算逆天改命,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糊塗!”司馬清苦板起麵孔,“她隻是個吸食魂魄為生的惡鬼,你幫她就是害她。”


    阿琪一邊用身體裝著困住自己的煙霧,一邊叫道:“我吃魂魄隻是為了留在陽世與他一起,有什麽不對?”


    “當然不對。”阿寶道,“你沒問過那些魂魄想不想給你吃。”


    阿琪冷笑道:“難道你吃豬肉鴨肉也會問豬問鴨它們願不願意嗎?”


    阿寶狡辯道:“當然會。不過豬和鴨聽不懂我的問題,別說你吸食的那些魂魄也聽不懂喲……說謊的人鼻子會像匹諾曹一樣變長。”


    阿琪的指甲用力地抓著煙霧,“她們隻是我的食物。”


    邱景雲看著阿琪的魂魄在煙霧中漸漸變淡,痛心疾首地大吼一聲,“師父!”


    “混賬!”龔久冷著臉,看也不看他,“你難道看不出,你眼前的這個隻是個沒心沒肺的妖物嗎?”


    “師叔,你太抬舉她了。妖物比惡鬼高檔。”阿寶道。


    阿琪麵色越發猙獰,狠狠地望著他的方向。


    邱景雲淚流滿麵,“師父,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傷害她。”


    連靜峰看著他,突然用力抽劍。


    邱景雲手中一空,身體失重地向前跪倒,驚怒交加地吐出一口血來。


    譚沐恩趁機在他身上貼了十張定身符。


    龔久徑自抽著煙鬥。


    “啊!”阿琪不甘心地發出最後嚎叫。


    司馬清苦拍拍龔久的肩膀,從口袋裏掏出一疊冥幣往空中一撒,然後掏出一個小紙片人念咒召喚鬼差。


    不一會兒,小紙片人就動了,慢慢移到阿琪的下方。


    司馬清苦把剛才拿出布袋子放在阿琪下方。


    龔久用煙霧將她強行送入布袋中。


    司馬清苦綁好袋子,交到紙片人手裏……


    紙片人拿著袋子抖了兩?


    ?,不一會兒,自燃起來,等紙片燒完,袋子和女鬼都不見了。


    司馬清苦道:“塞了這麽大一封紅包,希望閻羅王能網開一麵,讓她少受點罪。”


    阿寶戳著他的腰杆子道:“師父,你真是太壞了。”


    司馬清苦斜眼,“哪裏壞?”


    阿寶道:“別以為我沒看到那疊冥幣麵值隻有五十塊,我聽說現在下麵麵值不上個萬,都不好意思掏出來擦鞋。”


    司馬清苦道:“你忘了你師父叫什麽?”


    阿寶道:“……還真忘了。”


    女鬼解決了,剩下來的就是禦鬼派的家務事。譚沐恩和連靜峰不好繼續插手,但是心裏又惦記張佳佳的事,磨磨蹭蹭地走到司馬清苦身邊,眼巴巴地指望著他快點動手救人。


    譚沐恩道:“張佳佳魂魄的下落隻有邱先生知道。”


    司馬清苦激動了,“張佳佳,我可喜歡她……”


    “孽徒!”龔久突然大叫一聲。


    未退盡的煙霧瞬間被一道紫光擊散。司馬清苦眼疾手快地衝到龔久身後,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龔久捂著胸口,麵色蒼白如紙,憤憤道:“我明知你命犯孤星,還收你為徒,教你法術,是我生平最錯的事!”


    邱景雲雙腿跪地,顫抖著攤開手掌,鮮紅的血漸漸發暗,像紫色的墨水,滴滴答答地淌下來,“我前世負她,沒想到今生還是連累她,不能保護她……我活著有什麽用,有什麽用!”


    一道紫電突然劃過夜空,光照在邱景雲的身上,閃爍不定,隨即悶雷聲轟響。


    司馬清苦臉色也變了,“屍將!”


    “人類最脆弱的就是信任。他們連自己都不相信,又怎麽會相信別人?難道你看不出來,你的師父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他對別人的徒弟比對你好一萬倍!”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電閃雷鳴中,竟有個人影若隱若現。低沉的訴說猶如無形的誘惑,飄蕩在空蕩蕩的天台,“因為你手下留情,他才有機會害死你最愛的人,阿琪……其實是你害死的。”


    “我擦!”阿寶怒吼道,“電閃雷鳴了不起啊,有本事一對一單挑我師……不,先給你個機會單挑檀木頭好了!像個女人一樣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算什麽本事!小師弟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跟著閃電人是沒有幸福的,找對象不能找指甲長不講衛生的,也不能找一陣一陣不人不鬼的。你回來吧,大不了我介紹檀木頭給你。”


    “人?鬼?哼,本尊怎麽會是這樣低級的東西。”紫電從天直落,正好擊打在邱景雲的身上。邱景雲痛苦地仰起頭,手下意識地摸向口袋。


    電光中,一個偉岸身軀緩緩成形,伸手向邱景雲抓去……


    “住手!”龔久抬手將煙鬥丟過去。


    連靜峰和司馬清苦也雙雙出手。


    連靜峰手中的桃木劍閃爍著紅光,好似冤鬼不甘的戾氣。


    司馬清苦兩隻手各結了個印,一手襲向邱景雲,一手打向閃電人。


    砰。


    煙鬥斷成兩截。


    司馬清苦和連靜峰被雙雙擊飛。


    阿寶左閃右避,被司馬清苦打個正著,當了人肉墊。


    司馬清苦仰躺著冷哼道:“躲來躲去還不是給我擊中了?”


    阿寶推開他的身體,痛苦地坐起身道:“我明明是想借住你們兩個……”


    “憑你?你哪來這麽不切實際的想法?”司馬清苦單手支地,慢慢地站起來。


    倏地。


    左邊疾風掠過。


    電光中的身軀詭異地扭曲了下,隨即,光消失了。


    “景雲。”龔久失神地望著光消失的位置。


    阿寶嘀咕道:“師叔關鍵時刻叫的居然不是孽徒。”


    司馬清苦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阿寶急忙閉上嘴巴。


    “請問。”司馬清苦突然整了整衣服,恭敬地朝右邊拱手道:“您是印玄祖師爺嗎?”


    阿寶這才注意到印玄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了出來,而且大咧咧地站在天台的右邊,負手看著他們……或者說是,看著他。


    司馬清苦見他沒反應,立刻自我介紹道:“我複姓司馬,名清苦,清清白白的清,酸甜苦辣的苦。人如其名,家世清白,很吃不得苦。”


    阿寶悄悄地把自己藏到司馬清苦身後。


    “我是禦鬼派第……幾十代的傳人吧。這是小徒,阿寶。”司馬清苦把他從身後拉出來。


    阿寶在他耳邊低聲道:“師父,他瞪著我。”


    司馬清苦把聲音含在嘴巴裏咕噥道:“別站在我後麵,不然他瞪我。”


    “……”


    第二十三章


    司馬清苦道:“老實說,你怎麽得罪他了?”


    阿寶很努力地想了想,“第一次看到他,沒有撲上去表達仰慕之親兼脫掉衣服讓他簽名算不算?”


