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略帶溫熱、如同血霧般的流動氣息。


    他的神識下意識追尋而去,在進入氣息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劍鳴震響,仿佛有千萬劍影在眼前交織成網。


    落千重清楚意識到,何相知正在使用劍意將綠色晶體剝離。


    這種祛除方式他的師父不是沒想到過,可問題在於每次剝離以後,綠色晶體都會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再次生長起來。


    就仿佛這些東西的根須已經深深紮入到他的骨髓,不把他吸食殆盡都不會罷休。


    落千重沒有出聲打斷何相知。


    他靜靜等待著綠色晶體重新在他的肩膀壯大生長,然而片刻過後,隨著掉落在地上的碎片越來越多,原本的皮膚顏色竟漸漸顯露出來。


    落千重的眼底閃過驚詫之色。


    何相知解釋說:“我讓劍意停留在你的身體表麵,便能持續切割生長出來的晶體。”


    她這樣說著,卻也覺得有些治標不治本,不能堅持很長時間。


    “我想用神識檢查看看,可以嗎?”


    落千重:“當然可以。”


    他答應得爽快,然而當何相知的手掌輕輕貼在自己的肩膀處時,他卻忽然有些後悔了。


    溫暖而柔軟的觸感,伴隨著對方淡淡的體香驟然襲來,讓他感到一陣無法控製的心跳加速,哪怕用真元去平複,都難以平複下來。


    他向來習慣將真實情緒隱藏,以從容的姿態麵對一切,如今卻有種不知所措的窘迫,更害怕被何相知發現任何異常。


    不過何相知也同樣處於情緒不穩的狀態,並沒有注意到落千重的問題。


    她的本意確實是要放出一縷神識,深入到綠色晶體的根基處尋找破綻,然而此時兩人的距離之近,以及那巧合得有些微妙的身高差,正好令落千重的幾縷頭發落在了她的頸間。


    癢癢的,如同羽毛輕拂。


    何相知的思緒有些亂,這時候的她還沒能來得及去分析明白個中緣由,隻是下意識想要收手後退,卻又擔心這樣的舉動會引來落千重的調侃。


    就在雙方莫名僵持之際,客棧外突然響起了相廬一顫巍巍的聲音。


    語氣聽起來很是震驚,震驚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難以置信中又透出某種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酸意。


    “你們……你們在幹什麽?”


    第四十二章


    相廬一驚呆了。


    他恰好在附近, 察覺到天地靈氣的異常躁動,有些擔心會不會是何相知遭遇變故,便趕來看看情況,誰曾想會見到這樣一幕。


    從相廬一的角度看過去, 兩人幾乎是緊貼著身子站立, 動作親密無間,落千重的唇仿佛隨時都能落到何相知的秀發之上。


    他雖然早就接受了何相知是自己徒弟這一事實, 卻因為雙方年紀相仿, 還是偶爾會有些不受控製的念想, 隻不過在何相知麵前會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然而此刻他卻有些裝不住了。


    “你你你……你們兩個……大庭廣眾的……”


    相廬一竭力想要傳達出義正言辭的譴責之意,好祭奠自己無疾而終的隱晦戀情,結果因為過於震驚而卡了詞兒, 半晌才成功端正表情, 嚴肅道:“你們注意點,有別人在看的!”


    這個“別人”,既是指的那幾名被何相知保護起來的客棧中人,更是指的他自己。


    何相知猛然一激靈,莫名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 如同觸碰到燙手的山芋般鬆開手掌, 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


    落千重:“……”


    落千重沒有出言調侃,實際上隨著何相知的遠離,他內心之中越發起伏的波瀾也漸漸平息,腦子正好可以恢複冷靜。


    霎時之間, 現場鴉雀無聲。


    幾名普通人自然不敢發出動靜,相廬一難得端起為人師長的架子, 卻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好久不見啊落兄, 你怎麽看起來一副魔氣森森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若是真這樣問出口, 現場的氣氛可能會走向某種更難以描述的死寂。


    在這之後,相廬一注意到落千重腳邊散落的綠色晶體,臉色再次發生了變化。


    他疾步走到兩人身邊,視線也慢慢移至落千重的肩頭,隨即發現了那一片皮膚之下的不祥鼓動,隻是每當有新的綠色刺破血肉而出時,又會立刻被無形的鋒利之氣削落。


    “……劍意?”相廬一看向何相知。


    他自然知道這股劍意的主人是誰,盡管這些年同何相知交手的機會很少——這當中的緣由暫且不提——但他經常性旁觀何相知與白嶽西的比試,十分熟悉兩人的真元氣息。


    何相知點點頭,一邊把方才發生的事情三言兩語簡單交代,同時將那幾道用來形成保護屏障的劍符收回。


    裏頭的人如蒙大赦,見何相知揮了揮手,立刻戰戰兢兢又迅速無比地跑掉了。


    相廬一環視四周,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傀儡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飛沙。


    他給白嶽西傳了信。


    不多時,另一道身影出現在客棧外。


    “師兄,你快來看!”相廬一說道,“這是不是我們在那個洞穴裏見過的東西?”


