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一番發自肺腑的言語之後,顧醒忽然覺得身子一輕,仿似卸下了千斤重擔。


    有些話,與其藏著掖著,不明不暗的,倒不如在問題出現的萌芽狀態就攤開來講清楚,免得彼此猜來猜去,徒生誤會。


    顧醒又在千代的門口等了一會兒。


    門始終沒有打開,也沒聽到千代發出任何聲音。但可以肯定的是,千代就在門的後麵。


    顧醒想了想,今天經曆了這麽多可怖的事情,也難怪千代一時間消化不了。而自己又搞了這麽一出巧合的大戲,就算兩個人之間素來清白,問心無愧,千代心中也難免會有些疑慮。


    這會兒,刑事課的同事們還在收拾殘局,安達那小子不時往這邊望過來,似乎和其他同事開了幾句顧醒的玩笑。


    在這種情況下,顧醒無論以什麽理由去見千代都有欠考慮。


    想明白了這一點,顧醒終於理解了千代。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澄清誤會其實不必急於一時。顧醒應在未來的日子裏用行動證明自己。


    如此想罷,他向千代打了聲招呼,自顧離開了。


    之後,顧醒和同事們一起收拾現場,並鄭重其事地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要求眾人務必不要把這件事情再往男女感情的方麵聯想,以免對當事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眾人原也隻是帶著點開玩笑、撮合適齡單身男女的意思,既然顧醒如此看中這件事,大家也都非不識好歹的人,玩笑就此打住。


    “唉,何必如此較真呢,”


    安達有點惋惜地說道:


    “你未娶,千代未嫁,一個為人正直、相貌端正,一個花容月貌、生性善良,多麽般配的組合,何必拘泥於世人的眼光裏?況且,千代小姐總是要嫁人的吧?你對她這樣照顧,總感覺不把她娶回來很難收場的。”


    “這種話以後還是別說了,”


    顧醒罕見的嚴肅,“時間吧,時間可以治愈一切,也可以消抹一切,總有一天,千代會治愈自己的。我也會適時地遠離她。”


    當天晚上,奈良公寓地下室的封鎖解除。


    顧醒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懷裏拿出了來自千代的信。


    這封信是千代得知她將要調換到d-004房間之後,將無可避免地麵對死亡時,匆匆寫下的一封信,她拜托智子轉交給顧醒。


    但顧醒搶在她的前頭走進了d-004,又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裏,信沒能送出去。


    後來,智子征求了千代的意見,千代想了想,說:“雖然不能算作遺書了,但裏麵有些話還是有必要告訴顧醒君的,拜托您把信繼續交給他吧。”


    顧醒展開信,字跡清秀如其人……


    【抱歉,顧醒君……


    同意調換到距離死亡更近的房間這件事情,沒有和您商量,我自己決定答應下來了。


    我非常清楚,你一直擔心自己辜負了隆一的囑托,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毫無保留,生怕在隆一過世之後,我受到半點委屈。


    但認真想一想,倘使隆一如果知曉藤野怪誕侵擾地下室的事情,一定會非常支持我的決定——為了更多人幸福平安的活著,個人的犧牲其實完全值得。


    說實話,自從隆一離開之後,每一天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曾想過,要拋下一切去追逐隆一的腳步。但如果選擇自殺的方式,又覺得未免太對不起隆一為我所做的犧牲。


    現在好了,眼下這種方式,可以讓我內心充滿溫暖、感激和知足的離開。


    感謝顧醒君這些日子的關照。


    老實講,這些日子裏,在很多沒有刻意想一些事情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想起顧醒君,想起我每一次遇到難題,您都會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站出來。在我全部的生命之中,除了隆一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對我這樣的好。


    很遺憾,今生不能報答您的恩情了,但願來世有機會。


    來世再會吧。”


    信是調換房間之前寫的,當時生死未卜,現在藤野怪誕已得到圓滿解決,千代的腦子裏應該不會再有自殺這種念頭了吧。


    顧醒把信塞到信封袋中,放進了抽屜裏。


    不知為什麽,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千代趴在書桌上,認真寫信的模樣。


    轉眼,又變成了靠在d-020房門另一邊,紅著眼眶的她。


    或許,是該保持一些距離了。


    藤野怪誕結束之後,有兩件事可稱之為怪誕的尾聲。


    第一件,便是在解決怪誕的過程中,顧醒曾答應那個名叫井澤的死囚,幫他確認補償金一定會打進她母親的賬戶裏。


    顧醒把這件事寫在了記事本上,作為近期首要任務來辦。


    他原以為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定期詢問警察本部專門負責此項工作的部門,跟蹤補償金的程序走到哪裏了。


    未曾想到補償金一事,並非死囚試錯喪命之後,就會自動運轉流程的。


    需要死囚的家屬主動申請,期間還要提供一大堆各種各樣的證明材料,很多材料要往返井澤的家鄉和黎都市各相關部門申請。


    有些材料互為前置因果,要拿到一個必須先申請到另一個,申請另一個又需要前一個,程序往往卡在此處動彈不得,可稱審批界的反人類悖論。


    最可惡的是那些辦事人員,一個個看起來態度極為端正,禮貌有加,似乎是本子國窗口服務行業的模範標杆,但在一些明明無傷大雅、可以通融的事項上卻一絲不苟、苛刻的要命,非得要辦事人員來回跑幾趟才行。


    井澤的母親高壽八十,又再無子女,哪裏經得起如此折騰。


    顧醒想了想,決定專門為此事請三天假,替井澤母親將各個環節打通,一口氣把補償金申請下來交給她。


    話說回來,雖然程序麻煩一點,但補償金額真的很高,怪不得那些死囚為此爭先恐後。


    聖子不知從哪裏聽說了顧醒正在為井澤母親補償金的事情忙前忙後,專門找到了顧醒,主動請纓:


    “顧醒君,我們交番警察辦這種事情最在行了,不如把我也帶上幫你吧。”


    “嗯……也好。”


    顧醒一個人跑來跑去,有些程序免不了來回排隊,有聖子幫忙的話,同時走兩個程序也是有可能的。


    俗話說得好,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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