    司馬清苦點頭道:“的確得罪得很嚴重。”他轉頭對印玄道,“阿寶他知道錯了,祖師爺您可不可以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份上,饒過他這一回。”


    印玄嘴角一勾,笑了。


    司馬清苦退了兩步,捂著胸口哆嗦道:“嚇死我了。”


    其實以印玄的容貌來說,他笑起來是相當好看的,但是配上陰森森的環境和他神秘莫測的背景,這笑容就變得相當意味深長。


    “師弟。”司馬清苦朝龔久伸手。


    龔久還沒從徒弟被搶走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失落地走過來。


    司馬清苦拉住他的手,把他推到自己麵前,堅定道:“我們三個,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您過來幹什麽?”他緊張地瞪著越走越近的印玄。


    阿寶無語地看著躲在他和龔久身後的司馬清苦,“師父,你不會把黃符派和清元派的掌門推過來嗎?”


    司馬清苦聞言回頭看了一眼。


    譚沐恩和連靜峰非常有默契地退後兩步。


    司馬清苦抱怨道:“你喊得太大聲,他們都聽見了。”


    “祖師爺!”阿寶看著越走越近的印玄,緊張得音調都變了。


    印玄在他們身前兩步遠停下,似笑非笑地朝司馬清苦投去一眼,“如果我是你,就會把手裏的東西收起來。”


    司馬清苦和阿寶的麵色齊齊一變。


    龔久將撿回來的煙鬥在胳膊上蹭了蹭,麵無表情地看著印玄。


    印玄突然伸出手。


    阿寶被司馬清苦拉到身後。


    印玄掌中放著一個小盒子,看上去有點眼熟。


    阿寶下意識地去看地上那隻放出女鬼阿琪之後就被人遺忘的小盒子,好像是同款式同顏色同大小。他心怦怦直跳起來,“你從師弟手裏搶來的?”


    印玄把玩著盒子,淡然道:“可以說是,接過來的。”


    阿寶道:“我知道你有多問題想被問,但是在問之前,能不能先把盒子還給我。”


    印玄道:“理由呢?”


    阿寶諂媚地叫道:“祖師爺爺!”


    印玄眉頭一皺。


    “祖師帥哥!”阿寶識趣地改口。


    印玄搖頭道:“我不喜歡。”


    阿寶戳司馬清苦地腰。


    司馬清苦扭了扭道:“英明神武英俊瀟灑的祖師爺大人!”


    印玄道:“想要也可以。我有個條件。”


    司馬清苦用個袖子抹了把眼睛,“三宗後來發展成六派,所以搶生意的人很多,我們禦鬼派的生意最近不太好,所以手裏很緊……”


    印玄不理他,徑自看著阿寶道:“你叫什麽名字?”


    “阿寶。”阿寶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印玄道:“全名。”


    “呃。”阿寶又戳司馬清苦地腰杆子。


    司馬清苦閃了下,回頭去看譚沐恩和連靜峰。


    譚沐恩和連靜峰對視一眼,沒動。


    司馬清苦隻好直接了當道:“我們有點家務事……可否請兩位掌門行個方便。”


    譚沐恩道:“張佳佳的魂魄還沒找回來……”


    阿寶道:“你是打算去找閃電人還是打算從英明神武英俊瀟灑的祖師爺手裏搶過來?”


    譚沐恩嘴唇動了動,見連靜峰識相地拱手離開,隻好不甘心地跟了過去。


    印玄從頭到尾不動聲色地看著。


    阿寶幹咳一聲道:“那個,我的名字其實好很普通……可不可以不說?”


    印玄揚眉。


    “丁瑰寶。”阿寶小聲地念出這個很久沒用過的名字。


    印玄道:“你果然姓丁。”


    司馬清苦變色道:“你怎麽猜到的?”


    印玄道:“我吸過他的血。”


    司馬清苦拉過阿寶就跑。


    龔久開始抽煙。


    “盒子盒子!”司馬清苦跑得太快,以至於阿寶隻來得及喊這兩個字。


    司馬清苦停下腳步,戒備地看著印玄。


    印玄道:“放心,我對他的人和血都沒興趣。”


    司馬清苦跳腳道:“沒興趣你吸什麽?解渴啊?”


    印玄道:“我隻是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的家世。”


    司馬清苦目光閃了閃,道:“難道秘錄上寫的事是真的?”


    “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印玄道。


    司馬清苦瞳孔一縮,“所以剛才閃電裏的人就是……”


    印玄點頭,“我找他很久了。”


    阿寶從司馬清苦身後探出頭來,“聽起來好像和我有點關係,那個,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龔久突然出聲道:“景雲,會怎麽樣?”


    印玄慢慢地轉過身,白色的發輕柔如棉絮,在夜風中絲絲飛揚。


    就在阿寶以為他上了年紀容易站著站著就睡著時,他開口了,“邱景雲命犯天煞孤星,是煉製屍將的上好材料。其實吳鐵生也命犯天煞孤星,不過體質差沒煉成。”


    阿寶想起停車庫大戰,吳鐵生根本不懼譚沐恩手裏的黃符,最後還要靠兩大派掌門聯手才把他拿下,那居然隻是個瑕疵品?那真正的屍將該有多厲害?


    司馬清苦道:“沒辦法阻止他嗎?”


    印玄緩緩地轉過身。一綹白發擦著他秀美的麵容飛揚,猶如明山秀水旁飄過一朵白雲,清麗之餘,平添朦朧。“你在看什麽?”


    冰冷的聲音將阿寶擊醒,他幹咳一聲道:“我正在想怎麽阻止他。”


    印玄道:“你知道他是誰要做什麽嗎?”


    阿寶道:“你告訴我就知道了。”


    印玄道:“他想要煉製僵屍,各種各樣的僵屍。”


    阿寶想到張佳佳,道:“像蘭花僵屍這種?”


    印玄道:“真正的蘭花僵屍氣味是不會消失的。邱景雲隻是借鑒蘭花僵屍改善體質的方法讓張佳佳的身體更容易被奪舍。蘭花僵屍的蘭花香還是一種屍毒,中毒的人會對蘭花香的本體視而不見。”


    阿寶這才明白為什麽譚沐恩看不到張佳佳的身體,“祖師爺一直在暗中幫助我們?”其實這句話是多餘,從印玄帶他去停車庫又帶他們來天台就知道他的立場了。


    果然,印玄睨著他沒說話,顯然懶得回答這種廢話。


    阿寶又想到一個問題,“邱景雲和吳鐵生是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要幫助他?”


    印玄道:“這與我無關。”


    龔久長歎道:“都是我的錯。”


    司馬清苦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錯能夠分成一百份的話,你占九十九,我占一。”


    龔久搖頭道:“其實在幾個月前,就有孤魂野鬼告訴我景雲身邊的鬼使在不斷消失。我暗中觀察過,發現確有其事。但是我一時心軟,暗暗地提醒了他一下。沒想到他不但不悔改,還為了轉移我的注意找到吳鐵生當替罪羔羊。我看到蘭花僵屍聯想到這件事可能與他有關,本來想試探下他,誰知他竟然先下手為強把我關了起來!”


    司馬清苦見他氣得直哆嗦,又拍拍他的肩膀道:“算啦,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徒弟嘛,滿大街都是,你喜歡哪個,師兄幫你抓。”


    龔久別開頭抽煙。


    阿寶嘀咕道:“為什麽師弟什麽都知道,連煉製僵屍的方法都知道,我就什麽都不知道,連和我有關的八卦也不知道。這未免太厚他薄我了吧?”