    白嶽西放出一縷神識仔細打量,神色越發凝重。他用瓷瓶小心翼裝取少許,隨後望著落千重,微微蹙起眉頭:“你入魔了?”


    落千重:“白兄,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白嶽西了然,看來是還沒有真的墮魔:“落兄不是該在太衍仙門養傷,怎麽會出現在這等邊陲小鎮,模樣還如此狼狽?”


    落千重:“此事說來話長。”


    白嶽西洗耳恭聽。


    落千重:“所以我不想再說了。”


    白嶽西:“……”


    最後還是相廬一把何相知的話大致重複了一遍,讓自己的師兄按捺住扭頭就走的衝動。


    “被人追殺?”白嶽西麵色古怪道,“為何不回太衍仙門?”


    落千重沒有解釋,他麵對何相知或許能有幾分袒露真心的意願,對其他人卻並非如此,隻淡淡道:“師父令我下山。”


    白嶽西意識到對方有所隱瞞,但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轉而說道:“需不需要我幫你看看?”


    他指的是神識內視。


    落千重搖了搖頭,視線下意識掃過何相知,又立刻心虛收回,並沒有令後者察覺。


    實際上,哪怕此時是何相知提出要用神識內視幫他檢查,他都不會答應。


    不過何相知也不想重現方才尷尬的情景,自然不會開口,如今正閉口不談裝啞巴。


    白嶽西:“魔氣入體可大可小,落玉島的醫修應該會有辦法。”


    落千重禮貌微笑:“多謝白兄提醒。”


    白嶽西覺得他很可能沒聽進去,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不再勸說,轉頭望向相廬一與何相知:“我打聽到了,那妖物已往東去。“


    這便是要啟程的意思。


    白嶽西連續二十年蟬聯劍宗弟子任務積分排行榜第一位,不是沒有道理的。


    相廬一對此沒有意見,甚至舉雙手雙腳讚成。


    雖然他天性懶散缺乏幹勁,但眼下隻要看見落千重,他就會情不自禁想起方才那一副令自己心情複雜的畫麵,因此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我們現在就追過去吧!”


    白嶽西眼神驚異,不知師弟何時改了性子,竟變得如此積極主動。


    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師侄此時也有些狀態不對,盡管理智在催促她趕緊離開,雙腳卻跟突然生長在地麵上似的,一動不動。


    相廬一同樣不清楚。


    兩人對落千重道了聲保重,一前一後離開了客棧,卻很快發現何相知沒有跟來。


    他們對視一眼,相廬一折回客棧裏,碰巧撞見了何相知欲言又止的神情。


    “……?”


    相廬一正欲開口問怎麽了,那邊的落千重先出聲打破沉默:“道友且留步。”


    相廬一當然不會以為他喊的是自己。


    他親眼看著何相知眸光微亮,那種略顯糾結的猶豫迅速消退無蹤,轉而流露出幾分隱隱的期待。


    相廬一:“……”


    何相知矜持道:“道友還有事嗎?”


    落千重:“其實我前些天路過珍寶閣的時候,又買了個通訊法器……”


    他邊說邊從芥子空間中取出一物。


    “能否再耽誤道友少許時間,”落千重眉眼含笑,“我們重新互換聯係方式?”


    不同於從前的鏡子造型,這是一枚約摸銅錢大小的球形配飾。


    何相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沒瞧出什麽名堂,就覺得款式還挺精致。


    她向來修行的都是以劍破萬法,除了儲物空間之類的生活必需品,對其他的法寶接觸甚少,否則便會發現,落千重拿出的這個通訊法器僅有一條線路。


    這就意味著它隻能進行一次真元刻印,完成以後便無法覆蓋,通常是用在道侶之間的專屬通訊。


    相廬一倒是看出來了,表情因此變得有些詭異,想要說些什麽,卻在落千重的有意無意的一瞥之下閉上了嘴。


    交換聯係方式以後,就仿佛缺失的一塊終於補上,何相知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搶在落千重之前放下幾個銀子作為酒錢,對男人說道:“這頓算我請道友的,以後你可要找機會再回請我一頓。”


    落千重欣然應允。


    雙方愉快告別,唯一鬱悶的是相廬一。


    他在路上一直想問,又總覺得不太好意思問出口。


    直到他們追上白嶽西,抵達落腳之處,眼見著何相知即將回到自己的房間,相廬一才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們……你們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好了?”


    何相知:“我們?”


    相廬一:“你和落千重啊,你倆應該沒有見過幾回?你傳訊息於我說要晚歸,也是因為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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