    龔久鬱悶道:“煉製僵屍的方法不是我教的。”


    印玄微微地眯起眼睛,“僵屍。”


    阿寶道:“和閃電人有關?他是誰?他說他不是人不是鬼,難道是妖?”他看向司馬清苦。


    司馬清苦看天。


    阿寶看向印玄。


    “不想要了?”印玄我著盒子。


    阿寶道:“要!”


    印玄打開盒子。


    “大人!”阿寶的腿被牢牢地抓住。同花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阿寶伸長脖子道:“張佳佳呢?張佳佳在哪裏?”


    他的腦袋很快被推開,司馬清苦整了整衣服,微笑道:“張佳佳小姐,我是你的鐵杆粉絲,請允許我送您回家。”


    印玄朝盒子瞄了眼,丟給他,“沉睡中。”


    司馬清苦手忙腳亂地接住,小心翼翼看了眼,然後合上蓋子,眉開眼笑道:“沒問題沒問題,我一定讓她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開開心心……”


    “大人,你為什麽不看我!”同花順不滿地抓住他的衣擺。


    阿寶拍拍胸脯。


    四喜冒出頭來。


    阿寶道:“你們好好聯絡下感情。”


    四喜哭喪著臉道:“我就是怕他和我聯絡感情才不出來的。”


    “四喜!”同花順撲過去。


    阿寶見機將他揉成一團塞進懷裏,再抬頭,卻發現印玄不見了。“祖師爺去哪裏了?”一轉頭,卻見司馬清苦捧著盒子樂滋滋地往樓道裏走。


    “師叔,你看師父他……重色輕徒!”


    龔久無聲地盯著天台某個角落半晌,才轉身道:“回去吧。”


    “師叔,你放心,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一定能找到一個嶄新的徒弟的。”阿寶安慰他。


    龔久摸摸他的頭,“師叔有你。”


    阿寶陪笑道:“有空出來吃飯聊天沒問題。”


    “我會好好督促你學習的。”


    “……師叔,你還是發展發展第二春吧!”


    “別亂說。”


    “對了,師叔,快打電話給師父!讓他提醒張佳佳提醒封亞倫給我們寄錢啊。怎麽說,張佳佳的魂魄最後還是我們派找回來的!”


    陽光從陽台照進來。


    三元突然從沉睡中驚醒,看了看四周。


    四喜正悠閑地拿著吸塵器吸地,同花順抱著阿寶的大腿哭著求著要出門,阿寶在吃薯片。一切熟悉得像回到龔久找他們出遠門之前。


    阿寶看到三元出來,朝他招招手道:“張佳佳讓我轉達三個字。”


    三元一怔道:“什麽?”


    “謝謝你。”阿寶促狹地抖了抖眉毛,“你剛剛是不是很期待我愛你啊?”


    三元麵無表情地回房間。


    門鈴響起。


    阿寶踹了同花順一腳。同花順變成實體去開門,不一會兒歡跳著回來道:“大人,你的信!”


    阿寶瞄了眼,“ems?裝的什麽?”


    同花順拆掉,果然掉出一封信來。


    阿寶道:“念。”


    “收拾東西到寄信地址。”


    阿寶一臉莫名其妙,“然後呢?”


    同花順道:“沒了。”


    “神經病。”阿寶轉身打算睡個午覺。


    “咦?還有個落款。”同花順緩緩念道,“印玄。”


    砰。


    阿寶從沙發上摔了下來。


    移魂


    第一章


    收拾東西到寄信地址。


    一個小時內,阿寶拉著三元四喜同花順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大人,我覺得……”四喜打破沉寂,“印玄大人是邀請你同居的意思。”作為在場唯一見過印玄的鬼,他得出了一個對阿寶來說相當沉重的結論。


    阿寶顫聲道:“你在好好想想。”


    同花順拖著箱子歡樂地跑來跑去,“大人,我們要不要帶微波爐?對了,還要帶吹風機!大人的頭不能掛在晾衣繩上,很難風幹。”


    這兩個不靠譜的家夥!


    阿寶把最後的希望投向一直沒說話的三元身上,“你想清楚再開口。”


    三元道:“求助。”


    阿寶道:“報警嗎?理由是什麽?恐嚇?綁架?還是性|騷擾?要不我們在ems裏麵栽贓一條內褲?好吧,四喜,收起你驚恐的目光,我們討論點靠譜的。那個,打電話給師父!”這種時候,也隻能靠司馬清苦了。


    但是他用新買的手機打了半天,對方卻一直不在服務區內。


    “會不會是新買的手機磁場不合?”阿寶繼續打給龔久,同樣不在服務區。


    四喜見阿寶急得滿頭大汗,安慰道:“也許他們正在電梯裏,過一會兒就會有信號的。”


    過了十個小時,從下午三點到淩晨一點,司馬清苦和龔久還沒有“出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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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寶一邊吃著四喜做的夜宵一邊搖頭道:“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大人,你打算怎麽辦?”


    “跑路。”阿寶慎重地吐出這兩個字。


    四喜想了想道:“那我去打包行禮。”


    “不用。我已經打包好了。”同花順高興地把行李推過來。隻要能夠出去玩,他一點都不介意去哪裏。


    阿寶、四喜和三元無語地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十個箱子。


    同花順遺憾道:“好可惜,找不到箱子放床單。”


    阿寶道:“你不如用床頭櫃裝。”


    同花順眼睛一亮,“大人,你好聰明!這樣不止床單能帶走,連窗簾也有地方放了。”


    “……”


    最終,窗簾還是掛在窗邊,床單還是蓋在床上,行李箱最終隻有一個。


    同花順抱著阿寶的大腿,淚汪汪地看著四喜把一包包的零食放回原處,“大人,真的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阿寶摸摸他的頭,“你大人我有錢。”


    同花順的眼睛瞬間閃爍出無限光彩,“大人,我要吃烤鴨!”


    “等我們安頓好了……”阿寶突然感到一陣心酸。他真是招誰惹誰了,好端端地住在家裏也會禍從天降,還落得個跑路的下場。


    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自己住了兩年的公寓,然後打車去飛機場。


    機票四喜已經在網上訂好了,淩晨七點多的一班,離這裏遠,離ems上的寄信地址更遠。阿寶相信他在那裏一定能夠獲得新生。


    拿到登機牌,他的心終於定了定。


    正打算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就被機場客服叫住,“請問你是阿寶先生嗎?”


    阿寶愣了愣道:“是。”


    “有您的電話。”客服領著他到服務台。


    阿寶心裏有極不好的預感。他接起電話,半天沒敢吭氣。


    大概過了十秒鍾,那邊才傳來幽幽聲響,“下午三點的飛機,你來得真早。”


    “……”阿寶拿著話筒的手哆嗦了下,幹笑道,“祖師爺,您真是神通廣大啊。”


    印玄似乎輕笑了一聲,卻笑得阿寶差點魂飛魄散。


    好不容易等到那頭電話掛下,阿寶身上嚇出一身冷汗。


    四喜和同花順擔憂地問道:“大人沒事吧?”


    不止他們,連機場客服也很憂心他的身體狀況。


    阿寶勉強站直身體,擺手道:“沒事。”他低頭,一臉悲壯地看著登機牌。


    四喜小聲道:“剛才的電話是……印玄大人打來的?”


    阿寶艱難地點頭。


    四喜沉默良久道:“大人,你就認了吧。”


    雖然不知道印玄是怎麽知道他的行蹤,但是在這樣天羅地網的圍堵下,阿寶想不從都不行。四喜買的是折扣票,不得不退票再買。


    拿著新買的機票,阿寶心情沉重,連早飯都吃得沒心思。一上午就在機場裏轉悠來轉悠去,然後繼續吃一頓沒什麽胃口的午飯,熬到下午上飛機。


    臨上飛機那一刻,他還在打電話,可惜司馬清苦和龔久的手機都處於無法接通狀態。


    “我要另投別派!”坐在飛機上,阿寶恨恨地發誓。


    四喜從他身邊的乘客上爬過,“大人,你確定其他門派會收留你嗎?”


    阿寶堅定地說:“我有錢。”


    四喜:“……”


    寄信地址在個鎮上。


    阿寶下了飛機之後還要轉車。他嫌麻煩,幹脆打車直達。饒是如此,仍花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他下車,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座陳舊的房屋,向司機再三確認寄信地址的確是這裏之後,才把行李拿下來。


    四喜也很驚訝,“印玄大人住在這裏?”見識過那人的風采,總覺得那般人物即使不住在山明水秀的山莊,也應該住在窗明幾淨的小別墅,這裏……


    阿寶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隱隱於市?”


    車已經開走,狹窄的街道上隻剩下他們一人三鬼呆站在原地。


    同花順從出了門就一直保持著興奮的狀態,現在仍是,“大人,我們進去看看吧。也許裏麵別有洞天呢。”


    阿寶拖著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到滿前,輕輕地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半晌沒動靜。


    阿寶麵露喜色,“難道祖師爺臨時有事出門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回……”


    門咿呀一聲開了。


    一個老鬼站在裏麵,個頭不高,頭發花白,背脊挺直,像極一絲不苟的英式管家。“請問是阿寶少爺嗎?”他麵無表情地問。


    阿寶幹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請問祖師爺在嗎?”


    “主人有事外出,阿寶少爺請進。”老鬼轉身往裏走。


    阿寶邁步進去,發現這竟然是一家租書店。


    書店裏麵還有一間屋,像個會客室。


    老鬼繼續往裏走,會客室再往裏是一條走廊,走廊上左右各有兩道門。老鬼打開左手邊的一道門,側身道:“這是少爺的睡房。”


    “……”阿寶看了一眼,笑容就僵住了。


    這不是睡房,是牢房吧?床居然是吳鐵生停車庫房間的那種鋼絲小床。上麵的被褥一看就是地攤貨,紫紅色不說,還印著兩朵張牙舞爪的□花。而且整間房間除了床以外,隻有兩把椅子,這也就算了,最不能容忍的是那扇窗戶……如果那真的能被稱為窗戶的話,狗洞都比它肥碩啊!其實那不是窗戶吧?其實這是一件密室吧?其實那隻一道裂縫吧?!


    阿寶內心在咆哮。


    老鬼道:“洗手間就在你房間的隔壁。”


    阿寶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道:“我可不可以住旅館?”


    老鬼道:“主人明天回來,您可以親自問他。”


    “那今天晚上……”


    老鬼道:“我幫你放行禮。”


    “……”阿寶眼睜睜地看著他接過行李,放到床邊上。


    老鬼道:“我去準備晚餐,請您在房中休息。”


    阿寶等他走遠,才坐在床上捶胸頓足地哀嚎。


    同花順道:“我真的應該把床頭櫃帶來的。不過窗簾是多餘的,就算不遮,別人也看不到。”


    “……”阿寶哀嚎得更大聲了。


    四喜突然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印玄大人為什麽要大人住在這裏?”


    三元道:“金屋藏嬌?”


    阿寶:“……”


    第二章


    不管怎麽不願意,阿寶當晚還是在小鋼絲床上住下了。


    老鬼對同伴還算客氣,又搬了一把椅子過來,三元四喜同花順一人一把,隻是房間的空間更小了。


    阿寶一躺下,就看到三張鬼臉表情各異地看著自己,“你們可不可以看別的地方?不然我睡不著。”雖然他們會幫忙洗澡,但是從來不幫忙睡覺,所以到現在為止,他依舊保持著一個人睡覺的好習慣,旁邊多一雙眼睛就分外不自在。


    三個鬼相當合作,一直看向門的方向。


    阿寶躺了會兒,道:“你們還是看我吧。”看門讓他總覺得有誰要闖進來。


    四喜飄到他身邊,“大人,要不要我哄你睡覺。”


    “不用了,我成年了。”


    房間安靜了半小時,阿寶的聲音又想起來,“好吧,說個故事聽聽吧。”


    “很久很久以前,一座大山裏藏著一間廢棄的茅屋。白天,獵人偶爾會在這裏歇歇腳,但是從來從來沒有人在這裏過夜。直到有一天,一個書生路經此地,看到天色已晚,就在屋裏住了下來。到了夜裏,他聽到關緊的門吱嘎吱嘎地響起來,睜開眼睛一看,發現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樹葉沙沙地響著,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站在門邊上朝床的方向走過來……”


    “停!”阿寶整個人裹在被子裏,哆嗦道,“你可不可以講個正常點的故事?”


    “鬼講鬼故事哪裏不正常?”四喜疑惑地問道。


    “……”阿寶無力地癱在床上,“我還是數星星吧。”


    同花順撲過來,“我和大人一起數。”


    阿寶充耳不聞,自顧自地數著:“一顆,兩顆,三顆……三千六百五十……”


    同花順戳阿寶,“大人,應該是三千六百五十四。”


    阿寶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什麽?”


    “應該數到三千六百五十四了。”


    “……”


    房間裏傳出鬱悶地捶床聲。


    咚。


    捶床聲停了。


    四喜緊張地問阿寶,“大人,你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阿寶道:“不是,你們剛才有沒有聽到咚得一聲?”


    三元站起來道:“從外麵傳來的。”


    同花順道:“難道像四喜的故事那樣,一個影子正打開門……”


    原本想要下床一探究竟的阿寶立刻把腳縮回來,用頭蒙住腦袋,在被子悶聲道:“老鬼會去看的。”


    又是咚得一聲。聲音越來越近。


    三元往外走。


    阿寶立即跳起來跟在他後麵。


    三元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阿寶道:“這裏你的戰鬥力最高,跟著你比較安全。”


    三元:“……”他果然不應該奢想那些感人肺腑的理由。


    他們剛打開門,就聽到說話聲從會客室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道:“謝謝。”


    緊接著是印玄似笑非笑的聲音,“還不出來接客。”


    ……


    阿寶飛速回房,多穿了三套衣服才出來。


    會客室坐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中等樣貌中等身材,全身上下都平平無奇,但阿寶一靠近他,就感到一陣煞氣迎麵撲來。


    印玄道:“他叫阿寶,是負責幫你的天師。”


    “咦?”阿寶怔忡地看著印玄,用眼神詢問道:祖師爺!是不是有什麽搞錯了?


    青年狐疑地打量著阿寶,試探地問道:“我叫毛懷德。我被人調包了,你能不能幫我調回來?”


    阿寶道:“這種事不是應該找警察嗎?”


    毛懷德激動道:“我是靈魂被人調包了!”


    阿寶道:“那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毛懷德:“……”


    印玄的手輕輕地搭在阿寶的肩膀上,衝毛懷德微微一笑道:“放心,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阿寶肩膀被搭住的刹那,整個人就處於窒息狀態,身體僵硬,三魂七魄隨時要破體而出……幸好印玄及時把手移開,不然他一定會昏過去。


    毛懷德將信將疑地望著眼前這個看上去本身狀況就不太好的青年,“你還好吧?”


    阿寶扶著額頭道:“有點缺氧。”


    毛懷德道:“你能不能把我的身體換回來?”


    阿寶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是誰的?”


    “知道,是一個叫孔頌的人。”毛懷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身份證給他。


    阿寶把他和身份證比對了下,“長得挺像的。”


    毛懷德幹巴巴道:“這就是這具身體的身份證。”


    阿寶道:“那你有沒有去找過你原來的那具身體?”


    毛懷德垂頭喪氣道:“找過了,但是調換靈魂之後,他就急急忙忙出國去了。”


    “這樣啊。”阿寶道,“聽起來好像是以前的孔頌現在的毛懷德搞的鬼。”


    毛懷德憤慨道:“我也這麽想!”


    阿寶掏出手機道:“我知道這方麵的兩個專家,道行高深收費合理,馬上介紹給你哈。你稍……”


    一直默然地聽著他們談話不插嘴的印玄陰惻惻地笑道:“你打算打給誰?”


    阿寶感到一股涼意從腳底心直竄腦門,拿著手機的手以肉眼可見的幅度有節奏地顫抖著,“我是這麽想的,三宗六派是一家,生意不分你我他。好東西,要留給大家分享……所以,我想打給譚沐恩和連靜峰。”他最後十一個字含在嘴巴裏,說得極為含糊。


    “譚沐恩和連靜峰?”印玄一字一頓非常清晰地念出來。


    阿寶悄悄地退了兩步。


    印玄道:“他們是黃符派掌門和清元派掌門吧?”


    阿寶又退了兩步。


    印玄又道:“黃符派和清元派都是詭術宗分支。”


    阿寶的後跟已經蹭到了門檻,眼見再往後一步就能邁出去,但是……


    “過來。”印玄目光依舊望著前方,氣勢卻直逼門邊!


    阿寶心狂跳了兩下,鞋跟在門檻上蹭了蹭,終究沒長雄心豹子膽,腳步小步地往前挪動。


    印玄終於施舍了他一眼,“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


    “一個要求”聽起來是很少,但是在這個追求質量的年代,是可以一個要求出很多要求的。比如說,要世界和平。那就牽扯到各國經濟政治軍事外交等等問題。比如說,要人人幸福。那就牽扯到宗教哲學心理醫療金融等等問題。總之,要求本身就是個大問題。就算印玄提出的問題沒那麽大,就眼前這個靈魂調包問題,對阿寶來說,也是力所不逮。


    “要不,您先說說看,我先聽聽看?”阿寶諂媚地笑著建議。


    印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那是一雙白皙勻稱如鋼琴家的手。


    但阿寶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殺人一定很幹淨利落。


    “您說,我做。”他及時地就正自己的錯誤。


    印玄挑眉道:“不要丟臉。”


    ……


    看,這果然是一個可以無限延伸的問題。


    不要丟臉?丟誰的臉?國家的臉麵?那起碼得先讓自己上升到能夠代表國家顏麵的領導人高度啊。就這麽一個前提,嗖,大半輩子就過去了。


    阿寶苦著臉地想。


    印玄緩緩地接下去道:“不然……”


    阿寶正色道:“我一定誓死捍衛祖國榮耀!”


    毛懷德:“……”


    偷聽的三元四喜同花順:“……”


    印玄眯起眼睛,“唔。先從本派榮耀捍衛起。”


    阿寶道:“有人辱罵本派嗎?給我電話號碼,我一定用他做夢都想不到的惡毒言辭罵回去!”


    印玄手指一翹,正好對準毛懷德的方向,“他交給你了。”


    阿寶:“……”薑果然是老的辣。在祖師爺麵前,耍再多的花槍也不及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嗯?”印玄嘴角一揚。


    阿寶看看他,又看看毛懷德,努力勾起嘴角道:“一定圓滿達成任務。”


    印玄滿意道:“那就好。”


    阿寶默默地咬著嘴唇:是啊,“那”是好了,但他一點都不好。


    第三章


    毛?


    ?德期待地望著他,道:“那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阿寶笑眯眯地回望著他,心裏發狠地想:要是印玄祖師爺不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放三元四喜同花順好好招待他。他眼角往旁邊一撇,正好印玄看過來,笑容立刻像漣漪一樣蕩漾開去,覆蓋住整張臉,“哈哈哈,那當然是越早越好。不如後天吧?”


    毛懷德疑惑道:“那明天幹什麽?”


    阿寶道:“明天帶你到附近轉轉,熟悉熟悉地形,看看黨和國家領導下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


    毛懷德道:“您是不是政府機關工作的?”


    阿寶道:“不,我是政府機關工作的對象。”


    毛懷德:“……”


    印玄竟然沒反駁他的提議,反而問道:“住的習慣嗎?”


    這種地方就算住上一百年都不會習慣吧?阿寶眼珠子一轉,含蓄地表示:“我的骨架太大了,超出了床的表麵。”


    印玄負手朝走廊走去。


    阿寶想了想,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印玄走到阿寶房間門口,淡然地瞟了一眼,然後伸手打開正對著阿寶房間的那道門。


    門剛開,裏麵就亮了,房內情景一目了然。


    阿寶目瞪口呆地看著堪比五星級大酒店總統套房的房間設施,咽了口口水道:“這裏能刷卡嗎?”


    印玄嘴角微微揚起,“想住麽?”


    “想。”毫不猶豫地回答。


    印玄道:“有一個條件。”


    阿寶眼巴巴地看著他。


    印玄道:“等你不丟人的時候,比如說,這件案子。”門緩緩地關上了。


    阿寶:“……”望著那塊間隔著天堂與監獄的門板,阿寶胸中終於燃起旺盛的鬥誌。


    次日一大早,毛懷德剛夢到自己回到了原來的身體,就被一陣急促的門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開了門,就看到阿寶神清氣爽地衝進來,還塞了個饅頭給他,“你的早餐。我們開始工作吧?”


    毛懷德道:“這麽快到後天了?”


    阿寶道:“我說後天又沒說一定是昨天的後天,不能是前天的後天嗎?前天的後天不就是今天嗎?”


    毛懷德道:“到底是哪一天。”


    “今天。”阿寶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把他趕入洗手間,自己拿出紙筆放在桌子上。


    同花順好奇地趴在他旁邊,一邊玩拆卸下巴的遊戲,一邊問道:“大人,你打算怎麽幫他?”


    阿寶道:“首先,我們要分析案情!”


    同花順裝上下巴,兩眼冒著閃閃紅心,“大人真聰明。”


    “沒什麽,也就福爾摩斯的水準而已。”阿寶在紙上畫了兩個雞蛋。


    毛懷德出來,就看到阿寶對著兩個雞蛋皺眉。“阿寶,這個是什麽?”


    阿寶指著雞蛋下麵的名字道:“這個是你,這個是孔頌。”


    毛懷德點點頭,認真地看著紙。


    阿寶又在雞蛋上麵畫了兩個圓圈,然後交叉連線,“這是你的靈魂,這是孔頌的靈魂。”


    同花順好奇道:“為什麽又是兩個蛋?”


    “這是蛋黃,代表靈魂。”阿寶道,“首先,我們要先弄清楚案發時間地點,嫌疑人以及作案動機,還有附近有沒有目擊者……”


    毛懷德道:“時間是兩個月前,地點,就在我家。嫌疑人,我認為是孔頌!作案動機,我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他太窮了,所以覬覦我所擁有的一切。其實我是大喜集團董事會董事毛人才的兒子,現任大喜集團下屬分公司的副總經理,年薪四十萬。”


    阿寶麵不改色道:“哦。”


    毛懷德抓著他的肩膀道:“你放心,隻要你能夠幫助我奪回我的身體,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謝禮。”


    阿寶道:“你一定要在祖師爺麵前多幫我美言幾句。”


    毛懷德想起那個滿頭白發的俊美青年,訝異道:“他是你的祖師爺?”


    阿寶道:“你不認識他?”


    毛懷德搖搖頭,緩緩在床尾坐下,“其實,在遇上他之前,我托關係找過好幾個人幫忙。什麽張天師傳人,茅山正宗,還有黃符派……”


    阿寶吃驚道:“你找過黃符派?”


    毛懷德道:“一個叫房亨通的年輕人。”


    防亨通?


    ……好自虐的名字。


    阿寶幹咳一聲道:“他怎麽說?”


    毛懷德一提到他,就露出憤怒之色,“他說我是騙子。他說他用搜魂咒查過,確定現在這具身體就是我的身體。”


    阿寶訝異道:“他用了搜魂咒?”


    毛懷德道:“我看是裝神弄鬼的騙子!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感覺。我當毛懷德幾十年,難道會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嗎?”


    阿寶道:“那你又怎麽遇到祖師爺的?”祖師爺既然把他帶回來,說明他應該是可信的吧?


    “失敗那麽多次,我知道找人幫忙一點用都沒有,所以決定買機票到國外找孔頌!誰知道在路上就碰到了你的祖師爺,他三言兩語就說出了我的困境,還說知道怎麽幫助我。”毛懷德看向阿寶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餓貓見了肥老鼠。


    阿寶悄悄挪了挪身體,道:“你說你父親是毛……”


    “毛人才。”


    “你有沒有想過找他攤牌?”阿寶道,“既然你是正牌貨,一定知道很多冒牌貨不知道的事情。”


    毛懷德眼睛閃了閃,垂頭不語。


    阿寶道:“你看過的偵探吧。很多不起眼的細節往往是破案的關鍵,為了保證我們的故事是一部情節緊湊的電影而不是百集家庭悲喜劇,我覺得你還是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比較好。”


    “其實,我是我父親在孤兒院領養來的。我到毛家第二年,母親就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現在的弟弟毛懷康。後來我被送到寄宿學校,和現在父母的交流並不多。我弟弟並不喜歡我,他覺得我是電視劇裏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的壞蛋,所以父母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差。四十萬的年薪聽起來不少,但是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在打發一條狗。”毛懷德苦笑道,“所以我不能去找他們,找到也沒用,他們不會幫我的,說不定還怕我把髒東西引進家裏。”他抬頭看了阿寶一眼,“我是不是很沒用?”


    阿寶道:“大家都是二世祖,我也沒什麽嘲笑你的資格,你不必有壓力。”


    毛懷德喃喃道:“我知道我很沒用。可是我沒辦法,失去他們,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


    阿寶拍拍他的肩膀,“好啦,我們還是想想怎麽辦吧。”


    毛懷德殷切地望著他。


    阿寶道:“既然搜魂咒沒用,那我們就從最基本的查起來。第一步,先找孔頌!四喜,你做記錄。”


    接著,毛懷德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筆自己豎了起來,然後在紙上寫寫畫畫。


    “……”


    阿寶道:“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禦鬼派弟子。”


    “禦鬼?”毛懷德指著那支筆。


    阿寶道:“介紹一下,三元四喜同花順。”


    毛懷德臉色發青,半天才抬手道:“嗨。”


    阿寶道:“計劃第二步……非”凡


    毛懷德道:“等等,我們怎麽找孔頌?”


    阿寶道:“買飛機票?他不是出國了嗎?我們去辦簽證……”


    旅館的門鈴突然響起來。


    毛懷德打開門,卻沒看到人。


    阿寶看著老鬼側著身從毛懷德身邊走進來,緊張道:“祖師爺又有什麽吩咐?”


    老鬼道:“主人說你不能離開這裏。”


    阿寶怔忡道:“可是他說要我破這件案子。”


    老鬼道:“主人說你可以找一個幫忙。”


    “誰?”


    “潘喆。”


    阿寶訝異道:“吉慶派掌門?”


    第四章


    三宗六派如果要說吸金能力的話,首推吉慶派。


    比起清元黃符禦鬼這些和法術鬼魂打交道的門派,吉慶派幹的活斯文又安全。通俗的說,他們就是算命先生,而且是算吉不算凶的算命先生。多少有錢人一擲千金就為了他們的兩個字:放心。


    正因為大家工作內容與方向不一樣,六派之中,吉慶派和其他派的來往最少,最超然,所以關於他們的傳聞也最少。


    但是對阿寶來說,這位潘喆掌門卻一點都不陌生。從小到大,司馬清苦就不厭其煩地提起這個人,大到他的家庭背景、人生經曆,小到他興趣愛好、缺點特長,他都耳熟能詳。


    若說司馬清苦和潘喆的恩怨,還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上個世紀。


    那時司馬清苦不叫司馬清苦,還叫司馬清雅,學習小有所成的潘喆在機緣巧合之下為繈褓裏的他算了一卦,把他的名改了一個字,於是,風度翩翩的司馬清雅消失了,淒淒慘慘的司馬清苦誕生了。


    八歲那年,因為自己的名字而格外能吃苦耐勞的司馬清苦知道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之後,天真善良的靈魂瞬間被扭曲了,床邊上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被改成“誓死不忘,一字之仇”。


    當他繼任掌門之後,個人恩怨直接升級成門派之間的嫌隙,據龔久透露,司馬清苦曾經半夜三更命令自己的鬼使去潘喆樓下敲鑼打鼓,順帶高喊:潘喆,還我命來。這還不夠,有一陣子,潘喆為誰算命,他就派遣鬼使去整那個人,潑水、絆腳、撒麵粉,怎麽幼稚怎麽來。到後來,還是六派其他掌門一起出麵勸說,才讓司馬清苦稍稍收斂,這也隻是稍稍,等那群人一走,他就故態複萌。最後還是潘喆主動玩失蹤,才讓司馬清苦消停下來。


    總之,禦鬼派和吉慶派就像是中國的凱普萊特與蒙太古家族,現代的歸雲莊與程家……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後代沒什麽可歌可泣的感情糾葛。


    阿寶猶豫了下道:“能不能請祖師爺自己出麵啊?”


    老鬼道:“阿寶少爺可以親自向主人要求。”


    阿寶幹笑兩聲,“我是想,我不是不能離開這裏嗎?潘掌門一向神出鬼沒,也不知道躲在哪裏,咳咳,不是,我是說,在哪裏逍遙快活,嗬嗬,我怎麽找他?”


    老鬼道:“主人說,他會來的。”


    阿寶驚訝道:“來這裏?”


    老鬼道:“主人說會來,就一定會來。”


    阿寶道:“那你知不知道什麽時候?”


    老鬼道:“該來就會來。”


    阿寶:“……”不知道就直接說不知道不好嗎?


    既然祖師爺說潘喆會來幫忙,那十有**是會來的。阿寶無所事事地帶著毛懷德逛大街。


    這是個小鎮,鬧騰的地方不多。


    阿寶和毛懷德逛了一上午就走遍了。


    “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阿寶看向毛懷德道,“你買單。”


    毛懷德慌忙拉住他,“那我們吃饅頭吧。”


    阿寶:“……”


    毛懷德羞愧地低頭,“算上旅館的押金,我身上之有三百多塊錢。”


    阿寶道:“就這樣你還想買飛機票出國?”


    毛懷德訥訥道:“孔頌有一間房子。”他見阿寶麵露不屑之色,忙道,“等我拿回我的身份,我會買回來還給他的。”


    阿寶沉默地盯著他。


    毛懷德被他看得心頭發毛,小聲道:“真的,我發誓。”


    阿寶突然歎息道:“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未來。我決定了,一定要抽空買點黃金,然後埋在一個隻有我知道的地方。”


    毛懷德:“……”


    夜晚的小鎮猶如鬧累了的孩子,睡得極沉。


    清冷的街道隻有路燈捧場。


    隱隱約約地,有腳步聲從街道那頭傳來。


    沒過多久,一個青年慢吞吞地走過路燈底下,自言自語道:“老鬼不會蒙我吧。”


    在肉眼看不見的世界——


    同花順從青年,也就是阿寶的背上伸出腦袋,興奮地說道:“大人!夜遊真有意思!”


    阿寶道:“我更喜歡打遊戲。”


    四喜道:“大人,你這次來沒有帶電腦。”


    阿寶道:“我應該在商場裏買一台的。”


    四喜道:“大人,家裏沒有網絡。”


    阿寶道:“糾正!是目前暫住的地方沒有網絡。”


    四喜道:“大人……”


    “閉嘴。”阿寶道,“我承受噩耗的能力很有限,你適可而止。”


    四喜道:“我隻是想說,前麵好像有人。”


    阿寶將背上的同花順拍下來,整了整衣服道:“你們覺得我應該怎麽稱呼潘喆?”


    四喜道:“潘掌門?”


    阿寶把“潘掌門”三個字在嘴巴裏嘀咕了好幾遍,才抱怨道:“真拗口,還不如潘狗嘴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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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喜道:“大人,您是來求人幫忙的。”


    阿寶道:“謝謝提醒。”


    說話間,他們與四喜口中那個人的距離慢慢近了。


    那個人坐在牆角邊上,麵前放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上罩著一張布,另一邊是一張小凳子。


    “潘掌門?”阿寶聲音諂媚得可以擰出水來。


    那個人抬起頭。


    這是一張充滿正氣的臉,濃眉大眼,高鼻厚唇。


    阿寶終於明白為什麽師父每次看到國產警匪片總是傾向於那些罪犯,因為那些演好人的都很容易和眼前這張臉產生微妙的相似感。


    “潘掌門?”他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


    潘喆道:“你是誰?”


    “我是阿寶。”


    “禦鬼派的阿寶?”


    “是啊。”阿寶陪笑,“沒想到您聽說過我。”


    潘喆道:“你走吧。”


    阿寶忙道:“潘掌門,我知道以前我們派和貴派存在這一點誤會,那是因為我師父對潘掌門仰慕已久,又找不到搭訕的借口,所以隻能用這種笨辦法引起你的注意。沒想到最後誤會越鬧越大,錯過了解釋的最佳時機。”


    潘喆對他的狡辯沒什麽反應,淡然道:“我不是介意這些事。我是擔心你師父知道你主動請我幫忙,會向你發火。”


    阿寶拍著胸脯道:“放心,我師父很疼我,不會打我的。”


    潘喆道:“他年紀不小了,發火傷身。”


    “……”阿寶狐疑地看著他。眼前這個提到師父一臉溫柔的人真的是吉慶派掌門潘喆嗎?真的不是其他人假扮的嗎?不會是祖師爺隨便找了個群眾演員客串的吧。


    潘喆道:“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阿寶雙掌拍在桌子上,“我保證不會讓師父知道這件事!”就算他想讓司馬清苦知道也打不通電話啊。


    潘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一支筆,“既然這樣,我就為路邊的有緣人丁瑰寶看上一看吧。你想知道什麽?”


    阿寶坐下來,“是這樣的,我接了一個案子,主人公叫毛懷德。”


    篤。


    潘喆的筆尖敲在紙上,“你想知道他和孔頌的事?”


    阿寶驚訝道:“你知道。”


    潘喆沉默良久道:“誰讓你來找我的?”


    阿寶更驚訝了,“你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潘喆道:“我收到師叔的命令,所以在這裏等你。”


    阿寶暗想:潘喆的師叔?那不是已經退隱很久了嗎?祖師爺果然威武!


    “其實,我是……”


    潘喆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擺手道:“我相信師叔這麽做,一定有師叔的道理。其實,毛懷德本來就應該是孔頌,孔頌才是毛懷德。”


    第五章


    阿寶道:“毛懷德和孔頌各代表了什麽?”


    潘喆道:“人。”


    阿寶道:“……謝謝。您真是幫我剔除好大一堆選項。”


    潘喆道:“你還想知道什麽?”


    阿寶道:“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什麽叫做毛懷德是孔頌,孔頌是毛懷德,但我想大概是他們的靈魂曾經被交換過,現在又換回來了。是這個意思嗎?”


    潘喆點頭道:“是的。”


    怪不得黃符派那個房亨通用搜魂咒搜到的孔頌就是現在的毛懷德。不過這樣換來換去有意思嗎?阿寶道:“為什麽?”


    潘喆道:“有一種命格叫做天煞孤星。”


    阿寶頓時想起了邱景雲。當時龔久就說過他命犯天煞孤星。


    潘喆道:“這種命格,幾乎是無可化解的。但是師叔想到移魂的辦法,將兩人的魂魄扭轉,以減低天煞孤星的威力。不過可惜,孔頌周圍的人依舊難免傷害。”


    阿寶瞠目結舌道:“這怎麽可能?難道你師叔就為了孔頌的命運,犧牲了毛懷德?”


    潘喆道:“不能說犧牲。他們本就是孿生兄弟。”


    阿寶越聽越迷茫,“孿生的?”


    “雖然是孿生兄弟,卻因為一個順產一個難產,而踏上不同的命運。”


    “好吧,就算是兄弟,那也是兩個人啊?不能因為生產廠家是同一家就把兩個產品的零部件互相拆除安裝來平衡質量啊。”阿寶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潘喆道:“這當然還有其他的原因。”


    阿寶道:“什麽原因?”


    潘喆道:“你知道你的師兄去了哪裏嗎?”


    “我沒有師兄。”阿寶頓了頓道,“你說邱景雲師弟?”


    潘喆道:“他的命格和孔頌一樣。”


    阿寶腦海中頓時浮現那道莫名從天而降的閃電,已經閃電中的人影,“你是說,有人在收集天煞孤星?”這年頭,真是集什麽的都有啊,還有收集天煞孤星的。“他收集他們做什麽?難道研究?”


    潘喆道:“你還小,很多事還不到你知道的時候。”


    阿寶挺胸道:“我哪裏小?”


    “本事小。”潘喆毫不留情地回答道。


    阿寶語塞。


    潘喆無奈道:“如果你師父舍得對你嚴厲一點就好了。”


    阿寶道:“我師父很單純,很天真,你不要教壞他。”


    潘喆眼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許笑意,點了點頭道:“你的師父的確是個單純的人。”


    “你千萬不要讓他知道你這麽形容他。他不會放過你的。”阿寶說完,又覺得後麵一句警告沒多大威懾的作用。因為以司馬清苦的重重行為來看他,他本來就沒打算放過潘喆。


    潘喆道:“你會告訴他嗎?”


    “不會。”他根本不會讓他知道這次會麵。


    潘喆微笑道:“我也這麽想。”


    阿寶道:“那毛懷德和孔頌就這樣算了?不交換回來,呃,我是說,不再變回去,呃,也不是……”


    潘喆道:“我想讓你來找我的人應該知道接下來怎麽做。”他說著站起來,將凳子放在桌子上,然後用單手舉起桌子,往街道的另一個方向走。


    剛才坐著不覺得,阿寶這才注意到他的個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雙肩很寬,光看背影就很魁梧。


    師父就是欺負了這麽一個人這麽多年?


    ……


    召喚係的果然就是好使啊。


    租書店裏亮著燈光。


    阿寶進屋才知道印玄還沒睡,正坐在那間會客室裏看書。


    打招呼?還是裝作沒看到?阿寶的腦袋還沒有做出選擇,身體已自動進入躡手躡腳模式。


    “今天順利嗎?”印玄突然出聲。


    剛踏進走廊的腳立馬縮回來,阿寶幹笑道:“順利。”


    印玄從書中抬頭,“困嗎?”


    阿寶注意到手裏的書,書名眼熟,封麵更眼熟,如果沒記錯的話,封麵右下角那一塊醬油漬還是他吃螃蟹的時候沾上的。


    “嗯?”


    “困!”阿寶隱約感覺到了他的意圖。


    印玄道:“那就好,過來。”


    ……


    什麽叫那就好,過來?不是應該說,那就快點睡覺去嗎?


    阿寶用腳尖磨著門檻。為什麽每次想跨過這道檻都這麽難呢?


    印玄右眉微微挑起,燈光正好落在瞳孔中,猶如漫畫中的精光一閃。


    阿寶急忙迎上去,硬擠出個笑容,“祖師爺有什麽吩咐?”


    印玄把書遞給他,“背熟。”


    “……”阿寶伸出雙手鄭重地接過數,“我一定會盡快背熟的。”這本書不會是師父交給他的吧?那他是不是應該做出如下猜測:


    師父和師叔的電話之所以打不通是因為被祖師爺給收買了?而自己就是那個犧牲品?所以睡狗窩,當苦力……被迫接受這種不可能的任務都是師父和師叔默許的?


    阿寶苦惱地看著印玄。祖師爺到底是看不順眼他哪一點,才這麽變著法兒得來整他?


    “我也覺得你盡快背熟較好。”印玄微微一笑。


    他一笑,阿寶心裏就發涼,“祖師爺您有話好說,千萬別笑得這麽陰……”那雙黑眸中閃爍的光點及時喚醒他的理智,讓他把“險”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是說,千萬別笑得這麽英俊!晃眼啊。”


    印玄站起來,“背熟再睡覺。”


    阿寶結結巴巴道:“背熟再睡覺是什麽意思?”


    印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以為呢?”


    “我可不可以分期付款,先背一頁?”阿寶滿臉渴望地看著他。


    印玄道:“秦老。”


    老鬼慢慢地走出來,“主人放心,我會監督阿寶少爺的。”


    阿寶顫聲道:“別這樣。”


    印玄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不到他居然會對自己撒嬌。


    雖然他訝異的時間非常短暫,但阿寶站得近,第一時間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當即趁熱打鐵道:“毛懷德事情我剛剛理出了點頭緒,準備睡一個好覺,明天把這件事深入發展研究探討一下。”


    印玄道:“你想把毛懷德和孔頌的靈魂調換回來?”


    阿寶一怔,“他們不是各歸各位了嗎?”


    印玄道:“那你想發展研究探討什麽?”


    阿寶道:“呃,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


    印玄衝老鬼點了點頭,負手朝裏走去。


    “祖師……”阿寶怯生生地喊了個兩個字,剩下那個字就被老鬼陰沉的臉色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老鬼道:“請阿寶少爺專心。”


    阿寶拍拍胸脯。


    正在懷裏休息的同花順和四喜鑽出頭來。其實當了鬼之後,他們並不需要睡覺,但是跟阿寶跟久了,情非得已地沾染到他的部分習性——嗜睡。


    “大人?”同花順疑惑地看著他。


    “我想問你們要不要和這位前輩交流交流感情?”阿寶衝他們使眼色。


    同花順還沒說話,就被四喜拉了回去。


    阿寶吃驚地看著老鬼瞬間變綠的臉色。


    ……


    “其實這本書我從小看到大的。”阿寶陪笑道,“我也覺得最近大場麵見得太多,定身符有點不夠用,正想好好學習學習。本來還想按部就班慢慢來的,沒想到祖師爺英明神武,幫我想到前頭去了。嗬嗬,咳,那學吧。對了,晚上用燈會不會太浪費電啊。”


    “節能燈,峰穀電。”


    “……您考慮得真周到。”


    奮戰一晚上的成果是,阿寶記住了半張凝魂符並在不斷的掙紮與忍耐中免疫了老鬼的咆哮神功。不親耳聽到他的咆哮絕不會相信這樣一個古板嚴謹的老頭居然有這麽一副驚天動地的金嗓子。


    第六章


    但是一個晚上記住半張凝魂符的效率顯然沒有達到印玄的標準,以至於印玄聽到這個成績時,阿寶覺得四周的空氣凝滯了,好像被關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球裏,大氣都不敢出。


    “除了睡覺之外,還有什麽對你很重要?”印玄坐在桌邊,用勺子慢條斯理地喝著粥。


    阿寶目光盯著桌腿,心裏默念著:食物食物食物……


    “嗯?”


    阿寶斬釘截鐵道:“當然是祖師爺!”食物食物食物……


    印玄放下勺子,“食物不重要?”


    阿寶慢慢地抬起頭,泫然欲泣地看著他。


    “男子漢,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印玄站起身道,“你跟我來。”


    阿寶戀戀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粥,慢吞吞地跟在身後。


    印玄帶他到租書店前的空場地上,揮了揮袖。


    阿寶就看到天色變了,四周的景物像紙片一樣折疊了起來,“祖師爺?”他驚慌地朝他看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隻留下一張空白的黃符飄浮在半空中。


    “畫出凝魂符,就能離開。”印玄的聲音從他背後傳過來。


    阿寶猛然轉身,卻看到租書店慢慢傾朝自己傾倒下來。


    這是假的假的假的……


    阿寶努力想要說服自己,但頭頂越來越密集的陰影卻壓倒他心中的篤定。他慌裏慌張地摸出筆,在黃符上猶豫了會兒,一咬牙,落筆!


    當一個人的注意立即集中到極致的時候,四周的環境就會在意識上模糊起來。


    這一刹那。


    阿寶的腦海一片空白,眼睛裏隻有一張被放大五六倍的黃符。手前所未有的穩定,他幾乎覺得筆和手指是連在一起的,筆尖遊走,並不是因為腦海浮現的畫麵,而是因為慣性。


    就好像他已經畫過千百次凝魂符,猶如行雲流水,毫不猶豫。


    直到最後一勾,四周幾乎壓在他身上的景物猛然刹住。


    阿寶回過神來,驚駭地看著頭頂那濃縮得看不清楚是屋頂還是大門的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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